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中的自我心理分析
Saul Bellow(1915— )生于加拿大蒙特利尔。父亲是俄国犹太移民。1924年全家移居美国芝加哥。1937年毕业于西北大学。1941年开始创作小说。1968年法国政府授予他“文学艺术骑士勋章”。197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任芝加哥大学教授和“社会思想委员会”主席。
第一节 异化
1. 在五千年匮乏中所形成的思想，现在被歪曲了；然而人们的情感却适应不了这种变化，有时候甚至抗拒这种变化。
2. 他胸罗万卷。他说，历史是一场噩梦，他只想在这噩梦之中好好睡一夜而已。失眠使他更加博学。
3. 毁灭性的骚乱纷纷攘攘地伴随着我们，直到我们走进坟墓。
4. 或许美国是不再需要艺术和内在的奇迹了，因为它外在的奇迹已经足够了。美国本身是一宗大投机买卖，很大。它掠夺得越多，我们剩下的也就越少。因此，洪堡的所作所为势必成为离奇滑稽的笑料。
5. 也许增加抑郁就是精神的策略。
6. 总之，人类被某些个人的富足和美弄得糊里糊涂了。
7. 我认为，恶化就是无意识的秘密伎俩。
8. 不要欺骗自己，国王不过是身居高位的病人。患狂郁症的英雄们，是要把人类拉入他们的轮环，把每个人都带走。
9. 抑郁症死死地纠缠着他。狂放与诗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10. 年轻人，你们研究洪堡的目的何在？是想发表文章，开拓事业吗？这是纯粹的资本主义。
11. 他说，诗人应当考虑如何明智地对付实利主义的美国。
12. 亚当斯说过，几十年后，机械主义的进步将卡断我们的脖子。
13. 洪堡精辟地谈着神通观大而又可恶可恨的有钱人。你非得在艺术掩护下来观察他们。
14. 一个没有灵魂的、只有范畴的世界等待着生命的回归。
15. 这是一个妄想占据一切幸福和快 乐的暴 君的声音，大家听了都得安分守己，百般顺从。
16. 洪堡说：垄断资本主义就像对待老鼠一样对待每一个有创造力的人。唉，这个时代快要结束了……
17. 如果你能设法逃开那种日常事务，你就是个知识分子或者艺术家。
18. 唯一的问题是钱。
19. 你得彻底破除仍然把你束缚在中产阶级上的陈腐的奴性。
20. 伟大的思想紧扣着膨胀的灵魂。被放逐的灵魂渴望着故乡的旧土。每个活着的人因失去故国旧土而哀伤。
21. 他既想解救并造福于人类，又醉心于一己的名利兼收；当然，也还得有女人。
22. 奇迹和威力不再属于诗人。
23. 看看那些善良温顺的人吧，他们虽然堪称我们中间的精华，但他们却都被挫败了。可怜的傻瓜们！
24. 爱情是医治这种因死亡而引起的悲痛的灵丹妙药。
25. 洪堡从来也没有像他临终的时候那样清醒和勇敢。
26. 鹰隼高翔，耗子躲藏；/飞机飞来，鹰隼惊惶；/飞机却最怕高炮的巨响；/真是一物来把一物降。/只有毫不再乎的狮子，/在布鲁树下/彼此交颈而眠/它们饱尝了一顿血淋淋的午餐——/我说这种生活才算美满！
27. 钱是保护睡眠所必不可少的。但是花钱却会逼得你清醒起来。
28. 洪堡的礼物消除了许多紧迫问题。P129
29. 睡眠的实质只有通过对一种永恒的精神的透视才能看到。
30. 我的主题是厌烦。芝加哥正是写我的杰作“厌烦”的理想的地方。在粗俗的芝加哥，你可以审视工业主义下人的精神状态。
第二节 灰幕
31. 我们需要的是另一种全新的光辉。
32. 我的朋友，那可怜的洪堡是个被毁掉的伟大精灵。
33. 到十九世纪末，曾经是巴尔扎克的喜剧的那些丰富的小说题材，已被契珂夫在他的俄国式的《人间喜剧》里压缩成短篇了。
34. 在现代的这种赎回平凡的潮流中，一切卑劣的东西，只能通过艺术与诗，用灵魂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加以消除。
35. 没有文化的思想只不过是滑稽的代名词而已。
36. 总的说来，世间每个人的外表都是好的。
37. 成功挫败了我，使我充满了罪过和耻辱。
38. 你的精神生活将会枯竭的。性欲将会扼杀你的精神的（如果这样说符合你的行为的话）。除了两性关系，你们俩还能谈些什么呢？
