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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梁兴初痛失战机·开国第一战(8)》

双石 · 2008-12-05 · 来源:
抗美援朝 收藏( 评论() 字体: / /

第八章

熙川踌蹰 梁兴初痛失战机
黄草坚守 吴瑞林怒拒精甲

这支部队不行!  
              ——高岗向彭德怀介绍第四十二军

  听话、用脑、敢拼。
              ——朱德向彭德怀介绍第四十二军
  

  梁兴初却没有找到吴信泉那样的好感觉。
  第三十八军是紧随第四十二军之后跨过鸭绿江的,按照志愿军总部原拟定的作战方针,他们将作为预备队,在江界休整3个月,改换苏联装备后再投入作战。
  可一入朝情况就变了——麦克阿瑟紧赶着把屁股凑上来了。
  毛泽东、彭德怀审时度势,根据新的情况改变部署,决心集中3个军于西线作战,各个歼灭韩军第六师、第七师、第八师,并急令第三十八军迅速进至熙川地区,配合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作战。
  军情紧急,梁兴初让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逮住什么坐什么,没有就坐11号,火速向熙川前进。
  可没想到美国飞机那么凶。
  抗战那些年,总觉得日本鬼子的家伙硬得不得了,可跟现如今的美国鬼子一比,简直就是马尾穿豆腐——不能提。日本鬼子有什么呀,4头骡子拉一门八八野炮,就牛皮哄哄的不得了。你看那美国造的冲锋枪、卡宾枪多好使,比日本鬼子的三八大盖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还有那155榴炮,多厉害,咱弄过来打天津的时候,把陈长捷那老西儿盖得抬不起头。那会儿大伙干吗都愿意跟他的美械部队打呀,还不是瞅着那些镌刻有“U.S.A”的家伙好使。
  歌都是这样唱的嘛:“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要打新一军”。
  一到朝鲜才知道,最厉害的美国家什在天上。
  入朝时作宣传动员,都说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可现在一见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美国飞机可不是纸叠的,比国内战争遇到的国军飞机凶多了。那飞行员技术绝对的棒,贴着山梁、擦着树枝简直就要来揭你的帽子。
  从来都是飞行军的第三十八军让这美国纸老虎铁打的飞机给弄得寸步难行。还没有跟人家照上面,就让治得走不动路。那会儿还没经验,怕暴露目标也不敢用手中的武器打。只能恨恨地骂:
  “奶奶的,纸老虎,纸老虎,从天下扑下来咬人的纸老虎!”
  后来觉得老让人这样治也不是办法,有些咽不下这口气的楞头青二杆子连排干部就违反规定,偷偷地用机枪和步枪向低飞的敌机射击。
  咦,没想到还真管用。
  打下几架后敌人也害怕了,再不敢低飞,这才变被动为主动。
  还是纸老虎。
  步兵武器打飞机效益肯定不会高,但却能扰乱低空投弹扫射,减弱其危害性。这也说明,对于强悍的对手,只要敢跟他斗,就一定能有变被动为主动的机会。
  纸老虎也是铁老虎,铁老虎也是纸老虎。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被动的是被飞机治住了的人。
  前卫团第一一三师第三三七团的车就被天上飞来的“纸老虎”咬坏了不少,前卫连第三连干脆连一辆车也没剩下。
  前卫自然也当不成了。
  更要命的是,在去熙川的公路上还挤满了从平壤撤出的朝鲜政府、外交使团和人民军北撤部队。熙熙攘攘人来车往,把路堵得死死的。乘车的部队走在路当间就象蜗牛爬,还不如走路呢。
  好在当人家终于搞清是入朝参战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时,便热烈欢呼,主动让道,甚至把自己的车给掀到山沟里。部队总算有了点速度。
  这才让梁兴初稍许有些宽心。
  可还是出了岔子。
  入朝第二天晚上,军部的一辆中卡就翻了车,司令部机关的科长们几乎全部负了伤,作战科长王乾元不幸牺牲。
  看看,仗还没打,就差点把司令部报销了。
  接着就是一步不顺,步步不顺。
  
  说实话,梁兴初本来是想好好表现的。
  别看第三十八军是林彪麾下的王牌军,可真要排起族谱来,却是彭德怀的老部队——第一一二师第三三四团就是当年红三军团的老底子,彭德怀平江起义带过来的部队。现在彭总回来指挥老部队了,梁兴初心想咱怎么也不能给彭总丢人吧。
  一出国,他就对大家说:
  “这是咱出国第一仗,又是彭总回来指挥。无论如何要打好,别让老子在彭总跟前丢人。”
  可长着一对大门牙的梁兴初命相就有那么不好,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来什么。
  就是没人家吴信泉的命相好。
  
  10月24日晚23时接到志愿军司令部的电报时,梁兴初是憋足了劲,也准备潇洒一把,打个好仗顺顺这两天美国飞机给憋的窝囊气。
  志司的电报令第三十八军配合第四十二军第一二五师,迅速集结于熙川以北的文明洞、仓洞地区,准备歼灭韩军第八师于熙川及其以北地区。
  那还有什么说的,赶紧撵上去打呗。
  梁兴初和刘西元政委、江拥辉副军长一商量,决定让第一一三师主攻,第一一二师迂回熙川以东断敌退路,第一一四师为预备队。只等第一一二师迂回到位就动手。
  各师都拼命往熙川赶。
  全军上下这会儿想的都是:咱们可是首战平型关的部队,李承晚那几个伪满警察痞子的队伍架得住咱们拾掇吗?
  偏偏又出岔子了。
  
