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年我生活在灿烂的工分阳光下的经历
汉大赋
我是城市居民,但文化大革命的气旋,在文革派性武斗最激烈的对峙的时侯,1969年3月,把我裹回了我的老家——江苏省丰县李寨人民公社包楼生产大队刘庄生产队。临行时父母谆谆告诫,要跟着干活。于是阴差阳错的,我就很自然的沐浴在灿烂的工分阳光下了。
清晨,我怀揣20斤全国粮票20块钱,肩背泡桐树苗十斤炼好的猪大肠油,从徐州坐火车到了安徽黄口车站。坐车时旁边的老农说起票价,建国初大约是3文钱,我怎么都想不出3文钱是什么意思,结果这个记忆就留了下来。到了黄口赶往汽车站,买票去李寨。售票员说车开走了,一天就一班车。要走等明天吧。我想起奶奶告诉我黄口到李寨有四十里,从李寨到丰县也是四十里。看看太阳时间大约是上午十时左右,问了问路,顺着公路一直走,就会到的。那就走吧!一路走去,看到路边的村庄,人们在干活,看不到一个闲人。偶尔看到一些孩子在嬉戏。见得最多的是农民养的鸡在觅食,猪在拱地。还有驴骡牛。这在城市不常见,我一路走一路饶有兴趣的观察这些动物。呵呵还有山羊在吃草,结果看的最多的是鸡圧龙、猪跑羔、狗吊秧子。真是大开眼界。沿途风景不错,路边有树,村庄都被树包围着,每一户房前屋后都种了树。但是垃圾到处都是,房子基本是土坯墙的茅草房,还看到晒粪场,有人在翻着大粪。远处田里绿油油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路边树上挂着毛虫,杨树开花了。中午了家家都冒着炊烟,路上行人很少。穿着棉衣,头上冒汗了。每到一个村我都仔细辨认地形,爸爸告诉我,58年他和乡亲们修了一条干渠,看到干渠顺着向西就到大姑家了。下午终于发现了干渠。找人问了路,果然是李寨,沿着干渠二里地,就到了刘庄。
大姑家就在村东头,大姑见到我满嘴乖乖长乖乖短,叫得我脸通红。喝罢汤,和表哥到屋后玩耍,表哥要给我下马威,提出要跟我摔骨碌子。我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干什么。表哥比划着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就是搂腰互榷,谁的力气小就会被榷倒在地上。我偷偷暗笑,表哥不知我已经练了3年武术摔跤了。表哥上来伸出胳膊围住我的两条胳膊搂住腰,我全身不能动弹,他使劲的榷我。他的力量够大的,我仰面朝天,身子一点一点的向地面。突然我腰一动,砰地一声,表哥已经摔在地上,我压在他身上。起来后表哥一脸的不相信,“你在使诈!”我笑着说:“这是你的法子,要用我的法子,我让你3秒钟摔倒一次,不信你就试试。”表哥那里相信,我抓住他的肩膀,一个大跨,把他死死地摔在地上。他还不服,我一个缠腿,他嗵的一下摔在我胯下。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我一个坡脚,他又栽倒在地。表哥有点迷惑了,我说这是摔跤,要是用散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挨揍了。随后我快速地摸了他的脸和肋下,又轻轻地点了他的腹部。他是手忙脚乱的不知怎么办。从此他再也不和我动手。有了一定的地位,跟表姐表妹见过,把带来的大肠油和树苗给大姑,粮票和钱也交给大姑,还有爸爸的信。我对大姑说我要参加劳动,大姑说乖乖来,你能吃那个苦吗?我说我能。大姑说那就跟着干吧。一夜无话。
