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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义地缘政治学第五章 “四极世界”中的美、俄、欧三极

周绍强 · 2008-10-07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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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义地缘政治学(第五章第一节)

第五章 “四极世界”中的美、俄、欧三极
 
      从上一章的分析中,我们看到:考虑到形上价值世界,世界必须“理一分殊”地是一个形上一极精神世界与形下地缘政治中的多极世界的统一;而形下地缘政治中的多极世界,其“极”其实并不多,只是“多乎哉?不多也”的美国、俄罗斯、欧盟、中国四极(地球村中四巨头)。那么,这个“四极世界”,具体情形又如何呢?——中国的情形,放在后面七、八两章说,这一章概说美国、俄罗斯、欧盟的情形。
第一节  处在权力顶峰的美国
      今日美国,国势之强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就意味着:当今美国,已经达到自有国家以来一个国家所能达到的权力最高峰。这更意味着:正如现实表明的那样,如果说当此处于权力最高峰的时候,美国都未能像古代罗马帝国的一统地中海世界样地一统当今的全世界,那么在今后,一统世界即目前美国右翼势力追求的“单极世界”目标,对美国来说,不过一种自我鼓吹、自不量力的“强者的幻想”罢了。然而,如果有人根据所谓的“大国发展不平衡规律”而预言说:像大英帝国一样,今后某一时期,美国也将由一流大国下降为二流国家,这,同样是幻想——不无嫉妒之心的弱者的幻想。可以说:在国家存在的人类时代,美国可永保一流大国地位。只不过:国家消亡以前,世间的一流大国,决不会只有美国一家。
      对美国的如此国运,这里分别从三个方面加以分析:一、它的地缘国情;二、它的历史文化;三、它的外交政策和国家前途。
 
一、美国的地缘国情
    1、 “流奶与蜜之地”
    美国这片土地,占有北冰洋、大西洋、太平洋的风水资源。地球上的国家,不说全部至少可说凡面积超过一百万平方公里的,以美国这片土地风水为最佳。这种最佳风水,可用八个字概括:东西对称、南北互补。所谓东西对称就是:东为大西洋,西为太平洋,东西跨度不大不小,内陆离海洋距离不远不近,平原广大,天然水陆交通条件很好。所谓南北互补就是:从最南边的佛罗里达半岛和濒临墨西哥湾的滨海平原,到最北边的阿拉斯加,包括加拿大在内的整个北美大陆,绝无东西走向的大山脉从中阻梗。这样,就造成了它极为有利的南北亦即阴阳互补的温带海洋性气候条件:北冰洋的阴气与大西洋系的墨西哥湾阳气一年四季通通畅畅交流感应着,冬天要雪有雪,夏天要雨有雨。
    此外,美国这片土地,像夹心饼干一样,东有阿巴拉契亚山,西有落基山,两山夹一大平原,支流众多的密西西比河像伊甸园中的“四道河”一样,自北而南从大平原中间穿过。这条河流,遍及阿巴拉契亚山与落基山之间的中部21个州,流域面积达323万平方公里,占美国本土面积的40%,总排水量3倍于美国与加拿大之间的圣劳伦斯河;与长江相比,虽然只是长江的五分之三,但由于流域区地势平坦,水流平缓,因而工农业用水、水运交通等经济价值,至少是长江的一倍以上。尤其是:这条大河中上游的密西西比平原,曾受冰期时代广布北美的劳伦冰盖的六次来回翻动,极为松软肥沃;下游与滨海平原、大西洋沿岸平原连成一片的三角洲平原,像一切大河下游三角洲一样,肥沃程度,更不必说。因此,美国的可耕地,不仅面积广大,而且极为肥沃。而地势稍高但平坦到有“大平原”之称的密西西比河西部流域,则是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天然牧场。
      这样,我们就可以说:面积广大的可耕地、充足的水量、冷而不酷因而地气很旺的温带海洋性气候,这三个农业乃至高质量的人类生产生活所必需的条件,美国一个都不缺,个个占优势。如此得天独厚、地平天成的好风水,实乃地球上绝无仅有的《圣经》所谓“流奶与蜜之地”。
2、 健全对称的双手
    一般说来,根据负阴抱阳这一生物有机体的生存法则,作为有机体的国家,犹如一位向阳而立的汉子,具有一种天然的坐北朝南“姿势”;在此姿势中,就北半球国家而言,东边就在左,西边就在右。这就是为什么在北半球的欧亚大陆,东边的中国会尚左不尚右、西边的欧洲会尚右不尚左的原因所在(在东方,根在本土的爱国者,都是左派;海外关系很广的“海派人士”,都是右派。在西方,根在本土的保守派,都是右派;以“世界公民”自诩的国际派,都是左派。东方的左派相当于西方的右派,西方的左派相当于东方的右派。这就是毛泽东为什么会说他喜欢西方右派的原因。)
      然而,国家的根本利益是地缘利益,在关乎国家根本利益的地缘政治学中,一国内部左右两派的政治分野,并无实质意义:在关乎国家根本利益的地缘政治问题上,左右两派都会形成共识;就作为一个整体的国家而言,任何一个国家,都希望自己像位健全的个人一样,有双健全的左右对称的手。但希望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世界地理大国中,只有美国有这样一双左右对称的手:它的东西两边,都是大洋,不仅没有麻烦不断的其它国家与它为邻,而且两边风水,既均衡又优越,因而在美国国家的发展进程中,东西两部分,相得益彰,齐头并进,用不着哪边帮补哪边(美国之所以实行“自由经济制度”、美国人之所以独立创业精神强,根本原因在此。)
     与美国这种“健全对称的双手”形成反差的是,就“四极世界”中的其它大国而言,东西跨度太大而且东部气候过分严寒、西部出海不便又与强国为邻的俄罗斯,左右两手就很弱;西靠大西洋、东邻酷寒干旱的心脏地带且与强国为邻的欧盟,右手强左手弱;东靠太平洋、西占心脏地带且与强国为邻的中国,左手强右手弱。
    3、 有头有足的国体及阿拉斯加的价值
      国家像一个人一样,应该有头有足;北方为头,南方为足。因此,一个国家,若占北不占南,等于有头无足;若占南不占北,等于有足无头;这两种类型的国家,都有弱点或片面性。这方面,美国优势也最大:它北接北冰洋,南濒中低纬的墨西哥湾。与其相比,北美国家中,加拿大有头无足,墨西哥有足无头。四极世界中,俄罗斯有头无足;欧盟头足尚未整合为一;中国高纬地区在国土面积中的比例不大且未高到位(与北极不相连),中低纬地区占的比例不小,因而头小足大(中国之所以高层创新能力较弱,原因正在这种空间地理性的“大脑不发达”。)
      然而,美国的头,则在阿拉斯加这块美国最大的大飞地。这块飞地对美国的意义,决不是它的矿产能源及土地面积等资源所能衡量的;它那由很高的纬度而来的精神价值和地缘政治价值,比它的物质资源价值更重要。这种精神价值就是:因为直接与北冰洋相连,美国人的内心,在装有这片国土的时候(这是很自然的),就同时装有了北冰洋的寒气。这样的人,性格会像北极气候样地酷;素质会像北极冰雪样地高洁;思想境界会像北极天空样地高广;大脑会像北极海水样地于冷静中含藏着大智慧;气势会像北极纬度样地居高临下、雄视全球。【脚注:施宾格勒说:“浮士德精神的基本象征是纯粹的和无限的空间”。因此,它的地理眼界异常广大,“祖国的广袤是一个个人很少看到它的边界、可是要保卫它并为它而死的地区,它的象征性深度和力量是其他各个文化的人类所永远不能理解的。”(《西方的没落》 商务印书馆 2001  P183、319)这里,总是嘲笑别人“死盯着因果关系”因而不知“浮士德精神”与地缘条件之间正有一种因果关系的施氏,把浮士德精神神秘化了,这只能证明其对浮士德精神的无知。其实,浮士德精神的实质是对光明的无限渴望,它因此产生于光明不足的北方地区;因此,这种精神就不仅仅是作为北方民族之一的德意志民族的专利,而是地球上一切北方民族都具有的。——此理,不信因果的施宾格勒,完全不懂。】
      至于阿拉斯加的地缘政治价值,可作如是说:正如前面第三章第三节指出的那样:“人类动物性的南下争光天性……像动物一样,激发起的是一连串的‘大鱼吃小鱼’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动作——谁在北,谁就是‘大鱼’或‘黄雀’,但‘北’后往往又有‘更北’。”然而,地球上最北的地方是北冰洋,那里没有国家,也永远不会有国家。这样,地球上最后的“大鱼”或“黄雀”,就是国土紧接北冰洋的北方大国。于此看去:美国本土,并未紧接北冰洋,最北的加拿大,比它“更北”。这样,加拿大之于美国本土,就处在一种以北对南的优越位势上。然而,自立国以来,加拿大就从未敢在美国面前显示过自己的精神优越性(这是地球上同一经度上一切位居北方的国家之于位居南方的国家都会有的心理)。为什么呢?——原来,加拿大背后还有只美国放飞出去的“黄雀”:美国的阿拉斯加飞地。
      可以说,如果阿拉斯加这块比加拿大一切西部国土更北的飞地不在美国手中的话,那么可以断言:随着人口的增加、国力的强盛(这不成问题),总有一天,加拿大会向美国的主导地位发出挑战,从而在北美大陆再次上演一场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那样的南北相争、北强南弱、北主南从话剧;或者,至少也会形成一种今日欧盟内部存在的法国与德国,谁是老大谁是老二的地缘政治难题。然而,阿拉斯加飞地的存在,使得这种话剧或难题永远不可能上演发生。因为说到“北强南弱、北主南从”,美国的阿拉斯加,不正在加拿大西北边吗?正如古罗马时期,位势居南的迦太基,在第二次布匿战争中,因汉尼巴的长途迂回,曾一度取得过对于罗马的以北攻南优势并因此大败罗马军队一样(三章四节),阿拉斯加的存在,使得美国之于加拿大,可永保这样的优势;美国背后,可永保无“黄雀”之忧。
      于此,对美国目前“国威”有理由感到嫉妒的人们,亦有理由为这样一个“故事”感到“遗憾”:1867年,“愚蠢”的俄国沙皇,为了720万美元这笔小钱, 就把阿拉斯加卖给了美国;若不如此,美国何尝能像今日这般威风、这般“酷”得不可一世,——没有阿拉斯加的美国,正如失去库叶岛、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外兴安岭、外蒙古的中国一样,其酷气,将打折扣。
    4、 与欧洲的亲缘关系
      美国文化,与欧洲文化有亲缘关系。然而,文化由地缘条件决定,美国文化与欧洲文化的亲缘关系,最深刻处,是因为北美大陆与欧洲大陆既有先天亲缘关系又有后天相同习染的缘故。所谓“先天亲缘关系”就是:至少迄今6500万年的新生代以前,北美大陆与欧洲大陆是在同一纬度、地貌相似、连为一体的同一大陆。所谓“后天相同习染”就是:虽然新生代以来,北大西洋的形成使得北美与欧洲分开,但北大西洋却是它们共同的保姆。这位保姆呼出的气息(“态度”),既严厉,又温暖:它通过北冰洋的寒气严格“管教”着这对“双生子”,又通过墨西哥湾流的暖气精心呵护着这对双生子。而更新世以来出现的欧洲斯堪的纳维亚冰盖和北美劳伦冰盖,则是这位保姆提供给这对双生子的纯净而高洁的精神面包(它滋养了西方人强壮的寒性地缘种因)。此外,有趣的是,正如一对双胞胎,“小双”总比“大双”略强一样,后生的从欧亚大陆分出去的北美,要比先在的欧洲略强一些,这就是:它的面积比欧洲大,所得“面包”即劳伦冰盖的面积也比欧洲斯堪的纳维亚冰盖大,总体寒性地缘种因比欧洲强壮。
      因此,当欧洲人后来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发现欧洲的一切自然景观,这里几乎都有同类,只不过往往更壮观罢了。比如,欧洲有古老的斯堪的纳维亚山脉,北美则有与其同类的阿巴拉契亚山脉;欧洲有多雪的阿尔卑斯山,北美则有更为壮观的阿拉斯加雪原;欧洲中部,有形成于第四纪冰期的风光秀丽的日内瓦湖,北美中部,亦有同一时期形成的更为壮丽的“五大湖”;北欧有众多的冰川湖,北美的加拿大,比它更多更大;北欧挺拔的温带针叶林,在北美,分布面更广;北欧有肥美的牧场,美国中部的同类牧场,比它更大更肥美;南欧的地中海式气候,在美国的西南角,亦有其同类;冬天欧洲常见的瑞雪,在北美,降得更大更滋润……于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欧洲人到了北美后,寒性地缘种因即创新精神不仅未有丝毫减弱,反而更有所增强的原因所在(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同样的欧洲人,到了热气腾腾的南美后,寒性地缘种因即创新精神不仅未有丝毫增强,反而大大减弱了。)
      明白了如此优越的美国地缘条件后,就能明白,为什么早在1895年,当时的美国国务卿奥尔尼,能够放胆对世界如此发话:
      今天,美国实际上已经是美洲的主人,它的命令对于在它保护下的人民就是法律……美国的无限资源和它的隔离地位使它成为环境的主宰,使它事实上对于任何一个或所有的强国都立于不败之地。【汤因比《历史研究》下册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7  p402】
      然而,美国的强大,不仅在于它的“无限资源和它的隔离地位”,尤其在于它所占有的北方地理位置(同样占有无限资源和隔离地位条件但不占北方地理位置的巴西,为什么就强大不起来呢?)这层北强南弱的地缘政治学道理,说话坦率的奥尔尼,是不懂得的。