39. 在他们看来，艺术的全部宗旨仅仅在于启示和激发思想及演说。
40. 知识分子把安排生活的权力视为己任。
41. 他摆出一副思想家的面孔，公允之状可掬；实际上他并不是公正的化身。
42. 假如生命不使人陶醉，那它就不是生命，什么也不是。让生命要么燃烧，要么腐烂。
43. 人生已经失去了它的严肃的意义，一切都不过是儿戏（莎士比亚《麦克白》第二幕）。
44. 人类的胡说八道使我们背离了伟大的真理，这是多么可悲啊！也许我可以借助于目前的行动，一劳永逸地掌握真理。
45. 他说：不要被百老汇的魅力和生意经冲昏了头脑。
46. 是的，一首诗能把你用飞机两个小时从芝加哥送到纽约吗？它能计算出一项空间射程吗？它没有那样的能力。哪里有能力，哪里就会吸引人。在古代，诗是一种力量。
47. 华尔蒲尔说，自由人考虑金钱是自然而然的。为什么呢？因为金钱就是自由。
48. 性的观念歪曲了那些信誓旦旦的人们的思想，他们本来都是虔诚的信士弟子。你愿意相信在这个不道德的世纪里，疯狂、罪恶和灾难就是人类的命运吗？
49. 律师和医生最欣赏的是错误的戏剧和病态的戏剧。
50. 人类的伟绩是在昔日的匮乏之中创造出来的。而我们从富足中又企望于什么呢？
第三节 现象学
51. 所有这些不道德的丑剧，便是真理！连同那些勃起的艳红的奶头，露出的牙，狂笑，射精！所有这些，律师们都听了千百遍了，然而他们还想从一个天才嘴里再听一遍。
52. 他们的心情是愤懑的，可是他们宁可忍受种种的骚扰而绝不铤而走险。他们忍受了所有的辱骂，总是坚持以息事宁人而告终。
53. 似乎我可以用枪打破重重迷惘，主要的迷惘还在于我的性格！
54. 人类是脆弱的，不但需要面包，而且因其经受不了自由而有求于奇迹、神秘和权威。对空虚和恐怖感觉的自发倾向比这更坏。坏得多。它真正的含义就是人类是疯狂的，而制止那种疯狂（按他的观点）的最后机构就是教会。
55. 在商业性的芝加哥，如果有人要你参与赚钱的计划，这就象征着真正的爱。
56. 爱情是灵魂的永久债务。
57. 年轻的时候，我满以为作为知识分子就有保证过高尚的生活。在这一点上，洪堡与我完全一样。
58. 我通过自己的肉体同自然界发生了联系，但是我的一切却并不完全都包涵在肉体里。
59. 你要显示尊严？当他们都在纵情嬉戏时，你却死抱住尊严不放。如果你有本事击退他们，岂不是更好？
60. 意志确乎是联结灵魂和现实世界的关键。凭借着意志，灵魂才会把自己从烦扰与迷梦之中解脱出来。
61. 人类从一开始就经历了种种厌烦状态，然而从来没有人把它作为一个正式的课题从正面触及它的核心。而在现代，这个问题是被作为资本主义劳动条件的影响，作为在群体社会里趋于平等的结果，作为宗教信仰衰落或者神授或预言因素的逐渐消失，或者对无意识力量的忽视，或者在这个技术社会里理性化的增加，或者官僚主义强加的后果，用“社会反常”或者异化处理的。
62. 当人类生活在自己精力的顶峰时，才算真正地生活着。
63. 厌烦是由未被利用的力量引起的一种痛苦，是被埋没了的可能性或才华造成的痛苦，而这种痛苦是与人尽其才的期望相辅相成的。
64. 现代法国文学特别热衷于厌烦问题的主题。
65. 到了十八世纪，坐牢却有了现代的意义。
66. 俄国革命给人类展示出一种永久有趣的生活。……当这一暂短而辉煌的阶段过去后，下一步又是什么呢？
67. 永久的东西却是兴趣的失败。
68. 真正的烦闷，深沉的烦闷，无不渗透着恐惧与死亡。
69. 期望的纯粹性正是厌烦的主要源泉。
70. 多才多艺的人，性感强烈的人，思想丰富的人，善于发明的人——凡是天赋高超的人都觉得自己数十年来怀才不遇，颠沛流离，囿于樊笼。
71. 欧洲智力的未来是由饱尝厌烦的人决定的，是由囚徒的作品决定的。
72. 进化的缓慢想起来是何等地烦人啊！
73. 目前需要的是一种迅速的前进，一种总结，一种按照最紧张的思考速度发展的生活。
74. 从我自己身上，我所观察到的烦闷的根源有下列一些：一是缺乏与外部世界的直接联系……二是在我看来，自我意识的自我是厌烦的活动中心。……因为，充分意识到作为一个人的自我，也就是区别于其它一切人。
75. 我们两个童年时代的朋友准备一直到好色到死，如果他能随心所欲的话。他办那种事显得非常正派。他完全是用哲学、诗、思想观念来对待那些事的。
