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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与白》第三部卷八第二章3. 三号楼

刘继明 · 2024-07-30 · 来源:
《黑与白》连载 收藏( 评论() 字体: / /

  编者按:

  著名作家刘继明花费五年时间创作的长篇新作《黑与白》出版后,在读者中引起了热烈反响。《黑与白》描写了80年代以后数十年间改革开放时代的中国社会全景,是一幅改革年代芸芸众生的奇幻画卷。同时,它又以倒叙和补叙的手法,通过几个主要人物的经历,写出了一部扑朔迷离的百年中国革命史。被认为是“一部形象化的当代中国社会发展史”和“人民现实主义的尖锋之作”,是一部改革年代的“伤痕文学”,它不仅写出了工人阶级的“伤痕”,也写出了农民的伤痕,女性的“伤痕”,青年的“伤痕”。

  刘继明老师在谈到《黑与白》的创作心路历程时,认为这部作品是他真正摆脱精英文学体制,回到20世纪中国新文学史上源远流长的无产阶级文学和人民文学传统的一次精神突围,是他向产生过丁玲、赵树理、周立波、柳青、浩然等作家的伟大时代献上的一份礼物。

  郭松民老师认为,我们不了解思想史,就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到哪里去,而《黑与白》是一部形象的当代思想史,如果一个读者想了解八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思想史,就应该读读《黑与白》。

  孔庆东老师认为这部小说堪称近百年来中国社会的一面“照妖镜”,如果有一部“照妖文学史”,刘继明就是照妖大师,众多妖魔鬼怪在他笔下无处遁形。《黑与白》找到了革命事业多灾多难的内部根源,是中国照妖文学的一座崭新的灯塔。《黑与白》不仅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重大收获,早晚有一天也会列入世界文学名著的家族,因为它对历史的挖掘,对人性的拷问都远远超过了大多数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作品。

  刘继明老师现授权网站对《黑与白》进行连载,敬请广大网友关注。欲购此书,请点击此处(https://book.kongfz.com/777769/6736302495/)。

  

3.三号楼

 

  第二天早上,郎涛就接到了让他回去参加省委常委会议的通知。

  电话是省委秘书长张庆国打来的。由于昨夜喝多了酒,郎涛的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秘书长亲自打电话来,肯定有重大事情,他条件反射般地问:“老张,能透露一下会议内容吗?”

  张庆国和他年龄差不多,从省委副秘书长任上晋升省委常委兼秘书长不久,两人平时关系不错,说话比较随便。“新书记走马上任了。”张庆国简要地回答。

  尽管新书记上任的消息半年多前就传开了,但具体人选一直没有确定,郎涛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问:“既然新书记已经到任,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你可以告知他尊姓大名了吧?”

  张庆国似乎早已猜到他会问,哈哈一笑,嘴里吐出三个字来:“陈沂蒙。”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合符他平素干净利索的风格,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郎涛听到手机的滴滴声,顾不得多想,便从度假村酒店房间那张宽大的席梦思上翻身起床,匆忙地洗漱完毕,连早餐都顾不上吃,打电话叫杜威开车送自己回省城。

  “这么急啥事呀部长,不是说下午才回去吗?”杜威显然还没有起床,打着哈欠问。

  “新书记走马上任了!”郎涛把刚才张庆国的话重复了一遍。

  杜威“啊”地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几分钟后,郎涛便像来时那样坐着杜威的奔驰,离开了凤凰岛。在车上,杜威几次想问什么,但一见郎涛眉头紧锁的严肃神情,只好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直到奔驰驶进省委大院,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在车上,郎涛满脑子都是“陈沂蒙”这三个字。对于新任省委书记的名字,他并不陌生。当他还在东江大学任教时,陈沂蒙就已经是政坛上一颗引人注目的新星。将军后代,兵团知青和北大工农兵学员出身,当过中央领导人的秘书,八十年代下派到华北某个贫困县当县委书记,一直到某沿海城市的市长,素以“敢吃螃蟹”“啃硬骨头”著称,后来调任他当知青时那个北方大省的省长,短短几年工夫,就使陷入困境的老工业基地重获生机,为此,《人民日报》曾刊登过一篇专访,称赞陈沂蒙“有魄力、有担当”,给他取了个绰号“陈旋风”。有位作家以他为原型写了部小说,轰动一时,被改编成了电影……

  郎涛让杜威把车直接开到三号楼,车还没停稳,秘书肖立就从楼里小跑着出来,打开了车门。参加常委会议的常委都要带秘书,这是规定。所以郎涛刚才在路上已经给肖立打电话,让他在三号楼等自己。

  三号楼是是省委大院唯一有武警战士站岗的一栋楼,在这里办公的除了省委书记和副书记,还有省委办公厅和政策研究室,堪称省委的权力中枢。

  十几年前,郎涛刚从东江大学调到省委时,在政策研究室待过一段时间。政研室在二楼办公,省委书记在三楼办公,尽管只隔着一层楼,但他从未上过三楼,以至在省委工作了大半年,都没见过省委书记。

  有一天晚上下班时,郎涛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从三楼下来一个老者,约莫六十岁左右,微胖,穿一件灰色制服,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花白的头发整齐地发往后竖起,头也微微扬着,步履缓慢,神态从容,那样子不像是下楼梯,而是走进会场似的。朗涛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出于对老同志的尊敬,他赶紧退后半步,让对方先走。老者对他微微颔首,便下楼去了。一个穿着夹克衫的年轻人紧随其后,看上去像是秘书或司机。郎涛愣怔片刻才认出来,那个老者就是在报纸和电视上见过的省委书记……