清晨,迷迷糊糊的大姑叫我,该去割草了。我一骨碌爬起来,抬头看看天还是黑的,挂满了星星。赶紧穿了衣服,大姑给我一个芆子,(芆子就好像是放大的更结实的簸箕沿把柄编上去,大约编半米然后向前编一个弧形,弧形下来分两叉与簸箕左右连上。这样芆子就可以背着走,可以负重。当时家乡这种芆子很普遍。可以挎着去赶集,拾粪,割草。收获时可以背玉米、红薯等块茎作物。记得在画里看到过拾粪的农民就是挎着芆子,夹着一个粪铲。)一把短铲。背上我就跟着上路了。大约走了十几里路,大姑说到了,看到地上蹲了好些人,大多是妇女少年。都在快速地铲草,有的已经铲满了半个芆子。大姑说来晚了,快铲,不然一会让人割完了。说着大姑蹲下来就快速的铲起来。大姑说你抓住草用铲铲下来就行。我也就干了起来。不多时天亮了,看得清楚铲的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大姑的芆子就结结实实的塞满了鲜嫩的青草,看看我拼命地赶,也只有小半芆子。大姑过来帮忙,一会也塞满了。大姑提起芆子,说有三四十斤,你太小挎不动。我说我挎的动。我拿起芆子,很沉。但挎法更不习惯。要提起芆子提手,挎到肩上,芆子靠在屁股上。芆子靠屁股顶住和肩头挂住,还要正常行走。大姑帮我挎好,自己也挎好,表哥表姐也都挎好,开始回家。很重的芆子,大家都弓着腰。我更是肩头疼痛,屁股酸疼,一走一拐的。大家都笑我不会挎芆子。我咬着牙忍住,一步一步走回了家。路上我问大姑割草喂猪还是喂羊,大姑告诉我这是给生产队割得草,喂牛的,算工分的。我记得大约10斤青草一个工分。割什么草有规定,是牛爱吃的。割草的地方都是荒地,谁割是谁的。我芆子里的草较少,大姑留下来喂猪羊,其余的背到牛棚,会计过磅计分。
回到家洗了手我要刷牙,表哥表妹笑死了。我说刷牙卫生,他们笑得更厉害了。大姑喊着喝汤,我们都到伙房。一口大锅,一摞大碗。锅里是煮的红薯干。表哥他们拿起碗就舀了一大碗,我拿起大碗,昨晚黑灯瞎火的没注意,这碗真够大的。是城里特大号的黑色的海碗。我暗暗想我能吃那麽多吗?就舀了半碗。表哥说,那吃不饱!果然没几天我就能连喝八大碗汤了,这是后话。喝罢汤大姑拿出树苗说你栽吧,在表姊妹的帮助下我把带来的树苗栽在屋前屋后。我说爸爸说这树抗旱怕水,只要水不淹它,就死不了,长的还快。大姑家的小狗跑过来,我去逗它。表哥说你的手太重,小狗受不了,我不以为然。这时生产队的钟声响了,我看了看太阳,估计有十点左右了。大姑递给我一把铁锨,扛着铁锨我们就走到村头场上,然后走到湖(地)里。生产队长指着一块地说,今天就挖白玉(红薯)沟子,挖完就算,说着他带头把铁锨踩下去,双手一按,掘起一大块土,铲起来掀到傍边。一锨一锨,很快沟挖出来了,陇也培起来了。表哥告诉我跟着干就行了,我也就跟着干起来了。这是个力气活,干一会就腰酸腿疼。但是周围的社员都在夸我干得不错,再加上练武术有点耐力,居然我就干了下来。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队长说歇歇吧,大家都坐在田垄上休息。年龄大的抽烟,女社员坐在一起说笑。表哥给我说翻地是个重活,最棒的劳力一天能翻一亩地,他随手一指这就有一亩地。看着那么大一块地,看看头上的太阳,风忽忽的吹,我想这个棒劳力真不简单!社员们看着我说这是谁谁的孩子,说起我父母的许多往事,很能吃苦干活,特别是我妈妈。又说起爸爸谈起自己计划生育,三年要一个孩子等等。一个有点文化的社员告诉我,我爷爷很厉害,38年就是区委书记了,可惜和他单线联系的县委书记被耿聋子杀了等等,这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大姑在和生产队长说什么,一会又干起来了。不久一块地就挖好了沟,垄子也培好了。队长看看天说,晌午了收工,下午种白玉(栽红薯)。
回到家表哥立刻就躺在床上了,我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口渴的厉害。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喝了,大姑告诉我,队长同意给我一个棒劳力的工分,即一天劳动10个工分。大姑说你比我还多呢,我只有8分。我很高兴,又担心没有棒劳力那样干得多,大姑说跟着干就行了,队长说你很卖力不偷懒。只要出力,就没什么。大姑又告诉我,生产队最能出力的就是养牛的大爷,干活从来都是出力最多的。他喂的牛就是有劲,还没病。天天晚上他都起来喂夜草。牛喂的可好了。我环顾大姑家,只有三四把铁锨,四五把锄头,三齿抓钩子两个,类似猪八戒的耙子一个。就这些工具。大姑家有屋六间,其中爷爷留下的老屋三间,伙房一个,自家的茅房一个,一个猪圈养两头猪,一个羊圈养三头羊。