二、美国的历史文化
    1、 感恩节
      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安泰,做任何事,无论力量衰竭到何种程度,只要身体一接地,力量就完全恢复。神话里有真理:任何人,任何国家、民族,力量都来自大地;只不过地缘条件好,力量大,地缘条件差,力量小罢了。当然,地缘条件的好坏,又由“地气”即风水决定。大体说来,“风”方面,阴气三分之二、阳气三分之一为最佳(全年三分之一时间内,气候热得使人白天可以完全不穿衣服,从而恢复亚当、夏娃样的“天体”);“水”方面,雨水三分之二,雪水三分之一为最佳。可以说,此标准,美国最符合。因此,全球所有土地,以美国这片土地给人的力量为大,——美国国家的力量,在地不在人。
    《圣经》的主要思想,是对“天父”的感恩。其实,所谓“天父”,只是北大西洋两岸地平天成的气候而已。此气候,冰期时代,于严酷中摧生了寒性地缘种因最强壮、人种最优秀的西方白种民族。因此,文明以来的西方民族,虽然潜意识中有一种对冰期时代的“不堪回首”记忆,但更有一种感恩情怀:感谢冰期,它把我锻炼得无比优秀坚强。全新世以来,北大西洋两岸,气候的变暖,更是使它丑小鸭成白天鹅样地一变而为全球最好的风水宝地。正是非人为的气候变化因素带来的风水宝地的仿佛从天而降这一经验事实,范铸了白种人全新世以来就萌生发展起来的对于上帝的感恩意识。这种感恩意识的大概内容是:白种人相信,他们是上帝的选民,经受过上帝的严厉考验(冰期考验),执行着上帝的意旨,受着上帝的关爱;因此,只要像上帝希望的那样,在“考验”即困难面前勇于承受、不发怨言,上帝将不断赐福给他们。
     这种感恩意识,在白种人内心,是根深蒂固的。三千多年前,摩西率领希伯来人离开埃及,一路上,就不断告诫他的臣民:听上帝的话,上帝将赐他们以“流奶与蜜之地”。到了迦南,看到当地优越的自然环境,摩西情不自禁地喊道:“这是一块有指望的土地。”几近三千年后,另一位“执行上帝意旨”的白种人哥仑布,又为白种人发现了一块超过迦南几近千倍的指望更大的土地——美洲。当然,这一次,“赏赐”如此之大,感恩就更得隆重。于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感恩节”,就在美洲乃至全世界风水最好的美国这片土地上大地生五谷一样地出现了:
      1621年,居住在普利茅斯的最初移民们获得了丰收,他们于是举行了感谢上帝的宗教喜庆活动。这就是感恩节的起源。后来,经过华盛顿、林肯、罗斯福等总统的支持赞助,定为全体美国人感谢上帝恩赐丰收的全国性节日。1941年起,此节日的日期被确定为每年十一月第四个星期的星期四。
       对美国人来说,感恩节的内涵是丰富的,大体说来,它包含形上形下两层内容。形上方面,当思索“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人能够占有这样一块无与伦比的风水宝地”原因时,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当于宇宙演化级的宇宙之迷,其中的千头万绪,难以讲清。但不讲清心里不舒服。于是,思索这个问题的美国人,干脆一言以蔽之:这是上帝的意旨,我只是执行了它。形下方面,美国的感恩节,如古希腊的“地母节”,感谢的是地母即美国这块风水宝地赐给美国人的一切。
      因此,世界独一无二的美国感恩节,秘密就在美国人脚下这块无国能比的风水宝地中。名义上,它感谢的是天父之恩,实际上,感谢的是地母(美国这块土地)之恩。此一秘密,迄今为止,美国人似乎尚未点破过。其原因或许是智识不够,但主要的还在于:点破了,美国这个国家的神秘威光就要消失,建立在这种神秘威光基础上的美国国家宗教唯心意识形态,就要受到科学唯物的世界观的有力挑战,这于美国的国家利益,没有多少价值(根据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大师”们的观点,真理中,重要的是价值性,而不是客观性。)
    2、 领土扩张
      国家由土地和人口组成,国家内部的基本关系是人地关系(生产力中的人与自然关系)。在人地关系中,地生人而非人生地;地是第一位的,人是第二位的;为了土地,哪怕是“寸土”,人可以献出生命并因此被国民誉为“先烈”;而为了生命献出土地的人,则“不是人”而是“民族败类”或“卖国贼”;土地是国家的命根子。因此,在一个国家的历史中,领土的获得,意义重大。美国独立以来,小的不说,大的领土“进账”,至少有四笔:
      第一笔:1803年,美国以1,500万美元为代价,从拿破仑执政的法国手中购得法国的北美殖民地路易斯安那。这片土地,东起密西西比河,西至落基山脉,南濒墨西哥湾,北接加拿大,面积约为120万平方英里。这笔交易后,美国的领土,就从1790年的80万平方英里增加到200万平方英里,扩大了一倍半。
      第二笔:1836年,美国策动得克萨斯脱离墨西哥而独立。1845年,美国正式合并得克萨斯。1846年5月,美国借口边境事件对墨西哥宣战。1847年9月,美军攻陷墨西哥首都墨西哥城,强行割走墨西哥50多万平方英里的土地,这相当于墨西哥领土的一半。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内华达、犹他、新墨西哥、科罗拉多诸州,就是这一次的“斩获”。
      第三笔:在入侵墨西哥的同时,1846年,与英国在俄勒冈地区长期争夺后,美英两国签订条约,规定以北纬49度作为俄勒冈和英属加拿大的分界线。这样,美国便获得了现今的俄勒冈、华盛顿、爱达华、怀俄明诸州的土地。
      第四笔:1867年,美国以720万美元从俄国沙皇手里购得阿拉斯加。
    3、 南方奴隶制
      1850年代起,以西部土地的全部“进账”为标志,美国本土领地大体固定,外部纷争大体解决,于是着手国内事务中的西部开发。此时的主要矛盾是人少地多矛盾。此矛盾的解决,除了大量接收欧洲移民和亚洲苦力外,主要还得调动国内民众积极性。于是,束缚国内民众积极性的奴隶制问题突出出来了,——在西部开发这一大事业面前,在西部那么雄奇广阔的地理空间面前,小家子气的、束手束脚的奴隶制,是不中用的。于是,进入1850年代,奴隶制与反奴隶制的斗争,成为所有美国人关注的时代热点问题。
      然而,主要盛行于南方各州的美国奴隶制,是有它的地缘必然性的:
      反者道之动,根据第三章第九节阐述的“阴需阳、阳需阴的社会生态动力学原理”,一个国家或地区,如果气候阴冷,就应该以阳补阴,以实行给社会气氛增温加热的自由民主制度为宜;如果气候阳热,就应该以阴制阳,以实行给社会气氛降温减热的以柏拉图式的“哲学王”为国主的德治型的专制集权制度为宜。
      当然,奴隶制不是什么德治社会,但却是一种以阴制阳社会;而美国南方,正好是气候阳热、人性好动的地区。因此,这一地区的人们,如果还想发展而不想任凭自然法摆布的话,就应该于社会法方面实行对人们好动不守规矩的天性加以制约的以阴制阳法(这方面,以中国儒家的“礼制社会”为经典:“礼”就是儒家圣贤针对大多数中国人好动不守规矩的天性而提出的反制措施)。然而,所谓“应该”,在这里还只是一种必要性,其实行,还取决于可能性。所谓可能性,就是人的主观因素:一个地区,即使气候热,如果居民人口全是原始以来就习惯于热动生活方式的南方热带民族的话,以阴制阳的制度,也不会自发在此出现;反之,如果一部分人口为天性好动的南方热带民族,一部分人口为天性冷静的北方寒冷民族的话,以阴制阳的社会法,就不仅“应该”,而且“可能”了。美国南方正是这样:除本地原有的天性好动的印地安人外,占本地人口多数的外来人口,一部分为天性好动的南方热带民族中的非洲裔黑人,一部分为天性冷静的北方寒冷民族中的欧洲裔白人。于是,以天性冷静、发展愿望强烈的白种人为“主观因素”,以阴制阳的奴隶制,就在美国南方出现了。
      当然,美国北方居民中,同样既有印地安人,又有黑人和白人;但因为气候比南方冷,因而即使同为印地安人,美国北方的印地安人,天性要比南方印地安人冷静;即使同为非洲裔黑人,但美国北方的黑人,因受寒冷气候“现在进行时”的后天熏习,因而正在形成着的天性也比南方黑人冷静(一切天性,都来源于后天的自然熏习;此熏习,又转化为天性。因此,人性中的“先天性”与“后天性”,是相比较而言并且相互转化的)。这两部分“原先”生性好动的人口,此时此地,其好动天性,已经或正在受到大自然中寒冷气候的天然约束;当此时间地点,从天性冷静的白种人方面看,自己之于这两部分人,既然大自然已经或正在通过寒冷气候约束了他们,何必在此基础上由自己再对他们加上一重社会性的约束呢?因此,以阴制阳的奴隶制,在美国北方,即使有可能但却无必要了。
      那么,如此“必要”而且“可能”直至“实现”了的美国南方奴隶制,为什么竟然“寿终正寝”了呢?
      第一,从美国国家整体利益方面说,在西部开发这一大事业、大利益面前,束手束脚的奴隶制,太小家子气,已经适应不了新的地缘经济情势。
      第二,从奴隶主方面说,西部开发“这套富贵”蕴藏着的长远利益,远比他们目前所热衷的种植业利益为大,如果他们放弃这样的机会,将对不起自己那天赋的聪明才智,这将是他们做人的最大失败。而要加入这一事业,就得放弃束缚他人和自己手脚的奴隶制,适应与此事业相适应的新的“社会法”。
    第三,从奴隶方面说,西部开发事业,成了他们被压抑的自由意识大觉醒的诱因。西部广大的地理空间,使他们追求自由的希望成为可能:一旦他们加入为社会主流意识和时代潮流所鼓励的西部开发大军行列,就如鱼归大海,奴隶主即使抓到他们,所费成本也会使得这种抓捕行为得不偿失、没有意义,这更增强了他们与奴隶制作斗争的决心和信心。
    第四,用佛教语言说,任何制度,都包含“真谛法”与“俗谛法”两层内容;真谛法是超时不变亦即“天不变道亦不变”的,俗谛法则是随时而变亦即“与时俱进”的。在奴隶制中,奴隶制是其俗谛法,以阴制阳法是其真谛法。因此,奴隶制的寿终正寝,并不意味着它所内含着的以阴制阳法的失效,恰恰相反:由于尚未意识到阴需阳、阳需阴这条地缘政治学基本原理,人们对奴隶制的理解,就带有片面性,因而就对其采取了一种全面否定的态度;这样,就犯了“倒洗澡水时连澡盆中的婴儿也一起倒掉”的形而上学错误,——在否定奴隶制的同时,南方国家地区应有的以阴制阳法也被全盘否定了。如此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依然折磨着一切南方国家地区:在“自由民主”的大字眼下,这些国家地区的人们,热动的天性不受约束,没有规矩,无法无天,社会的动荡与战乱,几乎看不出结束的那一天。而在另一方面,作为对这种没有规矩的混乱局面矫枉过正的补充反映的则是:“家规”、“帮规”、“行规”过分严厉的以“老大”、“帮主”、“教父”为首的黑社会组织,在包括美国南方在内的这些国家地区,根深蒂固、势力强大。以至于有人不无理由地会如此认为:这是奴隶制之于历史的报复。——其实,这不是奴隶制的报复,而是大自然对违背阴需阳、阳需阴这一地缘政治学基本原理的人们的惩罚。
    4、 南北战争
    美国的南北战争,动因很多,有西部开发中的人少地多矛盾,有北方工业主与南方种植业主的矛盾,有不人道的奴隶制与人道的人权家们的矛盾,有北方与南方的矛盾等等。面对这么多的矛盾动因,人们会很习惯地说:这些矛盾动因,错综复杂,一言难尽。然而,再错综复杂的矛盾动因,也有它们的层次性,亦即有主有次、有浅层有深层。因此,一旦认清主次、理出层次,“错综复杂”之说,就是一句人云亦云、“腾之为口说”的习惯性口头禅了。
    那么,这些矛盾动因中,谁为深层的主要矛盾动因呢?
    这个问题,简单得连“一层纸”都未隔着:这场战争,不就名为“南北战争”吗?“南北”二字,不就把这场战争的深层动因和主要矛盾给点出来了吗?
    可以说,任何国家,只要南北跨度较大,那么,在它的形成过程中,无论有没有人少地多的矛盾,有没有此一阶级与彼一阶级和此一制度与彼一制度的矛盾,有没有善良的人道主义者与不善良的专制者的矛盾,单单南北之间所占光热的不相等这一因素,就会使得南北之间的社会矛盾得以形成。在此矛盾中,南方因为占有天然的“阳光地带”(风水之“风”),如果再加上又濒临南方热带海洋(风水之“水”)的话,就会形成一种“我不求谁、不招惹谁,谁也不要招惹我,咱们各过各的日子”的“自守虏心态”、并力图使其成为一种普遍“游戏规则”。在这种规则中,它所指称的“谁”,当然不是泛指,而是特指,即与它在同一经度线上的“北方佬”。这样的南方,当然不在乎国家的南北分裂;勿宁说:这种分裂——自守虏式的分裂——正是它所追求的。
    与南方不同,在本能中的趋光性与趋水性驱使下(“光”者,风也;“水”者,水也。因此,说到底,人类的趋光本能和趋水本能,还是由风水决定),北方人天生就有一种不到达南方热带海洋就觉得不得志不舒畅的“德性”,——“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句话(此话肯定出自中国古代塞外游牧民族,对这些深受寒冷干旱之苦的北方游牧民族来说,“黄河”是当时的他们所能知道的最好的风水宝地),并不到位,到位的说法应该是:不到南洋心不死。在此“德性”支配下,北方人决不会答应南方人那套“我不求谁、不招惹谁,谁也不要招惹我,咱们各过各的日子”的“游戏规则”。他们的“规则”,并非轻松的“游戏”,而是如同北方寒冷气候一样严酷的生存斗争法则:你不招惹我,我却要招惹你;你不招惹我,那是你的事,我对此不感兴趣;但你想通过不招惹我来换取我不招惹你,这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不会与你达成这样的交易;我感兴趣的不是“你”,而是你脚下那块“阳光下的地盘”,那是自然赐给人类的,任何人都有权“招惹”它;总之,我是不到南洋心不死。依此规则行事的北方人,南北的统一,就成为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所要达到的目的。
      这就是说:北方的天性在南北统一,南方的天性在南北分裂(“划江而治”、“划海而治”、“一边一国”云云)。而在南北两种天性的较量中,胜利者,自然在北方一边。这是因为:第一,不同中有同,南方人北方人,都争光趋水。人同此心:北方人对热带海洋的向往之情,迟早会被南方人接受。第二,只有南北统一,交易成本才能降低,阴阳两种势力才能互补,国家才能强大,社会才会健全。而强大的国家、健全的社会,对谁都有好处。因此,南北统一,也符合南方人的根本利益。第三,北方高纬,南方低纬;北方人层次高,南方人层次低,北方的阴气和高层次的东西,于南方社会方方面面的发展进步,不可或缺。因此,大凡南方的有识之士,在南北双方的较量中,往往会成为南方的“叛徒”,自觉站在北方一边,欢迎北方力量南下,成为大一统国家的促进派。第四,在热带海洋的占有方面,南方人是既得利益者,因此缺乏得不到就不停止战斗的生存斗争动力;北方人反之,为了人与生俱来所追求的光明和滋润,他们非“三战,得其志”不可。因此,在“南北统一”这一字眼下,表面看,“南”在前,“北”在后,实际上,任何自主而稳定的“南北统一”,都是北方对南方、北主南从的统一,美国南北战争也不例外。
    5、 西部开发
    关于美国的西部开发,有人如此赞美道:
    迁徙流动是人类的天性和命运,古代蛮族、征服者、探险家、西方十字军和东方蒙古铁骑,都曾在地域与空间的变换中在世界舞台上扮演过不同的角色。但在美国西部开发之前,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迁徙,成千上万的男女一代接一代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往一个既定的方向迁徙;从未有过这么多人没有号召没有鞭策,不是为了设防或实边,甚至不只是为了发财,而是抱着信徒般的虔诚和朝圣者的坚贞,怀着对自由的神往和实现生命最高价值的冲动,去履行上苍召示的天命……美国西部开发具有人本学意义的成果——一种新精神的出现和新人的诞生。【《读者》2001.8期 王小溶摘自《青年参考》2000.6.15.】
    这里,赞美的是人(所谓“人本学意义的……新人”)而非大自然。
    可以说,一个人,如果不是一位主观唯心的人本主义者的话,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从马克斯?韦伯那里获得灵感的如此夸张的、足球场上的拉拉队长式的文句来的。
    与这类拉拉队长式的夸张文句不同,作为当事人的美国当年的西部开发者们,看待他们正在进行的事业,则是另一种眼光——朴实自然的眼光。这就是表现在加拿大民歌《红河谷》中的如是眼光:
                      野牛群离草原无踪无影,
                      它知道有人类要来临。
                      大地等人们来将它开垦,
                      用双手带给它新生命。
                      草原上将盖满金色麦穗,
                      大城市过不久就建起。
                      欢迎你各民族姐妹兄弟,
                      来到这最美丽的新天地。
    这里,朴实清新的歌词,赞美的是朴实清新的大自然,而非心骄气浊、主观唯心的人本主义者心目中的“人本学意义的新人”。
    根本说来,美国的西部开发及其成功,真正有吸引力和起决定作用的东西,不是加利福尼亚那点有限亦有价的黄金或其它什么矿产,也不是自由资本主义的经济“游戏规则”,更不是什么“抱着信徒般的虔诚和朝圣者的坚贞,怀着对自由的神往和实现生命最高价值的冲动,去履行上苍召示的天命”却又把人看得比“上苍”还值得赞美的“人本学意义的新人”,而是极为优越丰富、价值大到难以估价的带些寒意的空气、阳光、降水、动植物、滋润秀美的山川河流、面向太平洋并且地平天成的交通条件,以及集这些优越条件于一身的流着“奶与蜜”的“像在香甜的梦中睡傻”的广大处女地。没有这些条件,“大地”就不会是一个发育成熟的、充满诱惑力的、在与人类的交合中将生出“新生命”的健壮处女,而会是一个病恹恹没有多少生命色彩和生殖能力的老处女。这样的老处女,怎承受得了生命力洋溢的“各民族姐妹兄弟”的“开垦”呢?开垦后,又怎生得出到处“盖满”的“金色麦穗”和“过不久就建起”的“大城市”呢?没有这些条件,“各民族姐妹兄弟”又怎会自发地、“没有号召没有鞭策”地对这样一个老处女感兴趣和满怀占有她的热情呢?而没有这种“各民族姐妹兄弟”们的自发兴趣和热情,美国西部开发过程中自发体现的自由资本主义经济规则,又怎能自发体现呢?——没有这些条件,“信徒般的虔诚”啦、“朝圣者的坚贞”啦、“对自由的神往”啦、“实现生命最高价值的冲动”啦、“履行上苍召示的天命”啦,云云,不过一堆脑子被马克斯?韦伯跑了马的美文学的华丽辞藻而已。
    6、 以人副天的精神优越感
    中国西汉时的董仲舒,先以天人合一为前提,后用逆推法,倒果为因,以人事推天事,引出许多今日看来很成问题的观点。董氏这一手,名曰“以人副天”。
    同样,近现代的美国历代领袖们,先根据“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条宗教教义,再以自己脚下这片“流奶与蜜之地”为证,也倒果为因地逆推出如此结论:因为美国人是一个积善积德的民族,所以上帝才把这片流奶与蜜之地赏赐给他们。该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说:“我始终相信,这个国家是根据上帝的意愿被安置在两个大洋之间,并使优秀的民族在这里居住。”而在该国一战时期的总统威尔逊看来,“美国社会的利他本质是上苍恩典的证明:仿佛是上帝的眷顾,有一大片大陆被保留未开发,等待一群和平且爱好自由、人权高于一切的人们来此建立一个有福同享的国度。”【基辛格《大外交》 海南出版社 1998 p37】
    照此逻辑,一切自然环境恶劣、未得到上帝“流奶与蜜之地”“赏赐”的国家民族,其贫穷落后和种种不幸境遇,都无自然历史原因,而只是个简单的自作自受的道德问题:这是一帮邪恶之人和歹徒(“歹徒国家!”)他们因为前世作恶多端,所以上帝才罚他们投生于那些恶劣的自然环境中。
    如此极端露骨的宗教唯心观点,如果是一个不介入政治的宗教家,他这么讲,或许也能发挥一点劝人为善的积极作用。但一个国家的政治领袖,如果以此为治国思想并在外交政策中加以贯彻的话,那么,这不是别的,只是《圣经》中那位总与上帝捣乱的魔鬼的化身!——世界上一切并非因为贫穷、只是因为富裕得无事生非而滋生的罪恶,哪一件的总根源,不在美国国家这种宗教唯心意识形态呢?
    然而,由此而来的世界其它地方的乱子,对美国领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套宗教唯心意识形态所具有的这番“对我有用”价值:它对美国人保持和提升自己的民族优越感大有用处(“有用就是真理!”)此番“天机”,1983年,美国驻波恩使馆参赞里查德?巴克里一语道破:
    从第一批移民开始,美国人就表现出他们是执行上帝意志的工具。这种表现在今天依然可见。的确,如果不是执行上帝的意愿,美国人怎么会得到一个人烟稀少和自然资源十分丰富的大陆呢?无论这种优越感怎样刺激人,但它却是把一些最不同的民族和观念联合在一起的基本目标。我觉得这一因素对外交政策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因为在世界政治中,使命感和感觉受到上帝恩惠的优越感,可以使一些伟大力量自由驰骋。【<苏> 阿?葛罗米科  弗?洛梅科《核时代新思想》新华出版社 1988  p7-8】
    这里,美国国家意识形态的自私自利本质,暴露无遗!然而,它的领袖们,竟然又会在另外的场合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美国社会的利他本质是上苍恩典的证明”,就仿佛“美国社会的利他本质”像1+1=2 样地,早就是个只有疯子才会怀疑的无人不知晓、无人不承认的简单世界公理似地。——为什么如此矛盾呢?答曰:矛盾不矛盾对我无所谓,在我看来,对我有用,就是真理(早在19世纪,一切矛盾中最基本的物质与精神矛盾,就被“有用就是真理”的美国实用主义哲学“大师”们从哲学的圣殿中驱逐出去了!)
    7、 自由民主制度
    中国“六四”学运领袖刘刚(音),于1996年夏偷渡到美国。才到美国,就立即在“美国之音”露面,谈他的感想。说他感到心情愉快;接着赞美道:美国这个国家,“连空气都是自由的。”这话,如果用一种平实自然口气讲,是正确的。因为美国气候适中,风水优越,人口密度小,人均生存空间大;地势低平,国土辽阔,不仅空气流动比多山的中国自由,而且每一平方公尺上空的氧气含量,也比地势高拔的中国多得多。这是一个自然科学中的常识问题。可刘刚先生抒情式的赞美口气并不这么平实自然:在他的抒情表白中,赞美的不是自然的造化之功,而是人为的美国民主自由制度。那意思,是想向世界尤其中国传达如此信息:向美国学习吧!学习它的民主自由制度吧!这样做,回报太大太大;其它不说,就连不自由的空气,在这种制度下,也会变自由!——这叫贪天之功为人有,自欺欺人更欺天!
    大自然是先有土地,后有动植物,然后才有人类的。美国这个国家,是先有土地,后有移民,再后来才形成观念形态和实物形态的“美国文化”的。美国上空的“自由空气”,不是美国的民主制度造出来的;相反,倒是它的民主制度和自由的人文风气,是在美国这方土地具有的自由“地气”熏习呵护下成长起来的。美国文化的包容度,不应在移民和制度身上寻找,只能在它广大富饶而新鲜的土地上寻找。这块广大富饶新鲜的土地,是大自然的产物,不是移民们用他们的制度制造和用他们的文化化合出来的。试想:若美国这方土地像中国一样,半数以上地区不宜人类生存居住,今天美国人向世界大肆夸耀的自由民主,难道不会大打折扣吗?如果再把中国的人口数量放到这样一块半数以上地区不宜人类生存居住的土地上,结果又会怎样呢?——可以断言:凡根深蒂固禀赋和坚持着美国式唯心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并以此治国的人,在这种地缘国情下,不把自己国家弄成一个世间最悲惨的人间地狱才怪!