  从外面看,三号楼跟省委大院里其他办公楼没什么区别,灰色的砖墙,长方形的苏式门窗,典型的五六十年代建筑风格,大门外两排迎客松枝叶虬劲,四季常青,树冠呈宝塔状,使这栋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建筑增添了一种庄重森严的气象。

  郎涛下车时看了看表,距通知开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新书记……到了吗?”他一边往三号楼里走,一边问迎上来的秘书肖立。

  “还没……”肖立支吾了一下回答,“不过,罗省长和其他常委都到了。”

  郎涛原本担心自己迟到,此刻听了肖立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可当他走进小会议室时,刚刚放松的心情又忐忑起来。

  小会议室是省委召开常委会议的地方,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和小会议室隔着一间小休息室,常委们开会时,秘书们就在这间休息室里休息,挨着省委书记的办公室,还有一间面积差不多大的办公室,那是省长罗宝昌的,他兼任着省委副书记,有时也来这间办公室办公,但主要还是在省政府那边,这间办公室大部分时间都空着。老书记卸任后,由于新书记迟迟没有到任,由罗省长代理书记职务,他就把主要办公地点搬到这间办公室来了。

  郎涛一走进小会议室,就看见罗省长和虞副省长及其他几个常委坐在会议桌边,正低声说着什么,一见他进去,便不约而同地住了口,像行注目礼那样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他。

  “郎涛同志,坐这边吧!”罗省长亲切地对郎涛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挨着罗宝昌身边的空位子坐下了。

  罗宝昌省长今年五十八岁,戴一副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像个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作为正省级领导,这个年纪并不大,何况,他已经在省长的位置上干了五六年,在任期间,东江省的经济社会发展势头,特别是在国企改制方面,一直走在全国的前列,得到过中央和国务院领导同志的充分肯定。按照惯例,前任省委书记卸任后,理所应当地应该由他接替,现任常务副省长兼省委常委的虞副省长同罗省长是多年的搭档,工作上配合得一直不错,由他接任省长也是顺理成章。

  前段时间,关于罗省长接任省委书记的传闻也不少,可中央最终还是从外面派来了一位新书记,很多人都觉得很意外和失落,并为罗省长感到不平。郎涛心里也这样想。这除了他觉得以罗省长的经验和能力,足以胜任省委书记一职外,还因为他和罗省长的关系。罗省长以前当过宋乾坤的秘书,宋老离休前,把他从省委办公厅秘书处处长下派到一个地级市任副市长,在基层做了好几年的实际工作,一步一步爬到了副省长、省长这个位子上。

  在现任的省委领导中,能算得上宋老“嫡系”的人,大概只有罗省长和郎涛了。而郎涛能够从娘子湖区副区长到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直到前不久升任省委常委兼宣传部长,也离不开罗省长的提携。实际上,在省委大院的干部们眼里,也都把他看成是罗省长的人……

  “郎涛同志,瞧你眼角的血丝,昨晚肯定没睡好,”罗省长打量了郎涛一眼,关心地说,“要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郎涛本来想说自己刚从凤凰岛回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罗省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尽管还不到开会时间,但作为资历最浅,年龄最轻,也是排名最后的一名常委,郎涛觉得自己比其他常委晚到哪怕一分钟,也算是迟到了。因此,他这句话不只是对罗省长,还是对所有人说的。

  “你没有迟到,沂蒙书记还没有到嘛!”罗省长漫不经心地说,同时把目光向会议室扫了一遍,所有到会的常委们都没有说话,有的在喝茶,有的在抽烟,有的望着天花板,脸上一副木呆呆的神情。这使会议室的气氛有点儿诡异,不像是等待一位新上任的省委书记,像什么呢……郎涛一时想不出来,便诧异地问了一句:“沂……蒙书记还……没到?”

  罗省长像没听见似的,或者听见了不愿意回答,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上显出捉摸不定的表情。

  “昨天下午,东钢又发生了非法聚集事件,沂蒙书记听说后,亲自带着庆国秘书长赶过去了……”坐在罗省长旁边的虞副省长接过郎涛的话,“我也是刚听说不久。把一大屋子常委撂在会议室,新书记却不见影子,这算啥事嘛!”

  虞副省长话里不加掩饰的抱怨,显然引起了在场常委们的共鸣,不约而同地点头附和,刚才还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虞副省长,不要发牢骚,沂蒙书记刚上任就深入基层,了解民情,符合我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传统,这样的工作作风值得我们学习嘛!”

  罗省长的话听上去是对虞副省长的委婉批评,又像是对所有人的提醒。但郎涛却听出了一丝言不由衷的味道。

  东钢是东江省最早完成改制的国企,也是罗省长从下面调任常务副省长后主持的重点项目。罗省长升任省长后,接替他的虞副省长又主持了东钢和杜克公司的并购项目。东钢这些年的改革发展都离不开省政府这一二把手。如果不是前不久发生的骚乱事件,东钢和杜克公司的并购项目说不定已经顺利完成了。现在新书记尚未正式上任,就盯上了东钢,罗省长和虞副省长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虞副省长是基层干部出身,性子比较直率,心里的不快已经从那张刀条脸和刚才的话里暴露无遗,与虞副省长相比,秘书出身的罗省长则内敛沉稳得多,说话像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脸庞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郎涛细细品味着罗省长的话,脑子里浮现出几个月前他和虞副省长接待杜克公司中国区总干事白文的情景,当初,是他按照洪太行的要求,把杜克公司向罗省长和虞副省长推荐的,并购项目本来进行得顺风顺水,可自从那场致多人伤亡的骚乱后,东钢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新书记刚上任就被卷了进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郎涛的心头掠过一丝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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