76. 女人情愿拥抱她的人有其深不可测的秘密。
77. 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英勇的、兴旺的、成熟的、睿智的、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半人半神的人。……他曾经告诉我：“我正在进行着一场性的革命，别人连听都没听过呢。”
78. 没有爱情是成不了事的。……当时我能找到的最有力的解释是柏拉图式的解释：厄洛斯在利用我的欲望把我从可怕的处境引向智慧。美妙极了！高明极了！然而我认为这丝毫没有真实性。那个大名——如果我必须有一个的话，如果任何超自然的力量为我劳神的话——并不是厄洛斯，而是阿里曼，那个黑暗的主宰。
79. 他那二十年代的市侩作风已经退化成过时的附庸风雅了。
80. 没有性，只有对那种东西的意念和回忆。对于爱情、信仰、思想等等，也都是如此。
第四节 邪恶
81. 这就是历史在美国创造的新事物，即：带有自尊的欺骗，或者带着光荣的奸诈。美国向来是过分矜持的，讲道德的，堪称世界的楷模。因此，它必须把一切伪善的观念通通消灭干净。
82. 现在再来谈谈律师。我站在他们中间。这是三个赤裸裸的自我，三个属于低级现代理性和计算的动物。
83. 只是赤裸裸的自我伴随着赤裸裸的自我，难以忍受地燃烧着并制造惊恐。在客观性起作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这一点。我感到迷茫。
84. 我把这个堕落的世界强塞给别人，而我又逃向何方呢？洪堡在放弃诗人生涯以后，还曾利用过他诗人的信誉；不过那只是热衷于搞阴谋诡计罢了。而今，我恰恰干着同样的行当，因为我的确太狡猾了，不具备那种天真无邪的品质。
85. 树木是沉睡的生命，而人类却拿激情投机，赌注就是灵魂的更大威力得以净化这些激情。得到净化之后，它们就会以更加优美的形式重生。
86. 她们也许是愚蠢的，也许是邪恶的，然而美色本身却是可贵的。
87. 她是个负担很重的女人。一起床就做饭，这简直使她受不了；雇辆出租车去理发，对她来说也是件苦差事。她那美丽的头颅对于她那美丽的颈项也是一种负担。
88. 我们未曾遭遇过大屠杀，也没有经历过恐怖惊慌的夜晚。既然我们如此得天独厚，那就应当系统地阐述人类所遇到的新问题。然而，与此相反，我们却在睡大觉，只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吃了睡，睡了吃。
89. 如果要测验我的科学世界观，我无疑是会得到高分的。不过那只是些死费脑筋的玩艺。
90. 你的生活方式太离奇了，尽日沉迷于女人、体育、旅游，现在又钻进人智学。
第五节 混乱
91. 弗兰克没有开枪，他是唯一中弹的人。
92. 哈金斯，那个老左派，花花公子，其实倒是个正经人，本质还是高尚的。
93. 当你企图完全生活在高超的意识之中，由于变得极其理智，那你就只会看到别人身上的丑恶，而从来无视于自身。
94. 从形而上学的观点来看，如果没有记忆力，存在也就遭到损伤。
95. 感到思想对于头脑，正如光线对于眼睛一样。
96. 思想的确都已耗尽了，包括社会思想、政治思想、哲学思想、文学思想、（可怜的洪堡！）性思想，我想甚至于还有科学思想。
97. 最壮观的事物，生活最需要的事物，已经退缩了，隐没了。人们对目前的生活的确烦得要命。人们正在丧失一切属于个人的生活。千千万万的灵魂正在枯萎。
98. 当这些社会问题诉诸讨论时，我们听到了什么呢？不过是三个世纪失败的思想而已。
99. 如果只有愚蠢的头脑和没有头脑的肉体，那就没有真正值得消灭的对象了。
100. 重要声明无非是一纸空文。混乱却照样在这里存在着。
101. 情形就是这样——有钱的有钱，迷离的迷离，痛苦的痛苦，一切都在这样杂然相陈。
102. 人类必须恢复它的想象力，恢复活生生的思想和真正的生活，不再接受那些对灵魂的侮辱。得立即去做。不然的话，哼！正是由于忠于失败的思想，象洪堡那样一个人，就失去了他的诗才，失去了他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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