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居易:摩罗的《骨头里长钢筋》让人感动
摩罗的《中国站起来》出版以来,关于摩罗转变的争议一直不停歇,关于此书的抨击也一直没停止。
近日,我国著名的哲学教授邓晓芒也撰文《摩罗:从“五四”到“文革”》猛批摩罗。他不假思索地宣称,摩罗钟情于农村田野调查,却无视城市农民工的悲苦境遇。他情不自禁地设想,摩罗有朝一日成为大独裁者,势必将《中国站起来》印成红宝书,统一思想,回到文革时代。
摩罗对此不愿意正面回击,只是以这篇情感真挚的散文《骨头里长钢筋》,平心静气地回应了邓晓芒关于红宝书的妄自猜度,让人感慨万千。摩罗的散文《骨头里长钢筋》,冷静地讲述了自己同村万金开、万跃平父子的悲苦遭遇与坚强精神,直面了农村凋敝情况下、603861部队的凄凉生活境况,影射了当下沿海地区残酷无人性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历程、对于数亿中国农民工极大的无可挽回戕害。
透过这种冷静的叙述中,我感到难以诉说的痛苦与悲伤。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闰土等等小人物的悲苦命运,曾经那么牵动我的心灵。摩罗的这篇《骨头里长钢筋》,更是对现实的控诉,让人震撼。骨头里长钢筋,该是怎样的一种无言的坚强。中国的许多底层人,陷于困厄之中,仍然是那么的坚强与善良,让人感叹。那些肉食者,可曾有过一丝怜悯与同情呢?孟子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看,不然。当今天下,社会资本主义的幽灵盘旋于神州上空,无时无刻不在以发展的名义,剥夺普通人的生命与生存权。摩罗老师的这篇散文,有真情实感,让人感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看到邓晓芒的文章后,感得非常惊讶,非常不敢相信。遂草成一篇文章《邓晓芒的设想有点妖言惑众》予以回击。邓文《摩罗:从“五四”到“文革”》,且不说内容质量、语言水平问题,仅说逻辑条理而言,那简直是漏洞百出,简直不堪一驳。(我仅就此文而谈,并不否定邓晓芒对于中国康德哲学研究的重要贡献。邓老师仍然是一位非常让人敬重、敬佩的哲学老师)
中国的很多专家学者,都是垃圾砖家,尽说鬼话,不说人话。这些垃圾砖家,自然不需要多批判了。但是,让我感到很沮丧的是,有些很有成就、人品很好的专家学者,有时候说话也不严谨、经不起推敲。这些学者,只能在自己的学术领域,有所建树。但一旦超出了自己的研究领域,哪怕是迈入社会的门槛一步,就面临着不知所云的尴尬。仿佛,他们都是生活在象牙塔里,根本不知道社会为何物,根本不知道现实的残酷。精英百姓,天上人间。这不是某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整个教育的悲哀。
黑居易
附录:
摩罗:骨头里长钢筋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ff84920100kehl.html?tj=1
骨头里长钢筋
摩罗
(万金开,七十二岁,身体硬朗,腰板挺直,但是脸上总脱不去那丝悲苦意味)
前几年我曾去西北地区考察窑洞农民的生存状态。路过省城时我住在一位前辈学者家里。深夜我给他讲起我跟咱们村的命运关联。咱们村一位年轻人临死的时候,抓着老爹的手说:“爹,你一定要把我两个孩子养大,我躺在黄土里会保佑你,保佑你骨头里长钢筋,天天能干活。”说到这里我突然嚎啕大哭。这时候咱们村已经一片阒寂,村民们带着各自的幸福和伤痛早就进入梦乡。万里之外我这憋了好几年的伤痛却瞬间爆发,它压倒大都市的喧嚣,穿越万水千山,与那位骨头里长钢筋的老爹的伤痛连成一片。
论年龄,他是我父辈,但村里更讲究辈分排行,我总是按族谱中的辈分喊他金开哥。年迈的金开哥给我转述他儿子的临终嘱托时,我突然双眼含泪,别过脸去。我一言未发,但是我知道从此我跟这个故事无法分开。多年以来我跟别人无数次谈起他家两位孤儿的命运,还跟朋友一起在网上发起过募捐活动。但是我从未跟人讲过骨头里长钢筋的故事。
