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论》四篇疏解(简稿)
1《盐铁论》四篇:
复古第六、非鞅第七、轻重第十四、申韩第五十六
2法家和儒家的分歧。这种分歧在宋代的王安石和司马光之间仍然能够看到。1)经济上的国家干预和自由主义;2)坚决抗击外敌与消极绥靖;3)法治和礼治。
复古第六
大夫曰:故扇水都尉彭祖宁归,言“盐、铁令品”;令品甚明。卒徒衣食县官,作铸铁器,给用甚众,无妨于民。而吏或不良,禁令不行,故民烦苦之。
(制度是好的,而有的干部不好。宁,为丧事告假。)
令意总一盐、铁,非独为利入也,将以建本抑末,离朋党,禁淫侈,绝幷兼之路也。
(总一盐、铁,由国家或政府统起来经营,即官营。朋党,利益集团。)
古者,名山大泽不以封,为下之专利也。山海之利,广泽之畜,天地之藏也,皆宜属少府;陛下不私,以属大司农,以佐助百姓。浮食奇民,好欲擅山海之货,以致富业,役利细民,故沮事议者众。铁器兵刃,天下之大用也,非众庶所宜事也。
(私营工商业势力总想阻挠、破坏盐铁官营。)
往者,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至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成奸伪之业,遂朋党之权,其轻为非亦殆矣!
(管,垄断。放流人民,破产农民。)
今者,广进贤之途,拣择守尉,不待去盐、铁而安民也。
(总结:盐铁官营要坚持,同时要选择合适的干部。)
文学曰:扇水都尉所言,当时之权,一切之术也,不可以久行而传世,此非明王所以君国子民之道也。
(一切之术,权宜之计,一时之计。)
《诗》云:“哀哉为犹,匪先民是程,匪大犹是经,唯迩言是听。”此诗人刺不通于王道,而善为权利者。
(犹,谋划。程,效法。经,沿着,顺着。迩言,见识肤浅的言语。)
孝武皇帝攘九夷,平百越,师旅数起,粮食不足。故立田官,置钱,入谷射官,救急赡不给。
(说汉武帝的做法只是权宜之计,是应急的措施。置钱,官营铸币的制度。入谷射官,用粮谷买管爵。)
今陛下继大功之勤,养劳倦之民,此用糜粥之时。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致利除害,辅明主以仁义,修润洪业之道。明主即位以来,六年于兹,公卿无请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人权悬太久,民良望于上。
(糜粥,熬烂的稀粥,供体虚病人食用。暗示要改变政策,“减除不急之官,省罢机利之人。”。权悬,考虑、悬心。)
陛下宣圣德,昭明光,令郡国贤良、文学之士,乘传诣公车,议五帝、三王之道,六艺之风,策陈安危利害之分,指意粲然。今公卿辨议,未有所定,此所谓守小节而遗大体,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
(传,指驿车。乘传:汉代征召进京的人用驿车一站一站地传送。诣:到。公车:汉代在京城设置的一个官署,招待被召见的人住的地方。)
大夫曰:宇栋之内,燕雀不知天地之高;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穷夫鄙妇,不知国家之虑;负荷之商,不知猗顿之富。
先帝计外国之利,料胡、越之兵,敌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势变以主四夷,地滨山海,以属长城,北略河外,开路匈奴之乡,功未卒。
