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要不要高利贷
国际热钱渗透民间借贷调查
：张勇 杜艳 程志云 李保华 胡蓉萍
发布日期：2008-04-07致信编辑张勇 杜艳 程志云 李保华 胡蓉萍
上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离开中国的时候，留下了一个预言：中美利差的扩大和人民币的加速升值，将刺激更多的热钱和游资进入中国。日前披露的今年1、2月新增外汇储备的数据表明，这不再是一个预言，而是一个现实。
但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可能不知道，早已在他说话之前就潜入中国的热钱现在对扫楼、炒股之类投资比较谨慎，对民间借贷却兴趣正浓。换句话说，它们正热衷于在中国放“高利贷”呢。
北京：股权型借贷年率 28%
衣衫光鲜的谢文（化名）据说在国外从事金融业已经有十几年的光景，说起中文来已经有些磕磕巴巴。
2007年，谢文艰难地说动了投资者，募集了一只规模达数亿美金的投资基金，准备回到中国进行私募股权投资。“我主要是投资国内的房地产行业，当然，如果股市有很好的机会，我也会适当参与。”他说。
显然，谢文衣锦还乡的时机并不对头。好不容易把钱弄进国内，正好赶上房地产市场震荡。最近一个月，谢文考察了几十个项目，却一直按兵不动没有投出一笔钱。
不过，这两天老谢终于看上了北京的一个房地产项目。“现在中国的形势很不明朗，所以我们也打算换种更安全的玩法。”他说。
谢文看中的项目是一个北京一家小型国企手中的一块地。位于三环到四环中间，打算做住宅，位置不错。目前已经拿到土地使用权证、规划许可证和开工许可证，但是由于自有资本金始终不足，项目已经在手里趴了一年多了。
记者了解到，这家国企的负责人不想将土地转卖给别人，自己又没钱把项目做起来，银行贷款不符合标准，几经辗转才找到老谢这里，希望能募集 5000万。
谢文告诉记者：“目前比较稳妥的方式是通过股权的方式双方共同组建一个合资项目公司。董事长由中方国企派出，我们找一个懂行的人担任财务。第二步双方要签订一个回购协议，规定两年后中方国企以项目收益回购股权。之后，我们通过股东借款，就可以将资金合法引入合资公司内运作项目。”
一位信托公司人士告诉记者，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债权融资。“通过入股的方式能合法地将资金引入国内，但实际上房地产开发商和外资是一种借贷关系。”他说。
谢文告诉记者，目前，很多境外基金都是这样做的。他认为，目前到中国直接投资房地产受到的限制非常多，而且，由于中国个人住房按揭贷款政策持续紧缩，政策预期并不明朗，因此，直接投资项目远不如债权关系更加稳妥。他告诉记者，他的股权型借贷年率定在28%。“加上人民币升值的影响，收益相当不错。”他说。
一位房地产开发借贷中介商告诉记者，北京类似于两年期的项目，年率都在 25% 以上。如果是短期过桥资金，利率甚至在30% 以上。现在北京的房地产开发资金缺口很大，一些中小的开发商在这一轮信贷紧缩的时间里找资金都快找疯了。
温州：跟国外的人借钱，金额可
大可小
“2008年春节前我们工厂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订单，但当时备料资金缺口很大，银行贷款又不够，还好最后通过民间借到了余款。”宁波某民营精细化工厂的负责人杨娟 （化名）小姐告诉本报，“这笔贷款金额是273万元，月息1.2%，贷了半年，用一部分设备做的抵押。”
杨小姐的这笔款子并不像多数民间借贷那样是通过熟人借的，“岁末年初的时候熟人即使有钱，也很难一下子拿出两百多万的资金，我们是通过一个贷款中介找到的。”
2007年底，民间借贷中介公司在宁波、杭州等地悄然兴起。根据了解，这些公司通常不会直接以借贷的名头出现，而是以贸易或者投资等名义跟上下家接触。
宁波银行的一位内部人士介绍说：“现在工商部门是不会批准借贷公司的名字注册的，因此即使有公司打着借贷的名头出现，那肯定也不会是真的公司名称。”
杨娟还介绍，帮其借款的中介以前主要是以经营贸易为主，最近才转做贷款中介，目前的上下家基本是之前的客户群。“因为以前也有过合作，所以这次借贷就比较快。”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经这家中介所介绍的资金供应方并不是来自境内。“借钱给我们的是一家外资企业在国内的分公司，也是做贸易的。”杨娟告诉本报，“对方说钱是总公司的，但借给我们的是人民币。”