在那个喧嚣的省城,我第一次给别人说起骨头里长钢筋,这份痛楚不可自控地喷涌而出。一年之后,我跟几位农村出身的朋友,坐在一辆豪华轿车里,穿行在世界上最年轻最美丽辉煌的大都市深圳的大街上,我又一次谈到骨头里长钢筋,话一开头我就哽咽失声。我终于知道最伤痛的故事无法跟别人讲,只有留在自己心里,只能自己品味,自己承受。
万跃平发病那一年不到三十岁。咱们村里这一代人的青春岁月都是在沿海打工度过的。那一年万跃平过完春节来到广东谋生,上班不久感到身体不适,乃去医院检查。医生拿着检查结果盘问他的身份和经济状况,当他知道这位病人是江西农民,他说:“我也不转弯抹角了,你患了肝癌,已经晚期。你回家养着吧,这检查费我不要你的。”
万跃平把一起打工的兄弟姐妹叫到身边说,你们都陪我回家吧。
他们带着满心伤痛回到了自己的村庄。那是咱们村,那是咱们的万家湾。
一家人经过商量,凑了一些钱,送万跃平到南昌去治疗。住院几天之后,南昌的医生说,你带点药回家吃吧。我给你一种特效药,等到所有的药都止不住痛了,你就吃这个吧。这个药吃不了几回的。 万跃平回到家里,全家人悲悲切切地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女儿刚上小学一年级,儿子还没上学,他们还不知道父亲的病跟自己的命运有什么关联。命运的压力都由妻子但艳红和老爹老妈扛着。 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有一天万跃平不得不要求服用那种特效药。谁都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妻子平静地给他吃药,他用药之后终于迎来了片刻轻松时间。
可是但艳红却无法轻松,她根本无力承受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的命运。种田田中无收入,少妇打工的报酬也极不稳定,不足以养家糊口。
吃中饭的时候,婆婆发现儿媳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问她怎么啦?儿媳说没什么。婆婆摸摸儿媳的手,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媳妇说,我刚才在阳沟里洗了把手,就凉了。 婆婆说你快吃饭吧,儿媳已经稳不住自己的身子。婆婆一闻儿媳的嘴巴,大叫一声:要死啦吃了药!
大家瞒着万跃平,将媳妇送到乡医院,又送到县医院。农药的发作比车轮跑得快,再好的医生也无力回天。当他们装上但艳红的遗体离开县医院开车回家的时候,马路上一对洁白的鸽子被汽车撞击双双死亡。有人感叹一声:注定了两个一起死,车上所有人情不自禁哭成一片。
他们不敢让早就落床不起的万跃平知道妻子的死讯,只好找个借口,将他转移到村中妹夫家里,好腾出自家为儿媳办丧事。一对即将失去儿子的老人,却率先失去了儿媳,他们在儿子面前还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万跃平天天问怎么不见艳红,老爹老妈每天遮遮掩掩。
听见办丧事的乐队声和铳炮声,而且正好来自自家的方位,万跃平终于明白了。他躺在妹夫家的床上,对前来照顾他的母亲说,你们不用瞒我,我不会为她难过。我要丢开孩子是没办法,由不得我,她怎么舍得丢开孩子不管呢?这么狠心的人,我不为她难过。母亲抱着儿子哭道:孩子呀你可别怪她,你想想她心里有多苦啊。
金开哥一家没有抱怨这位可怜的儿媳,将她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
给儿媳关山之后,两位老人又将奄奄一息的儿子接到自己家里来。
在生命的最后时日,万跃平万箭穿心。对两个孩子的牵挂,让他死不瞑目。能将这一对无爹无娘的孩子托付给谁呢?村里人都是穷人,兄弟姐妹都是自身难保,没人负担得起更多。世上倒是有人负担得起,可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只有托付给老爹老妈了。老爹老妈都已经六十多岁了。他知道城里人六十岁就退休享福,打打麻将,下下象棋,看看电视,练练气功。他的老爹老妈把他们拉扯大了,该颐养天年了,却不得不接着养孙子。