(属,音嘱,连接。)
盖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丰;武王继之,载尸以行,破商擒纣,遂成王业。
(周文王伐崇侯虎后从岐山迁都到丰。载尸以行,据《史记·周本纪》记载,周文王死后,周武王把文王的木制灵牌(尸)放在战车主帅的位置上,表示自己是继承父亲的遗志。)
曹沫弃三北之耻,而复侵地;管仲负当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遗小,用权者离俗。有司思师望之计,遂先帝之业,志在绝胡、貉,擒单于,故未遑顾扣扃之议,而录拘儒之论。
(暗指汉匈之战虽然有一段时间很不顺利,但还是要坚持下去,不可中辍。貉,音陌,同貊,东北的少数民族。)
文学曰:燕雀离巢宇而有鹰隼之忧,坎井之蛙离其居而有蛇鼠之患,况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祸必大矣!此李斯所以折翼,而赵高没渊也。
(暗指桑弘羊才是燕雀、坎井之蛙,并举李斯、赵高为例。后文桑弘羊将赵高与商鞅――也等于是李斯――区分开来。)
闻文、武受命,伐不义以安诸侯、大夫,未闻弊诸夏以役夷、狄也。昔秦常举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财以奉其用,然终不能毕;而以百万之师,为一夫之任,此天下共闻也。且数战则民劳,久师则兵弊,此百姓所疾苦,而拘儒之所忧也。
(一夫之任,一个人出使敌方就能完成的任务。武帝后期国内矛盾激化,不当继续举兵。)
非鞅第七
大夫曰:昔商君相秦也,内立法度,严刑罚,饬政教,奸伪无所容。外设百倍之利,收山泽之税,国富民强,器械完饰,蓄积有余。是以征敌伐国,攘地斥境,不赋百姓而师以赡。故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民不苦。
(内、外,互文见义。器械,农具和兵器等。)
盐、铁之利,所以佐百姓之急,足军旅之费,务蓄积以备乏绝,所给甚众,有益于国,无害于人。百姓何苦尔,而文学何忧也?
文学曰:昔文帝之时,无盐、铁之利而民富;今有之而百姓困乏,未见利之所利也,而见其害也。
(文帝和武帝的路线不同。经济自由主义和国家干预。)
且利不从天来,不从地出,一取之民间,谓之百倍,此计之失者也。无异于愚人反裘而负薪,爱其毛,不知其皮尽也。夫李梅实多者,来年为之衰;新谷熟而旧谷为之亏。自天地不能两盈,而况于人事乎?故利于彼者必耗于此,犹阴阳之不并曜,昼夜之有长短也。
(文学认为在总量不变的前提下,此消而彼长。裘,皮袄。)
商鞅峭法长利,秦人不聊生,相与哭孝公。吴起长兵攻取,楚人搔动,相与泣悼王。其后楚日以危,秦日以弱。故利蓄而怨积,地广而祸构,恶在利用不竭而民不知,地尽西河而人不苦也?今商鞅之策任于内,吴起之兵用于外,行者勤于路,居者匮于室,老母号泣,怨女叹息;文学虽欲无忧,其可得也?
(长,音涨。长利,崇尚利益。武帝晚年已经调整政策,文学危言耸听。)
大夫曰:秦任商君,国以富强,其后卒幷六国而成帝业。及二世之时,邪臣擅断,公道不行,诸侯叛弛,宗庙隳亡。《春秋》曰:“末言尔,祭仲亡矣。”夫善歌者使人续其声,善使人绍其功。椎车之蝉攫,奚子之教也。周道之成,周公之力也。虽有裨谌之草创,无子产之润色,有文、武之规矩,而无周、吕之凿枘,则功业不成。今以赵高之亡秦而非商鞅,犹以崇虎乱殷而非伊尹也。
