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玉忠:被人遗忘的张尔田
1911年,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清末民初著名学者张尔田发表了他的《史微》一书,该书出版后,日本西京帝国大学很快将它列为学生的必读之书。这本书积清朝二百年学术之大成,揭示了中华原文明的本质。可惜近百年来,西学日进,该书无人注意,几近湮没。
对于中华文明的复兴来说,这本书中许多结论都是革命性的。
张尔田注意到了中国学术源于官学,为史官职权。东周社会秩序大乱,孔子删述六艺后,以道/法家为学术主体的中华文明才折衷于儒家。他写道:“自天子失官,史与道分,孔子问于老聃而删述焉,六经折入儒家而先王之意隐矣。” (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27页)
上承乾嘉时代大学者章学诚(1738年-1801年),张尔田将儒家核心经典六艺“非儒家化”了,还原了六经本来的官学地位,其功莫大焉!他在《史微》开篇就写道:“六艺皆史也,百家道术,六`艺之支与流裔也,何以知其然哉?中国文明开自黄帝,黄帝正名百物,始立百官,官各有史,史世其职,以贰于太史。太史者,天子之史也。其道君人南面之术也,内掌八柄以诏王治,外执六典以逆官政,前言往行无不识,天文地理无不察,人事之纪无不达,必求博闻强识疏通知远之士,使居其位,百官听之以出治焉。故自孔子以上,诸子未分以前,学术政教皆聚于官守,一言以蔽之,曰史而已矣。史之为书也六,曰诗、曰书,曰易,曰礼乐,曰春秋。”((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1页)
中国学术之变迁大势,是中华文明原典六艺从根据于道家到折衷于儒家,张尔田写道:“周之东迁,天子失官,百家始分,诸子之言纷然淆乱,司徒之官衍为儒家,羲和之官衍为阴阳家,理官衍为法家,礼官衍为名家,清庙之守衍为墨家,行人之官衍为纵横家,议官衍为杂家,农稷之官衍为农家,稗官衍为小说家,司马之职衍为兵家,明堂史卜之职衍为数术家,王官一守衍为医家,而史官之大宗独降为道家。孔子悯焉,于是以儒家思存前圣之业,观书于周,问道于老聃,追迹于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缪,编次其事。诗三千余篇,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历之缺,三百五篇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之音,正乐雅颂,赞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下讫哀,据鲁亲周故殷,运之三代,自是六艺之文咸归孔氏矣。七十子后学因相与尊之为经……是故由前而观,六艺皆王者之史,根据于道家;由后而观,六艺为孔氏之经,折衷于儒家。((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2页)
张尔田看到了道家在中华文明中的基础地位,将之称为“六艺之宗”、“百家之祖”、“儒者之师”。在《史微·原道》中他写道:“昔者黄帝既执道以济天下矣,知道为君人之要术,得之者昌,失之者亡,故立史官而世守之,以垂诫后王,非得道者如夏之终古,商之向挚,周之辛甲、尹佚,莫能居是职焉,而一 时佐人 君明治理者,若伊尹辅汤,鬻熊、太公与周,管仲治齐,亦无不推原斯学,以秉要而执本。降及东迁,天子失官,老聃乃以守藏史述黄帝上古之言,著道德五千言,庄、列、关尹之徒羽翼之,号为道家,盖始此矣。是故道家者,君人南面之术,六艺之宗子,百家之祖而我孔子所师承也。” ((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24~25页)
黄老著作《黄帝四经》1973年才出土、张尔田不可能看到这本书。他在《史微·原法》中竟能深得中华道/法原生文明精髓,得出“法无道则失本,道无法则不行”的结论,另人叹为观止。他写道:“法家之学出于理官,《汉志》(指《汉书·艺文志》——笔者注)明言之矣,盖道家者,君人南面之内术,法家者,君人南面之外术也。法无道则失本,道无法则不行。”张尔田接下来的论证也极为大胆,因为他当时只能猜“黄老”的学术源流。“太史公为《申韩列传》,曰:‘申子之学本黄老而主刑名,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其归本于黄老。’又曰‘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尹文子亦曰:‘道不足以治则用法,法不足以治则用术,术不足以治则用权,权不足以治则用势。势用则反权,权用则反术,术用则反法,法用则反道,道用则无为而自治。故穷则徼终,徼终则反始。始终相袭,无穷极也。’是可见法家之为用,盖不能离道矣。故法家以道为常,以法为本。”((张尔田,《史微》,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1月,第39~40页)
张尔田超越了他的时代,也超越了今天许多学者对中华文明的理解。在《史微·原儒》中,张尔田一反汉武帝抑黜百家后,将史统定于孔子的作法,称孔子“实兼道家”。如此“离经叛道”,今天读来仍有振聋发聩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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