两个院子,中间隔一条小路。自留地是另外的。房子老屋是茅草房,新房我在时盖得,瓦房石地基土坯墙。当时算最好的了。家里家具只有两个旧立柜,一个条几,一张方桌,几个凳子。床都是木板床,垫一个笘子,铺一张席子。没有棉鞣子。只铺了一条棉毯子。棉被是自己织得土布缝的,因是产棉区,棉花都是好棉花。只是当时农村洗东西没有肥皂之类化学品,都洗污了,颜色不鲜亮。表姊妹们穿的也大多是土布做的。表姐告诉我,这是咱们家,大多数家里床上不会铺毯子,只有席子。我说那怎么睡,她说就这样睡呀。家里喂得有猪、有山羊,还有一群鸡。每天早上一打开鸡窝,鸡就咯咯叫着欢快的飞了出来,有的直接飞到树上,然后往田里一钻就不见了,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大姑撒一把玉米,鸡吃了喝点水就进窝了。这是真正的打野的鸡,毛色鲜亮,身上一尘不染,羽毛紧紧地贴在身上。奔跑飞翔能力都很强。我问大姑鸡在地里吃什么,大姑说憨乖乖,吃虫子呀。我说不吃庄稼?大姑说吃虫子为主,天天回来都吃得饱饱的。
这一次吃饭我就吃的多了,大海碗吃了好几碗。除了红薯干,就是红薯粥,加一点自己腌制的咸菜。就是炒菜也是有盐无油。好在年小,又是从三年自然灾害过来的,也不为意。看着大海碗和自己的肚皮,真不敢想象我这麽能吃。回想在城里,一口小锅半锅米饭,我吃一小碗,再添一点就差不多了。这个碗也是比现在大家吃的碗大。大约相当于南方人吃的碗的两个大。看现在的饭量,那个小锅蒸的米饭,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晚上天黑了,村子里一片漆黑。大姑点起了煤油灯。然后就催促大家上床睡觉,我看表哥不洗脸洗脚躺下就睡。就说你怎么不洗脸,表哥说洗他干嘛。说着说着他就睡着了。我想着看到的村子里的情况:社员的工具都是自己的,无非是铁锨锄头抓钩子之类,最大的装备就是铁犁,生产队有三四头牛,还有一部秦朝时代就有的牛车。没有马,好像有驴。除了土地是大家的,当时全村人均3亩多地;有三间仓库,存放种子和工具(犁头、绳子)。生产队没有办公室,只有生产队长和会计两个干部,但都参加劳动。吃的居住劳动都是一样的。全村两三百人,整劳力也就100多个。种地肥料全靠人畜粪便。记得在地里,一个长辈指着一棵长得很茁壮的麦苗告诉我,知道为什么长得那麽好吗?去年驴在这尿了一泡尿!我说真的呀,他说庄稼就靠肥料。你看周围的苗就又黄又小。我看着绿的发黑直挺挺的麦苗,心想这屎尿有这麽大作用,厉害呀。这样我也明白了家里建茅房的作用了,这粪便太重要了,所以长辈会骂出吃家饭拉野屎的话。不过家里茅房的粪便都上到自留地了。于是生产队出工分买大家的粪便,这样大家不但自家的粪便拿给生产队,农闲就会挎着芆子拿着粪铲去拾粪。这样广大的农村所有牲畜、人的粪便都被拾了回来。我出去拾粪,能拾到人拉的大便,就像得了宝似的。感觉无论什么地方,都看不到这些排泄物,全都被各个生产队的社员拾走了。每个村庄头,都有一个大粪堆,捂着发酵。以保证全年的生产。回想起来的路上看到的垃圾,都是些柴火树枝类,容易腐烂的一点没有,原来都被拾走了!生产队还到社员家拆老墙,用作肥料。即使这样肥料也严重不足,除了红薯产量高一点,每亩有数千斤鲜红薯。小麦风调雨顺也就百多斤,特好的年成最多200斤。玉米也就200多斤。黄豆也是百把斤。棉花每亩也就是100多斤。
生产队根据需要种有麦子、玉米、棉花、大豆、红薯,也种一点蔬菜,有时种点瓜。不出售,社员分着吃。生产队种棉花有专业队,都是女的,我表姐就是专业队的。种棉花是个很累很费神的活,要打枝除虫施肥耪地。生产队主要作物是小麦,玉米,红薯。麦子收了后再种一茬玉米。红薯全年都种。大豆、蔬菜,甜瓜种了主要是调剂生活。比如有时就种芝麻。和大豆一样是榨点油吃。棉花大部分也是生产队分给大家用,大多数家庭都有土布织机。我大姑干完地里的活,全家人吃完饭,还要上织机织布,往往织到深夜。大姑织布时我好奇的看着,看着大姑把梭子飞快的传过来传过去,脚踩手拉就把布织出来了,觉得很好玩。但我上机试试,那梭子就不听我的使唤,脚和手也配合不起来。表哥一脸不屑,说这是娘们干的事。听到他这样说,我就没再试下去。表哥很男人,我要洗衣服洗碗,他竟然说我一个大男人竟干娘们干的事。他说洗衣服做饭都是女人干的,男人干了会叫人看不起。果然他叫表姐和表妹干着干那,自己却不干,原因在这里。大姑织的土布,不但解决了家里全部棉被的布料,全家人的衣服。而且还解决了我的棉被的布料。一直到90年代,土布棉被才离开我。土布虽然有点粗,有点硬,但结实耐用透气,至今依稀还记得土布的味道和它温暖的感觉。