(指出商鞅不同于赵高,必须肯定商鞅的功绩。邪臣即赵高。以祭仲比拟商鞅。椎车,原始的独木轮车。蝉攫,车轮外面的木框。裨谌,音皮陈,春秋郑国的大夫。相传郑国的政令,都是由裨谌起草,子产加工修饰。凿,卯眼。枘,榫头。这里比喻相互配合。)
文学曰:善凿者建周而不拔,善基者致高而不蹶。伊尹以尧、舜之道为殷国基,子孙绍位,百代不绝。商鞅以重刑峭法为秦国基,故二世而夺。刑既严峻矣,又作为相坐之法,造诽谤,增肉刑,百姓斋栗,不知所措手足也。赋敛既烦数矣,又外禁山泽之原,内设百倍之利,民无所开说容言。崇利而简义,高力而尚功,非不广壤进地也,然犹人之病水,益水而疾深,知其为秦开帝业,不知其为秦致亡道也。狐刺之凿,虽公输子不能善其枘。畚土之基,虽良匠不能成其高。譬若秋蓬被霜,遭风则零落,虽有十子产,如之何?故扁鹊不能肉白骨,微、箕不能存亡国也。
(文学认为商鞅的路线本身就是造成倾败的原因,而且无可救药,必须彻底否定。凿,凿地为穴。建,建置。周,固。拔,不移易。斋,敬谨。狐刺,宽窄不齐的样子。畚,音本,用竹木制的盛土筐。)
大夫曰:言之非难,行之为难。故贤者处实而效功,亦非徒陈空文而已。昔商君明于开塞之术,假当世之权,为秦致利成业,是以战胜攻取,幷近灭远,乘燕、赵,陵齐、楚,诸侯敛衽,西面而向风。其后,蒙恬征胡,斥地千里,踰之河北,若坏朽折腐。何者?商君之遗谋,备饰素循也。故举而有利,动而有功。夫蓄积筹策,国家之所以强也。故弛废而归之民,未睹巨计而涉大道也。
(开塞,排除障碍。敛衽,整顿衣襟,表示敬服。蓄积筹策,经济工作。)
文学曰:商鞅之开塞,非不行也;蒙恬却胡千里,非无功也;威震天下,非不强也;诸侯随风西面,非不从也;然而皆秦之所以亡也。商鞅以权数危秦国,蒙恬以得千里亡秦社稷:此二子者,知利而不知害,知进而不知退,故果身死而众败。此所谓挛朐之智,而愚人之计也,夫何大道之有?故曰:“小人先合而后忤,初虽乘马,卒必泣血。”此之谓也。
(挛朐,手脚弯曲不能伸直,这里指智慧浅薄。合,迎合。)
大夫曰:淑好之人,戚施之所妒也;贤知之士,阘茸之所恶也。是以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夫商君起布衣,自魏入秦,期年而相之,革法明教,而秦人大治。故兵动而地割,兵休而国富。孝公大说,封之于、商之地方五百里,功如丘山,名传后世。世人不能为,是以相与嫉其能而疵其功也。
(淑,美好。戚施,相貌丑陋驼背的人。阘茸,本指小门、小草,这里指猥琐无能的人。“兵动而地割,兵休而国富”,说得好,毛泽东时代便是如此。)
文学曰:君子进必以道,退不失义,高而勿矜,劳而不伐,位尊而行恭,功大而理顺;故俗不疾其能,而世不妒其业。今商鞅弃道而用权,废德而任力,峭法盛刑,以虐戾为俗,欺旧交以为功,刑公族以立威,无恩于百姓,无信于诸侯,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雠,虽以获功见封,犹食毒肉偷饱而罹其咎也。苏秦合纵连横,统理六国,业非不大也;桀、纣与尧、舜并称,至今不亡,名非不长也;然非者不足贵。故事不苟多,名不苟传也。
(欺旧交,指商鞅在魏国时与魏公子卬为友。后来商鞅在秦国变法成功,东伐魏国,俘虏了魏将公子卬。公族:诸侯的同族。偷,苟且,暂且。非者不足贵,做坏事的人永远不会被尊重。多,赞美。)
大夫曰:缟素不能自分于缁墨,贤圣不能自理于乱世。是以箕子执囚,比干被刑。伍员相阖闾以霸,夫差不道,流而杀之。乐毅信功于燕昭,而见疑于惠王。人臣尽节以徇名,遭世主之不用。大夫种辅翼越王,为之深谋,卒擒强吴,据有东夷,终赐属镂而死。骄主背恩德,听流说,不计其功故也,岂身之罪哉?