  跨过鸭绿江到达朝鲜的满浦后,第一一二师师部和朝鲜人民军一个师团部住在一起。
  当晚,师长杨大易请人民军师团部的干部们吃饭,顺便让人家介绍与美国军队作战的经验。当时,杨大易已从军里的通报里听说敌人占领了熙川,就顺便问了问熙川是什么样的敌人。
  人民军的干部回答说:
  “美国鬼子,黑人。”
  “多少人?”
  “千把人吧!”
  杨大易一听大出意外——志司通报的是一个营的伪军。
  嗯,第一次和美国鬼子交手,得慎重。咱从来没跟他们单练过,不摸底,得让军里把情况搞搞清楚。
  于是,一封电报飞到第三十八军军部。
  
  10月28日,第一一三师前卫第三三八团进至熙川附近,与敌人遭遇;第三三七团也在熙川之馆岱洞与敌人接触。
  如果这两个主力团此时猛扑熙川,那梁大牙的这顿牙祭大概是打定了。
  可由于杨大易那封电报的影响,加上一心想打好的心态,使素来勇猛果断的虎将梁兴初出手前稍稍迟延了一下——第一一二师还没有到位,是否该等他们到位再发起攻击?管他是伪军还是美军,宁可把他当做美军一个团来打,这样把握更大一些。
  就这一迟延,煮熟的鸭子,飞啦。
  
  10月29日拂晓,第一一二师到达熙川附近指定位置。又经过一番准备,直到下午17时才发起攻击。
  韩军第八师的部队已于凌晨4时撤逃。
  一座空城。
  根本没有什么黑人团。
  只有彭德怀的老部队——第三三四团比较走运,在肃清熙川外围时,零零星星抓了100多个俘虏,总算没有交白卷。
  梁兴初肠子都悔青了。
  
  “叫梁大牙给我追!”
  大榆洞的彭德怀气得骂娘,“什么主力,鸟主力!象个小脚婆娘走不动路。”
  当日,志司致电梁兴初:向新兴洞、球场、军隅里方向攻击前进,向敌侧后实施迂回,配合第三十九军、第四十军歼灭潜至温井、云山地区之敌,以打开战局,造成继续歼敌的有利态势。
  毛泽东也来电指出,只要第三十八军全部及第四十二军一二五师能确实切断敌人清川江后路,其它各军、师能勇敢穿插至各部分敌人侧后,实行分割敌人而各个歼灭之,则胜利必将取得。
  电报发到志司,也同时发到第三十八军。
  梁兴初觉得这是毛泽东拿着鼓槌在敲自己的脑袋,立刻让江拥辉副军长拿着毛泽东的电报赶到前卫第一一三师督阵,让他们动作麻利点,别把第三十八军的人丢到主席那里去了。
  自然也少不了给第一一二师师长杨大易一顿披头盖脸的臭骂。
  
  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的第三十八军拼命往前追。
  杨大易心说一勤掩百过,我罪孽深重还是勤快点吧。
  第一一二师追起敌人来自然特别卖力,杨大易亲自率领的第三三四团竟然冲到了前卫师第一一三师的前面。
  气得第一一三师师长江潮一个劲儿地操杨大易的祖宗。
  10月30日,第三三四团在新兴洞抓住了一股敌人,用兵持重的团长牟立善这时还不知道有穿插迂回任务,也象军长一样想稳稳妥妥地打个胜仗,所以也就没有竭尽全力尽快杀开血路往前追。
  粘粘糊糊打了一天,还没有解决战斗。
  急得江拥辉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命令牟立善立即把预备队第二营投入战斗。
  王牌军还是王牌军,一个小时解决战斗。
  可还是慢了一步,敌人主力又撒丫子跑了。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只有第一一三师第三三八团第九连的运气还算不错,在瓦院附近俘虏了韩军一个加强连,受到志司的通令嘉奖。
  
  后卫第一一四师反倒捡了个意外的便宜。
  11月2日拂晓,第三四二团到达熙川和球场之间的檀峰界宿营。
  当后卫嘛,大家的弦也放得比较松,想想后面还有大仗要打,都想搂住机会吃饱了赶紧睡足,养足精神头好继续赶路打大仗。
  住在沟口的团炮连炊事员刚把饭做好,正准备叫人开饭,门外闯进一伙人,揭开锅就盛饭。
  “你们是饿死鬼投胎的呀,抢什么抢?”
  炊事员以为又是连里那几个调皮兵。
  那伙人头也不抬,只顾抢饭吃。
  炊事员一急,顺手揪住一个仔细一瞧。
  妈呀,是个李伪军。
  炊事员一看不好,赶紧跑出来找到司号员,让吹号调部队上来。
  
  “哪里吹号?”
  刚刚躺下的团长孙洪道、政治委员王丕礼听见号声一跃而起。
  话音还未落,枪声就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敌人把团部压在山沟里,形势非常紧急。
  靠这里最近的第一营与团部隔着一座山梁。
  团长孙洪道率团直属队和警卫连顶住敌人,政治委员王丕礼一把抓住参谋小卢:
  “跑步去找一营!”
  小卢机智地从乱哄哄的敌人队伍中穿过,跑到第一营住的山沟,找到政治教导员方新。
  第一营听见枪声正在集合。
  外表文静秀气的方新一把从通讯员手中抓过一支汤姆枪:
  “跟我冲!”
  战士们紧紧跟着教导员冲进敌群,与敌人短兵相接杀成一团。
  激战一个上午,韩军不支,扔下一大堆尸体和伤兵溃退了。
  第三四二团团直属队和第一营自己也没搞明白怎么就把敌人一个步兵营和一个机枪连给歼灭了。全团抓了几百个俘虏,还有5个美国顾问。一问才知道,这是韩军第六师第十九团从温井往回撤逃的部队。
  这是第三十八军入朝一个星期来取得的最大战果。
  打得糊里糊涂,胜得也糊里糊涂。
  