上述宁波银行的人士认为，实际上杨小姐的这笔民间借贷很可能来自于国际热钱，近来类似的情况并不在少数，规模也逐步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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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某打火机工厂的负责人黄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就表示：“我们朋友圈子里几十万的借款是十分常见的，但一般都有第三方的担保，财产抵押太麻烦。不过最近听说过有工厂跟国外的人借钱，金额可大可小，但要求用厂房或者机器做抵押。”
人民银行温州分行一人士介绍，目前温州民间借贷的利率较之去年也有不小的升幅，今年全年都可能保持在12%以上。
韶关：并不比对冲基金坚挺多少
“让我们告诉韶关人民，借（这）就是豪宅”。一位广东韶关的房产公司老总用蹩脚的普通话大声说。他的公司刚成立不久，准备开发超过8000元每平米的高端住宅，现在韶关的房产均价为每平米3000元左右。
该开发商表示，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背景下，热钱通过FDI的方式在境内成立合资公司或者通过其中资的壳公司入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对地下钱庄这种入境的方式只有急用的小额资金才会考虑。
这位开发商发给记者的一份与热钱有合作意向的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草案显示，一家已经获得了两块住宅用地的开发商只有1个亿的自有资金，该开发商计划总投资3.6个亿进行滚动发展，其中热钱投入资金1个亿，其他方式再融资1.6个亿。资金按照约定时间分批注入，投资方可以派代表监督跟踪工程项目管理。该可行性报告称，项目前期融资部分因房屋未建成，按照资金投入的比例分批过户股权，等全部资金投入后总共变更过户49%的股权。热钱后期如需退出也可以在双方约定的房屋价格基础上直接将股权卖给该开发商，同等价格该开发商有优先认购的权利。
“除了一部分热钱参与房地产开发以外，也有一部分热钱参与了房地产企业之间的拆借。”深圳一家投资咨询公司的负责人尚先生告诉记者。
实际上许多类似尚先生的公司都是以代理注册或财务顾问的名义，从事热钱进入民间拆借市场的中介工作。
“一部分实力相对雄厚、扩张规模过快的开发商很大部分房产还处于在建工程阶段，这样的开发商现在进退两难，在建工程因为没有完整的手续很难获得抵押融资，银行不仅贷不到钱，而且每天还要支付大量的银行利息。但是他们都相信，自己实力雄厚再挺一下就过去了，股市跌了政府可能不救，但是国家绝对不允许房市大幅下跌，房市跌了开发商承受不了，银行更着急”。
尚先生自己也不清楚，这部分热钱是新入境的增量资金还是前期获利了结的存量资金，但是这部分资金只对大额的短期拆借有兴趣，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快速完成集结，月利率相对温州、福建晋江等地的民间贷款来说并不高，“一般期限在1年以下，月利率在6个点到10个点之间，单笔数额最好在3000万以上，但是普遍要求第三方提供担保”。
尚先生说找对了目标达成交易并不困难，最困难的是开发商要找个第三方给其担保。他透露每做成一笔拆借的生意他可以获得大约总金额1个点的佣金。
这位尚先生也认为，在珠三角，正是因为有了包括热钱等灰色资本的支持，还没有开发商爆出资金链断裂。“但是用高负债的财务杠杠操作的开发商，在当前银根紧缩且成交清淡的时候，并不比那些追求高额利润用杠杠操作而倒闭的对冲基金坚挺多少”。
负债外币化、资产本地化
通常来说民间借贷大多发生在熟人社区之内，且需要有实力的第三方担保人，而国际热钱想要进入到这个几乎有些封闭的借贷圈子里则必须有人搭桥。
杭州商业银行上海分行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江浙的民间借贷通常是需要熟人介绍来完成，这种熟人介绍慢慢做大之后就逐步走向专业化，而如此就恰恰为国际热钱的进入带来了机会。”
杭州一家借贷中介公司负责人戴先生表示，公司自2007年10月份正式开张以来，生意一直不错，其中千万元以上的贷款已经完成了三笔。根据贷款规模的大小，公司收取不同比例的佣金，平均在1%左右，具体由哪一方支付则视情况而定。
另据了解，国际热钱出借的期限一般都比较短，通常在6个月之内，同时需要借款方提供优良资产作为抵押。
一位从事PE项目多年的律师告诉记者，除了新进入的一些外资之外，还有不少从股市或者 PRE-IPO项目中先期撤出的海外资金都在进行风险更小的借贷生意。这些资金的特点是投资周期相对较长，风险控制能力很强。一般是以半年为一个投资周期，在市场风险比较大的时候，他们宁可躺在银行里吃利息。