要命的是,养大这么小的孩子,还得十几年。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一年比一年老迈,哪有力气养他们十几年啊。
临死的时候,万跃平拉着老爹的手,轻轻地说,爹,没办法,我真是没办法,这两个孩子只有靠你。
看着老爹满脸皱纹和灰暗的神情,万跃平接着说,爹,你放心,我躺在黄土里会保佑你,我保佑你骨头里长钢筋,保佑你不驼背不弯腰,保佑你天天能干活,我天天跟你一起使劲……
金开哥没有说他是怎么回答儿子的,可能他见我双眼含泪别过脸去,就不忍心再说下去。我觉得说到这里已经足够,我不敢知道得更多。那时候我只觉得,我跟这一对老人,和这一对孤儿,命运相连。
(七十二岁的万金开,依然在为孙男孙女操劳。腰板子挺挺的,果然像是骨头里有钢筋支撑。)
好在我的愿望有所实现。这些年我经常去看望这一对老人和一对孤儿,每次看见两个孩子长高了一点,或者看见他们穿上一件新衣服,我都打心底里高兴。我尤其细心的观察他们的神情,我发现他们有时候笑得那么灿烂,我知道这是来自祖父母、来自许多好心人的无限关爱,才养育出这么明亮的笑容。我常常为此心花怒放。
但是,金开哥的身影和眼神,总是让我感到几分凄凉。这位年轻时一直担任生产队长的人,如今走到任何一个小巷和屋角,都显得那么形单影只、落落寡欢,甚至有点恍恍惚惚的意味。
这么多年过去,那位当奶奶的在倾诉自己的悲苦命运时,从来没有对寻短见的儿媳有过半句抱怨。这一对老人之所以压力这么大,就因为儿媳妇主动放弃了应该由她承担的责任。可是,他们是如此体贴儿媳的难处、恐惧和选择,他们谈到家里天崩地裂的灾难时,对儿媳和对儿子是同样怜爱的语气。这一点总是激起我特别浓厚的敬意。如果他们不曾遭遇这么特殊的苦难,我根本无从知道,他们心底如此豁达和善良。
那一年春夏之交我出差路过村里,万跃平夫妇的葬礼才过去十几天,整个村庄还沉浸在共同的伤痛感中。父亲母亲见到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我讲万跃平夫妇的悲惨故事。我马上说我去看看那一对老人和孩子,父亲母亲都说去吧,去吧。以前我有许多次希望去看望村里遭遇困厄的人家,父母大多将我拦住,他们一是舍不得我花钱,此外也不愿意把村里的人情往来搞得太复杂。只有这一次,他们不但不阻拦,还为我的愿望感到高兴。母亲指着我买给她的点心说,这个,拿给他们,这个,也拿给他们。
父亲平时最不高兴有人找我帮忙办事,他知道我无能为力。只有这一次,父亲主动跟我说,你要是在外边能找到什么机会,真可以为他们想想办法。
金开哥曾经长期担任生产队长,因公因私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我暑假在生产队干活时,就没少吃他的亏。我见过父亲唯一一次跟村里人吵架,就是跟这位生产队长。我父亲比他年长行长,我清楚地记得我父亲且骂且退的情形。他家这么惨重的苦难,足以凝聚全村人的善意和同情,一切枝枝蔓蔓的往事都烟消云散。金开哥已经七十多岁了,面对他那凄凉的身影和眼神,村里人像黄泉下的那一对年轻人一样,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老爷爷骨头里长钢筋,好把孩子抚养成人。
文章写完之后,我独自默想许久,忽然明白做婆婆的为什么那么怜爱儿媳。谁说但艳红丢开儿女是自私呢,如果不是她牺牲自己,两个孩子能得到这么多关爱吗?母亲永远是伟大的,母亲总是最能理解母亲,婆婆和儿媳都是母亲啊。
(本文系《我的村我的山》中的一篇)
摩罗:我们是需要自审的一代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ff84920100j3j0.html
黑居易:邓晓芒的设想有点妖言惑众
邓晓芒:摩罗:从“五四”到“文革”(原载《南风窗》2010年第15期)
http://www.nfcmag.com/articles/2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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