三、美国的外交政策和国家前途
    1、干涉主义的理论基础
    1980年代以来留学、移民美国,以及通过其它途径在美国“开了眼界”的中国知识分子,说起美国,往往赞叹说:美国是个移民国家,具有熔世界文化于一炉的强大功能;任何东西,到了美国,很容易被它消化掉;在其他国家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的事情,在美国,如几个泡沫,表现几下,就消失了,无动于美国社会一根毫毛。这些都是事实。但是,假如把美国文化这种功能归因于“移民国家”的话,最终引出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美国国家意识形态中的主观唯心主义。
    美国国家意识形态中的主观唯心主义,实质在为美国狭隘的国家利益服务。美国社会的政治文化精英们,正是以此为前提向世界其他国家如此训话的:移民是人,你们也是人,你们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实行移民们到美国后实行的东西,非把他们逼出国不可?这样一来,移民尤其“政治移民”,就成了正义和真理的化身,而他们的母国,往往就成了“邪恶帝国”或“歹徒国家”了。——美国对外政策中的强权政治和干涉主义色彩,正建立在这种主观唯心主义哲学基础上。
    当今世界,主观唯心主义的势力,一如美国的国际影响力,无所不在。它并且披有一件华贵的“哈佛”式的“名牌”学术外衣:“人本学”或“人本主义”。其意思是:人是自本自性的,人的一切德行遭遇,根源都在人自本自性的自身思想或某一生命科学基因,而与客观自然历史因缘无缘。因此,好人自好,坏人自坏;穷国乱国之所以又穷又乱,原因在该国出了坏人恶人;美国样的国家之所以又富裕又文明,原因在该国总出好人善人。亦因此,像美国这样一个因富裕文明而被证明了的世界头号善人国,就有义务扩充自己的善行,在其他国家锄恶济善替天行道,或者说作外科手术和“转基因”式的社会改造工程。而在“锄恶”中,对诸如卡斯特罗这样的“非我族类”者,暗杀一千次、一万次,都是天经地义、合乎“公理”的。
    然而,与主观唯心主义相反,在彻底的唯物主义看来,人之本不在自己,而在天地自然;人的一切德行遭遇,根源不在人自身,而在客观自然历史因缘。因此,好人坏人,都有客观原因:穷国乱国之所以又穷又乱,原因在该国包括土地在内的风水条件的不利甚至恶劣;美国样的国家之所以富裕文明,根源在他们占据了地球上最多最好的包括土地在内的风水资源。亦因此,假如一个国家的精英领袖们,在占据这些资源的条件下,又不问条件地对风水条件恶劣的其他国家如此兴师问罪:“移民是人,你们也是人,你们为什么……”,那么,如此的精英领袖,其它不说,仅就其智商说,一如中国西晋末年那位天天吃鱼吃肉的“呆皇帝”,当听说百姓们没饭吃而吃草根树皮时,他摆出副满有学问的样子,自作聪明地问道:“没饭吃,为什么不吃肉呢?”
    2、扶南遏北的地缘政治战略
    国际地缘政治问题,其实就是一个风水问题,它起因于北方国家南下争光(风)争润(水)以及作为全球陆地“头部”的各北方大国之间的同性相斥天性。由此,就引出以下几点带规律性的东西:
    第一,国际地缘政治问题,只是一个北方国家地区的内部问题,而与南方国家地区关系不大。当然,在此问题中,南方国家地区也会被牵连在内,但他们缺乏自主性,更无主导权,顶多或者常常只是某一北方大国的“界卒”。
    第二,地球上的北方国家,只分布在欧亚大陆和北美大陆这两个北方大陆上,因此,国际地缘政治问题,只是一个欧亚大陆和北美大陆内部尤其两大陆相互间的关系问题。而在两大陆内部,北美因面积较小、风水良好均一,人均生存空间大,内部地缘政治问题基本不存在;欧亚大陆因面积大,内陆与沿海风水差距太大,人均生存空间吃紧,内部地缘政治问题严峻。
    第三,根据北强南弱、北主南从原理,若无外部因素干扰,一切登上世界历史舞台的北方地理大国,其争光争润天性的在南方热带海洋得到满足,不成问题。外部因素的干扰,将延缓他们这种地缘政治抱负,但不能从根本上遏止这种抱负。
    第四,所谓“外部因素”,就是某一在南方热带海洋“得其志”的北方地理大国。根据同性相斥原理,该国得志后,必不愿其他北方地理大国像自己样完成他们的地缘政治抱负,必千方百计扶持其他北方地理大国的南方力量,采取扶南遏北的地缘政治战略,以图永保自己在世界政治舞台上的独大优势。
    第五,此一“得志”北方地理大国,就是美国。由于地理位置的优越,它首先通过19世纪的墨西哥战争和南北战争,满足了自己的南下争光争润天性(当时,欧亚大陆的北方大国,对它鞭长莫及,只能任其得志),随后摇身一变,20世纪以来,就在欧亚大陆充当起了抑强扶弱好汉,千方百计扶持该大陆一切南方势力,对该大陆一切北方地理大国们的地缘政治抱负实施遏制。
    其实,欧亚大陆一切北方地理大国们的抱负,一如美国19世纪做过的事情,是合于阴阳互补、负阴抱阳天理的。但美国为一己私利,不承认他们这一天然权利,而把自己打扮成一位替天行道的大善人。当然,此善人,其实是伪善。但管它真善伪善,为了一己独大,扶南遏北战略,美国非实施不可!这是它20世纪初以来全部外交政策的战略方针。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台的马汉的“海权论”,1940年代斯皮克曼的“边缘地带论”和乔治?凯南的“遏制战略”,1990年代布热津斯基的“大棋局”,都是此一战略方针的一再说明。至于朝鲜战争、越南战争、1950年代至今的台湾问题、1980年代的阿富汗战争、2003年的“旧欧洲、新欧洲”之说和同年的格鲁吉亚“天鹅绒革命”、2004年以来在中亚发动的“颜色革命”、2005年与印度关系的反常加热,等等,都是此一战略方针的注脚。今后,类似注脚还将不断出现,对此,人们不妨拭目以待。至于21世纪以来在伊斯兰世界采取的一切军事行动,深层动机,依然逃不过此一战略目标:对欧亚大陆实施捆绑,——这已经是对整个欧亚大陆而不是某一欧亚北方大国发起的挑战了。
    3、“大棋局”中的玩火者
    国际地缘政治力量,以一定陆地区域为单元,并且只分布在北方两大陆;而两大陆各自又成一大地理区域。这样,国际地缘政治格局的最终演变,将形成这样的态势:欧亚大陆与北美大陆互争地球村的主导权。在此互争中,由于欧亚大陆总体实力远过北美大陆,因而欧亚大陆的目标在消除内部分歧,以发挥作为“世界岛”的自己天命中应该发挥的堂堂正正的世界主导作用;北美大陆则力图挫败欧亚大陆这一“野心”,“反奇为正”地由自己主导世界。为此,保持欧亚大陆的内部分裂,是与“扶南遏北”战略相配合的美国全球战略的关键一着。而要保持欧亚大陆的分裂,就必须随时注意一台统一发动机在欧亚大陆的出现。识别此台发动机的标志是:看它地理位置是否最北、国土面积是否最大。显然,这台发动机的存在,用不着怀疑,问题在于它是否在发动,这就是俄罗斯。因此,自20世纪初介入全球事务以来,美国就一直以俄罗斯为“天敌”;肢解俄罗斯,根本上使它不再作为一台发动机存在于这个地球上,一直是美国全球战略的核心。
    早在1919年,在为巴黎和会起草的文件中,美国国务院就制定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把整个俄国……分成若干大的自然区域,使每个区域有其各自独特的经济生活;同时,每个区域的独立又不应达到足以建立一个强大国家的程度。”【《核时代新思想》 p4】此计划,在苏联解体以前,很少有人会认为它不是在那里太异想天开。但苏联的突然解体,一下子使人们对美国战略家们预言家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解体后的苏联,剥落掉的还只是一些表层风化岩体,它那厚实广大坚硬的古老花岗石地盾,依然完好。于是,从核心进一步击碎这块地盾,就成了美国战略家们苏联解体后孜孜以求的目标。可以说,1990年代中后期出笼的美国最有影响力的地缘政治家布热津斯基的《大棋局》一书,最核心的东西,就是对俄罗斯的肢解;其它内容,不过此一目标的脚手架。在本书差不多的最后,布氏写道:
由一个欧洲的俄罗斯、一个西伯利亚共和国和一个远东共和国组成的松散邦联制的俄罗斯也更容易同欧洲、新的中亚国家和东方建立更密切的经济关系,并加速俄罗斯的发展。【《大棋局》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8  p265】
显然,这样的“邦联制”,就意味着俄罗斯的彻底解体。这正是美国战略家们的潜台词。
    对此,俄罗斯威胁道:“不能肢解俄罗斯,因为这将是欧洲与人类的毁灭。”【《俄罗斯的命运》 p204】 当然,根据苏联解体后的经验,对此威胁,人们不必太认真。因为类似的威胁,人们听到过多次;但每一次,最终的结果,不正是俄罗斯被迫接受它所不愿接受的东西吗?
    然而,就假定这一次,美国战略家们无与伦比的预言家本领还将再次让地球村的生灵们震惊得发抖。但这里又要问:这样一来,结果又将怎样呢?
    答曰:按布氏棋路,结果就是这样:“欧洲的俄罗斯”将降为波兰式的三等国家;“远东共和国”将很快被中国的移民所淹没,中国将一报19世纪以来一再丧失国土于俄罗斯的难得一报的“一箭之仇”;而“西伯利亚共和国”,将与“新的中亚国家……建立更密切的经济关系”。当然,这一切都不要紧,因为牺牲掉的只是俄罗斯这个身躯过分庞大的“恶性寄生组合物”(乔治?凯南语)——这肯定合乎上帝旨意——获得的则是美国普世民主价值观指导下的世界永久和平!
    然而,事情真会如此吗?
    非也!像一切美国战略家们一样,布热津斯基这里犯下的,依然是一个蔽于人而不知天的错误,只不过这一次,后果将不堪设想!——不错,“欧洲的俄罗斯”,日子将比现在好过;因为俄罗斯的一切困境,都来源于身上背着一个庞大而效率低下的亚洲包袱。然而,此包袱,是上帝交给俄罗斯的无比光荣的十字架。如果它卸掉这个包袱,且不说它自身资源的损失程度和民气的被夺魄(在此情形下,“波兰式的三流国家”这种定位,对它来说,就没有任何小瞧的意思了),也不说“远东共和国”的结局如何,单单从“西伯利亚共和国”那里,就将有“恐怖大王灾难”从中发出!为什么呢?
    目前的泛伊斯兰势力,对西方现代文明尤其美国社会,充满“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仇恨;为了给美国以打击,他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包括核武器。这已经是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了。然而,他们为什么没有使用核武器呢?答曰:他们没有。为什么没有呢?答:他们工业基础薄弱。为什么工业基础薄弱呢?答:他们位势居南,气候炎热,对作为工业粮食的能源没有发自内心的天然渴求,仅仅出于“向美国复仇”这种非历史常态的狭隘动机,还不足以使他们成为一些强大的工业国家。但他们对美国的仇恨,亦非一时冲动的短暂现象,并且是如此地强烈,以至于如果他们找到一个像他们一样对美国有着无比仇恨的北方国家的话,正像敢与西方尤其美国抗衡的苏联时期一样,他们是不会拒绝接受它的领导的。当然,这一次,他们将促使这个领导不要像前苏联一样,在核武器的使用问题上手软。
那么,这个“领导”,这个“北方头”,有可能出现吗?答曰:按照布热津斯基《大棋局》棋路,完全有可能!这就是布氏棋路中的“西伯利亚共和国”!介时,它将放开手脚,明确自己的身份,大胆宣布自己是成吉思汗帝国的继承者,以它巨大的资源和强大的核武器生产能力,像当年的成吉思汗一样,率领中亚穆斯林,对西方尤其美国,发出他们的“恐怖大王”威胁!这一次,鉴于前苏联的教训,在使用核武器问题上,他们的手决不会再软!因为在前苏联,因有富裕的西部“中产阶级”(俄罗斯的“西欧派”)牵制,关键时刻,是不敢与美国摊牌的。但这一次,既然富裕的西部地区已经抛弃了苦寒的东部亚洲部分,而美国的施舍在“斯拉夫派”的西伯利亚人面前又一文不值,他们因此将以“自己的方式”行事。介时,被困在世界上最寒冷最不透光明的欧亚大陆心脏地带因而天性“酷毙了”的西伯利亚人、对外部现代社会绝望透顶并且极为蔑视的西伯利亚人、对在作为自己传统势力范围的心脏地带为所欲为的美国人极为仇视的西伯利亚人,关键时刻,希特勒那点与世界同归于尽的勇气,他们难道会缺少吗?说得再具体一点:若再发生类似于1960年代古巴导弹危机那样的事件,双方如果不想同归于尽的话,退让的将不会是“西伯利亚共和国”,而会是美国!