经过几天的劳动,种红薯的地都翻过了,红薯也种下去了。我也渐渐干的熟练了。早上队长说,今天耩麦子,要拉耩子,能出大力的都去。我不知深浅也跟了去。我问表哥什么是拉耩子?表哥说就是种麦子,人拉犁。我说怎么不用牛拉,表哥说牛拉不动,硬拉牛就累死了。我说人拉得动吗?表哥说人多就拉得动。到了地头,耩子被人扛了过来。往地里一插,麦种就倒了进去。我仔细的看耩子:原来就是一个播种机。一个斗是装麦种的,都下面三条腿,木做的,空心,腿头是铁的。三条腿头被磨得很锋利,铮光瓦亮的。斗边和腿上拴了很多绳子。大人们拿着绳子拉直了试试。我突然明白了,这就是土里行舟呀。三条腿的腿头插在土里有十多公分,一二十条绳子一二十个精壮的男人,一起拉绳,让耩子在土里缓缓地行走,一个人在耩子后掌握着耩子,把握方向,同时微微摇晃,让麦种从腿的空心漏到土里。我说腿怎么是尖头,和犁头似的。这就是特殊的犁呀。队长一声吆喝,我赶紧拿起绳,和大家一起用劲。立刻觉得无比沉重,用尽全力仍然纹丝不动。看看其他人也都是用尽全力,非常吃力的样子。队长大喊拉起来,随着队长的吆喝,大家一声喊,走——!我拼命往前一挣,感觉耩子动了,我们拉起来了。然而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好像负重几百斤在走路。队长不停地喊,别停下来,停下来再拉就费劲了。大家咬着牙,腿哆嗦着,身体几乎和地平行了,一步一步的喘着粗气,终于拉到地头了。扶耩子的把耩子往上一提,大家浑身一松,折回头来又插下地。就这样一块地来回拉,一块地耩完了,再一块地。等到最后拉到地头,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连最强壮的队长也不行了,一起倒在地上,大声的喘息。许久才缓过来,我感觉今天最累,全身好像虚脱了。肩膀拉绳子的地方火烧得一样疼。队长喘着粗气说,今年要是收成好,就有白面馍吃啦。大家都笑了。表哥给我说,农村最重的活就是拉耩子,白馍好吃要出力才行。我说真的很费劲,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表哥说木棒在土里走,能不累吗。拉不动也要拉,不然麦子种不下去。撒种省力,可收不多少粮食。旁边的大人也说,以前麦子就是几十斤,收回麦种就不错了。现在好年成能收个一二百斤。我看看周围,村里的棒劳力都在这了,个个累得半死。这香甜的白馍真是不容易吃!现在想想,只要拿起绳子,偷懒那是不可能的。那个人稍微松点劲,那耩子就不走。我不知道那个当口,谁敢自私一下,不出力装装样子。那是奇耻大辱!大家会把这个聪明人吃了的!这真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啊。
大姑家的锄头有的只有巴掌大,我拿起来像鲁智深那样耍弄。姑父告诉我,要去买个新锄头了。都磨完了,耪地耪的慢,费力了。我看这巴掌大小的锄头,想着土怎么把锄头都磨成这样了?天热了起来,好久没下雨了,姑父说今天去耪地。我说我能耪吗,姑父说一学就会。我扛着锄头就跟着去了。我看过朝阳沟,那个“前腿那个弓,后腿那个绷”印象挺深的。到了地里,大人们说,这是个技术活,可别把苗耪掉了。只要不把苗耪掉,就会耪地了。大人们很快干起来。看他们锄头向前一送,往回一拉,土就被耪松了,大约锄头深入土里三四厘米,而两边的苗,一点没动。我吸了一口气,端起锄头,好重,往前一送,也往后一拉,坏了土没松到,苗锄掉了。大人们都笑了,过来把着手教我。要我锄头送出去后,平拉,双手掌握住方向。