该律师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国内一年期人民币存款利率约为 4个点，而美元利率仅为2.25% ，如果按照一些外资银行预测今年人民币保守升值 10% ，则人民币定期存款获得的基本收益将会超过12%，收益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海外资金最近有点‘懒’的原因。”他笑着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管局人士告诉记者，尽管依然有大量热钱进入股市和楼市，但是他觉得更多的钱不在这里，而是投入了贷款市场成为外债。
该位人士表示，亚洲的企业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高杠杆率，就是高负债。中国的资本市场不发达，企业以间接融资为主，但目前公开的渠道非常有限。诸如外商企业可以借款，但是有指标管理。金融机构也可以借贷，但是有短贷指标管理。外债总量有计划的管理，都是受到控制的。
“而这些热钱的好处就是可以绕开这些控制和管理，采取一些合法或者规避的手段，体现为负债的外币化，资产的本地化。”他说。
短期资金流入压力加大
记者获得的外汇储备数据表明，1月底中国外汇储备余额为15898.1亿美元，2月底为16471.34亿美元。依此计算，1月、2月新增外汇储备分别约为616亿美元和573亿美元。前两月合计新增1189亿美元，创下了同期增长的最高历史记录。
今年1、2月份，贸易顺差分别为195亿美元和86亿美元，FDI分别为112亿美元和69亿美元。二者合计只占新增外汇储备的39%。
另外的巨额部分来自哪里？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姚枝仲博士认为，“这说明有大量的热钱正在进入中国”。
FDI的超常增长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今年1、2月份FDI不降反升，同比增长超过75%，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副部长赵晋平认为，“能解释的原因只能是其中部分是热钱性质的”。
热钱冲击之下，中国的外汇储备结构正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贸易和FDI的主角地位正在快速退化，取而代之的是巨额的投机资本。短期资本流入压力正在不断加大。
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主任宋泓研究发现，热钱入境，除了达到套汇、套利的目的外，游资更关注的是资本收益。除了房地产、股市，服务业也成为外资和热钱的新宠。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张燕生也认为，在近两年的资金流入中，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服务业比重的明显上升。
而服务业正是热钱容易钻空子的地方。
赵晋平认为，与前两年热钱流入更多钻贸易空子不同，随着监管的严格，热钱正在寻找新的路径。目前，有三大途径是热钱可能借助的。
他分析，首先经常项下货物贸易监管严格，只有服务贸易是可能大量“漏进漏出的”；其次，在资本项下，外商直接投资和证券投资都受严格管控，这个项下只有 “其他投资”项目比较复杂，包括了银行的拆借和很多境外公司的对外举债，这部分可能混入热钱；再次，是贸易信贷，如出口中对方提供的买方信贷。
3月19日，中国人民银行发布了 《二〇〇七年国际金融市场报告》，指出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资本总流动（含官方流动和私人流动）呈现净流入之势。其中，截至2007年12月末，中国外汇储备余额为1.53万亿美元，增加了4619亿美元。
央行也在该 《报告》中指出，“近些年，国际资本流入对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宏观经济管理带来了挑战。”
央行还表示，国际资本流入对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宏观经济管理带来了三方面的挑战，首先，大规模资本流入不利于币值稳定；其次，外汇储备积累加大了货币政策调控的难度；再次，短期国际资本流动的无序性和投机性加大了新兴市场经济体宏观经济管理的难度。
“在人民币应该升值但是不能一次升值到位的时刻，当前中国经济的困境就是抑制通货膨胀与投机资本逐利的博弈。”一位香港的分析师指出。
（本报记者陈周锡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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