    退一步说,即使不使用核武器,单单西伯利亚的石油与伊斯兰的石油,二者加在一起,对世界尤其美国,又意味着什么呢?介时,美国敢像现在这样为了石油而发动对伊斯兰的战争吗?如果它敢,那“西伯利亚共和国”的核武器,难道像前苏联一样,终归只是种摆设、以等美国大亨们出钱加以销毁的吗!
    当然,面对这股既是新生的、又是最古老的由西伯利亚--穆斯林组成的纯粹的心脏地带地缘政治力量,美国照样可以像围堵前苏联样地围堵它,甚至因其被逼到最后的堡垒(苏联和俄罗斯的连续解体,使得外面的城墙、外城、甚至内城都被攻破了)而更容易。但是,头回香二回臭,正如恒星收缩到极点就会发生超新星爆炸一样,这一次,以“西伯利亚共和国”为头的心脏地带地缘政治力量,将随时准备使用核武器!
    因此,布热津斯基自以为得意的“大棋局”,不是人们常说的什么“在捅马蜂窝”,甚至不是在“打开潘多拉盒盖”,而是在核武库前放大火!在打开地狱的大门!事态果真按照他的棋路走,捅出来的,将不会是一群到处蜇人的“马蜂”,甚至不是潘多拉盒子中各种莫名其妙的灾害,而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使苍穹燃烧的地狱之火!——作为“斯拉夫派”即俄罗斯东部利益代言人的日里诺夫斯基,其关于“不能肢解俄罗斯,因为这将是欧洲和人类的毁灭”的警告,这一次,将不再是虚张声势,而是一句冰冷坚硬、掷地有声的地缘政治大神咒!
    4、普世民主的尴尬
    万物一阴阳,美国的世界战略同样如此:扶南遏北是其阴性的沉潜刚克手段,普世民主是其阳性的高明柔克手段;二者阴阳搭配、刚柔相济。这样的手段,看上去真可谓滴水不漏、天衣无缝,周全厉害之至。然而,“思想上政治上的路线正确与否是决定一切的”(毛泽东)。再厉害的手段,如果大本不正,也难成大事。美国世界战略的根本弱点,就在它大本处的主观唯心主义。
    在主观唯心而又深信技术万能的美国价值观看来,民主观念,乃具有最高人类价值、对人类最有益处的人类文明基因。此基因,要么存在于某些民族身上,因而这些民族总会自行实行民主的;要么像基因移植一样可以由西方世界的民主工程师们由外部移植到某些民族社会中去,然后像培养一个人工新物种一样使其“拙壮成长”。新世纪伊始,美国右翼政府对伊斯兰世界所干的,正是后一手。
    然而,在彻底的唯物主义看来,人身上的一切,包括各式各样的生命基因,都是自然环境熏习的结果。因此,如果环境不改变,只从人本主义的“人的改造”方面入手,只会适得其反。这么干,无异于不知天高地厚、不畏天命(自然规律)地公然向上帝(天地自然法则)挑战!
    民主是什么?
    首先,民主是尊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然而,生命对水有一种根本的依赖性。在缺水的伊斯兰世界,人们连生命存在都成问题,谈何尊重生命的民主制度。应该明白:自由民主制度,是需要充足的自然界中的水分来涵养滋润的。而在伊斯兰世界,由于缺水,一切家畜中汤汁喝得最多、用水量最大的猪,都不能养,何况对水的需求超过猪不知多少倍的自由民主制度。因此,在穆斯林心目中,美国的把此制度强加给他们,是像强迫他们养猪一样难解以接受的。当然,世间的一切,都不是绝对的。正如如果水多,谁也不能保证穆斯林的后代们就永远不吃猪肉一样,如果伊斯兰世界的缺水问题得到解决,自由民主制度在伊斯兰世界的生根发芽,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美国对伊斯兰世界实施的“改造”,如果真的与人为善的话,首先要做的,就不是制度的改变,而是以缺水问题为主的生态环境的改变。此事不做,先忙于制度改变,即使不说他来者不善,至少可说他违反了科学的操作程序。这样的人,能成功吗?
    其次,民主是对他人人格的尊重;为此,就得人有人格。人格是什么呢?所谓“格”,就是像北方寒温带的针叶林树木一样,有一种高标整洁、亭亭而立、堂堂正正而不相互纠缠攀扯的形象、气质、尊严和风貌。因此,这样的人“格”,不是凡带个“人”字的人都有的,而是像树木中的情形一样,只有寒冷气候下的民族才有。因此,也像南方树木的喜欢相互纠缠攀扯而无“格”一样,南方民族,也有一种相互纠缠攀扯的习性,有“人”而无“格”(先天不足后天补,南方民族的人格之“格”,需要以人性“修养”为手段的人为的以阴制阳法培养)。亦因此,尊重他人人格的民主制度,在南方国家地区,即使因为那里水量多,但由于无“格”,结果只会是一幅乱轰轰的有“民”而无“主”(“主”就是“格”)的场面。这样的民主制度,有什么值得张扬的呢?
    5、核威慑和防止核扩散
    扶南遏北战略与普世民主价值观,是美国一左一右、一阴一阳地对世界施以进击和加以掌控的两个拳头两只手;而核威慑,则是支撑这两个拳头两只手、给它们以底气和力量但不动声色的胸肌健壮的“胸脯”;三者构成美国世界战略中等边三角形样的一个“铁三角”。
    对美国来说,核威慑的必要性,源于冷战时期与前苏联的较量。在此较量中,气候的寒冷和钢铁般的人的性格,使得苏联在军人的战争意志和以钢铁为主的常规武器方面占了优势,如果打常规战争,美国不是苏联的对手;至少欧洲将守不住;欧洲守不住,欧亚大陆就是苏联的;欧亚大陆是苏联的,世界就是苏联的。因此,美国只能通过核武器来打消苏联的战争意志。而苏联的战争意志,也果然在可能的核战争面前被打消了。
    照此说来,苏联解体后,美国已无常规战争对手,而冷战时期都未打起来的核战争,现在就更打不起来了;这样,美国的核威慑,就失去了它的必要性。然而,美国对此却另有看法,这就是:美国的潜在对手,不会从地球上永远消失,它只是暂时装老实,你稍不注意,它就要蠢动;而美国强大的核力量,可保它不敢轻举妄动。换句话说,美国的核威慑,是一尊把被收服的前苏联式的“妖魔”永远镇在地牢之中的镇妖石。这就是为什么1990年代中期,面对当时那么厉害的全球反核声浪,美国都不愿承担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义务——这是全面禁止和彻底销毁核武器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的原因。
    然而,这样一来,美国就为核武器的扩散做出了榜样:美国能有核武器,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老实说,对此问题,美国永远不能向世界提出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合理性说明。因此,“美国榜样”存在一天,美国的防止核扩散努力,就永远只能依靠让人口服心不服的武力等硬性手段;而这样一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手段,像一切同类手段一样,效果永远都是有限的。尤其是:冷战结束以来,凡暗中谋求核武器的国家或组织,他们计划中的核武器,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冲着美国的,而且多半不会手软;况且从技术上说,作为一种科学技术的核武器,像一切科学技术一样,遵循的是由个别到一般、由专利到市场扩散的规律,任何人都禁它不止。如此严重的形势,美国能不焦虑和“严重关切”吗?
    历史充满辩证法的幽默与讽刺——核威胁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以核威慑为“镇山之宝”的美国头上。
    6、美国国家的前途命运
    美国是当今的世界文明中心,也是西方现代文明最后、最坚固的堡垒。美国这种身分,看来还将保持一段较长时期。
    据汤因比分析,有史以来,凡文明,必有中心。有中心,必有外围。一切外围,都是“外部无产者”(蛮族)的势力范围。文明及文明中心的衰亡,是自身丧失创造力后再由文明的“内部无产者”与“外部无产者”共同打击的结果。内部无产者与外部无产者是相互转化的:为文明中心的强大辐射力所吸引,外部无产者千方百计进入文明内部,转化为内部无产者;同时原有的内部无产者因对文明的腐朽风气感到绝望,产生了与文明划清界线的自觉的“无产者脱离运动”;在此运动中,外部无产者即“蛮族”的纯朴风气吸引了他们,他们于是不仅成了从内部勾引外部蛮族势力的文明的“蛀虫”,而且还会亲自加入外部军事组织,与外部无产者并肩作战,打击这个腐朽没落的文明。而在文明与外部无产者的较量中,时间站在外部无产者一方。
    今日美国,面临的正是这样一种形势。国际恐怖主义,正是汤因比说的现代“外部无产者”。至于美国自身创新能力的衰弱,只要指出这样一个事实就清楚了:文明的创新能力,不体现为新技术的发明创造,而体现为对人类所面临的重大挑战的应战;当今人类所面临的重大挑战无过于环境问题,在这个问题上,美国不仅没有担负起应有的领导责任,反倒是此一问题的元凶。可以说,无论美国内部的反对力量(最具代表性的是成立于1990年代初的“地球解放阵线”),还是生自环境恶劣的伊斯兰沙漠的外部国际恐怖主义,都起因于同一问题:美国为中心的现代西方文明带来的全球生态环境的恶化。
       然而,如果根据希腊罗马文明的衰亡经验,然后推论说:美国文明,也将被外部无产者即国际恐怖主义所摧毁,那也未免太迂腐了。这是因为:同样是外部无产者,古代的外部无产者与现代的外部无产者,有着不同的发源地。
       在古代,摧毁罗马的外部无产者,发源地在罗马以北的日耳曼--斯拉夫森林地带和中亚大草原。因此,从一开始,他们就占据了以北攻南的天然的地缘政治优势。而今日的外部无产者即国际恐怖主义,则发源于中低纬度的伊斯兰沙漠。因此,他们对美国与西方,并不占有以北攻南的地缘政治优势;相反,他们的地缘纬度,倒比西方文明低。此外,西方文明,还在他们的经度范围内占据着最北的地缘位置,因此,除非前述布热津斯基所谓的“西伯利亚共和国”得以诞生然后加入外部无产者行列,否则的话,西方文明永远不会面临罗马帝国样的发自北方寒冷地带的外部无产者的威胁;而这样一个“西伯利亚共和国”,并不具备产生的可能性,它只是主观唯心的美国政治家们从自私短视、以害人始但将以害己终的实用主义观点出发,设想出来的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
    这里有必要再次强调:“北方寒冷地带”,不是一个抽象概念,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军事内容,——只有发自北方寒冷地带,外部无产者才能不仅占据了军事斗争中的人的素质优势,而且在武器装备方面与他所打击的文明社会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差距(先进的武器,无不出自高度冷静的头脑;高度冷静的头脑,无不出自北方寒冷地带)。这两点,正合于西方古代外部无产者的情形。而现代的外部无产者,由于不发源于北方寒冷地带,因而这两方面,都不占优势,尤其武器方面,与他们所要打击的美国差距之大,一如数学中的“高阶无穷小”。
    然而,从缺乏真正的文明创新精神的美国现有力量看,它也不可能在反恐斗争中取得根本胜利。它的胜利与它的文明创新能力亦即它对全球环境问题的关注成正比:对全球尤其第三世界恶劣的环境改造贡献越大,在反恐斗争中取得的成效越大,反之就越小。
    从美国政府现在的所作所为看,有这个能力的美国,并不想发挥它可以发挥的生态文明建设作用。这样,在与外部无产者的斗争中,双方都不可能在军事上消灭对方;美国国家,将长期受到“外部无产者”的威胁,只有到了生态文明观念在西方和全世界占据人类主流意识形态的时候,这一威胁,才能有根本性的改变。
    总而言之:美国国家的前途,既不会像美国右翼势力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世界历史上最后一个“罗马帝国”;也不会像国际恐怖主义所希望的那样,像古代罗马帝国样地被内外无产者所摧毁;它将经受长期的国际恐怖主义问题折磨,直到共产主义生态文明时代到来,与所有国家一起,接受国家自行消亡的现实,与全体人类一道,和平过渡到共产主义;而在这之前,它将一直是“四极世界”中的一极并发挥它那强大的寒性地缘种因可能发挥的作用。
      美国国家最终的这种命运,也是地球上所有国家和全体人类的共同命运。
 