可能是我年幼吧,这样锄地还是很吃力,但也勉强干得下去,一想跟上大人的节奏,锄头就不听使唤了,搞得我满头大汗,但是心情很愉快。大人们一边干一边说话,说耪一遍地,管好久不下雨。说锄头下面就是水。我听得似懂非懂。休息的时候,大人们说着一些让我面红耳赤的事,大家一起乐的呵呵的。说话吃亏了的娘们,奋起反抗。抓住说话最坏的,按住他就撕扯他的衣服。表哥说给他“看瓜”!大家都起哄,娘们快速地把他的衣服脱了。大家都乐不可支。表哥和我一帮年轻人,远远地看着。表姐她们没结过婚的女孩,在另一边远远地坐着。表哥他们悄悄地议论什么带环,什么什么的。我觉得不该我知道。但是一个和表哥一样大的孩子,个子高一点,居然已经结婚了。表哥他们听他在那里说,我想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女人的事。看看那边哄笑的场面,似乎我明白了一点。有时候我也和表姐她们的坐在一起,表姐她们说谁谁提亲了,谁谁不要脸。我有点好奇,远远的一个女孩自己躺在地上休息,表姐神秘的告诉我,她就不要脸。我愕然。表姐说,她和她男人见面了。我不解,表姐说相过亲了还见面,就是不要脸,还去看那个男的。你看她穿的裤子,就是她男人的。我说见她男人怎么就不要脸了?那以后结婚不还是天天见?表姐说相亲了就不能见面,见面了就是不要脸。只能结婚时再见。表姐鄙夷的说,跑了几十里路去看她男人。我看过很多五四时期小说,有点不以为然。我觉得这个姑娘勇敢,相亲看中了,还要相处一下。喜欢了就常接触。可是家乡似乎有规矩,这些一闪就过去了。但是逐渐我知道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事。表哥指着一个人说,他14岁结婚,15岁抱大胖小子,老婆比他大5岁。现在好几个孩子了。14就结婚,我有点晕,我这样的狗屁不懂,就能结婚了?表哥说村里还有好几个。表哥如数家珍似的把村里的家家户户说了一遍,我如坠云雾。表哥说谁的兄弟多,谁就没人欺负。队长家兄弟四个,个个是棒劳力,那天打架一铁锨就把那个人打倒了,谁也不敢惹他家。我说真厉害,想起翻地时,队长一身黑键子肌肉,果然是一条大汉。我说大姑家就你一个男人,是不是要欺负咱?表哥笑着说,不还有你吗?我说我才14岁,怎么行?表哥说你会打呀,我给他们说了,村里和我们差不多大的都不敢惹你。我有点呆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下雨了,今天不用干活了。可是表哥说俺们去拾粪,拿起芆子我们就出门了。一路上看那到好几个拾粪的人。妇女也都出动割草去了。表哥带我走向湖(田野)的深处,捡到干活人拉的大粪,还拾到狗粪,很有收获。回到家里,大姑在忙着喂猪喂羊,表姊妹们在织布做饭,我跑到伙房,帮助烧火,拉风箱。看到还是吃白玉(红薯)干子,我突然想吃干饭,表姊妹们都说吃大米饭。我跑去跟大姑说大伙要吃米饭。大姑说好啊,明天就去粮管所买米做给你吃。第二天下工回来,闻到一股香味,走到伙房一看,大姑正在炸藕条。已经炸了一大堆,我喊表姊妹快来吃炸藕条。一大堆藕条,一会就吃完了。大姑说一会吃米饭。屋后的路上走过的人,都说做什么好吃的了,这麽香。大姑说给孩子炸点藕。大姑告诉我,村里的人都会过日子,只有过年才炸丸子,平时炒菜炒好了倒点油就行了。最会过的,一瓶油吃一年,还是一瓶。我说那怎么吃的呀,不是和没吃一样吗?大姑说是呀,菜熟了后,用筷子在油瓶里沾沾,往菜里一搅,就是放油了。大姑说米饭好了,吃吧。我一看大锅里是稠稀饭,也就是二抹子饭。我说大姑这是稀饭呀,大姑说乖乖,农村人哪有吃干饭的,这就是米饭了。不久就收麦子了,大姑忙着和面做馒头。我给大姑拉着风箱问她,怎么吃白面了?大姑说割麦子很累,日夜干活。再穷的人家,这几天也要吃白馍。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都要拿出来。不然顶不住。果然割麦子很累,割好要捆好,麦个子要挑到车上运到场上,车来不及运就挑回来。还要摊在场上打麦子,雷雨来了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把麦子盖上或者收到屋里。整个麦收十分紧张忙碌。
