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棉 花
人闲心不闲
出生于五六十年代的农村人,都在生产队集体劳动过。在我的家乡,生产队的活计五花八门,从炎炎烈日下繁重的割麦,到顶着呼啸的北风收大白菜,几乎全是脏、累活儿;唯有每年一度的摘棉花,有些浪漫,有些诗意,叫人不能忘怀,甚至有点儿惦念。
我最初能去生产队里摘棉花,还是奶奶为我走的“后门”。
七十年代初,我刚上小学。那时,农村的学校都放六周长的秋假,以便让上学的孩子帮助队里和家里秋收、秋种。我记的九岁那年的秋假,老师给全班同学布置了任务: 秋假里,每个人至少参加集体劳动十五天。
我带着任务回了家。因当时只有九岁,生产队嫌我年纪太小,什么活计都不允许我参加,它只要十岁以上的。而我的同班同学大都大我一、两岁,他们便有资格参加队里的劳动。没有资格参加集体劳动,也就不可能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眼看假期将半,我自己心急如焚,总担心开学后没法向老师交代。终于有一天,在大人面前号啕大哭。我的哭起了作用。当天,奶奶便找到队里负责带领孩子们拾棉花的小组长,为我求情。他起初很为难,但架不住奶奶倚老卖老的缠磨,最后答应了。第二天,我便带上上学用的淡蓝色棉布书包,高高兴兴地跟随大孩子们去了棉花地,像模像样摘起了棉花。
那年秋天,我不但顺利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还从此喜欢上了摘棉花。从七三年起,直到八十年代初集体解散,我享受了八年给集体摘棉花的快乐。
在我的家乡,每年摘棉花的时段近两个月。它起于仲秋,经过晚秋,终于初冬。
在我稚嫩的心里,北国的秋天是最迷人的。从仲秋到晚秋,天气早晚清凉,中午燥热,没有炎夏酷暑的蚊叮虫咬,没有深冬严寒的皮皴体瑟。现在回想起来,孩提的我,每年秋天,无数次从村里步行五里到洼地摘棉花,更像学校组织的秋游。一路上,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吵吵打打,你追我赶地嬉闹。每天,我一个小人儿,站在棉花地里,凉爽的秋风从身上阵阵掠过,轻拂面庞,摘到手中的棉花雪白,软软的、暖暖的,给人一种难得的惬意。摘棉花的活计对我来说很轻省。大人身量高,摘时需要弯腰,他们弯腰久了,会感到腰痛;但我是孩子,无需一直弯腰;还有,多数时候带队组长按“日工”给孩子们计工分,摘得快与慢,书包里的棉花多还是少,都不大要紧,不需为完成多少定量而紧张。由于天气助兴,由于路上的肆意玩耍,由于棉花的温软触觉,还由于劳动量的无尺度,在我心里,总觉的摘棉花是一种享受。
摘棉花确实是一种享受。我们几十个孩子,大的十六七岁,小的刚十岁,头顶着蓝天白云,远望着南飞的大雁。大雁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一队队的,总也飞不完。高兴了,我们会齐声大喊“大雁,大雁,你们要飞到哪里去?!”接着,大家行注目礼送大雁远去。没有大雁打搅的时候,我边摘棉花,边和左右的小伙伴讲着偶尔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轶闻趣事。不同年纪、年级的孩子还会颇有兴致地给我们共同的老师起外号;有的孩子还会惟妙惟肖地模仿老师们讲课时的习惯动作。大家说到趣处,皆怪模怪样地笑,活似一群无拘无束的花果山猕猴。有的伙伴还能带来北京、上海等大地方的消息,我那童稚的心,总是随着他们的话语飞到天外……
棉花盛开在晚秋,那十几天,地里的棉花总是摘也摘不完,前一天刚刚被摘过的棉花地,两三天后,又是白花花的一片。孩子们眼看着盛开的棉花,心里也都着了急,往往不等组长下令,便自觉地进入棉花地摘开了。那些日子,大家的话少了,摘棉花效率高了,不一会儿,就要返回地头,把已塞满书包的棉花倒入大棉花包。孩子们年纪虽小,却都想让洁白的棉花,不要受到风雨的摧残,早一天被摘下,运至场院晾晒,送到收购站出售。因为大家知道,售出棉花所得的钱,是全队社员年终分红的主要来源。
初冬来了,大地一片萧瑟。一场寒雨连着一场西北风,不知不觉间,把数日前茂盛碧绿的棉田折磨得只剩棕黄色的枯柴。秋假早已结束,我已回到教室上课。一周五天半,我坐在硬硬的榆木板凳上,忍受室内无风的冷和因写错别字受到的老师的训斥与讥讽;我的心总会不安份地跑回无际的棉田,偷偷地重温快乐的摘棉时光。
星期天,孩子们还会加入到队里的摘棉大军。这时,队里的秋种早已结束,水塘已结薄冰,大部分的劳力转移到了棉田。我穿着厚厚的棉袄,头包围巾,在冷风中,一垄垄找寻迟开的棉花。最后,严寒决意不再允许棉桃开花了,大家便不得不把剩余在棉枝上的冻、残桃拽下来……
冬季的一天,我随家中大人,奔赴大洼棉花地,帮他们把按人头分到的棉柴,拔出、捆扎、装车,运回家。接下来,我这一年因摘棉花积攒的快乐,也就随着填入灶膛棉柴的灰飞烟灭而沉淀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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