广义地缘政治学(第五章第二节)

第二节  有头无足、潜力巨大的俄罗斯
一、“泥足巨人”之迷解
《圣经?旧约?但以理书》记载: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做了个怪梦,梦见一个巨大的偶像,全身从上到下分别由金银铜铁铸成,只是脚是半铁半泥做的;王想细看究竟,不料自天突然飞来一块大石头,砸在巨像脚上。巨像的泥足被砸碎,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摔成碎片;打碎巨像的石头随之变成一座大山。尼布甲尼撒从梦中惊醒过来,诚惶诚恐,不解梦的含义,于是请犹太先知但以理解释。但以理的解释是这样的:“你就是那金头。在你以后必另兴一国,不及于你。又有第三国,就是铜的,必掌管天下。第四国,必坚壮如铁,铁能打碎克制百物,又能压碎一切,那国也必打碎压制列国。你既见像的脚和脚指头一半是窑匠的泥,一半是铁,那国将来也必分开。你既见铁与泥混杂,那国也必有铁的力量。那脚指头既是半铁半泥,那国也必半强半弱。你既见铁与泥混杂,那国民也必与各种人搀杂,却不能彼此相合,正如铁与泥不能相合一样。……你既看见非人手凿出来的一块石头从山而出,打碎金银铜铁泥,那就是至大的神把后来必有的事给王指明。这梦准是这样,这讲解也是确实的。”
应该说,但以理的解释,大体合乎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以来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欧洲地中海世界历史:“银国”者,亚历山大帝国也;“掌管天下”的“铜国”者,罗马帝国也;“铁国”即“泥足巨人”国者,沙皇俄国及其继承者苏联也。当然,这样的“附会”是牵强的,但也只能如此而且如此就行了。对当代人来说,这梦的现实意义在于:钢铁般的俄苏帝国(前苏联铁矿储量,占世界40%,世界第一;俄苏帝国的特性,也像钢铁,很酷),这个泥足巨人,其“泥足”究竟是什么?“从山而出”打碎这个泥足巨人的“非人手凿出来的一块石头”,又是什么?
早在沙皇俄国黄金时期的叶卡特琳娜时代,西欧人就用出自《圣经》的“泥足巨人”来讽喻俄罗斯了。所谓“泥足”,当然指的是这个大帝国的根本弱点。但在当时,人们的认识也只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这个大帝国有根本弱点,至于这个弱点何在,谁也说不清。一百年后,列宁解释说:这个“泥足巨人”的“泥足”就是落后反动的社会制度,只要推翻这种制度,俄罗斯就会成为一个根本弱点被克服的真正巨人。然而,不幸的是,“泥足巨人”这个咒语,又落在了列宁建立的苏维埃国家头上;更为不幸的是,苏联解体后,当今的“民主俄罗斯”,依然陷在这个咒语的魔力中难以挣脱。
现在的问题依然与两百年前一样:俄罗斯的“泥足”,究竟何在?
苏联解体后,对此问题的解释可谓多矣。然而,众多解释中,凡出自学者笔下口中的,无不可以用一句评语概括:从制度(上层建筑)和人的行为动机找原因的历史唯心论。倒是最无学者气、厚朴得像位老农的美国前总统里根1980年代中期的一句幽默语,更接近唯物主义真理。在回答有记者提出的“阻碍苏联农业发展的四大障碍是什么”问题时,里根故意像个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似地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春、夏、秋、冬。”【 脚注:里根与记者(美国记者)的这一问一答,大概是事先排练好的一出双簧戏,不然,记者为什么会仿佛事先就知道答案样地提出“四大障碍”问题呢?当然,即使如此,依然不失为一出精彩的双簧戏。】 此回答,在当时的苏联官方和国民那里,觉得是一种再刻毒不过的嘲弄侮辱;在美国政客那里,觉得是一种再过瘾不过的对苏联这个“恶性寄生组合物”的公然篾视,称之为“里根式的幽默”。但是,仔细想来,里根的回答,幽默中含有唯物主义大真理,嘲笑中含有对俄罗斯民族面临的生存压力的不自觉的下意识同情:苏联的农业问题,并非社会制度或者其它什么人为历史因素使然,而是天然的寒冷气候造成的。
如果说问题的讨论集中到农业问题时,事实上就走上了解答“泥足巨人”之迷的正确道路的话(人的“基础”是足,农业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因而假如把一个国家比喻为一个人的话,那么,作为基础的农业,就是足),那么,里根的回答,不自觉地就使“泥足巨人”之迷的解答又进了一步:俄罗斯的根本弱点在寒冷气候。不过,此解答还不算地道(到位)。要地道,得从天上降到地下,由气候问题深入到给气候以决定性影响的俄罗斯这块土地所在的地理位置问题上去。如果我们再参照本书第四章第二节讨论的“印度洋的风水卦象”问题的话,那么,问题在这里就更直截了当了:俄罗斯这片国土,风水卦象如何?
简单地说,俄罗斯的风水卦象,与印度洋一样,是一个否卦之象。只不过与印度洋不同的是:印度洋是纯阳,占阳不交阴,印度洋周边国家,有足无头;俄罗斯正好相反,是纯阴,占阴不交阳,有头无足。因而俄罗斯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就在于与位于它正南方向的印度洋及印度洋周边国家实现交接,即南下印度洋。只有这样,它那过多的阴气才能在与南方过多的阳气的交接中得到稀释并且“精神变物质”地生出大财富来。
那么,为什么俄罗斯不走这条路呢?
答曰:不是它不想走、未走过,恰恰相反,“南下印度洋”,乃俄罗斯立国以来就从未放弃过的“负阴抱阳”式的天定命运或抱负,只是两千多年前巴比伦王梦中那块自天而降的“非人手凿出来的一块石头”把它走向印度洋的巨人之足打碎了(苏联解体的直接原因是“南下印度洋”战略必有的战场在高大山脉之中、地形条件对自己最不利的阿富汗战争的失败)。或者说,根据“北头南足”道理,那块位于俄罗斯南部、横亘在它通向印度洋的道路上的“变成一座大山”的“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成为这个巨人的泥足,使它迈不开走向印度洋的巨人应有的步伐。这块石头不是别的,就是中亚以南和西南亚成一整体的位于印度洋北岸的以伊朗高原为主包括高加索山脉、厄尔布尔士山脉、扎格罗斯山脉、兴都库什山脉的大山。对于生活于几乎全是大平原的北方俄罗斯人来说,这些大山,一旦被得到与俄罗斯“同性相斥”的外部地缘政治力量支持的本地“地头蛇”把住的话,俄罗斯那“以北对南”优势,就要大打折扣了;弄得不好,甚至还将给自己这个巨人带来“轰然倒塌”的灾难性后果。

二、从伊凡雷帝到戈尔巴乔夫的对外扩张
被称为“雷帝”的首任沙皇伊凡四世,是“莫斯科和全俄罗斯大公”瓦西里三世的儿子。其父1533年去世时,他年仅三岁。后于1547年17岁时加冕亲政。加冕之日,他就不再袭用其父传下的“莫斯科和全俄罗斯大公”头衔,雄强用力、意味深长地宣布自己为“沙皇”,即罗马帝国创立者凯撒大帝事业的继承人,认为俄罗斯民族要像当年罗马帝国征服地中海世界一样,征服不久前被哥伦布发现的全世界。因此,生于地理大发现初期的伊凡四世,是俄罗斯民族历史上第一位具有全球眼光的人。从他开始,他所宣布的俄罗斯民族肩负的统一全世界的“神圣使命”(立国理念),就深深印在俄罗斯民族的心灵中,成为俄国人生存发展的强大动力。
伊凡雷帝这种使命感,根源于俄罗斯特殊的地缘环境。
俄罗斯这方土地,多的是寒冷,少的是温暖;多的是冰天雪地,少的是潺潺流水;多的是物产不丰盛吃穿困难的冻土地带,少的是物产丰盛吃穿容易的“阳光地带”。万物生长靠太阳,万物负阴而抱阳,这是自然之理,亦是社会之理。尤其寒冷民族,他们的一切“理想”,无不与“追求光明”相关。为着自身的生存发展,俄罗斯民族很自然地就认同了伊凡四世提出的实际上是着眼于“阳光地带”的争夺的立国抱负(“抱负”这个词,原始意思是很自然的,即老子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或者说,是俄罗斯民族的生存发展愿望促使伊凡四世生出这种抱负来的:“山洞里有数不清的宝石,热带的海里有无数的珍珠”(俄罗斯歌剧《萨德科》插曲《印度客商之歌》歌词)的南方热带海洋及其阳光地带,对住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人来说,尤如一位温柔的美貌少女,她的诱惑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俄罗斯民族一天不能把她抱在怀里,就一天不能安宁,就不能像一位只有在女性怀抱中才能变成熟的男子那样拥有自己的成熟期,就会像小俄罗斯(乌克兰)民歌《德涅泊尔》唱的那样,处于“你看那月亮暗淡无光,在黑云后倘佯不停,就像扁舟漂流在海上,随波起伏时隐时现”的青春躁动之中。
从伊凡四世开始,俄罗斯民族就走上了一条争夺阳光地带、拥抱“南方情人”的对外扩张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伊凡四世为第一阶段,彼得大帝为第二阶段,叶卡特琳娜二世为第三阶段,拿破仑战争后的亚历山大一世为第四阶段,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的斯大林时代为第五阶段,勃列日涅夫时期为第六阶段。
第一阶段,俄罗斯取得了西西伯利亚和黑海、里海北岸的控制权。
第二阶段,西南方面,俄罗斯得到了垂涎已久的可以虎视黑海和地中海的克里米亚半岛上的要塞塞瓦斯托波尔;西北方面,得到了可以虎视波罗的海和北大西洋的涅瓦河畔的彼得堡要塞;从而在与西南方向的土耳其和西北方向的瑞典这两个主要对手的较量中争得了战略优势。
第三阶段,叶卡特琳娜二世利用自己德意志公爵之女的特殊身份,采取远交近攻战略,勾结普鲁士和奥地利,于1722年第一次瓜分波兰,夺取白俄罗斯东部土地。西南方向,两次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1768--1774,1787--1791),获得了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的航行权。至此,从彼得大帝以来,俄罗斯已把西边的波兰、西北部的瑞典、西南方向的土耳其这三个长期的主要对手击败,打开了通往西欧的南北两扇大门。远东方向,叶卡特琳娜二世时的俄罗斯,在对中国北部边疆进行武装骚扰的同时,最后征服了西伯利亚北部,并在1780年代,越过白令海峡,占领了北美洲的阿拉斯加和太平洋上的阿留申群岛。这样,到叶卡特琳娜二世末年,“俄国的领地已超过了甚至最肆无忌惮的民族沙文主义所能要求的一切。”(恩格斯)这期间,叶卡特琳娜二世还利用自己与西欧国家的广泛联系,乘法国大革命之机,游刃有余地积极介入西欧事务,以至于此时得意忘形的她可以毫不掩饰地声称:“假如我能活到二百岁,欧洲全部就会落到俄罗斯统治之下。”
第四阶段,亚历山大一世利用战胜入侵俄罗斯腹地的拿破仑大军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把俄罗斯大军开进西欧。此后数十年,俄罗斯一直扮演着欧洲大陆无国能比的“欧洲全部反动势力的最后一支庞大后备军”角色。
第五阶段,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苏联,利用战胜国机会,置东欧于自己统治下,组建华沙条约国,把军事边疆推到德国腹地。意识形态领域,利用二战所受苦难,使苦难转化为一笔雄厚的道义资本,令对手防不胜防地把自己的意识形态传播到全世界。然而,意识形态毕竟不能代替衣食住行,为了意识形态成果的巩固,就得对声称信奉自己意识形态的国家地区和政党组织作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于是,俄罗斯历史进入第六个扩张阶段,即勃列日涅夫阶段。
第六阶段,勃列日涅夫时期的苏联,到处伸手,到处“支援”,到处“敲门”,到处干涉,十个指头同时按跳蚤似地在全世界到处展示自己的超级大国形象,结果是按了这个跑了那个,搞得精疲力竭。于是,勃列日涅夫去世不久,就有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出。戈氏新思维和由此引发的苏联解体,宣告了伊凡四世以来俄罗斯以武力为主要手段的对外扩张政策的收场,用俄罗斯学者们的话说就是:俄罗斯历史又重新回到伊凡雷帝时期的“历史的地平线上”。
俄罗斯目前的状况,与首任沙皇伊凡四世设想中的统治全世界的“立国理念”全然无缘且不说,就是南方阳光下的一小块地盘,也可望不可及。然而,其原因,既不是俄罗斯军事上的无能,也不是美国和西方军事上比俄罗斯强,而是因为二战后,人类已经进入一个足以相互毁灭、谁也不可能通过战争来获取自己利益的核时代。试想:如果没有核武器和其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出现,战场上人类能够拿出来的“最后武器”依然是飞机坦克大炮这些常规武器,“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一法则肯定还会像以往一样发挥作用。这样的话,诸如“冷战规则”、“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之类的东西,就不会被理睬,人类认可的最高法则势必依然是“战争解决问题”。在此法则支配下,世界必依然为战争氛围所笼罩。在此氛围中,作为超级大国、武备那么雄厚、向往阳光地带的本能冲动那么强烈的苏联,怎会在美国的遏制战略前忍手呢?那时候,苏联军人的形象,在全世界,必是最令人羡慕的。在此形象面前,美国的好莱坞明星、NBA明星、西欧南美的足球明星,都会黯然失色。那时候,苏联必以对包括中国西欧在内的欧亚大陆所有“陆权国家”都有极大诱惑力的“旧大陆向全球进军”为口号,先在欧亚大陆搞统一,拢住德国拢法国,拢住法国拢欧洲,拢住欧洲拢东亚,然后集欧亚大陆所有资源,摆开旧大陆陆权国家与美国为首领、英国日本为左右两翼、南美澳洲为后院的“海权国家”大决战架势,先朝日本、英国左右开弓,然后向作为海权国家大本营的美帝国头上打去,最后的结果,是使麦金德“谁统治世界岛(欧亚大陆),谁就能主宰全世界”的论断成为一个被证实的预言。
然而,二战之后,海权国家首领美国发明的核武器阻止了俄罗斯,在美国的核威慑面前,俄罗斯不得不反省和放弃了伊凡雷帝以来的“立国理念”。戈尔巴乔夫说:“新的政治思维的基本原则很简单:核战争不可能成为达到政治、经济、意识形态和其他任何目的的手段。”【《改革与新思维》 新华出版社 1987   p177】
然而,西哲有言:“如果你把自然赶走,它就会飞奔着回来。”南下印度洋、占有阳光下的地盘,既然是俄罗斯民族的天性,那么,任何社会历史即表意识层面的“思维”(任何民族的表意识或思维,都来源于文字记载的社会历史经历即“历史”,然而,比历史更有力量的是“言不尽意”因而文字难以表达记载的潜意识层面的地缘因素,——任何民族的潜意识,都来源于该民族特殊的地缘条件),就必须与此相适应,否则的话,无论多“新”,都不会为该民族所接受。这就是为什么十几年后的普京总统当政以来,戈氏新思维基本失宠、俄罗斯又要重走军事大国老路的原因。