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大家都很高兴。收麦子的时候,我和表姊妹撸了快熟的麦子,烤着吃。真是又香又甜。大姑不失时机的做了麦仁汤,我连喝了八大碗,一家人都看着我笑。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居然喝了那麽多。奇怪的是吃的那麽多,竟然不解大便。有一次整整7天才解一次大便。但是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解大便时也没有任何障碍。分麦子了,整个村子喜气洋洋。会计报了一共打了多少麦子,多少公粮,留下多少种子,剩下多少。然后是各家的工分多少,先给五保户分,最后按人头都分了一些麦子,大姑家分了几百斤麦了。还分了很多红薯,各家分的红薯一堆一堆的。分完了社员的,才是队长和会计的。大姑说我家没有透支,工分分这些东西还有些富余。有的人家劳力少,分东西工分不够,就是透支了。但东西照分,以后补上工分就行了。有的人家年年透支,等孩子大了就好了。分的红薯不能久放,大姑她们就把它切成片,晾晒起来。我这才知道白玉干子是这样来的。整个村到处是白花花的。大姑说我给你晒好吃的,选红心的煮熟的红薯切成片,晒干。吃起来果然不同,很有嚼头,同时甜润。干面的红薯晒干了,吃起来另一种滋味。分了麦子大姑仍然舍不得吃,说留着过年吃。不多久玉米也下来了,吃了几顿玉米饼子,味道不错。大姑做的龟打子很好吃,煮一锅菜,死面饼就贴在锅沿,和菜一起煮,菜味咸味侵入饼子,饼子又炕出了饹粑,吃起来又香又脆。由于是手拍上去的,留有指痕,很像龟背,所以叫龟打子。
表姊妹嚷嚷着要吃肉,我对大姑说买点肉吧。大姑说要等到赶集时才能买到。我说那我去赶集。到了赶集日,大姑给我拿着十元钱,说买5块钱的肉,其他的你买点东西吃。来了那么长时间,苦坏了吧。我说没有苦啊。我和表哥等人就去赶集。集就在李寨,只有二里地,一路上人不断,妇女很多。集上熙熙攘攘,我和表哥们吃了煎包、油条,买了糖块。大家都很开心。妇女们在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男人们买点农具,买点吃的东西。有的卖完自己带来的东西,就去饭店喝点酒,开开荤,饭店外躺着喝醉的。表哥说这是某某村的,逢集就醉。公社规定,五天一小集,十天一大集。今天是大集,人多。我们找到肉摊子,一个井字架,几个钩子,挂着两片猪。我问多少钱一斤,卖肉的不耐烦的说四毛一一斤,我想起66年买肉的经历。夏天了,猪肉减价销售。我说买五块钱的肉,卖肉的说你有钱吗?我拿出五块钱说,有啊。卖肉的看着我说,你哪来的钱?我说我自己的呀,他说谁给你的,我说我爸给的呀。他说你爸是谁,我生气了。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表哥他们也说你问那麽多干嘛?人们渐渐围过来看,都说卖肉的。卖肉的只好说你要哪里的,我说要点瘦的。表哥不乐意了,说还是买肥的,肥的香。跟着来的都说买肥的,没办法只好买了最肥的。我们拎着一大块肥肉回家了,把剩的钱交给大姑。大姑很快做好了菜,一大盘白白的猪肉,我看了苦笑。小时候发高烧,爷爷疼我,奶奶做了一大碗白条肉给我吃,吃下去全吐出来了。从此不能吃肥肉,肥肉进嘴就呕吐。但看到大姑一家吃得高兴,我也很开心。大姑说谁谁家的狗死了,自己舍不得吃,拿到集上卖去了。我想那条大狼狗,应该有好几十斤肉。这时听到蹦蹦蹦的声音,到门口一看,一个老者拿着碗口粗的圆筒,圆筒两头蒙着蛇皮。用手打着蹦蹦的声音,拉开嗓子就唱。声音苍凉有韵味,在蹦蹦蹦的声音伴奏下,立刻就让人感到苍凉和惆怅。大姑抹着眼泪拿出一些白玉干子,说别唱了,走吧。老人身后一个背口袋的青年把口袋打开,装了白玉干子。出门去了。我跟着看热闹,他走到每家门口,当家的妇女都抹着眼泪端出白玉干子、豆子什么的给他。有的还没进门,妇女就抹着眼泪送东西了。表哥说今晚他要在某某村唱,俺们去看,他是唱渔鼓的。