(举例以证明虽然商鞅下场可悲,却并不是他的罪过。属镂,剑名,赐属镂,乃吴王夫差赐伍员自杀事。这里说是越王勾践赐大夫种,当系误记。)
文学曰:比干剖心,子胥鸱夷,非轻犯君以危身,强谏以干名也。憯怛之忠诚,心动于内,忘祸患之发于外,志在匡君救民,故身死而不怨。君子能行是不能御非,虽在刑戮之中,非其罪也。是以比干死而殷人怨,子胥死而吴人恨。今秦怨毒商鞅之法,甚于私仇,故孝公卒之日,举国而攻之,东西南北莫可奔走,仰天而叹曰:“嗟乎,为政之弊,至于斯极也!”卒车裂族夷,为天下笑。斯人自杀,非人杀之也。
(鸱夷,一种皮制的口袋。文学把商鞅与比干、子胥区别开来,认为商鞅死得活该。可见,制度上的急剧变革会受到精英阶层怎样的痛恨!)
轻重第十四
御史进曰:昔太公封于营丘,辟草莱而居焉。地薄人少,于是通利末之道,极女红之巧。是以邻国交于齐,财蓄货殖,世为强国。管仲相桓公,袭先君之业,行轻重之变,南服强楚而霸诸侯。今大夫君修太公、桓、管之术,总一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殖。是以县官用饶足,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俱足,此筹计之所致,非独耕桑农业也。
(轻重,调控物价。)
文学曰:礼义者,国之基也,而权利者,政之残也。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伊尹、太公以百里兴其君,管仲专于桓公,以千乘之齐,而不能至于王,其所务非也。故功名隳坏而道不济。当此之时,诸侯莫能以德,而争于功利,故以权相倾。今天下合为一家,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策国用,构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增以盐、铁,江充、杨可之等,各以锋锐,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谓无间矣。非特管仲设九府,徼山海也。然而国家衰耗,城郭空虚。故非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
(构,图谋,这里有削弱的意思。徼,音腰,求取。说“力本农”是借口。)
御史曰:水有猵獭而池鱼劳,国有强御而齐民消。故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夫理国之道,除秽锄豪,然后百姓均平,各安其宇。张廷尉论定律令,明法以绳天下,诛奸猾,绝幷兼之徒,而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大夫君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以排富商大贾,买官赎罪,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是以兵革东西征伐,赋歛不增而用足。夫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
(猵獭,音边塔,獭的一种,生活于水中,以食鱼为生。张廷尉,张汤。法家政治、经济政策的目的是“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
文学曰:扁鹊抚息脉而知疾所由生,阳气盛,则损之而调阴,寒气盛,则损之而调阳,是以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夫拙医不知脉理之腠,血气之分,妄刺而无益于疾,伤肌肤而已矣。今欲损有余,补不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矣。严法任刑,欲以禁暴止奸,而奸犹不止,意者非扁鹊之用针石,故众人未得其识也。
御史曰: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幷为六国。六国连兵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今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非特齐、楚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用针石调,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大夫君以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亿万计,皆赡大司农。此皆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
(大农,桑弘羊之前的大司农,认为他们做得不好。稽滞,郁积、停滞。)
文学曰: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今去而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阪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以给边民。中国困于繇赋,边民苦于戍御。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之,披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
(文学只看到与匈奴作战的困难,看不到这关系到国家的危亡,也看不到战争的前景和收益。阴阳不和,寒暑失调。冲风飘卤,风刮得很大,把盐碱地上的盐碱都吹起来了。皋,河边高地。阪,山坡。菹,音租,沼泽地。委,库存。籴,音敌,买粮食,这里指收获粮食。复,夹衣。专室,小屋子。土圜,窑洞。中外,中原和边郡。)
申韩第五十六
御史曰:待周公而为相,则世无列国。待孔子而后学,则世无儒、墨。夫衣小缺,襟裂可以补,而必待全匹而易之;政小缺,法令可以防,而必待雅、颂乃治之;是犹舍邻之医,而求俞跗而后治病,废汙池之水,待江、海而后救火也。迂而不径,阙而无务,是以教令不从而治烦乱。夫善为政者,弊则补之,决则塞之,故吴子以法治楚、魏,申、商以法强秦、韩也。
(上文文学鼓吹效法周公、孔子,御史即就此而对答。)
文学曰:有国者选众而任贤,学者博览而就善,何必是周公、孔子!故曰法之而已。今商鞅反圣人之道,变乱秦俗,其后政耗乱而不能治,流失而不可复,愚人纵火于沛泽,不能复振;蜂虿螫人,放死不能息其毒也。烦而止之,躁而静之;上下劳扰,而乱益滋。故圣人教化,上与日月俱照,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
(愚人纵火于沛泽,指陈胜、吴广率领农民在大泽乡起义。把商鞅比作蜂虿。吹儒家的路线。)
御史曰:衣缺不补,则日以甚,防漏不塞,则日以滋。大河之始决于瓠子也,涓涓尔,及其卒,泛滥为中国害,灾梁、楚,破曹、卫,城郭坏沮,蓄积漂流,百姓木栖,千里无庐,令孤寡无所依,老弱无所归。故先帝闵悼其灾,亲省河堤,举禹之功,河流以复,曹、卫以宁。百姓戴其功,咏其德,歌“宣房塞,万福来”焉,亦犹是也,如何勿小补哉!