三、钢酷的民族性格
民族性由气候决定。要理解俄罗斯民族的性格,要理解这个民族历史和现实中发生的在其他民族那里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一切事情或行事风格,得理解俄罗斯特殊的自然气候。反过来说,只要懂得了俄罗斯的气候并且明白天人合一道理,俄罗斯发生的一切,就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奇怪了:
俄罗斯气候严寒,自然界中充满杀气,漫长的冬天到来前,秋天开始,大自然就在杀生,诸多草木被杀死,诸多病菌病毒病原虫及昆虫一类的小动物被杀灭,人畜养的牛羊,也不得不大量宰杀。此外,因无可以采集的植物,俄罗斯民族自古就未经历过采集经济时代,自古就是一个好打猎、靠打猎糊口、与野兽生死搏斗惯了的民族,因而食肉动物的习性,在这个民族身上,显得更突出。这些情形,都是俄罗斯这方土地上很自然的现象。受这些杀气很重的自然现象熏习,生活于这方土地上的俄罗斯民族,在人与人的相互关系(社会生活)中表现出来的以“酷”为特色的行为方式(所谓“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打他个灵魂出窍”),是一点也不让人感到奇怪的。
天地间一切物体,体积越大,表面积与体积的比例越小;体积越小,表面积与体积的比例越大。地球表面,寒冷地方的物体,体积越大,与寒冷空气接触的表面积与体积的比例越小;体积越小,与寒冷空气接触的表面积与体积的比例越大。而过大比例的与寒冷空气接触的表面积,是不利于物体自身的保暖的。生命自我保存的生存本能之一就是尽可能地保住自己的体温。为此,寒冷气候中的生物,为了保暖,除了长出体毛外(寒温带的动物,体毛发达;温带的针叶林,其“针叶”,就是它的“体毛”),就是尽量增大自身体积。因此,寒性地缘种因最强的俄罗斯民族,身躯的庞大,是很自然的。然而,庞大的身躯,又给人一种笨重感。尤其是:“物如其人”、“从喷泉中喷出的都是水,从血管里流出的都是血”,——庞大笨重的身躯,做事必显笨重特点,天性必只喜欢做庞大笨重之事,而不喜欢做轻巧省力之事,做出来的东西,必物如其人地显得庞大笨重。而在人类一切“做出来的东西”中,又以钢铁制造物最为笨重。明白了这些道理,就能明白:为什么一切“俄罗斯制造”的东西,都给人一种笨重不灵巧的感觉,从而落得个在国际交易中不被看好的命运(灵巧的东西,不仅便于使用,而且便于交易)?为什么俄罗斯人明明知道自己制造的东西太笨重,但偏偏改不掉此“老毛病”?为什么俄罗斯人明明知道轻巧的轻工业大有用处,但就是改不掉不大力发展轻工业的老毛病?为什么俄罗斯人会那么热衷于以钢铁为主的军事工业和重工业?为什么朱加施维里会用“斯大林”即“钢人”为自己命名(在俄语中,“斯大林”就是“钢人”之意)?为什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在俄罗斯会那么被看好?为什么俄罗斯民族的性格会像钢铁一样地钢硬?……
严寒的气候、严酷的民族性,使得俄罗斯治国者们的性格和治国手段,不能不严酷。就像一位婆婆妈妈的教师在生命力旺盛、性格强悍的青少年学生面前必无威信,他的说教只会激起学生的逆反心理,使管理越搞越糟,在此情形下,必须有一位在生命力的旺盛和性格的强毅方面高出学生的新教师出现,才能把青少年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威风”煞下去一样,面对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中生成的生命力旺盛性格强悍的俄罗斯民族,婆婆妈妈的社会革命党人、孟什维克和心慈手软的现代戈尔巴乔夫们,是难服俄罗斯民族之众的。——为什么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勿抗恶”主张在俄罗斯行不通而在印度却以甘地的“非暴力主义”得以行通了呢?为什么列宁“打他个灵魂出窍”的暴力革命在俄罗斯行通了而在印度却始终行不通呢?原因无它,俄印两国气候的南北不同也。子曰:“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南方人的地缘性格和人文特征)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北方人的地缘性格和人文特征)也,而强者居之。”【《中庸》】具体对象具体对待,因地制宜因地法生:在世界性的革命年代里,在俄罗斯的地缘国情中,列宁的暴力革命是具体的、合乎俄罗斯的地缘国情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勿抗恶,是抽象的、不合乎俄罗斯的地缘国情的。反过来说,在印度的地缘国情中,列宁的暴力革命是抽象的、不合实际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勿抗恶,又是具体的、合乎实际的(以列宁为鼻祖的“冷酷”的俄罗斯共产党与以伯恩施坦、考茨基为鼻祖的“平和”的欧洲社会民主党之间的分歧,原因亦在欧洲与俄罗斯气候的不同:俄罗斯冷酷,欧洲冷而不酷)。同理,在同样的革命年代里,在布尔什维克内部发生的党内斗争中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现象,在俄罗斯,是自然的、合乎俄罗斯的地缘国情的;但当留苏回来的中国共产党内的“二十八个半”们把这一套从苏联搬到中共党内来的时候,就不自然、不合乎中国的地缘国情了,——在气候比印度冷但比俄罗斯热的中国,合乎国情的党内斗争手段既不是印度式的“非暴力主义”,也不是俄罗斯式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而是毛泽东采取的具有中庸(中纬)风格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四、从地缘分析法看苏联的形成与解体
苏维埃时代,学者多用阶级分析法解释苏联国家的形成;苏联解体后,学者又多用制度分析法解释苏联的解体。阶级分析法着眼于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的矛盾,制度分析法着眼于专制制度与民主制度的矛盾。应该说,这两种方法,是互不相容的:阶级分析法主张“无产阶级专政(专制)”(马克思:“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从而为制度分析法所不容;制度分析法倡导不分阶级的“人权”,从而为阶级分析法所不容。然而,苏联的形成与解体,是一个完整的“自然历史过程”(马克思语),在对此过程的研究中,科学的严肃性不容许使用两种互不相容的方法。何况:阶级分析法主张的无产阶级专政和制度分析法主张的西式人权民主,二者都远离今日俄罗斯现实;而任何远离现实的方法(理论),无论多么漂亮,都应该束之高阁。
因此,对作为一种“自然历史过程”的苏联的形成与解体,我们必须找出合乎实际的新的研究方法,这就是本书提出的着眼于马克思所说的人类社会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中“自然”二字的地缘分析法。
从麦金德《力量的自然位置》(本书图1) 可以看出:苏联的版图,除气候严寒得几乎没有人烟的远东一小角外(实际上,分出这一角,完全没必要),全部在“枢纽地区”即麦金德后来改称的“心脏地带”范围内。固然,“心脏地带”的范围比苏联版图大,但将近三分之二却在苏联版图内。因此,从天人合一角度看,说苏联就是心脏地带、心脏地带就是苏联,大体是说得过去的。亦因此,要理解苏联的特性,就必须理解心脏地带的特性。
看一个国家地区的特性,首先是看它的气候。气候由纬度和海拔决定,海拔不是特别高的话,由纬度决定。像地球上的大多数国家一样,苏联不是一个高海拔国家,因而其气候由纬度决定。从纬度看,尽管心脏地带没有一处属南方才有的“阳光下的地盘”,但它还是明显地分成南北两部分:在苏联范围内,北部为俄罗斯,气候特点是缺光有水;南部为各中亚加盟共和国,气候特点是夏天光过多冬天光过少而常年缺水。土地、阳光、降水,乃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三大基本条件;缺了其中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生存;任何一个有所不足,人类都会活得艰难。但这三个条件又是大自然赐予的,它因此不能像人工制造的商品那样可以通过“互通有无”得到解决:市场经济等价交换中的货物运输,不能把俄罗斯的水运到中亚沙漠(即使能,也是杯水车薪,没有意义);更无技术手段把中亚沙漠夏天过多的光热储存到冬天或自用或输送到俄罗斯。因此,心脏地带两部分你有我无、你无我有的南北差别,并未造成一种有益双方的建设性的良性互动局面。这样,双方就有了一个共同目标:到心脏地带以外的地方,去争取土地、阳光、降水三个条件都很优越的生存空间。在此目标中,心脏地带南北两部分,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苏联在世界历史舞台上的出现,是这一命运共同体形成的标志;它的解体,也是这一命运共同体解体的标志。因此,苏联形成与解体的原因,又需到心脏地带南北两部分如何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的自然历史因缘中寻找。
在本章第一节对美国“南北战争”的分析中我们指出:经度相同的南北两股地缘政治力量,北方的天性在南北统一,南方的天性在南北分裂。因此,在心脏地带,北方的俄罗斯,自其觉醒立国开始,南北统一即心脏地带南北两股地缘政治力量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就是它立国理念中的主要内容。而南方地缘政治力量,是直到某种新的“大事因缘”出现时,才不得不接受这种统一的。这新的大事因缘的出现过程,且看下面分析:
文明的历史性的传播与发展,遵循的是从低纬到高纬规律(二章四节)。上古时期,文明的亮点及历史的活跃力量集中在低纬地带;中古时期,集中在中纬地带;近现代以来,集中在高纬地带。心脏地带南部属中纬地带,北部属高纬地带。尽管早在上古时期,在争光趋水的生存法则支配下,心脏地带的地缘政治力量就对南部低纬地带的文明发起过一次次冲击,但其历史主角身份,却是在中古时期才确立的,——中古时期,历史的主要舞台由低纬推进到中纬,这样,位居中纬的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就成了人类历史主角:匈奴“恐怖大王”阿提拉的活动、伊斯兰势力和阿伯帝国的崛起、成吉思汗的征服活动、帖木儿的征服活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兴起,大体都发自心脏地带南部并以中纬地带为主要活动舞台。当此时期,总体说来,心脏地带的北部地缘政治力量,还处在“小小村庄还在睡梦中,报晓的金鸡还未啼鸣”的前文明期,他们因此尚未发挥自己之于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应有的“头部”之于“四肢”的领导作用。另一方面,斗野蛮力不斗文明力的中古竞赛规则,也决定了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不需要这样的领导从而更没有理由与心脏地带北部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
心脏地带北部地缘政治力量的觉醒,自俄罗斯首任沙皇伊凡四世始。伊凡四世生于1530年,登基自称“沙皇”为1547年,其时离哥伦布发现新大陆(1492年)55年,离麦哲伦环球航行返航(1522年)25年。因此,心脏地带北部地缘政治力量的觉醒,直接动因是受到地理大发现的刺激。然而,在地理大发现中前期,西方历史的主角是位于欧洲西南角的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两国纬度,与心脏地带南部相同,属中纬地带。根据文明力由纬度决定、纬度越高表现出来的文明程度就越高道理(二章四节),与心脏地带南部纬度相同的西班牙、葡萄牙,文明程度是高不过心脏地带南部的;不仅如此,像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一样,西班牙人与葡萄牙人的野蛮气也是很重的。此外,因为以能源为基础的现代工业只能起源于对光明从而对能源有着无比渴求的高纬地带,因而地处中纬的西葡两国,天生就与现代工业的发明无缘。因此,在地理大发现的中前期,虽然心脏地带北部地缘政治力量已开始觉醒,但由于现代工业的发明者北欧人尚未登上世界历史舞台,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在和与自己处于同一纬度的南欧地缘政治力量的较量中,优势还在;其趋水性的对外扩张,尚未遇到不可战胜的强敌。这样,此时的他们,亦无与北部地缘政治力量即觉醒中的俄罗斯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的需要。
促使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不得不与北方地缘政治力量即俄罗斯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的大事因缘,是给人类带来工业文明的高纬的北欧民族登上世界历史舞台这一人类历史上最为重大的划时代事件。在工业时代,人类社会的竞赛规则是斗文明力不斗野蛮力、斗工业力量不斗“视死如归”勇气。此时,上古以来就以视死如归勇气称雄世界的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再也“吃不开”了。但在降水稀缺的生存环境压迫下,他们又不能不与自己斗不过的心脏地带以外在工业的武装下日益强大的地缘政治力量斗。这样,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就陷入了这样一种困境:斗又斗不过、不斗又不行。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也用工业的力量武装起来。然而,此时的他们,又遇到这样一个难以克服的难题:冬夏温差过大和缺水的沙漠气候,使得他们之于崇尚发明创造的工业能力,天生缘分就不大。这样,工业时代以来心脏地带的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其恶劣生存条件的改善,就只有寄希望于这样一种事态的出现:天生具备强大工业能力尤其军工能力的北方俄罗斯,也像自己一样,与西方的关系势难两立,在此情势下,自己自觉接受俄罗斯的领导,双方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目标在外,击败西方,最终目的是在心脏地带以外争得双方所需的土地、阳光、降水条件都很优越的大范围的生存空间。
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这种隐秘要求,大体与俄罗斯的天性和利益相合:对俄罗斯来说,心脏地带的南北统一,不仅是自己天性中所需求的,而且其价值也大于与西方关系的不明不白的维持。于是,满足心脏地带南部地缘政治力量要求而与西方价值观决裂的布尔什维克革命,在俄罗斯发生了。这场革命一发生,心脏地带的南部地缘政治力量,就快速地以几个“加盟共和国”形式,加入到俄罗斯为首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中去。于是,苏联诞生了、心脏地带南北两股地缘政治力量组成的“命运共同体”形成了。
因此,从苏联诞生之日起,俄罗斯事实上就承担起了带领心脏地带地缘政治力量向外部世界争夺好风水即对外扩张的义务。或者说:从苏联诞生之日起,它的凝结力就靠对外扩张维持;其中的俄罗斯,承担着义不容辞的主要义务。如前所述:本来,这样的义务,在核武器出现前,对俄罗斯来说,是不在话下的;但核武器的出现,使得这种义务成了不堪承受的负担。于是核武器出现的二战之后,心脏地带南北两股地缘政治力量,渐渐互相埋怨了:俄罗斯埋怨南部各加盟共和国是自己的负担;南部各加盟共和国埋怨俄罗斯战斗意志的减退而渐渐复归战斗意志日趋高昂的伊斯兰世界(这就是为什么苏联解体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势力会在中亚得以不断增强的原因)。这种趋势发展到了1980年代,随着阿富汗战争败局的渐渐显露,戈尔巴乔夫宣布了他的“新思维”,其本质是否定作为苏联凝结力的对外扩张政策的有效性。于是,苏联的凝结力就在此新思维的宣布中消融了,苏联也就随之解体了。
然而,心脏的运动特点是在扩张与收缩之间循环往复,心脏地带既然是心脏地带,那么,扩张与收缩,就是它生命的自然历史过程中的题中之义。因此,苏联的解体(心脏收缩),决不意味着俄罗斯为首的心脏地带的地缘政治力量今后再不会扩张。

五、俄中改革“差距”,原因在地不在人
对1980年代以来俄中两国各自走过的改革道路,人本主义的东西方学者们,喜欢使用“模式”这个词加以称谓,什么“俄国模式”、“中国模式”云云。应该说,“模式”这个词用得是很不当的,因为它突出的是改革中随意性很大的主观人为因素,而不知:千模式、万模式,世界上只有一个以地为本,因地制宜,实地求事,实事求是,遇贫贱贫贱上做文章,遇富贵富贵上做文章模式。此外,重人不重地的“模式”一词,还产生一种误导,似乎俄罗斯改革中的种种挫折,是某些“愚蠢的家伙”弄出来的;而中国的种种成就,又得益于某些人的高见。
当然,人为因素是不可否认的,但如果看不到人为因素背后的地缘因素的话,无益的扯皮现象还将在俄中两国内部一再发生,从而给这两个旧内伤已够沉重的伟大国家不断增添新内伤。就说中国现在的成就吧,成就的背后,是由天生脆弱的自然条件决定的日见恶劣的环境资源问题,——“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如果人们把现在的成就归功于某些人的高见的话,那么,这些人将来岂不又要为恶化到再不能掩盖的环境资源问题担当起海外某些“民运分子”指控的“谁之罪”责任?可他们担当得起吗?能把责任推在他们身上吗?如此地“推责任”,对问题的解决,能不有害无益吗?——须知:“古来大战争、大事业,人谋仅占十分之三,天意恒居十分之七。”【《曾国藩全集? 家书二》岳麓出版社 1986 P1057】
的确,俄中两国不同的改革道路,人为因素的背后,是强大的“天意”即地缘因素。
俄中两国的改革,不同点有三:一是俄罗斯的改革从政治改革起步,中国的改革从经济改革起步;二是俄罗斯的经济改革是快进式的,中国的经济改革是渐进式的;三是中国的成就远远超过俄罗斯。这三点,由于前两点在前,后一点在后,这在某些人的心目中,二者似乎就有了一种因果关系。这些人于是就认为:俄罗斯的改革犯了错误,它本不应该搞快进式的经济改革,尤其不应该搞政治改革,而应该像中国样地搞经济改革而且是渐进式的经济改革。然而,持此看法的人们,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这样一个明显事实:中国从农业开始然后各行各业“放开搞活”的渐进式的经济改革,其成功,依赖一个根本条件,就是位于麦金德说的内新月形地带、中国有而俄罗斯无的欧亚大陆最东边的通向热带海洋的漫长的温带和亚热带海岸线(北方的阴气与南方的阳气在此交流感应得比较恰当)。无此条件的话,任何的改革,都不能使中国经济热动起来。
当年的戈尔巴乔夫,不是不想像中国领导人那样在经济方面“放开搞活”的,但由于没有中国样的阴阳二气较平衡的漫长海岸线,他想搞也搞不成(与俄罗斯同属心脏地带的中国西部地区,市场经济之所以热不起来、难见成效,原因也在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种没有条件的经济政策,由于难见成效,因而领导人再“放开”,在民众中都不会产生反响。而任何头脑正常、精力充沛的领导人,其施政方针路线,皆着眼于民众的反响。戈尔巴乔夫是一位头脑正常、精力充沛的领导人,他因此做事特别看重民众的反响:既然中国式的经济改革在苏联民众中反响不大,他就只好实施民众反响大的政治改革措施。在1980年代的苏联,这甚至不是在讨好民众,而是一种顺时度势的历史必然:斯大林以来几十年铁板一块的政治控治,早就把民众的政治势能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从而非释放不可了。——与此相反的是:改革开放前的中国,毛泽东时代的一次次政治运动,早就在把民众的政治能量释放完毕的同时而把民众的经济势能积累到了非释放不可的地步了。
或曰:就算问题真的如此,但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民众的政治能量大体已经释放完毕,经济改革已提上正式日程;当此时候,俄罗斯的领导者们,总可以搞中国样的渐进式改革呀!但他们偏不搞,而要搞快进式经济改革,从而使得俄罗斯经济社会问题更是雪上加霜,这不是人为错误是什么呢?
答曰:俄罗斯的气候本来就具有雪上加霜即冷而且酷的特点,这种气候条件下的人们,天性爱好而且擅长的是军事工业和重工业。因此,除非世界处在“打仗打钢铁”的战争与革命时代,国际市场因此对以钢铁为主要材料的军工产品和重工业产品有着最大需求,否则的话,无论快进式的经济改革还是渐进式的经济改革,都不会给俄罗斯经济带来实质性的发展变化。换句话说,俄罗斯的发展“天时”即有利时机在国际关系紧张的年代,而在一个国际紧张关系大为缓和的和平与发展时代里,假如他们不“主动出击”的话,就会显得无所事事,从而自外于国际主流社会,在世界的一切“热点问题”中没有发言权,甚至成为国际社会的弃儿。而1980年代以来的世界,就是一个和平与发展而非战争与革命的世界;当此时代,需求量最大的是俄罗斯人不擅长的轻巧的民用消费品,而非其擅长的军工产品和重工业产品。因此,生逢和平与发展这一不利于自己天性的“天时”的俄罗斯经济改革,无论渐进快进,都不会像生逢战争与革命这一有利于自己天性的“天时”、发生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斯大林的改革那样,产生大的成效。然而,不改又不行。既然如此,与其慢吞吞地挨时间,不如一次性地快速试它一次。于是,“一步到位”的快进式的“休克疗法”,就在俄罗斯应运而生了。
此外,快进与渐进,并非一个人为的“模式”问题,而是一种民族风格。而民族风格则是一种自然形成亦即由风格之“风”(气候)熏习而成的东西,它因此属于人的本能之一,其力量像人的本能一样特别顽强。这样一种东西,不是人想改变就能改变得了的,它甚至超历史地要在民族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出来。比如在全球性的战争与革命年代里,同样是“无产阶级暴力革命”,俄罗斯的“十月革命”,在“震撼世界的十天”里就取得政权,那场革命,正与80年后俄罗斯经济改革中的“休克疗法”风格一致,二者都具快进式特点;而中国的“民主革命”,则大大小小地打了二十多年的仗才取得政权,这场革命,正与三十年后中国经济改革中的渐进式风格一致。当然,不同民族之间,是可以而且有必要相互学习的,正如搞革命中国得向俄罗斯学习一样,搞经济建设,俄罗斯还是可以从中国学到一些东西的;但无论如何,“风格”则是各自的。
总而言之,在俄中两国的经济改革中,俄罗斯之所以“落后”于中国,根本原因不在人为的政治改革和快进式的经济改革因素,而在俄罗斯地缘经济条件的天然不利性。这种不利的地缘经济条件,一百多年前的马汉,在其后来成为名著的《海权论》一书中,早已指出过:
俄国的统治范围绵延甚广且团为一体。再加上俄国离开放海域远之又远,它不可避免地要依赖于陆路来完成与亚洲多争执地区的大量交通、联络任务。由于陆上自然条件如此恶劣,很难想象它们能由哪种政治扩张的进行而得以改善。这意味着,即使俄国现在抵达了海边或是能够很快做到这点,由于这些抵达点与俄国中心地带过于遥远,它们之间的联系归根结底还要主要经由陆路。所以就俄国的幅员来说,海上贸易的好处只会波及离海岸较近的地区,而这些受益地区由于相对较小也就不会达到通常海上贸易所导致的发展水平。……这些情况表明……俄国在财富积累方面……处于不利地位。换句话说,俄国缺乏促进其人民……的福利手段。……只有部分俄国领土从海上贸易中受惠,而这些领土即使加在一起,和俄国的全部国土相比也只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一小部分。所以,俄国希望不仅获得更多的、更开放的海岸,也希望通过直接占领或间接控制以染指其它远方的海滨地区,来自这些地区的好处将促进整个帝国的普遍繁荣。……一些国家在接触海洋的程度上及自然条件方面更为幸运,这就大大便利了它们的贸易血液循环。这些国家对于俄国即使没有同情,也至少应多份坦诚,因为后者因其海岸的狭窄、内陆的广阔与条件恶劣以及气候的十分严酷承受着诸多的束缚与艰辛。【马汉《海权论》 中国言实出版社 1997 p225-226】

