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的爱情──纪念苏联伟大卫国战争
裴明宪
1941年7月的苏联,除了杀戮与被杀戮,没有什么新闻。德国人从并不遥远的西方席卷而来,向那些不肯退却(或者不被允许退却)的俄国人跳起死亡之舞。白俄罗斯仅仅在一个月之内就被彻底吞噬了,乌克兰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则堆积着一望无际的尸体,即使是小麦成熟的香味也不足以遮住尸体腐烂的恶臭。
要么杀戮,要么被杀戮,每个成年男子都面临着两个恐怖的抉择;女人也不能置身战争之外,她们在匆忙搬迁到后方的工厂中制造坦克、飞机、大炮和枪支,用纤细的手指把一件件杀人工具送下流水线。每一根稻草都拿去支援前线了,因为失败就意味着整个民族的灭亡,到那时一切财富都没有用了,一切感情也都没有用了。他们处在生命力最蓬勃旺盛的年龄,爱情、事业和美好的生活应该是他们每天谈论的话题,每天经历的一切;然而现在他们每天面对死亡,而且制造死亡。如果死亡没有在今天降临,它将在未来的每一个日子里缠绕你的灵魂,使你除了死亡之外不再思念任何美丽的事情。
在战争的头几个月里,被送上战场的士兵绝大多数不会回来了。许多士兵匆忙地从家里、学校或工作单位赶往集合地点,生平第一次穿上军装,甚至连写一封告别信的时间也不剩。看样子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德国人的脚步,除了生命。用这个民族最优秀、最生气勃勃的年轻人的生命在德国人面前制造一道围墙,才能让他们的坦克停止运转,让他们的军靴陷入泥泞。近卫第3步兵师的战士就是这样一批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他们在1941年7月的一个黄昏离开莫斯科,前往第聂伯河前线,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注定不可能有回程的旅途。
在送行的人群里有莫斯科一所工业学校的女学生,望着近卫第3步兵师的士兵,她们唱起了一首歌,它的词是苏维埃桂冠诗人伊萨科夫斯基。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
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
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
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
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啊这歌声姑娘的歌声
跟着光明的太阳飞去吧
去向远方边疆的战士
把喀秋莎的问候传达
驻守边疆年轻的战士
心中怀念遥远的姑娘
勇敢战斗保卫祖国
喀秋莎爱情永远属于他。"
虽然这首歌已经诞生两年,但直到今日,它还很少有人传唱。近卫第3步兵师的大部分士兵都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他们记住了这简单激昂而不失缠绵的曲调,还有那个令人魂绕梦牵的喀秋莎。激动之余,他们向唱歌的女学生敬了一个军礼,消失在黄昏的薄雾之中。在他们行军的道路上,在漫长的铁路线上,在第聂伯河畔的每一个集体农庄,每一个人都学会了这首《喀秋莎》。近卫第3步兵师很快在艰苦的第聂伯河阻击战中全部阵亡,从听到《喀秋莎》开始,他们的生命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个月。
战争还在异常惨烈的进行,德国人似乎一直吉星高照,每天都有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的俄国人死在战场上。基辅城外的一个包围圈就吃掉了整整65万俄国士兵,他们像被镰刀割下的麦子一样倒在肥沃的乌克兰原野上,直到冬天还没有被埋葬。深秋已经到来,在维亚兹马,在布良斯克,在莫斯科附近的每一个战略据点,德国人都在大踏步的前进。然而,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多管火箭武器也在同一时间被送到了苏联军人的手中,这种武器没有任何标记,只是在沉重的炮架上刻着一个醒目的K字。
士兵们不知道,这个K字代表着遥远的"共产国际"兵工厂;但他们看到了火箭炮强大的破坏力,听到了它刺耳的呼啸声,当它成群结队发射的时候,整个大地甚至都在颤抖。士兵们热爱这种武器,便把它命名为"喀秋莎"——以K字开头的女子的名字,一个只给亲密的女子使用的昵称,一个站在峻峭的岸上、迎着明媚的春光高声歌唱的女子。从那时起,喀秋莎就成为一切火箭炮共同的爱称。
第一批使用"喀秋莎"的人,绝大部分都没有收到爱人的书信就死去了。整个战争中一共有2600万人丧生,其中2000万人死在了战场上。四年过去,当整个苏联的人力已经接近枯竭的时候,苏军士兵终于来到了柏林城下。他们用世界上最强大的攻城臼炮轰击柏林,每一颗炮弹都有半吨重;他们在炮弹上刻下了这样的文字:"为每一个燃烧的村庄复仇!""为每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复仇!为每一个失去丈夫的妻子复仇!"与这些臼炮一起怒吼的,还有成千上万蔚为壮观的"喀秋莎"。这些喀秋莎都是在万里之外的兵工厂里,由苏军士兵的母亲、妻子和女儿制造出来的,许多普通的俄罗斯妇女手上结起了厚厚的茧子,这一切都是为了战争的胜利,为了自己的民族能够获得生存的权利。
战争结束了,但被战争夺取的2600万生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德国元首希特勒的野心和鲜红的万字旗一起被埋葬在烈火中,《喀秋莎》却永远流传了下来。俄罗斯的喀秋莎被证明是值得思念的,配的上前方将士的魂绕梦牵;思念喀秋莎的小伙子们也被证明配的上这场胜利,配的上与喀秋莎永恒不朽的爱情。在喀秋莎顽强不屈的钢铁般的爱情面前,一切软弱无力、无病呻吟的爱情都是那样黯然失色。
60年过去了,人们经常想起喀秋莎。我从来不曾亲眼目睹喀秋莎,但每当一些场景到来,引起我的感慨,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喀秋莎。当这个时代的"爱国主义"堕落到只剩下喊口号和作秀时,我就想到喀秋莎;当这个时代的"爱情"堕落到只剩下欲望和消遣时,我就想到喀秋莎;当这个时代的男子的最高理想只剩下"开宝马住洋房"时,我就想到喀秋莎;当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最高理想只剩下"嫁一个开宝马住洋房的人"的时候,我就想到喀秋莎;当大学生军训结束之后,男生女生都异口同声的抱怨,宣布自己没有服兵役的义务时,我还是会想到喀秋莎。
是的,他们永远不会理解喀秋莎的爱情。当然,喀秋莎的爱情也永远不会属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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