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周前,路透社中文网上推出一篇署名曹豫生的博客文章,标题是《2009—中国左派扎堆出书》。对于“左派”、“右派”的划分,其实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在中国国内如此,在西方国家也一样。因此,我不太喜欢用左派、右派这样的概念,偶尔一用,只是为了方便。该文大概也有这种感觉,因此,在描述左派的时候,对于同左派相对的思想、观点或派别,没有采用“右派”这个词汇,而使用了“中国自由主义者”这样描述性的词汇。这个文字方式似乎让人觉得,所谓“左派”是不要自由的,是自由的敌人。当然,站在比较客观的立场指出,“左派”的帽子是“中国自由主义者”认定的。换句话说,认为,自由主义者用一种专制的方式,认定某些人是反对自由的“左派”,便强行派发了“左派”的帽子。因此,认为,中国“左派”其实是中国自由派制造出来的敌人。
的这一观点比较合乎实际。大致来说,凡是中国自由派不喜欢的人或观点,用的话说,自由派都“拳打脚踢”地将其归入“左派”。因为,在中国,“左派”这个词汇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红卫兵,因而,在命名上首先就把自由派不喜欢的对象列入了喜欢暴力的嫌疑对象,却无视自由派自身的行为才是真正的思想暴力。这让我想起过去的一个说法,开帽子店。自由派的帽子店里,只有两种帽子,一个叫自由派,戴在自己头上;另一种叫左派,强行戴在所有与他们自己观点不同的人的头上。这种方式对他们所提倡的自由,本身就是一个讽刺。从另一个角度看,自由派这种强行扣帽子的手法,也的确没有充分的道理,比方说,被自由派划为“左派”的人士,很多都不认为自己是左派。这种否认并不全是想避嫌,而确有对左派概念的不同理解。中国自由派的这一手法只是为了维护他们自己主张的唯一正确性而制造敌方阵营的方式,某种程度上,与美国流行多年新保守主义异曲同工,因此,也让人们看出中国自由派的血统渊源。
该文列举了西元2009年中一系列“左派”的新书,从《中国不高兴》开始,以下有本人的《中国没有榜样》,黄纪苏的《与精英保持距离》,江涌的《猎杀中国龙?—中国经济安全透视》,韩德强的《中国反思》,王小东再版的《天命所归是大国》,以及“洋左派”恩道尔的两本新书等。因此,本人也被列入了“左派”的行列。本人对此是否认账,讨论的意义不大。该文指出,在西元2009年之前的二、三十年间,此类批评自由派的声音,实际上是被自由主义一元化的状态压制了。确实,当人们说网络是比较自由的新媒体时,这类声音首先在网络上自由地发声。到了西元2009年,终于逃脱了自由主义的舆论专制,从网络发展到平面媒体上,才呈现出“扎堆出书”的现象。从而破坏了自由主义一统天下的局面,让自由主义者咬牙切齿,形成了围攻的架势。
从市场的效果看,“左派”新书能有较大的发行量,自由主义者认为是经济利益驱动。这首先是自由派自相矛盾的地方,因为,自由派的关键主张之一就是自由市场经济,因此,用经济利益驱动来指责、贬低他们眼中的“左派”,其他人可以做,自由派却很难这么做,否则就是自打耳光。其次,所谓“左派”新书的市场成效,事实上也说明自由派对于中国百姓的吸引力正在下降,而批评自由派的声音,正越来越多地贴近了中国的普通人、普通读者。这种贴近恰恰是自由派提倡的民主精神,只不过因为这一民主不合乎自由派的理想,而让自由派很不舒服,显示出他们只要自己的民主,不给别人民主的心态。
从该文的前后行文看,他所列举几本“左派”新书,似乎只有黄纪苏的《与精英保持距离》他看了一半,其他几本,有的明确说没看,有的比较含糊。对于我来说,其中只有江涌的《猎杀中国龙?—中国经济安全透视》还没有拜读,其他都读过,因此,说点意见可能更有点底气。自由主义有一个巨大的生存依托,那就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顾名思义,可以简单认为是“以资为本”。因此,自由主义的根本是建立在资本自由的基础上。曹豫生的文章指出,在上述左派人士中,学经济出身的韩德强先生理论水平较高,因此,我就借用韩德强先生在《中国反思》中的观点来阐述一下自由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孪生关系。