六、俄罗斯的国家潜力和地缘政治定位
是的,俄罗斯是位泥足巨人,有头无足是其最大弱点。然而,此头,并非平常之头,而是足以执全球牛耳的地球上最大的陆地欧亚大陆的头;此头,位置之北、面积之大,全球无比。根据综合国力计算中的“墨卡托投影法原理”(三章七节),这样的头,潜在力量,无与伦比。又据“负阴抱阳,南下争光原理”(三章三节),一个地理大国,如果位居南方热带因而有足无头的话,要想自南而北地为自己“发展”(发展在南方国家是一种很不自然的勉强)出一个头来的话,除非主动成为与自己经度相同的某一北方国家的附庸直至它的一部分,否则是不可能的;但这样一来,它就丧失了自己,不成其为国家,至少不能算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反之,一个地理大国,如果位居北方寒冷地带因而有头无足的话,在其发展(发展是北方国家的天然倾向)过程中,自北而南地为自己“展”出足来从而变得更强大,乃一种历史的必然。因此,目前的俄罗斯,其泥足巨人弱点和有头无足形象,并非不可克服改变的,而是一种随着自身的发展总要自我扬弃的暂时历史现象。一句话:潜力巨大的俄罗斯,前途无量。
俄罗斯的巨大发展潜力,可从以下五个方面五个“最”看出:
第一,最强壮的寒性地缘种因。任何文明及民族的发展潜力,取决于其冰期和冰后期以来由寒冷气候熏习而成的寒性地缘种因的强弱(二章六节2小节)。一个民族,受寒冷气候熏习、锻炼、考验时间越长,其寒性地缘种因就越强、素质就越高(“素”者,“白”也;地球上最白的物象是冰雪,因而受冰雪熏染越厉害的民族,素质就越高)、发展潜力就越大;反之就越弱、越低、越小。世界所有民族中,白种民族受寒冷气候熏习时间最长,因而其寒性地缘种因最强、素质最高、发展潜力最大。但在白种民族中,至少工业时代以来,俄罗斯之外的所有大民族,或因占有阳光下的地盘早就不再受寒冷气候压迫,或因其地理位置比俄罗斯开放、气候比俄罗斯温润而快速实现了工业化和现代化并因此不再受寒冷气候压迫;只有俄罗斯,现在一如既往地受着寒冷气候压迫。此民族,寒性地缘种因之强壮、素质之高、发展潜力之大,又是其它白种民族不能比的。
第二,最丰富的不可再生资源。地球上的不可再生资源,都埋藏在地下;大凡人工从地下取出的资源,都属不可再生资源。因而一般情形下,国土面积大,可能蕴藏的不可再生资源量就大。俄罗斯的国土面积世界第一,探明的不可再生资源亦世界第一。不可再生资源主要有两大类:矿物能源和金属矿产。前者包括煤炭、石油、天然气等;后者主要是铁、铜、锰、铝、铅、锌等。在这些资源中,煤、铁储量,俄罗斯均为世界第一(前苏联的煤炭资源占世界61%,铁矿资源占40.2%);石油俄罗斯现在次于沙特,世界第二,但至少在产量上有望在今后几年之内超过沙特,世界第一。世界主要工业国家中,只有俄罗斯在能源和主要金属矿产(铁、铜、铅等)方面达到百分之百或几乎百分之百的自给率。
第三,最强的生存能力。现代工业国家,生存能力依赖不可再生资源。俄罗斯的不可再生资源世界第一,其生存能力也世界第一。苏联解体前,日本综合国力研究家福岛康仁,在他的“国力方程式”中,列有“生存能力”一项,苏联排列第一。尽管苏联的解体证明了福岛方程式很成问题,但另一方面,由于未考虑到综合国力计算中应有的“墨卡托投影法原理”,该方程式在对苏联的政治生存能力作了过高估计的同时,又对以地为本的俄罗斯的民族生存能力估计不足:根据“墨卡托投影法原理”,现在的俄罗斯,依然是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强的国家。此外,这里还要补充一点:一个国家的生存能力,主要在反侵略战争中体现出来,而在这一点上,有史以来,哪个国家有俄罗斯强呢?——1990年代,美国某研究机构评选“有史以来最愚蠢的事情”,夺标者为“入侵俄国!”
第四,最强的全球变暖灾难承受能力。世界各国甚至全人类,现在面临的最大威胁,无过于难以控制但又不得不控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引起的地球增温和由此而来的气象灾难。此灾难最主要的“表现症状”是:热带由低纬地区扩展到中纬地区,亚热带和亚温带由中纬地区向高纬地区转移。显然,在这样的扩展转移中,欧洲北美现在气温最适中因而最繁华的温带地区,都将因气候的变热而像现在的热带国家一样失去发展活力,而气候最冷的俄罗斯亚寒带和寒带地区则将取代它们的位置,成为全球气候最适宜、发展活力最足的地区。这同时也表明:在当前以发达国家为主要担当者的全球温室气体排放量的国际谈判中,俄罗斯拥有最大筹码。
第五,最强的主观发展愿力。人类及文明的发展,源于人的主观发展愿望;人的主观发展愿望,又源于寒冷气候的压力:气候越寒冷者,主观发展愿力就越强(二章四节)。当今世界,落后国家不少,但无不分为南方型的落后国家与北方型的落后国家两类。在这两类落后国家中,前者因气候炎热,发展愿力并不强;后者反之,发展愿力很强。而在一切北方落后国家中,当今的俄罗斯,大体应该算一个。然而,由于气候的最寒冷,其发展的愿力,又是最强的。“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将近一个世纪前,鲁迅的这番评价,对今天的俄罗斯,依然适用:“俄之无声,激响在焉。俄如处子,而非喑人;俄如伏流,而非古井。”【《坟.摩罗诗力说》】对此,人们可以拭目以待。
然而,发展最讲求方向。这里说的“方向”,并非一个由来自基督教传统的历时性思维方式引出的抽象时间概念,而是一个在共时性思维方式指导下形成的很具体的空间概念,即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向。在这六个方向中,“上”是天空,“下”是地底,对当今人类来说,朝向这两个方向的发展,既无能力,也无必要。于是只剩下“东西南北四字”。在这四个方向中,对俄罗斯来说,北是北冰洋,那不是去处。东是西伯利亚和远东地区,那里的阴气比俄罗斯内地还重,而俄罗斯的发展难题就在阴气太重,因而东边也不是方向。西是欧洲,那里的阳气虽然比俄罗斯多,但文明程度高于俄罗斯,俄罗斯硬要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话,它要么被对方所吸收,要么把对方给吃掉,但二者都不可能;最可能的是双方摩擦不断,白耗精力;因为在双方的关系中,任何一方动作稍稍大一点,立刻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这种同性相斥、放不开手脚的发展,不过徒耗精力。这样,俄罗斯就只剩下一个方向:南方。那里阳光充足,与俄罗斯异性相吸、阴阳互补,而且政治力量四分五裂,有足无头,对于有头无足的俄罗斯来说,正是大显身手的地方。
因此,潜力巨大(上述五个“最”)的俄罗斯,其潜力的发显方向,就是展向南方,即其传统战略中的南下印度洋战略。俄罗斯在国际地缘政治格局中的自我定位,既不是东向与中国争大,也不是西向与欧洲争夺势力范围或讨好巴接欧洲,更不是如冷战时期那样在全世界与美国到处争夺,而是南下印度洋,处理好与中亚国家和印度洋周边国家的事务(这对俄罗斯乃至国际地缘政治中的主导力量来说,都是一个严峻而崇高的文明课题)。反过来说,欧洲特别是美国也必须明白:肢解俄罗斯是不可能的,甚至压缩它应有的活动空间都不可能;在国家存在的人类世纪,俄罗斯永远是不可取代、不可战胜的“四极世界”中之一极。
 

广义地缘政治学(第五章第三节)

第三节  气血不衰、尚待整合的欧洲
一、欧洲何以血气不衰
欧洲的头部在德国。“凡有的,还要加给他”:1870年后一段时期,普法战争得胜的德国,其欧洲之头的天然地位,自在到自为、地缘而政治地盖了一记应有的社会印章。大脑一定,欧洲的地缘政治格局就有了一个相对稳定局面。于是,普法战争之后的欧洲,进入一段长达三、四十年的和平发展时期。当此时期尤其19世纪后期的欧洲,地理大发现以来持续了几个世纪的理性主义乐观情绪达于极点,以为千年盛世般的理性王国指日可待,在即将来临的20世纪,理性的光辉将普照世界。然而,高度的乐观情绪下面又潜伏着深刻的心理危机:几个世纪以来,从阴静的中世纪醒来、进入新一轮阳动历史进程的欧洲,其昂扬向上、人气极旺的“时代精神”,本因哥伦布开始的全球地理大发现而生,它因此也将因地理大发现完成期的到来而灭。而此“完成期”,正是普法战争后的19世纪末。1887年,年轻的麦金德,在《地理学的范围和方法》一文中这样写道:
    我们现在正接近于大发现浪潮的尾声。两极地区是留在我们地图上唯一的大块空白区。另一个斯坦利【脚注:英国探险家、殖民主义者】再也没有本事为这个快乐的世界发现另一个刚果。……世界上已经没有更多的地方可供征服。
    于是,19世纪末的欧洲,在乐观情绪达于极点的同时,紧接着又为深重的失望甚至恐惧气氛所笼罩。英国当代地缘政治学者杰弗里?帕克这样总结回顾说:
    这种失望和恐惧的气氛,直接的原因表面上看似乎是由当时的政治、社会和经济问题的失控所致,事后看来,内在的根源在于第一次全球地缘政治危机的“终结”。近五个世纪以前开始的长期的地理大发现和地理扩张的停止诱发了这一结果。……到19世纪末,世界的完整性最终被揭示出来,但它所表明的含义似乎产生了更多的失望。19世纪末世界强国所面临的现实就如巴比伦的亚历山大临终时一样,已没有多余的世界可供征服了。……在时代终结的紧张状态下,其效应在于产生了一种紧迫心理。对于几个世纪里习惯于想象在无限的范围之外还有无穷的新陆地的欧洲人而言,这是一种全新的情况,它加剧了对全球有限不动产的争夺,无疑包括巨大的财富和资源。【《地缘政治学:过去、现在和未来》 p18-19】
    又于是,列宁所说的重新瓜分世界的第一次帝国主义世界大战,就在在19世纪后期的欧洲人的预期中本应是“千年盛世”的20世纪初爆发了。这场战争,在摧毁人类无数外在物质文明的同时,也使欧洲人内在的理性精神受到沉重打击。欧洲对自己深感失望。此时,西方有施宾格勒出,写出轰动一时的《西方的没落》一书;东方有列宁出,写下《落后的欧洲和先进的亚洲》一文。不仅如此,一战结束不久,欧洲又在积极准备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且很快使它发生。这次战争最明显的后果,是欧洲列强的削弱和亚洲国家的新生。这似乎更加证明了《西方的没落》和“落后的欧洲和先进的亚洲”论点的正确性。于是,与欧洲断交并使自己的地缘政治定位倾向亚洲、一战中诞生二战后变得更强大的苏联,以及作为二战后亚洲新生国家代表的中国,就在对自己的前途作了种种乐观预期的同时,更对欧洲的前途作了种种凶险预言:什么“垂死、腐朽的资本主义”啦、“东风压倒西风”啦、“气数将尽”啦、“百足之虫,死而未僵”啦、“忽喇喇似大厦将倾,昏惨惨似残灯将尽”啦、“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啦,等等。这等预言,据说是被历史所证明了的:历史上哪个强权国家,结局不是灭亡!此外,它还得到据说是合于历史规律的“先进变落后、落后变先进”的“历史辩证法”的支持。于是中苏之类的国家,就守株待兔地在那里观望着,只等自己预言的“被历史所证明”。
    然而,三十年后打开国门一看:当年似乎腐朽垂死的欧洲,不仅未死,而且血气一点也不比十九世纪衰弱,更有生机,活得更健康、更文明了。于是,这一次,轮到东方国家恐慌了:这究竟为什么?“历史规律”这法宝,怎么不灵了?
    任何在预期之外、引起心理恐慌的事情,都需要重新给它一种解释,不然,人就会深感压抑和自我放纵,轻者抑郁,重者发疯。只不过有些解释只抓住事情的现象,作用是短暂的;有些解释则抓住事情的本质,作用更长久。不用说,在“欧洲何以血气不衰”问题上,我们需要的是抓住事情本质的解释。但本质又得从现象入手。因此,在“本质解释”之前,得从“现象解释”开始。
    在“欧洲何以血气不衰”问题上,“现象解释”很多,这里只提出一种,就是令人崇敬的已故中国学者顾准先生的解释。在写于“万马齐喑”的1973年的《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一文中,顾准认为,“工业、科学、技术是一个帝国主义国家所不可缺的;”工业、科学、技术的生命力在“新技术、新产品、新材料”的不断创新、层出不穷;欧洲为始作俑者的现代帝国主义自觉朝这方面努力,就使得它避免了古代罗马霸权帝国主义的灭亡命运和近代西班牙、葡萄牙等殖民帝国主义的衰落命运,显出一种在自我批判中不断更新的生命活力。【《顾准文集》 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4 p335、338、341】
    此解释所以是“现象解释”,是因为它只证明了“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现代欧洲血气不衰,但未说明血气不衰的原因;而“原因”则是本质层面的东西。
    那么,在现代欧洲血气不衰这一现象背后,又隐藏着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欧洲人因知道工业科学技术不断创新带来的种种好处而“自觉朝这方面努力”吗?然而,此解释像当年为列宁所批判的考茨基的把帝国主义看成垄断集团“自愿采取的一种政策”那样,是一个主观唯心的解释,它因此不能解释这样一个问题:同样的“自觉努力”,但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上那么多国家尤其南方国家,在工业、科学、技术的不断创新发展方面结果却与各“帝国主义国家”不一样呢?果不同因必不同。因此,在欧洲何以血气不衰问题上,“自觉努力”的背后,必有更深刻、更本质的原因。这原因说白了就是欧洲尤其北欧那冷得滋润的温带海洋性气候。——为什么呢?
    为了首尾相顾,让我们再次从开头谈到的地理大发现问题说起:
    地理大发现的功臣是气候较热的南欧民族。如前所说,逻辑上说,自那以来欧洲人那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既因地理大发现而生,它因此也将因地理大发现的完成而灭。但结果为什么与“逻辑”不大相符呢?(说“不大相符”,是因为在主要之点上是相符的,这就是作为地理大发现功臣的西班牙与葡萄牙,地理大发现之后,一蹶就再也不振了)。回答是:地理大发现有一大遗产,就是它把北方寒冷国家民族拉到了历史前台。这些国家一但出场,目的在战胜寒冷、争取和保持光明的现代科学技术的出现,就是势所必然的了。此理,前面已多次阐述过,这里不再复述,但有必要作点补充说明:
    寒冷不是一次性生存难题,而是一种恒常自然现象。此外,战胜寒冷的唯一手段就是能源的利用,而迄今为止人类使用的能源,不仅是一次性的消耗品,而且在自然界中的总量也很有限;以有限的能源求无限的光明需求,欧洲之类的寒冷民族,内心能不着急吗?它因此不千方百计地在“新技术、新产品、新材料”的不断发明中来解决这个问题吗?——“新技术、新产品、新材料”只是手段,不能断绝的能源需求和供应,才是目的(老实说,一切与能源的开发、利用、节省无关的“新技术”,都属可有可无的奢侈品或雕虫小技)。反过来说,只要气候依然寒冷,欧洲之类的寒冷国家民族,必对能源有着不断的需求;对能源的不断需求,必促使欧洲之类的寒冷国家民族不断地在“新技术、新产品、新材料”方面不断求新;这种求新需求,必使欧洲之类的寒冷国家民族,永保活力、血气不衰。
    总而言之:欧洲血气所以不衰,根源只是寒冷气候,此外再无其它!

