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进一栋新楼,你相信它不会倒塌,因为这是一群有资质的专业人员设计和建造的,并且经过了房屋质量管理机构的验收。同样道理,你搭乘飞机飞到了1万米高空,你相信它不会坠落;你乘坐时速300公里的高速列车,你相信它不会出轨;你去医院看病,最相信的是“三级甲等医院”,并且要挂“专家号”;遇到官司时,你首先想到的是要请律师,因为律师才是“诉讼”这个行当的专家—在这里,你不是信赖某个个人,而是信赖他们所使用的专门知识的可靠性,信赖这个名叫“专家系统”的东西。
“专家系统”,据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在《现代性的后果》一书中的定义:“指的是由技术成就和专业队伍所组成的体系。正是这些体系编织着我们生活于其中的物质与社会环境的博大范围,他们以连续不断的方式影响着我们行动的方方面面。”
从前现代社会进化到现代社会,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遍布一系列专门知识和潜在危险的环境之中,每天都要被无数我们无法完全理解和控制的事件所纠缠,而专家千丝万缕、千头万绪地为我们编织了各种防范体系,直到所有人都生存在“专家系统”的控制之下,如同困在了一座“人造迷楼”—你可能是一两个门类的专家,同时也难免是其他所有门类的外行。作为外行,你对极其复杂的知识体系的无数门类的专家的知识运作几乎是无知的;要想在这个世界上顺顺当当地活下去,你就得依赖专家。
不幸的是,专家可以引导我们,也可以误导我们。专家教我们认识世界,也可能扭曲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专家揭露某些风险而忽略其他风险,并且选择对风险进行干涉或不干涉。有时他们干涉一组风险,却引出了新的更多的风险—专家只是“专门家”而非“系统家”,他们往往固执于自己擅长的领域,专注于孤立的问题,而罔顾干预导致的复杂系统范围内的新问题。
专家也有前台和后台,就像饭店最漂亮的服务员总是站在门口迎宾,而不对外开放的后厨则是另一回事,专家所做的大量事情也要对外人隐藏不露。我们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专家,期盼其佑护,但专家有时并不觉得这是他们的首要职责。专家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私利。不承认专家也有私利就跟不承认专家也是人一样荒谬;同理,每个“专家系统”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这个系统存活下去,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们依赖专家,专家依赖科学,但科学也有出错的时候。卡尔·波普尔说:“所有的科学都建立在流沙之上。”况且,由于对专业知识的曲解或忽视,专家也会做错事。在专家的指导下吃了亏的人,也许不再相信这个专家,但他很难完全摆脱“专家系统”,除非他决定过一种“桃花源”般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
就像人类发展出的其他“自体的延伸”一样,“专家系统”一经发明出来,就会逐渐与人类疏离隔阂,最终成为人类无力驾驭的怪物。这里面既有系统的设计错误,也有人为的操作失误等,而它们足以造成像泰坦尼克号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那样的灾难。
所以,我们依靠专家系统来防范风险,我们还要防范、解决专家系统带给我们的风险。后者也许更要紧,也更难做到,但这是我们必须认识和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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