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连跳之后,富士康公司给工人调高了工资,与此同时,深圳也调高了最低工资,十二名工人的牺牲换来了工人工资待遇的微薄提高,我们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但同时,深圳和富士康的行动也给外界造成了一种印象,仿佛工人跳楼是不满较低的工资待遇,于是只要提高工资就能化解工人不满,改善工人的悲惨处境。但真是这样吗?
很多资本的御用文人在为富士康辩护时指出,富士康工人的待遇是深圳最好的,远高于其他私营企业。工资待遇是富士康工人跳楼的一个重要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原因在哪儿呢?恐怕我们还得从生产过程中去寻找,从媒体的报道及亲身在富士康做过调研的师兄的一些讲述中可以找到一些端倪。
媒体报道说,在富士康:“人几乎被机器劫持了”。在流水线作业中,工人和机器的关系是,并不是机器是人的手的延伸,机器扩展了人的能力,扩展了人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人成为机器的一个零部件,沦为机器的奴隶。人在劳动过程中不是自由的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完全作为一个机器的零部件而存在,不停地注视着不疲劳的机器,服侍着机器。这不是真正的劳动,而是纯粹的无聊,工厂工人被判决在这种无聊中,这对工人来说是一种最残酷的酷刑,毁掉他们的全部体力和智力,极度损害他们的神经系统,同时压抑肌肉的多方面运动,这种判决最能使工人神经衰弱,精神萎靡不振。(参见马恩全集12卷P463)机器控制了工人并摧残工人,而不是工人掌握了机器并利用机器来扩展工人的体力和智力,一位在深圳打了二十多天工的北航师兄说他在工作时有把机器砸了的冲动,而学机械的他本来是非常喜欢机器的,这基本可以反映出工人对机器的态度。工人和机器的这种关系并不是机器本身造成的,而是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造成的。
一方面是这种毫无内容的极度无聊的劳动,另一方面是高强度的极度无聊。媒体报道说:“就站在机器前,‘罚站’8小时(一个班8小时),一直工作。站着的时候,有个东西掉了弯腰去捡,恨不得一直有东西掉,一直不用站起来。要是可以躺一分钟,那就是天大的享受。”这种劳动状况造成了工人的精神萎靡,如果说工人有心理问题的话,也是这种畸形的劳动带来的。
其次,在生产过程中管理层辱骂、打骂工人的现象也相当普遍。管理人员并不把工人当做有尊严、有人格的人来看待,工人在侮辱面前也不敢做出任何的反抗,这也是由私有制下的雇佣劳动制度的本质决定的。因为工人没有任何的生产资料,只能依附于资本,只有在得到资本许可的情况下才能生存,资本可以随意的去解雇工人,剥夺工人的生存权,在此情况下,工人在打骂面前只能屈服,因为任何反抗都只能给自己带来灾难。
在雇佣劳动制度下,工人并不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而是作为一个被贬低为物的商品,就跟一件衣服一样,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因此也跟商品一样是受供求关系的影响。如果不把工人当做人,而仅仅当做商品来看待,那么所谓供求关系决定的工人的低工资资本家的高利润也就合情合理了。资本家购买了工人的劳动力,就跟古代的奴隶主购买了奴隶一样,所以在工人的劳动时间内随意的去辱骂自己购买的商品也就合情合理。工人和奴隶的区别在于,奴隶是奴隶主的私产,所以奴隶主必须保障奴隶的而生存,而资本家对工人的原则是用之即弃,不需要的时候就随意解雇,至于解雇工人后工人的死活,那就与他无关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工人甚至不如奴隶。
第三是富士康工人生活的碎片化,工人分裂为一个个互不相识的原子,媒体报道说:“在每平方公里聚居了约15万人的狭小空间里,人和人却似碎片一样存在着。”。为消解工人集体抗争,富士康公司有意将同一个宿舍的人分到不同的生产线,所以出现了在一个宿舍住了几个月还不认识一个人的现象,再加上每天机器繁重的劳动,工人作为人的需求——社会交往需求、情感需求、发展智力的需求,履行社会职能的需求、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需求——就完全没有了,只剩下了作为动物的需求——吃、喝、生殖——甚至作为动物需求的生殖需求都得不到满足——工人还不如动物。工人每天吃、喝,就如同资本家为机器所作的必要的维护一样,是为了保证工人这架活的机器能够正常运转,工人作为人的目的、人的需求没有了,工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资本家实现资本的增值。如果让你整天从事繁重的劳作而不与人作任何的交往,你会怎么样?在这种情况下,不出现心理问题也难。
工资的提高,是为了保证工人必要的物质需求,保证工人免于饿死的境地,但是这种需要的满足,还得看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实现的。对于物质需要的满足,又还“必须在满足其生死攸关的物质需要中维持其自由和人性的男女们的自我决定的地平线上进行”(马尔库塞)。一方面必须提高工人的工资待遇,保证工人必须的物质需求,另一方面,还必须加强对生产过程、劳资关系的干预,让工人在一种合乎人性的条件下劳作。如果不改善生产过程,而让工人继续作为一个没有尊严、没有情感、没有社交、从事空洞无聊高强度劳动的一只动物、一架机器而存在,即使将工资提高到两千、三千、四千哪怕一万,照样会有人跳楼。
工人是人,不是改善了伙食就能感觉幸福的猪。
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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