  几乎与此同时,第三四0团和第三四一团也与敌人遭遇,均有俘获。
  后卫比前锋的收获还大。
  真是有心裁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11月3日,第一一二师追到飞虎山下。
  飞虎山座落在交通枢纽军隅里和价川郡北面,与两地构成等边三角形。敌人北上或南逃,都须经过军隅里。控制了飞虎山,就控制了敌人南来北住的通道。
  占领飞虎山的任务交给了第三三五团。
  团长范天恩暗自庆幸自己在熙川那个小“埋伏”打得好。
  打熙川时,全军上下都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只有第三三五团截下了5汽车物资。范天恩一看上面全是饼干、罐头、方糖、威士忌什么的,就让管理员别声张,悄悄地把它分给了各营。
  师长杨大易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事,把范天恩叫去狠狠地撸了一顿,说他干了多年正规军游击习气还顽固不化云云。范天恩老老实实听着,检讨也绝对诚恳,自己把自己说成了犯纪律的祖宗。
  他知道说了也白说,东西已经分了,师长好意思往回要吗?
  这不,一打到飞虎山脚下,全团就断粮。幸好有这些东西救救急,不然这任务怎么去完成。
  范天恩一边嚼着“埋伏”下来的美国饼干,一边给营连干部们交代任务:
  “满浦对岸就是祖国的辑安,这条公路通住满浦,是敌人妄想北进的路线。飞虎山居高临下,控制了它,就控制了军隅里这条公路。我们团的任务,就是消灭上面的李伪军第七师一个团,拿下飞虎山,然后压向军隅里,掐住敌人的脖子,狠狠地揍他一顿。明白了吗?”
  “明白!”
  4日拂晓,没用两个钟头,担任主攻的第二营就拿下了主峰622.1高地,第一营、第三营也占领了东西两侧山头。
  范天恩乘势指挥部队扩大战果,攻击军隅里。
  第一营第二连首先冲到公路上,截获了100多辆汽车。
  眼瞅着就要发笔洋财了,可敌人却反扑上来了,炮火打得铺天盖地,把第一营压在公路上没法抬头。后来才知道,敌人为保证军隅里这个供给枢扭,紧急集中了第八集团军能够掌握的所有炮兵。
  范天恩看看不行,决定把第三营投入战斗,攻击军隅里。
  5日,当范天恩把一切部署好,只等天一黑就发起攻击时,命令也来了:
  “停止攻击,就地防御。”
  原来,由于第三十八军没有及时攻下军隅里,并向安州和新安州攻击前进,切断敌人后路,致使敌人主力全部撤至清川江以南,并在新安州至价川一带占领了沿江有利阵地。
  歼敌机会已失。
  彭德怀断然命令停止进攻,转入防御。
  扼守军隅里的美步兵第二师第五团团长约翰·希莫克莫顿上校也稀里糊涂的交了个好运,被沃克狠狠地夸奖了一番,尊称为“岩石般的约翰”。
  梁兴初心里明白,第三十八军这人,算是丢定了。
  
  当西线主力把歼灭战打得风急火燎的时候,东线第四十二军历时13天的防御战也打得地动山摇。
  
  那会儿在很多人眼里,第四十二军是一支二等部队。
  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在向彭德怀介绍情况时也说:
  “这支部队不行。”
  的确,第四十二军原是1948年新春由辽南几个独立师升级合编而成的第五纵队,全军老红军战士不过三四十人,老八路底子也只有第三七0团两个营和第三七二团一部。和四野的其它主力比起来,打过的恶仗硬仗也不多。在解放战争中,也没什么非常突出的表现。
  可军长吴瑞林就是不服这口气。
  吴瑞林是四川巴中县人,红四方面军的老战士。因一条腿负伤致残,行走略显跛状,故人称“吴瘸子”。抗日战争时期的鲁中和鲁西南一带这个名头很响——响到了人们甚至忘记了他的大号吴瑞林。鬼子一提起来就咬牙切齿骂“八格牙鲁”,汉奸们更是一说起来就心惊胆战,连赌钱起誓时都说:
  “谁要耍赖,出门碰见吴瘸子。”
  据说日酋冈村宁次也指示过山东的日军部队:
  “一定要消灭吴瘸子。”
  从穷光蛋成为名将的吴瘸子心说高政委格老子你不要把话说来抵拢墙角角罗,到时候打个样儿出来给你看看,看看老子们第四十二军的锅儿是不是铁打的。
  
  第四十二军军部紧随第一二四师过了鸭绿江后,吴瑞林和政治委员周彪、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就去看望已经负伤的崔庸健次帅。
  “老战友,好久不见了!”
  说着流利汉语的崔庸健与吴瑞林紧紧拥抱。
  “你是老前辈,老首长。”吴瑞林肃然立正、敬礼,他知道崔庸健在中国革命历史上的杰出贡献。更不要说自己的部队前几年还直接得到过崔老前辈的帮助。
  3年前,被困在南满的东北民主联军部队处境非常艰难,几乎是弹尽粮绝。时任安东军区司令员的吴瑞林奉陈云指示,到平壤求援。金日成、崔庸健大大方方地给他满满塞了4条船的弹药和粮食,给在困境中的部队救了大急。
  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不要说这是关系到两国人民共同前途的战争。
  “林总来了吗?”崔庸健刚送走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知道入朝的这4个军都是四野的部队。
  “是彭总挂帅。”吴瑞林说。
  崔庸健一怔,然后泪眼朦胧:副总司令亲自来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子话,崔庸健直截了当地告诉吴瑞林:
  “我只有两千多人,20门炮,16辆坦克,要打敌人几个师,最多只能守两天。你们是毛主席的部队,现在就只有看你们的了。”
  “放心吧,老前辈。”
  吴瑞林、周彪等热血沸腾,庄重地给崔庸健敬礼告别。
  
