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要持续健康发展,必须调整结构。调整结构能够成功,取决于消费内需能否有效扩大。消费内需能否有效扩大,取决于劳动者收入能否显著提高。
当前,中国经济增速放缓的主要原因,是旧增长模式在全球经济危机的冲击下突然失效。一方面,外需疲弱让“世界工厂”失去订单。此后,世界经济格局开始深刻变化,不能指望若干年后外需恢复,让“世界工厂”重新运转起来。另一方面,旧模式以往的“高效率”建立在对人力资源、自然资源的过度攫取上,注定不可持续。所以有人说,中国目前的经济困难是在“全球危机”和“国内危机”双重作用下产生的。但我们应该知道,所谓“国内危机”和“全球危机”是在同一个逻辑下产生的,“国内旧增长模式”是“全球旧增长模式”的局部表现。全球旧增长模式的本质,就是以往一些国家的人过度消费,而另一些国家的劳动力和自然资源被过度攫取,后者是前者的基础。这种模式发展到极端后崩溃,就是全球经济危机。
中国要走出危机的阴影,就得从危机中学到教训,减轻对劳动者和自然资源的攫取。自然资源问题暂且不论。减轻对劳动者的攫取,就意味着要显著提高劳动者收入水平,让劳动者在“分蛋糕”时得到更大的一份。
为何国内消费难以提振?说白了就是因为老百姓没钱。按道理讲,中国并不缺钱。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已经居世界第二。银行有上百亿人民币的存款。然而,中国的多数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多数财富不是被用来消费,而是被用来做“钱生钱”的运动。有人说,国内80%的财富集中在20%的人手里。也有人说,95%的财富集中在5%的人手里。实际上,在这方面难以有准确统计,因为很多巨富的财产都是隐性的。资本家作为财富守护人的天职是让资本扩张增值,而不是消费。无论5%还是20%的富人,消费总是有限的。多数人省吃俭用过日子。消费内需自然难以提振。
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们创造了一个词叫“廉价劳动力”。中国廉价劳动力的廉价程度十分惊人。十八世纪,马克思考察欧洲的社会生产后认为,受资本家剥削的产业工人,其工资中包含维持日常生活的成本,也包含从小到大生活及受教育的成本,以及抚养家庭的成本,等等。但现在中国廉价劳动力得到的工资,往往只能维持自己的基本生活,甚至还不够,更别提养家了。
我们创造了一个词叫“月光族”,就是每月挣多少花多少,月底分文不剩。如果还没到月底就把工资花没了,不得不伸手向父母要钱,就成了“啃老族”。他们当中可能确实有些人花钱大手大脚,但多数恐怕还是因为工资太少。很多从农村到城市的打工者,因为工资收入不足以在城市安家,不能赡养父母,也不能抚养子女,只好让老人和孩子留在农村,靠家里的土地维持生活,成为“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我们创造的新词还包括“剩男”、“剩女”。大龄男女到了适婚年龄不结婚,可能有些人确实是因为挑花眼了,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缺钱。结婚可以没钻戒,可以没有奢华的婚礼,没有浪漫的蜜月,但总得有个“蜗居”吧?如果结婚以后还得各住各妈家,恐怕多数人不能接受。或者,结婚以后应该生养后代吧?如果小孩养不起,那么似乎也可以不结婚了。
自从中国加入全球化以后,廉价劳动力大军也投入到全球生产体系,一下子拉低了全世界劳动者的平均工资水平,也就降低了国际资本的生产成本。这是最近一轮全球资本主义经济繁荣的重要因素。但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依靠“廉价劳动力”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增长模式,是“吃祖宗饭断子孙路”。今天,应该给我国的劳动者以应有的补偿,这也是为了让我们的民族能够生生不息。
数千年来,中国历代政权合法性的来源不是经济发展,也不是枪杆子,而是道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果统治者做事总是符合道义,就“受命于天”,其统治就是正当的。如果统治者多行不义,就是昏君,别人替天行道就可以取而代之。道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让人民生活顺应自然本性,生生不息,就是道。反之,让人民吃祖宗饭断子孙路,种群延续受到威胁,就是违背自然、违背道。
“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这是几十年前执政者对人民的许诺。它直接关系到改革开放的正当性。如果今天的先富们不仅没有带动后富,还一边胡作非为,一边忙着把资产转移到国外,老百姓恐怕会说执政者失信于民,甚至说:“当初你们就是故意骗我们。”当贫富差距已经很大的时候,执政者必须慎重考虑自己的立场,是站在资本家一边让贫富差距继续扩大,还是站在劳动者一边,替天行道,重分“蛋糕”。
要解决以往积累的问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例如:继续提高最低工资标准,增加法定带薪假期;对富人加税,包括遗产税、资产出境税等;增加社会福利,完善养老体系,实现免费学龄前教育;改革住房制度,取消商品房市场,房地产业国家专营,等等。
显然,执政者如果要做到这些,会遇到来自资本家们的巨大阻力。他们还会拉西方国家向中国施压。如果执政者屈服于这样的压力,选择站在资本家一边,迟早会丧失执政地位,因为,国内的资本家可能更愿意效忠美国,而不是共产党。美国虽然一向乐于扶持亲美政权,但对中国可能是例外。他们不会乐于看到共产党在中国长期执政。如果执政者选择站在劳动者一边,和人民的利益绑在一起,信任群众,敢于发动群众,就不会惧怕所有这些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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