实际上,韩德强先生在《中国反思》一书中的很多观点,与我的观点基本一致。比方说,在“以资为本”的资本主义社会,自由首先是资本的自由,资本的自由就会造成不平等。以市场经济来说,资本的自由必然造成大资本在自由的名义下对于小资本、无资本者的掠夺和奴役。房地产商和银行所造就的“房奴”、“卡奴”,已经从词汇上表达了这个含义。我以前举过一个例子,一个身强力壮的人与一个矮小瘦弱的人打架,前者一定喜欢自由,因为,自由能够保证前者绝对获胜。以言论自由来说,大资本也很容易在自由的名义下,形成对于小资本、无资本者的话语权垄断,这一垄断也正是自由主义者前几十年间形成对于批评自由主义声音普遍压制的原因,因为,自由主义背靠着大资本,对于言论和舆论实施了自由的独裁。所以,批评自由主义实际上是对资本肆无忌惮地自由横行的批判。自由主义将这一批评命名为“左派”,发起巨大的舆论攻势,实际上是生怕失去他们背靠大资本所获得的既得利益和未来利益。
中国的自由主义者,有些是被牵着走的基层人士,他们只是被自由主义的理论吸引,还缺乏在自由主义一统天下的社会中生活的真实感受。近日,国外发布的一个大型调查也许能说明一点问题。英国BBC委托加拿大的“全球扫描”民意调查机构和美国马里兰大学,做了一项世界性的大型调查。时间是西元2009年6月19日至10月13日,调查对象涉及美国、法国、德国、巴西、墨西哥、巴基斯坦、乌克兰、俄罗斯、印尼、波兰、捷克、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27个国家。共有29000人参与了调查。调查结果内容比较多,但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结论很有意思。在全体被调查人员中,只有11%的人认为资本主义运转良好,89%的人对资本主义表示不满。在全体被调查人群中,有23%的人认为资本主义有致命缺陷。在法国,这个比例高达43%,在巴西、墨西哥以及以颜色革命著称的乌克兰,认为资本主义有致命缺陷的,都超过了30%。美国的情况相对特别一点,25%的美国人认为资本主义运转不错,但是,这个比例是所有被调查国家中最高的。绝大多数国家的民众,对于资本主义运转情况正面认可的比例,都没有超过20%。我很遗憾这个调查中没有中国。
这个调查说明,在西方国家或者说在中国之外,对于资本主义及其孪生的自由主义的认可,实际上比例是很低的。美国认可资本主义的比例最高,正是因为美国是资本主义体系中最身强力壮的,因此,相对来说,自由主义对于美国,比其他国家更能获得利益。这个调查对于我来说有两个遗憾。一是没有中国,我不知道受中国某些自由主义精英的影响,当前中国对于资本主义的认可程度是否比美国还高,是否因为还没有广泛深入地感受资本主义的自由,让很多中国人对自由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孪生状态有更多的理论幻想。第二个遗憾是,这个调查没有历史对比,因此,难以看出中国之外的人们对于资本主义态度的历史变化过程。
从这个世界性大型调查的结论上看,对于资本主义、自由主义的反思和批判,实际上正是全世界的大势所趋。事实上,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至少在某些方面也迎合了这一趋势,至于他能否真正做到,扭转美国“以资为本”、资本极度自由的现状,还需假以时日的观察。在被中国的自由主义者强行认定的“左派”中,据我了解,相当多的人并非像自由主义者想象的那样,是要剥夺资本的自由。换句话说,批评资本的自由主义,并非自由派想象的“左派”,是要彻底回到公有制。例如,韩德强先生、黄纪苏先生以及我本人,都主张回到中国的传统。中国的传统在资本主义问题上,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资本依然拥有自由,但是,整个社会不是“以资为本”,资本的自由要受到社会整体利益的控制。这种观点也许是自由派不愿接受的,因为他们完全站在资本的立场上,控制资本的自由,就是控制他们自由地赚钱。反过来看,如果自由派连这种控制都不能接受,他们只能接受被历史淘汰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