  10月24、25两日,根据志愿军首长命令,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第三七0团第二营、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第二营乘坐朝鲜人民军派来的汽车,分赴黄草岭、赴战岭,抢占要点,加强人民军防御。
  彭德怀要求吴瑞林坚守黄草岭、赴战岭,保证西攻东守计划的完成,不准敌人合拢钳口。
  第四十二军政治委员周彪把话说得更直白:
  “据险坚守,把黄草岭、赴战岭变成鬼门关,除了游魂和俘虏,一个敌人也不准放进来。”
  此前,东线“联合国军”韩军第一军首都师主力已进至咸兴西以北上通里、下通里、赴战岭以南地区,正向图们江边和江界推进。韩军首都师第十八团的前卫分队已抢占了黄草岭南部仅一河之隔的摩峰山,正集结待发。
  黄草岭、赴战岭位于长津湖以南,为这一地带高山分水岭。此地群山起伏连绵,北高南低向远方伸延。两条沙土公路在山区中分别越过黄草岭、赴战岭,北达江界,南至五老里会合,通向元山海港。两条公路中间有一条小型铁路。从地理位置和地貌来看,黄草岭和赴战岭为山关要道,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为兵家必争之要地。
  
  第三七0团第二营第四连最先与韩军首都师打响。
  
  10月24日深夜,北风呼号,气温已降到零下10度。
  第一二四师乘夜进入了黄草岭一线阵地。
  一进阵地,第四连就打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仗。
  第四连阵地在黄草岭发电所后山——796.2高地,他们刚把工事做好,观察哨就报告说一伙李伪军正往后山上爬。
  副连长孙喜臻命令:“放近了打。”
  机枪射手朱丕克的加拿大机枪两个长点射放倒了5个敌人。
  韩军压根儿没想到山上有人,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连滚带爬地退下山去。
  得了5支美国造的“八粒快”——M1半自动步枪。
  准确地说,这才是抗美援朝第一枪。
  不过这个战斗太小,小到甚至都说不上是场战斗,所以谁也没有在意。当事人自己更没拿它当回事儿,这样的战斗他们不知道遇到过多少。
  “要都记得住那我们都该是高考状元了。”
  多少年后,有“老家伙”对人戏言。
  也是,在10月25日之前,或许其它部队的侦察分队什么的也跟敌人有过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接触,那也说不准。
  可今天的人们应当记住,就是许许多多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士兵以他们的英勇战斗,让今天的中国人傲然挺起弯曲了一百多年的腰。
  
  小打小闹完了就盼着大动干戈。
  一直等到上午9时,敌人还没动静。
  人们开始耐不住了,有人骂敌人吃了安眠药睡不醒了,有人说这样下去会影响战斗力,要求让战士们到山沟里去活动活动手脚。
  到底是新部队,和主力相比,素养就是要差那么一点。
  师政治委员季铁中心想这样不行,就在电话里对那些发牢骚的营团干部们说:“谁也不准打电话来问了,麦克阿瑟比我们急,人家要回家过感恩节哩。我们一仗没打就急成这样哪行。”
  果然,上午10点多钟,敌人两架侦察机在沟里沟外盘旋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又来了8架野马式战斗机,把友邻人民军阵地炸成一片火海。
  第四连的阵地上也吃了不少炸弹。
  第三七0团团长赵欣然、政治委员刘华村命令:
  “组织火力支援人民军。”
  亲自在第四连指挥战斗的副团长苑世仁,组织全连的轻、重机枪和六0炮火侧射冲击人民军阵地的敌人,把敌人打了下去。
  韩军这才发现,最历害的角色原来在这儿。
  
  韩军首都师第十八团扑了上来。
  连长盖成友昨夜带第一排去支援人民军了,政治指导员李兆勤和副连长孙喜臻掌握全连轻重火器,一直把敌人放到40米处才突然开火。
  看着火力杀伤的效果差不多了,一声短促的喇叭响,战士们从工事中纵身跃起,端着刺刀就发起反冲击。
  韩军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溜烟地滚下山去。
  第一锤子买卖,第四连赚大了,打死打伤100多个敌人,还牵回来30多个俘虏。
  后来就打得惨烈了。
  韩军第十八团整团投入,一个下午组织了4次集团冲击,连续4次突破第四连阵地。
  第四连连续4次用白刃格斗将敌人赶出阵地。
  一个下午过去了,他们在,阵地也在。
  
  黄昏,敌人向第四连合围,切断了他们与上级的联系,
  第四连成了孤军。
  次日早晨,敌人飞来10多架飞机,又是投弹又是扫射,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从三面向第四连阵地发起集团冲击。
  敌人蜂涌而上,第四连顾此失彼,应接不暇,结果让30多个敌人刚好从连长指导员的指挥位置突破。
  指导员李兆勤将手中的二十响快慢机抡了个半圆,哗啦一梭子弹,先放倒头几个撞上枪口的韩军。
  中午才回来的连长盖成友抓过一挺已经打得通红的机枪,也不管烫手不烫手,挺着身子站在工事里向敌人射击。通讯员、司号员也一涌而上,用枪托、手榴弹、石块当棒锤,向敌人脑袋上砸。
  因寡不敌众,他们只好且战且向阵地南端退去。
  阵地被敌人占去了一半,情况万分危急!
  这时,我们在电影里经常看见的情景出现了。
  战前预设的伏击火力点发出骤雨般的枪声,第二营的十多门迫击炮也在敌群中绽开朵朵烟云。
  韩军马上炸了窝,在狂奔乱跑中纷纷倒地。
  第四连乘势一个反击,又把敌人赶了下去。
  又一天下来,他们吃没吃的,喝没喝的,打没打的,象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团运输队赶紧上来。
  
