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路线的教育实践活动在全国铺开了,气势很大,豪言壮语也多——“要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很有一点文化大革命中“触及灵魂”的势头。文化大革命触及灵魂的是“斗私批修”,这次群众路线学习中的“思想灵魂深处的革命”是什么?没有人说清楚。
武汉近日高温酷热,老百姓经常聚在一些荫凉处,讲一些风凉话。有人说,这群众路线的会开的是这般多,领导上表示的决心又是这般大,怎不见说群众受压迫的事儿呢?有人说,这群众有话要说,有冤要伸,一上访就挨整:关的关、卡的卡;说坐牢就坐牢、说动刑就动刑,这问题不解决,哪来的群众路线啊!
我一想,可真是这样啊,连上访的路都堵死了,还谈什么群众路线!
如今,“上访”已经成为一宗罪,“访民”也已经成为“罪民”。多少骚人政客对他们进行口诛笔伐啊!北京大学教授孙东东(他也是卫生部聘请的精神医学鉴定专家)发表言论称:对那些老上访,不说百分之一百,至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偏执症患者,应该将他们关起来进行治疗。果然,全国各地,不少老上访被关进了疯人院。
武汉市一位老信访局长,写了一本专论上访者的书,他在书中,总结出上访者害有二十多种心理病——偏执型,狂妄型、妒忌型、好胜型、逼宫型……等。
还有一位县委书记,将他管辖下的庶民,分成A、B、C、D四类,上访者都划归D类,属最劣等级,他们被剥夺了一些公民权利。
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李兵曾宣布北京有许多座黑监狱和黑保安公司,他们受各地驻京办的委托,专门抓捕拦截上访人,并对他们进行非法拘捕和押送。
其实,在全国许多地方,上访者的“人身自由”已经被剥夺得差不多了。
今年五月,我到北京开会,请一位年轻的网友帮我整理资料,生活上也照料我。我们从武汉一进火车站,有几个人都上来盯着她了,我问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她说是她们社区“维稳办”的人。我说,他们怎知你坐这趟车上北京,她说:“我的身份证已经列入黑名单,买票凭身份证,我这里买票,他们那里就亮了我的红灯。
有这般悬乎么?我有些不相信,到了北京,我们出了西站口,便衣警察就出现了,问她来北京干什么?他们是来接车的。我说,就让他们把我们送去酒店,她说,他们只管你上访不上访,要上访就截走。一看我们是来开会的,就走了。
我们开会的地点在远郊区,离市中心五十多公里,我想,这里恐怕不会出什么事吧。第二天一早,她就来我房间告诉我,武汉警察昨晚半夜来敲她的房门。我说,武汉警察怎么这么灵啊?她说,酒店登记时验证机上红灯一闪,我就知道驻京的武汉警察要来查房,直到我拿出会议出席证给他们看,他们才走。
在返程的路上,我们玩了一个“调包计”,将卧铺票和别人调换了,算睡了一个安稳觉,在车上,我向她讲了日本电影《追捕》的故事,无罪的杜丘被警察追捕的到处躲藏,街上的监控扩音器大叫:“杜丘,你跑不了了!”她说,现在先进了,你的手机就可跟踪,不信,我打开手机给你看。果然,一夜之间,三条短讯:“你在哪车厢?我们上车了,一起消夜(晚餐)吧!”“我们有车接你,在南广场!”下了车,我们不得不沿着铁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越过了车站出口。
我在崎岖不平的轨道旁的小路上走得精疲力竭,她却若无其事的嘲讽自已:我的警卫可真多啊,逢年过节都有人上门“亲候”,每当纪念日或大的集会,比如两会召开,我门前总是岗哨林立,叫我不要出门,他们生怕我出事哩!
她犯了什么大法呢?她出生在一个两代共产党员的农工家庭,从小长大到今天,一直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刚成年就来武汉打工,有时,一天打两份工,积攒了十多年,在荒凉的江滩边买了一套三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她在这里成了家,终于在城里站住了脚,但这小房子,却成了她噩运的开始。过了几年,江滩一带变成了宝地,被开发商看中,政府立即组织折迁办,协议还未谈成,就开始强拆。
一天大白天,一个杀手破门而入被她聋哑人的弟弟闯见,杀手连捅了十多刀逃走,她立即向“110”求救说:“拆迁办派杀手杀人了”。警察来了,厉声叱责她:“明明是入室抢劫,你怎么说是拆迁办杀人!你知道‘拆迁办’就是政府,告拆迁办就是告政府!”
她不服,提供了很多现场的物证和人证,证明杀手是拆迁办派来的,但这个大血案一直到三年多后的今天还未破。警官们明确告诉她:“这个案子永远也破不了”。从此,她走上了漫漫上访路,抓进拘留所、关进疯人院、关进黑监狱;丈夫怨她长年在外,抛家离子,要同她离婚。十年辛苦创业路,终成一片灰土。可说是家毁人伤了,连她的孤身孑影也列入了政府的“黑名单”。
她学会了上网,学会了做视频。以此来表达她的哀怨愤恨。她成了网上小有名气的人,也增加了警方对她进一步的监控。六月十五、十六两日,她参加了武汉街头的《黑监狱》图片展。当晚,街道、社区的干部都来到她租住的小房间内,告诉她,市领导开会定性,她的行为是“非法集会,破坏社会秩序”,应该刑拘。在做笔录时,她作了如下陈述:把老百姓送进黑监狱的人、把老百姓酷刑拷打的人不犯法,没有破坏社会秩序、受到酷刑拷打的人办了展览,举行控诉,倒犯了法、破坏了社会秩序?!你们这还叫共产党吗?
就在被监视居住期间,一天清晨,她突然来我家,她说是乘看管人员还未“上班”时溜出来的。她告诉我一个喜讯:这里第三把手给她发了短讯,发誓要在年内彻底解决她的问题,条件是不得上访,不得参加群体性活动。她打开了手机,一条条短信,可真说的情恳意切。我说,这可是件好事啊!真能解决问题,谁还上访?谁还闹事?上访、闹事不都是逼出来的么!
她走后,我为这位回族妇女的遭遇心潮澎湃,是喜是忧,很难测。我把她传来的几段视频,一篇一篇的翻看,我不断地发问:“这女子究竟惹了谁?”
对这位这里第三把手许诺的“彻底解决她的问题”我也持怀疑态度,他要她一个月不要出门上访,可能是这个月中央巡视组和督导组在湖北武汉的工作要告一段落,也可能是他想在群众路线的教育实践中,想对群众工作取得一些成绩。但要把这个女人的问题“彻底”解决好,很难很难。野蛮拆迁,他能解决吗?拆迁办派杀手,他能解决吗?随便把一个人送疯人院,她能解决吗?把人绑架到黑监狱酷刑拷打,他能解决吗?每当触及这些问题,他都极力回避,连他自已都没法解释。
真得感谢这位善良的回族大姐,她向我讲述她和爸妈、哥、姐在江汉平原上开垦的往事,有两代人参加了共产党。她也向我诉说着她的挫折和忧伤,唱着她在黑监狱里唱过百遍的歌曲——“夜半三更啊,盼天明,寒冬腊月啊……”
从高举少先队火炬的少女到疯人院、黑监狱的囚徒,是她背离了共产党,还是共产党抛开了她。她用自已的经历,活生生的将“党风之弊”展示在我们面前,但谁能来一个“大扫除”呢?
丑牛
武汉·东湖泽畔
2013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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