姑奶奶知道我回来了,派表叔来接我。大姑说去玩吧,我坐在表叔拉的平板车到了姑奶奶家。姑奶奶家叫郭楼,老家的地名不是楼就是寨子。什么黑楼、陶楼、土楼,包楼,梁寨、李寨。到了姑奶奶家,姑奶奶高兴得不行,张罗着吃饭。大表叔是个聋子,去年到我家来医治,和我住在一起有两个月。看到我喜得眉花眼笑,拉着我的手哦哦的不停,我也很高兴,跟他比划手势,逗他笑。天很快就黑了,一夜无话、早上表叔带我去瓜园,我一路上吵着要吃瓜,这下可好了,进瓜园了。到了瓜园,看瓜的窝棚里出来个老人,表叔说这是大爷爷。我喊大爷爷,大爷爷高兴的说,住这吧,要吃瓜管够。我说好啊。于是我就在瓜园住下了。从此再不喝水,渴了就吃瓜。菜瓜、甜瓜、面瓜、西瓜都吃了个够。晚上睡在窝棚里。大爷爷不太爱说话,但很疼我。一天三顿饭都是他从家里端给我吃。我跟着他看他压顶打叉。大爷爷说,要种瓜别怕压。还说在这里主要是防着有人偷瓜。走路的渴了摘个瓜吃,不算偷。抱回家才算偷。果然看到有行人经过,大爷爷主动打招呼,渴了就吃个瓜吧...我住了十几天也没看到偷瓜的。倒是我在大姑家,表哥带着我去偷瓜。全身脱的光光的,顺田垄爬进瓜园。可惜瓜收过了,没偷到。表哥说,光屁股和土色一样,看瓜的看不见。结果吓得半死,爬进去了还没偷到瓜。现在我就在瓜园,想吃什么瓜就吃什么瓜。晚上和大爷爷看着月亮乘凉,有时远处轰然一响,大爷爷说又是炮联的,打仗呢。想起炮联的在城里的家里见过,被丰县联司的赶出县城,都跑徐州去了。一个表叔到家里来,居然带着手枪,爸爸吓坏了,赶紧叫他交出去了。我看着倒眼热,这是真枪呀,嘿嘿。炮联的不甘心,总想回来。这是不是他们干的呢?看着月亮,远处的田野或许就有炮联的人潜伏吧。虫声此起彼伏的,大爷爷说回窝棚吧,夜里凉。大爷爷一个人,没有子女,队上照顾他,让他看瓜园,只要看着瓜园就行了。干活队里来人干,但大爷爷仍然细心的照料瓜园,认认真真的,把瓜园料理的井井有条。在瓜园清清静静,没人来打搅,什么都忘了,时间好像也停了。忽然表叔来了,说姨奶奶托人捎话,要接我过去住几天。我去给姑奶奶姑老爷告别。都恋恋不舍,特别是大表叔抓着我的手不放,呃呃的让我心酸。
回到大姑家,大姑说来看你的可多了。这是舅姥爷家的姑姑来看我。她骑着自行车,我说我可以骑吗?表姑说你会骑吗?我说我不但会还会带人。表妹就嚷嚷着让我带。我把车子推到路边带着表妹就骑起来了,对面一辆车冲着我就来了,这可吓坏我了,正巧车轮轧进了车辙沟,一下子别到了。表妹气的说你不是会骑车吗?我说这里怎么乱骑呀,也不讲交通规则,他该从另一边走。表妹说什么这边那边的,有路就骑。一下子我明白了,这里是农村。天地一,我第二,想怎么骑就怎么骑。这土路朝天,人人走的,哪有什么这边那边。城里只是车多人多,不规定一下就没法走了。这村边的大路,路边就是旷野,没有几个人,那还不是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回到家中表姑要带我去舅姥爷家,在唐林(村名)。我说舅老爷给我做大刀,我现在需要,听说他那有大小八义,要借给我看。表姑说到家再说。大姑说孩子回来要到她姨奶奶那去,盘龙集(安徽砀山县)姨奶奶家远,接的人明天就来了。表姑就回去了。第二天姨奶奶家的人到了,我一看是二表哥,立刻就跳到他的身上,说怎么是你呀。二表哥笑着说奶奶让我接你。我坐上他的车就走了,路上我问长问短,特别是二表哥有个二嫂子,我好奇的不行。缠着他说说。二表哥只笑不说。二表哥和我很熟,这几年每年冬天挖河,都经过我家。大表哥脖子淋巴长个大包,我总是摸。二表哥说话很腼腆,但模样很好看,我很喜欢他。我说你那有河,深不深?带我去洗澡(游泳)好不。缠的二表哥没办法,终于说带我去,我高兴坏了。到到了姨奶奶家,姨奶奶很有风度,农村老太太缠着小脚,非常干净,保养的也不错。姨奶奶问了奶奶的情况,爸爸妈妈和我弟妹的情况,说赶明去徐州看看。我说姨奶奶要来呀,我回去告诉奶奶。姨奶奶说乖乖真好。大爷过来了,我说大爷好,二大爷呢?大爷告诉我,二大爷没回来,还在西宁干活。我说什么时候回来呀?二大爷来我家住过几次,和我很投缘,我陪着他满市里转,他也常买点小东西给我吃。