  第三七0团运输队没法来了。
  10月24日深夜,运输队一行10多人背着粮弹走迷了路,看见前面一间房子亮着灯,就想上去问问路。
  闯进去一看,一屋子荷枪实弹的韩军。
  赶紧掉头就跑,哪来得及呀。
  运输队员又没武器,生生让人家给抓了俘虏。
  一个也没跑回来。
  这是抗美援朝被俘的第一批志愿军战士。
  但依笔者看来,这仍然是个光荣的“第一”,在与民族敌人浴血搏杀的紧要关头,他们不是躺在自家热炕头上被人抓了俘虏的。
  
  还是朝鲜老百姓救了第四连的急,咸镜南道的妇女和老人们冒着炮火把粮食送上了阵地。
  他们一直坚持到10月28日,激战3天3夜,打退韩军20多次冲击,歼灭敌人260余名,全连阵亡14人,负伤26人。
  第三七0团第四连从此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黄草岭英雄连”。
  
  27日,第一二四师全部到达防御地区,第三七0团、第三七一团第三营占领仓里、1115、草芳岭、796.5高地一线阵地阻击敌人。第三七二团和第三七一团第一、第三营位于下马岱里、雷洞里为预备队,师指位于富盛里。
  
  关东大汉陈志强率第三七0团第九连第二排坚守草芳岭。
  10月28日,打得只剩下3颗手榴弹了。
  敌人的冲击波也漫上来了。
  “捡石头打!”
  3天3夜没睡觉的陈志强不知道从哪来那么大力气,把那些上百斤的大石块搬动着往山下滚。
  战士们纷纷如法炮制。
  敌人又退下去了。
  连长传来命令:“再坚持一个钟头。”
  “我是共产党员,我在,阵地就在!”陈志强毫不含糊。
  不到一个小时,弹药到了。
  他们用石头打退敌人两次冲击,歼灭敌人200余名,牢牢地守住了阵地。
  战后,第九连第二排被第四十二军授予“草芳岭英雄排”称号。
  
  “不行,不能总在阵地上让你打!”
  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决心变个路数跟敌人练练。
  10月29日拂晓,敌机照常来光顾第一二四师阵地,狂轰滥炸之后,步兵开始多路出击。
  韩军士兵发现今天的进攻异乎寻常的顺手,不到中午12时,已深入第一二四师阵地7~8公里。
  黄草岭主峰遥遥在望。
  韩军来了劲,觉得那些拿着破家伙的中国兵准是叫飞机、大炮和坦克打怕了。
  攻得更起劲了。
  可又攻不动了。一直到下午3点,整整3个小时,寸土未进。
  咦,邪了门儿了,这演的是那出呀?
  摸不着头脑的韩军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阵猛烈的炮火覆盖过来,顿时把进攻队形打得乱七八糟。中国军队阵地上高射机枪和高射炮也向天上的飞机开火,转眼功夫就眼睁睁地看着掉了两架下来。
  这是炮兵第八师第四十五团和第四十二军队属炮群50多门山、野、榴炮开战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的齐放。
  接着就看见沿公路冲过来人民军坦克联队配属的9辆T-34坦克,第三七0团从正面、第三七一团、第三七二团从左右两翼出击,居高临下,锐不可挡,把当面的韩军首都师和第三师7个营冲得七零八落,韩军第三师第二十六团基本失去战斗力。
  丢下的尸体有500多具。
  第一二四师阵地向前推进了6公里,控制了上通里以北地区。
  吴瑞林心说下次看见高岗政委一定要让他再说说,老子们第四十二军究竟行不行。
  
  第三七一团第二营第四连、第六连乘势占领烟台峰、松茸洞。
  10月30日和11月1日,韩军第三师以全部兵力连续两天向烟台峰、松茸洞阵地猛烈进攻。
  战斗异常激烈,两天内阵地两次失而复得。
  最后还是韩三师不支,退出休整。
  再上来的就全是美国鬼子了。
  
  奥利弗·史密斯少将指挥的美陆战第一师在遍布水雷的元山港内漂了半个多月,直到10月26日才爬上岸来。
  看着前面的韩军打得窝窝囊囊,史密斯少将心里反而很有些自得:如果这些高丽棒子都出息得能打仗的话,那还要我们陆战第一师来干什么?
  据说麦克阿瑟忒欣赏史密斯,他是个有33年陆战队经历的老兵,象个殉道者一样孜孜不倦地追求陆战队“应有的理想”,对一切懈怠和不执行命令的人概不宽容。
  史密斯少将心说看陆战队露一手让你们瞅瞅什么叫打仗。
  
  史密斯一上来就跟吴瘸子狠上了。
  美国鬼子最厉害的就是钢铁,50多架飞机加上炮群、坦克,连续向烟台峰轰击了两个小时。
  烟台峰变成了烟火峰。
  陆战第一师战斗素养确实不俗,炮火与航空火力突袭与冲击部队协同衔接十分紧密。2日下午,很快突破了烟台峰、松茸洞阵地。
  第四连最后只剩下19个人,连长刘君等连排干部全部伤亡。
  刘君牺牲前对司号员张群生说:
  “我怕是不行了,山上人也少了,你就当个正式司令吧,一定要守住阵地!”
  满脸泪水的张群生一抹泪水,提着冲锋枪站起身来:
  “同志们,听我指挥,给连长报仇!”
  “拥护你!”一群男子汉齐声喊道。
  张群生代替指挥,将剩下的子弹每人匀得5发,在阵地的石缝石洞之间和美国鬼子打开了游击战。
  陆战队员一玩这个就不灵了,转眼功夫就被放倒20多个,还不知道枪从哪打来的。大炮使不上劲,100多人在阵地上趴着不敢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友邻第六连乘机用缴获的无座力炮向敌人轰击,支援他们。第二营营长肖君、副营长赵际森亲自率领第五连用10多挺轻机枪开路,杀上阵地,将第四连接应出来。
  烟台峰战斗中,第三七一团第四连伤亡70余人,毙伤美韩军300余人。
  他们成了著名的“烟台峰英雄连”。
  