(瓠子,在河南濮阳,公元前132年黄河在此决口。颂法家的路线。公元前109年,决口堵塞后,武帝命人在堤坝上造一座宫室,起名“宣房”。)
文学曰:河决若瓮口,而破千里,况礼决乎?其所害亦多矣!今断狱岁以万计,犯法兹多,其为灾岂特曹、卫哉!夫知塞宣房而福来,不知塞乱原而天下治也。周国用之,刑错不用,黎民若四时各终其序,而天下不孤。颂曰:“绥我眉寿,介以繁祉。”此夫为福,亦不小矣!诚信礼义如宣房,功业已立,垂拱无为,有司何补,法令何塞也?
(绥,安抚。眉寿,长寿。介,给予。祉,幸福。)
御史曰:犀铫利锄,五谷之利而闲草之害也。明理正法,奸邪之所恶而良民之福也。故曲木恶直绳,奸邪恶正法。是以圣人审于是非,察于治乱,故设明法,陈严刑,防非矫邪,若隐括、辅檠之正弧刺也。故水者火之备,法者止奸之禁也。无法势,虽贤人不能以为治;无甲兵,虽孙、吴不能以制敌。是以孔子倡以仁义而民不从,伯夷遁首阳而民不化。
(铫,音姚,大锄。隐括,音引刮,矫正弯曲木材的工具。辅檠,调整弓弩的器具。弧刺,弯曲不正的样子。)
文学曰: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杀人而不能使人仁。所贵良医者,贵其审消息而退邪气也,非贵其下针石而钻肌肤也。所贵良吏者,贵其绝恶于未萌,使之不为,非贵其拘之囹圄而刑杀之也。今之所谓良吏者,文察则以祸其民,强力则以厉其下,不本法之所由生,而专己之残心,文诛假法,以陷不辜,累无罪,以子及父,以弟及兄,一人有罪,州里惊骇,十家奔亡,若痈、疽之相泞,色、淫之相连,一节动而百枝摇。《诗》云:“舍彼有罪,沦胥以铺。”痛伤无罪而累也。非患铫耨之不利,患其舍草而芸苗也。非患无准平,患其舍枉而绳直也。故亲近为过不必诛,是锄不用也;疏远有功不必赏,是苗不养也。故世不患无法,而患无必行之法也。
(文学因噎废食。芸,耘,锄地。)
资料:
《盐铁论读本》,郭沫若,科学出版社,1957
《盐铁论译注》,北京钢铁学院冶金系工农兵学员,冶金工业出版社,1975
(在此前各家――包括郭沫若、王利器等――成果的基础上撰成,注释比较严格详细,且敢于提出看法。但受极左思想影响甚深。)
《盐铁论简注》,马非百,中华书局,1984
(1981年在他《集注长编》的基础上紧缩而成,理解比较深入,很明确。)
《盐铁论校注》,王利器,中华书局,1992
(不如郭沫若,还有一些排印错误)
《盐铁论译注》,王贞珉,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
(过于简略,《校注》的成果尚未完全吸收)
《桑弘羊评传》,晋文,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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