还交我卷烟。吃完饭我就缠着二表哥带我去看河,二道河还真不小,挺宽的水面,上面漂着水草。我就要下水,二表哥吓坏了,抱着我回来了。我看着二表哥,想见到他媳妇我倒脸红了,怎么我也是个小叔子呀。二表哥在媳妇面前更是老实,二表哥怕媳妇呀哈哈。我说二表哥,我表哥要打我屁股,我一下子跑开了。究竟我在二道河洗没洗过澡,我记不清楚了。几年后姨奶奶来家里住,唠唠叨叨的老说我在二道河洗澡,她叫人马上带我回来什么的。还没到家,大表哥找来了,说我爸爸来电话了,让我赶快回去。姨奶奶说你看孩子刚来这就要走,说着就掉眼泪了。我说姨奶奶我回去看看,没啥事我再来。姨奶奶呜咽着说想你们呀。二表哥连夜把我送回大姑家,第二天我就回徐州了。原来是复课了。
这就是在灿烂的工分阳光下的一段生活,为了让大家看清全貌,我尽可能回忆的面宽一点,尽可能详尽一些,以全面的把握毛时代一个生产队真实的村民的生产和生活,甚至我去过的一些地方,也回忆出来,以方便大家了解一个公社仰或几个公社的生活,从中得出比较客观的结论。这一段生活经历,可以看出:尽管已经建国快20年了,国家工业化取得了很大进步,但是从一无所有的蒋介石留下的一穷二白的基础上,从一根铁钉也不能造,到能造出铁锨锄头犁,是很不容易的。20年社员们只能靠简陋的工具,用大量的劳动,集体的劳动养活自己,并给城市提供粮食。种子和肥料革命还在酝酿中,那时每个地区都有农科所。但是这需要时间,小麦高产品种就是69年左右诞生的,杂交粳米水稻品种也是这一年在东北诞生。各地小化肥厂都在重建,58年建的,三年自然灾害下马。在这样的基础上,要是一家一户分田单干,大家想都可以想出,会是什么局面。平整土地,兴修水利,不会出现,一家一户不可能去平整土地,更不可能修水利。改开后的灿烂阳光,三十年就把有人讥讽的苦难年代修建的水利红利吃完,以致中央不得不专门开会要全党大修水利。有人说毛时代是英雄的时代,确实是这样。我们没有去掠夺,而是几乎是徒手硬是用劳动积累起来,农民徒手土里种庄稼,工人土法上马,几乎是用双手建立起完整的工业体系。70年就出现了手扶拖拉机,农业机械开始大批量的制造,化肥开始使用。也就是在70年代学大寨期间,粮食单产在良种化肥和良好的灌溉条件下,出现了跃升!我在工厂75、76年就感受到肉多了,也是69年左右,徐州市全部吃细粮。像北京山东东北全国大部分到70年代还是有20%的粗粮,猪肉70年代初就不要票了,当时出差东北的采购员,往往是背半片猪上路,到东北什么事都好办。
组织起来,农民用集体的力量,用自然循环的办法,养活了自己和城市,养活了增加的人口。在那样的条件下,如果单干,绝不可能出现人口的大量增加,饿死人会像旧社会那样成为常态。集体化,工分制,在当时确实是大仁政。透支但仍然分给粮食,而不是淘汰他们。让他们消失。在这个时间,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终于建立起自己的工业体系。拥有了更多的农业设备,良种化肥,良好的灌溉条件,土里刨食相对容易了。这也是承包制能推行的根本原因。但是从80年代末就出现的粮食产量下降,说明红利吃完了。三农问题突出,更说明小农经济根本不能发展农业,农业现代化成为泡影。聪明的而自私的人,放在那样的条件下,你会不会在你自家的地里,愉快的用铁锨翻地,在大旱之年你会不会从三十里外愉快的担水回来浇地,且慢,水是别人的,你要担水要愉快地付钱给别人。三亩地能不能养活自己,在亩产百把斤的水平上,这是个问题。自私的人以为他吼一嗓子自私万能,就可以多产粮食,真是愚蠢。承包制也是改变生产关系,设计师并没有能力用精神搞出粮食。没有灿烂的工分阳光的普照,没有那个时代人民省吃俭用,拼命劳作创造的国土改造、水利设施、良种、遍布全国的小化肥厂以及中美和解后建设的大化肥厂、大化纤厂,想吃饱饭想都不用想。对这个时代的励精图治,要面对,呵呵。(全凭记忆,又不太准确的请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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