  撤出烟台峰是军长的命令。
  吴瑞林心想史密斯既然那么想要烟台峰,那就给他得啦。
  “聪明的拳师与人放对,总是先退后一步。”
  毛泽东当年在抗大讲《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常用的这个通俗而形象的比喻,给吴瑞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让当然不能白让,得放他点血才行。
  第一二四师有个侦察员外号人称“假话”,一口能乱真的英语,他用白面给自己做了个乍眼看不出假来的高鼻子,带领一个侦察小组,穿上美军制服晃晃悠悠地闯进陆战第一师营地,见着美国兵就瞎掰活,掰活得人家美国小伙子“哈罗哈罗”地要和他拥抱,结果被顺手搂了回来。
  从侦察情况和这个倒霉的俘虏的口中得知:美陆战第一师的炮兵群位于烟台峰南约4公里的上通里,还备有十来辆坦克由一个营的兵力担任警戒,而陆战第一师的主力则集结于距上通里10公里的王老里——王老里是个大镇,地面宽广,便于机械化部队集结和休息,同时也可以随时支援赴战岭方向作战。
  这也就是说,陆战第一师炮兵群与师主力之间,有着10公里的“真空”——呵呵,土八路们对这类地方一般来说兴致都比较高。
  而且据俘虏称:美国兵们十分傲慢,欺负对手没有飞机和远射程炮,他们的驻地都灯火通明,晚上都在打扑克和酗酒,警戒非常松懈,哨兵也不好好站岗,时不时溜进屋里去掺和着玩儿……
  于是第一二四师副参谋长郭宝恒建议:夜袭敌营。
  师长苏克之很同意,请示吴瑞林批准后,马上就点了将。
  “把邢嘉盛和董永兴给我叫来。”
  第三七0团参谋长邢嘉盛、政治处主任董永兴是那种两条腿的除了人,四条腿的除了桌椅扳凳,什么也敢生吞活剥亲口尝一尝的人物。
  一听师长面授机宜,高兴得后脑勺都开了花。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这也是土八路的绝活儿。
  
  11月3日午夜,第三七一团第三营先向陆战队阵地佯攻,用爆破筒将两辆坦克炸毁,吸引敌人注意力。
  第三七0团第三营全部反穿棉衣,人雪一色,从美陆战第一师和韩军首都师阵地的缝隙中无声无息地插入,午夜零时,到达龙水洞美陆战第一师第一营、第二营和炮兵营的阵地。
  部队声色不动地摸过已结冰的河,用刺刀解决了哨兵。
  然后邢嘉盛、董永兴给每个班排和战斗小组分配好任务。
  然后一声喇叭响。
  顿时雷声大作,爆破筒、炸药包、集束手榴弹在汽车、装甲车和坦克油箱、大炮炮筒里频频炸响。坦克也被泼上汽油熊熊燃烧。
  美军营地成了一片火海。
  不过,陆战第一师的美国兵的确比其它部队的美国兵有种,乱成一团的散兵居然还能少见地各自为战,而且立刻用电台召来了一个营的援兵和海军舰载飞机,开着坦克将第三营冲成两截。
  邢嘉盛等不敢恋战,赶紧奋力搏杀,收拢部队,合兵一处,冲出重围,钻进深山老林和敌人打开了游击战。东打一枪西放一炮,把人家折腾得来来回回地跟着他瞎兜圈子,全没了路数。
  他们在美军纵深忍饥耐寒活动了4天,还伏击了一次美军运输车队,打翻了数十辆汽车。最后背着所有的伤员和烈士遗体,回到自己的阵地上。
  谁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打死打伤多少敌人,活捉的比较清楚,30多个,大部分在路上跑了,所以也没法进入战果统计。
  到家的只有5个。
  但对手却把他们牢牢地记住了。
  
  据《韩国战争史·美海军陆战师长津湖附近战斗》记载:
  
  11月3日零时稍过,中共军第一二四师第三七0团便向美陆战第一师第一、第二营阵地发起夜间攻击,使水洞附近美陆战第一师第二营遭受重大损失,同团部的通信断绝。……
  
  重大损失!损失是多少?
  没说。
  
  ……中共军继续分割美陆战第一师第一营、第二营,4.2英寸迫击炮连占领的公路旁火炮阵地也遭到攻击。双双展开近战,相隔手榴弹投掷距离,肉搏战整夜未中断。
  
  这一段描述相当真实。
  
  ……战斗持续到午夜,通过空地协同,打死700名敌军,敌军终于放弃抵抗退却,美海军陆战队舰载机继续轰炸退却中的敌军。
  
  这牛皮就吹得离谱了!
  当时,经连日战斗已不满员的第三七0团第三营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700”这个数字。
  还是“打死”!
  这个数字被整整夸大了10倍。
  由此也可见对方对此事记忆之深!
  志愿军夜战时发布号令的小喇叭也被他们唤作“恐怖的魔笛”。
  
  第一二四师副参谋长郭宝恒和第三七0团团长于水华正在商量怎么接应邢嘉瑞、董永兴,就听团指挥所左侧后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左侧山包不是第五连在坚守吗?怎么让人家抄了后路?”郭宝恒冒火道。
  于水华也很冒火,当即把第二营副营长赵际森叫来。
  “小迷糊,你他妈的是真迷糊,你立马给我把敌人打回去,打不回去我要你脑袋!”于水华叫着他的绰号骂骂咧咧。
  “是!”赵际森干干脆脆答道,可刚出门就扔回一句牢骚:
  “于大个子是孟良摔葫芦又火了,整天价拿个破二十响唬人,动不动就要枪毙我,一年不知道让他毙几回,幸亏我脑袋长得结实……”
  虽然隔着厚厚的防空门帘,于水华还是听见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赵际森一吐舌头:“我说打退了敌人回来见!”
  赶紧一溜烟地跑到第五连部署反击敌人。
  
  可战斗打响前却先闹了个笑话。
  担任偷袭任务的尖兵班悄悄摸上敌人阵地,看见30多个敌人在睡袋里睡觉,哨兵也坐在地上打盹。
  班长一比划正要下手,却发现露在睡袋外的头全是黑呼呼的。
  全都吓得回头就跑。
  “干吗跑下来?”赵际森一脸怒色。
  “鬼,山上有鬼?”战士们喘息未定。
  “扯蛋!什么他妈的鬼,老子就专逮鬼!”赵际森虽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心说是鬼咱也得见识见识不是?
  他冲到最前面,领着这些刚被“鬼”吓了一跳的土八路们打“鬼”,片刻功夫就把美陆战第一师一个排给打在睡袋里了,全是黑人士兵。
  天亮了,大伙瞅着“鬼”堆直乐,这美国佬,怎么黑不溜秋象块炭。
  赵际森却摸着自己的光头自言自语:
  “这吃饭家伙,于大个子要不走!”
  
  陆战第一师在美军中享有最高荣誉,编制和装备都是一流。
  看看陆战第一师的阵容:
  兵力,28 000余人;坦克,149辆;装甲车,35辆;高射炮,64门;155毫米榴炮,18门;105毫米榴炮,54门;火箭筒,607具;无座力炮、化学臼炮、迫击炮、六0炮,343门;飞机,50余架;轻重机枪,1 008挺;冲锋枪等自动火器,比人还多。
  乖乖,这在当年世界各国所有的步兵师中,都是绝对不含糊的独一份。难怪史密斯少将那么气粗。
  当面的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与之相比就寒酸多了。
  兵力,14 000余人;75毫米山炮,12门;迫击炮、九二步兵炮、六0炮加上炮兵第四十五团火炮,80门;坦克,0;飞机,0;轻重机枪,150挺;冲锋枪等自动火器,2 124支。
  连手榴弹都只有1 000多枚了。
  简直就是个穷叫化子。
  
  叫化子打狗有的是高招,土八路上阵玩的是炸药包。
  第四十二军工兵主任白滔是个玩炸药的爷,一手绝活就是拿炸药崩人,当年跟小鬼子斗法的时候没少露脸,人送外号“雷神爷”。如今看到陆战第一师的坦克如此猖獗,吴瑞林决定让他再露一鼻子。
  11月4日,美陆战第一师的40多辆坦克突破松茸里以北阵地,向真兴里和三巨里扑来。
  白滔在山上眼巴巴望着,看着有莫约10多辆坦克已钻入峡谷中间的狭窄公路,便对着4个手握电工闸刀的工兵一扬手:
  “起爆!”
  一声沉闷的巨响,埋在峡谷两侧开凿的石洞里的TNT同时爆炸,两边山崖崩蹋,形成滚滚泥石流,片刻功夫覆盖了坦克和行军纵队,没有被埋住的坦克也被拱翻、或相互相撞在一一起。
  后面的美国兵全蒙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新式武器。
  白滔在山上看着,乐得折了个跟头!
  这叫“火烧上方谷”。
  
  多年后才知道,五角大楼曾遣员调研这个“东方的巫术”,折腾了好久才闹明白,原来是几包TNT炸药。
  啧啧,跟中国土八路打仗,怎么也不弄部《地雷战》来看看?
  噢,那会儿八一电影制片厂还没把它拍出来。
  那就该弄本《三国演义》来看看!
  
  “那炸药原来是被用来作指示目标的基准炮用的,我们炮弹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多年后,吴瑞林轻描淡写地谈及此事。
  
  不过,土八路们也从陆战第一师那里结结实实开了回眼界,见识了什么叫做机械化现代化,人家推土机、掘土机、吊车什么的一上来,一会儿功夫,路也疏通了,桥也架上了。
  这狗日的陆战第一师,真还是有点道行呢!
  
  陆战第一师的右翼坦克集群从松茸洞西侧沿丘陵和小公路突入了第一二四师防御阵地纵深。
  这是军长故意让放进来的。
  火炮太少又打不远,只有走这一步险棋。
  副军长胡继成带着军火箭炮营准备给他们上一道好菜。
  这是沈阳兵工厂生产的6管土“喀秋莎”,一共12门,可惜炮弹太少,1管1发,只有72发。
  不过,营长杨松龄知道那玩艺儿的厉害,他和他的战士们已经秘密把这宝贝捣腾好长时间了。
  第一二四师政治委员季铁中对他说:
  “现在可是节骨眼上啊,打不烂敌人,坦克转眼就到咱跟前。”
  “没问题,你就瞧好吧!”杨松龄心中有数。
  说话间,陆战第一师的坦克集群已冲到了富盛里第一二四师指挥所1公里处了。
  炮兵第八师副师长黄登宝指挥炮兵第四十五团和第一二四师的队属火炮,先把陆战第一师的坦克和跟进步兵罩住。
  然后就是杨松龄的土“喀秋莎”一个齐放。
  那还能有什么活物漏下来?
  第三七二团立即恢复松耸洞以北阵地,封闭突破口。
  杨松龄成了第四十二军干部战士中最受欢迎的人物,人送雅号“火神爷”。
  
  真还有活物漏了过来。
  陆战第一师5辆坦克和跟进的车载步兵,借着施放的烟幕,高速冲到了富盛里第一二四师指挥所近前。
  “军长,快走!”
  警卫员和作战参谋上来就架军长。
  “几副铁棺材板板,怕个毬!”
  35岁的红军老战士吴瑞林暴怒地挣开跳起来,冲到了指挥所洞口,面对飞机的扫射和坦克的炮击,象座金刚一样屹立不动,指挥若定:
  “警卫连,占领左边山头!
  机关人员占领右边山头!
  爆破手,冲上去炸掉它,给你记功!
  给老子拿挺机枪来,龟儿子要上来,看老子消灭他!”
  谁也把军长拉不动。
  吴瘸子这会儿象头瘸腿的豹子,一下把场面给镇住了。谁也没有惊慌失措,军长在这儿站着呢,怕个鸟。
  什么叫“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看看瘸着一条腿的长征英雄吴瑞林!
  
  第一二四师师长苏克之提着一支转盘枪紧靠在军长身边。
  警卫班迅速把首长们围了起来。
  
  真兴里北第三七二团指挥所也遭到3辆美军坦克的袭击。
  第三七二团副团长魏化杰率领第七连正要跑步去真兴里保卫师指挥所,看见团指也很危险,正迟疑间,团政治委员向军喝道:
  “脑袋丢了,胳膊再粗有什么用?”
  魏化杰立刻转身带第七连奔向师部。
  第八连连长魏修堤、政治指导员林志堂带着无座力炮冲上来掩护团指。
  炮架刚一沾地,一发炮弹出了膛。
  第一辆坦克立刻冒烟不动了。
  爆破手赶紧冲上去,把第二辆坦克放瘫。
  第三辆坦克慌乱之中倒车撞在山岩上,焚毁。
  
  第一二四师师指跟前有条小河,河上有座桥。
  陆战第一师的坦克刚冲上桥,就听得一声巨响,第一辆坦克翻进了河里。
  又是白滔那爷干的活,他昨天带人在这折腾了好一阵功夫,原来是预埋上了一包炸药。
  后面坦克扭头就跑,被魏化杰率领的第三七二团第七连截住。
  有两辆被分别奉送了两个炸药包或爆破筒。
  剩下的跑得飞快,两条腿哪还撵得上。
  第三七二团第七连、第一二四师警卫连和机关的同志,从三面冲向陆战第一师跟在坦克后面的装甲输送车。
  这些就没得跑了。
  
  11月7日,为执行新的歼敌计划,志愿军司令部电令第四十二军部队撤出黄草岭一线阵地,改在柳潭里一带设防。
  
  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四师,在东线黄草岭、芳草岭、烟台峰一线,先后与“联合国军”韩军首都师、第三师、美步兵第七师、美陆战第一师等4个师的强敌进行了13个昼夜的激战,歼灭敌人2 700余人,粉碎了“联合国军”迂回江界的企图,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保证了西线主力顺利歼敌。
  第四十二军第一二六师第三七六团,在赴战岭地区挡住了美步兵第七师,歼灭美军524人。
  吴瑞林和他的第四十二军,给美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0多年后,吴瑞林又一次和美军交手。
  1965年9月2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兵第四师第十团大队长高翔、副大队长黄凤生驾歼六双机战斗出航,迎战入侵的美国空军F-104C战斗机。高翔从200米开炮一直打到39米,将美机打得凌空爆炸。飞行员菲利普·史密斯跳伞后被海南岛民兵活捉。
  吴瑞林将军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副司令员兼海军南海舰队司令员,亲自指挥海军航空兵部队创造了对美国入侵飞机作战8:0的骄人战绩。
  
  90年代,一位在一所美国著名军事学府深造的中国学子课余被校方一位三星将军教官叫住:
  “你知道中国的吴瑞林将军吗?”
  “不知道!”
  将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足足注视了这位学子半分多钟,带着满面遗憾摇头耸肩而去。
  其实不怪这位学子,中国军队里象吴瑞林这样的将军太多了。
  当这位中国军人学成返国时,老教官特意将他叫去:
  “吴将军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我十分敬佩他。你回国后,在战略和战术方面要好好向他学习。”
  原来他曾是第四十二军的俘虏兵,吴瑞林亲自审问过他。
  
  1950年10月25日到11月8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进行的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胜利结束。
  彭德怀称此役为“遭遇与反突击战役”。其特点是交战双方彼此初次交手,互不摸底。而中国军队按照毛泽东的路数,战略上后发制人,战役上先发制人,向冒进到鸭绿江边之敌发起攻击,取得了战役的胜利。
  此役,中国军队共毙伤敌10 722人,其中美军2 991人;俘敌5 268人,其中美军527人,韩军4 741人;共计歼敌15 990人。毁伤和缴获敌坦克32辆、装甲车5辆,汽车765辆。缴获坦克12辆,缴获飞机4架,各种炮529门,各种机枪317挺,各种枪支4 213支。
  志愿军也付出了10 000余人的伤亡代价。
  麦克阿瑟的“感恩节”支票,兑不了现喽!
  
  11月19日,第四十二军向秘密入朝的第九兵团移交防务,向西线转移。
  一支二等部队,成了一支英雄劲旅。
  
  第四十二军后来在建设祖国和保卫祖国的战斗中继续建立功勋,在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还击作战东线穿插作战中,血战弄梅隧道,强击高平博山,对合围歼灭越军第三四六师主力起到了重大作用。
  1998年长江特大洪水期间,笔者又在长江大堤上看见了他们:
  一身泥水,一肩血斑!
  还在嗷嗷叫,还在往水里跳。
  当他们凯旋时,数十万群众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十二集团军,一支为祖国为人民赴汤蹈火的百战劲旅。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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