二、新教与天主教的区别及地缘基础
文明以来的欧洲史,呈现一种从动到静,又从静到动的否定之否定样式:希腊罗马文明属动,中世纪文明属静,文艺复兴以来至今,又属动。然而,任何第三阶段的否定之否定,都不是对第一阶段的简单重复,而是螺旋式的发展:在西方文明的第三阶段,文明的地理位置由第一阶段的南方旋转位移到北方,文明的主角由南方拉丁民族转变为北方日耳曼民族,维持文明的能源需求量比第一阶段多出无数倍因而文明的亮度也比第一阶段高出无数倍。可以说,假如没有地理位置的从南到北转移,在希腊罗马原址乃至与二者纬度相同的南欧任何地方,任何据说是“历史主动因素”的主观人为因素,都不能使欧洲文明的第三阶段比第一阶段显得如此地辉煌明亮。
    然而,近世以来,认为欧洲现代文明得益于某种主观人为因素的人,种子一直不绝。而在当代国际尤其中国学术理论界,最被看好因而最流行的是一个世纪前出现的马克斯?韦伯的如是观:欧洲现代文明,得益于宗教改革运动中出现的新教伦理。这种把历史动因归结为上层建筑中的伦理因素的观点,不是别的,正是马克思主义一再批判的历史唯心论。而历史唯心论,当然是一种错误的理论。为着说明这一点,有必要搞清这样一个问题:新教与天主教的区别及原因何在?
    诚如韦伯所言,任何文化宗教,都有自己的“精神气质”。然而,“气”者,气温也;“质”者,地质也。因此,任何文化宗教的“精神气质”,其本源,都不在人心,而在自然界。首先在自然界,然后与社会历史因素交织一起,互相作用于对方。抽去自然历史内容,“人”、“主体”、“人心”,就是一个虚无。——“人心”是什么?不过潜意识与表意识而已。潜意识源于自然界,它像黑沉沉的大地一样,大地有多深厚,它就有多深厚。表意识源于社会界即社会历史因素;一个民族的社会历史有多少内容,该民族的表意识中就有多少内容。各种文化宗教,最深刻的力量正在于它抓住的是人们潜意识中的东西(心理),而潜意识又源于自然界;因而毫不奇怪,各种文化宗教,不仅具有不随历史发展而消失改变即天不变道亦不变的特点,而且就其大本营而言,都有自己的一定气候领地。
    比如世界三大宗教,基督教的大本营在欧亚大陆西部,气候特点以北温带海洋性气候为主;佛教在欧亚大陆东部,气候为干湿冷暖交替不时的季风气候;伊斯兰教介于佛教与基督教之间,即欧亚大陆中部,气候为大陆性沙漠(干旱)气候。三大教内部,亦因地理位置和气候的不同而分成不同教派:佛教中的小乘佛教,全部分布在冬天不会降雪、属热带雨林气候的东南亚及南亚;大乘佛教,除了从中国历史文化中派出因而佛教信仰与中国同的越南属热带雨林气候外,全部分布在冬天会降雪、地形呈三级阶梯状的东北亚。基督教中的东正教,分布在属温带大陆性气候的心脏地区北部;该地气候,远比西方基督教所在地欧洲冷酷。不仅如此,在气候滋润、一年四季风调雨顺的西方基督教内部,就因日耳曼民族所在地北欧的气候稍比拉丁民族所在地南欧的气候寒冷一点,就分出了以日耳曼民族为主的新教和以拉丁民族为主的天主教两大派。
    新教与天主教的最大区别有两点:第一,天主教承认教皇这一最高权威,主教任命权在教皇,内部再无不同教派;新教不承认教皇这一权威,内部也无最高权威,教派众多,各派牧师自主决定。这表明,新教徒比天主教徒独立自主性更强、更爱好自由。第二,天主教神职人员不得结婚(但通奸是常事),新教神职人员可以结婚。这两点区别的原因正在于气候的不同和由此决定的民族素质的不同,它们来源于气候不来源于宗教改革;宗教改革不过是从外在的方面给业已存在自然形成因而是有着强大生命力的东西盖个社会印章而已。
    就说爱好自由这一点吧,人们通常以为,在欧洲,拉丁人、南欧人、信奉天主教的法国人是最爱好自由的;日耳曼人、北欧人、信奉新教的德国人是最“愚忠”的。其实,法国人的自由,只是感性外在的肉体自由,而非理性内在的心灵自由;德国人的自由,则是理性内在的心灵自由。换句话说:法国人是外表自由内心不自由,因而自控能力较弱情商较低(这正是他们之所以需要一个对人们放纵的感情生活加以严格控制的教皇的原因所在);德国人是外表不自由内心自由,因而自控能力强情商高。人们通常还以为,人类自由的思想来源于法国大革命,其实,法国人自己最清楚,他们的自由思想,来自日耳曼民族。例如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后法国最著名的政治家和历史学家基佐,在谈到历史上各民族对法国高卢族的影响时,就老老实实地承认:“日耳曼人给我们带来了个人自由的思想,这种思想尤其是日耳曼民族所特有的。”【爱克曼《歌德谈话录》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2 p235】 可见,爱好自由,是日耳曼人的天性,并不来自宗教改革。当然,此天性之“天”,就是北欧那冷得滋润的气候:冷气有利于人体气机作浊者下沉、清者上扬、腰腿沉实、大脑清明的分布,毫无疑问,这样的人,独立自主精神和自控能力,必是最强的;滋润有利于人的大脑与四肢以及大脑四肢与大自然的协调交流活动,不用说,这样的人,是对自然最敏感、身心最协调的真正自由人。
    再说新教与天主教神职人员的结婚与不结婚问题。在这个问题上,表面看,似乎允许神职人员结婚的新教,信徒们性欲太强,太难克制自己的性欲,不结婚就打熬不住;而不允许神职人员结婚的天主教,信徒们性欲不强,容易克制自己的性欲,不结婚也熬得住。事实正好相反:“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十八章》】----正因为自己信徒们的性欲太强烈,天主教才有必要推出“守身如玉”(至少教规是如此规定的)的神职人员来做大众的“榜样”;正因为自己信徒们的性欲不那么强烈,新教才没必要限制神职人员结婚,天主教的“榜样”,在新教这里根本用不着。还是本书第三章第九节引用过的海涅那句话:“我们北方人的血比较冷,因此,我们无需慈父般的列奥为了肉体的罪恶给我们送来那么多的赎罪券。”而新教徒比较冷的“血”,当然是由比较冷的北欧气候决定的(海涅:“气候使我们容易奉行基督教的道德。”)反过来说,天主教徒较热的“血”、较强的性欲,当然也是由南欧地中海那诱人的气候决定的。岂不闻诗人拜伦《唐璜》诗曰:
                唉唉,我得说,这种事很教人痛心:
                    这都是由于无耻的太阳在作恶,
                  它不放过我们可怜的泥土之身,
                    尽把肉体烘呀,烤呀,烧得火热;
                  可叹人们白白吃斋、苦修和祈祷,
                    肉体终归不坚,灵魂也随之堕落!
                  所以,也总是在热带有这类事由:
                    神仙叫做通奸,人世叫做风流。【《唐璜.第一章.六三节》】

三、欧洲何以分裂、中国何以统一
在地缘政治学中,最难的一道题恐怕是这样一道题:为什么地理统一的欧洲政治却分裂?为什么地理分隔的中国政治却统一?对此问题,梁漱溟先生曾作过如此一番论述与解释:
    人口数量土地面积我们与欧洲皆相埒,而在欧人卒必裂为若干单位者,在我却混成一大汉族而不可分。更从经济发达来看,欧洲不同国度间其经济生活往往彼此关系密切,交织相依,但在我们内地农村一向犹多淹留于自然经济状态,各求自给自足。又在彼水陆空交通发达,等于地面为之紧缩,而我却犹然地面辽阔,山川修阻。是则形势上在彼可以不分裂,在我可以不统一者,事实结果乃相反焉。是何而为然?盖中国传统文化虽未能以理智制胜于物,独能以理性互通于人;他们尽管身近而心不近,我们虽则身远而心不远。【《人心与人生》 学林出版社 1984  p171】
    这里,问题的论述是很清楚的,但把原因归结为“理性”的“传统文化”,却是一个错误的唯心解释。
    或曰:收起你这套唯物唯心论调来吧!如果说到目前为止,你这套唯物主义地理环境决定论论调还未碰到它的“鸭嘴兽”的话,那么这一次,这鸭嘴兽可真的来了:你不是说地缘决定政治吗?可为什么地理统一的欧洲,不决定出一个政治统一的欧洲、却“决定”出一个政治不统一的欧洲来呢?为什么地理不统一的中国,不决定出一个政治不统一的中国、却“决定”出一个政治统一的中国来呢?
    然而,且慢!来者并非活生生的什么鸭嘴兽,而是一种僵硬死板的形而上学观念。对此,自有辩证法对付。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三版序言中写道:
    不言而喻,在我对数学和自然科学作概括叙述时,我在细节上也确信那种对我来说在总的方面已没有任何怀疑的东西,这就是:同样的辩证法的运动规律在无数错综复杂的变化中发生作用,正像在历史上这些规律支配着似乎是偶然的事变一样;这些规律也同样地贯串于人类思维的发展中,它们逐渐被思维着的人所意识到。
    1980年代以来,人们都喜欢讲“顺应自然”。然而,真正的顺应自然,必“反者道之动”地体现为“逆着自然”。因为无论自然界还是人类社会,只有具有能够在比自己能量更大的存在物面前显示自己相对独立性的物象,才有自身的存在权利亦即质的规定性和稳定性。不若此,全然“顺着自然”,你就不是你而是它了。比如地质学中,地壳之所以是地壳,是因为它自身存在着一种与自西而东作运动的重圈物质(地核与地幔)相对的自东而西的运动(逆动)。在植物界,炎热干旱地区生长的仙人掌和南美纺锤树,之所以能生存,是因为它们具有一种湿润地区的植物不能相比的保存体内水分的本领,——自然界缺水,“我”身上的水分却很多,这也是逆动。在动物界,湿润地区大量养殖的猪,肉中的水分就比干旱地区大量养殖的牛羊水分少。在人类社会,只有“制天命而用之”的人群,才能生存发展……如此等等。由此可见,“逆自然”,并非人的故意行为,而是一种取法自然的自然而然行为。因为自然本身就是相互逆动的,而人和人类社会,亦属自然的一部分,所以真正的顺应自然,就不能不是也像自然界的情形一样,逆中求生,以逆取胜。
    自然与社会这种对立统一、相反相成法则,在中国古老的《易经》中,有着极精彩的表述。比如推出“否极泰来”这句成语的泰卦与否卦,泰卦的卦象是  ,卦辞为“小往大来,吉亨”;否卦的卦象是  ,卦辞为“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这两卦,同由代表天的乾卦  和代表地的坤卦  组成,不同的是泰卦的卦象是坤上乾下,否卦的卦象是乾上坤下。按理说,自然界明明是天在上地在下,所以要讲对自然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话,吉卦应该是天在上地在下的否卦,凶卦应该是天在下地在上的泰卦,可事实相反——否卦卦辞告诉人们:天地是什么样子,你就像照相一样地认为它是什么样子,这种行为态度,必把自己给“否”掉,必不吉利。泰卦的卦辞告诉人们:在天地的“本来面目”面前,你若不形而上学地呆顺着它,懂得天不是呆板无生气的天,而是能动有生气的天,地不是呆板无生气的地,而是能动有生气的地,而天地之气的能动性就在于天气的本性在下降,地气的本性在上升这一辩证道理,并运用这个道理来指导自己的行动,你就必定能够在天地这一具有大威力的存在物面前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并因此形成一种与天地并列的“天地人三才”三角鼎立的格局,这样,天地间就有你的位置,你才能在天地面前“泰”然自若、通达顺畅、稳稳当当、吉吉利利地生存发展着。
    懂得上述道理后,欧洲分裂、中国统一的原因,不已呼之欲出了吗?——简言之:在没有外来压力或压力不大、自成一独立系统的条件下,正因为欧洲的地缘是统一的,所以欧洲的政治才是分裂的;正因为中国的地缘是分隔的,所以中国的政治才是统一的。当然,此理,有作进一步解释的必要。
    欧洲那块地盘,地势低平、气候湿润、交通方便,犹如一个摩擦系数很小的溜冰场,当罗马帝国这一最大的政治障碍不存在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溜冰手(民族)都被它吸引了来。这些溜冰手们一上场,就脚下打滑地在那里相互碰撞。在此情形下,假如不人为地制定出一些极为明确的竞赛规则来的话,这块场地上的人们,将永远生活在磕磕碰碰、摔摔打打、谁也无法站立(自立)起来的“人对人是豺狼”的野蛮状态(中世纪前期)。在那块土地上,统一并不缺乏,缺乏的是差别界限。于是,差别界限就在政治层面上制定出来了(封建城堡及后来众多的国界线。)
    中国这块地盘,地势高低不平,气候差别极大,所以摩擦系数也极大,大得使人别说在这上面溜冰,就是行走,也极感费力(请想想一代又一代的古代诗人们写下的大量以“行路难”为题的感叹人生之艰辛的诗章。而行路难首先就难在自然性的交通路面的高低不平;有此自然性的道路不平,才有社会人生的种种艰辛不平)。在这块土地上,差别界限(封建阻隔的大山大水。在中国,“封建”首先是一种地缘力量)并不缺,缺的是同一,于是同一就在政治层面上制定出来了(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不许地方分裂势力得势等。)
    在欧洲,统一如雪面结冰,打滑碰撞更甚;分裂如雪化冰消,万物生机盎然。在中国,分裂如雪上加霜,饥寒交迫;统一如日照瑞雪,丰年在望。在欧洲,统一的专制政权必使它的权力直截了当地贴身威逼着那地方的人,把人们应有的相对独立性剥夺干净。在中国,统一的专制政权从未也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威逼着分散在各种相互隔绝的地理环境中的那些“不怕县官怕现管”的人们。在欧洲,虽然政治是分裂的,但事实上人们的相互往来是很方便的。在中国,虽说政治是统一的,但事实上人们的相互交往是很不方便的。
    对欧洲来说,在没有一个统一的集权政府的时候,如果不分成诸多小国,社会秩序必是混乱得无法无天的;在有一个统一的集权政府的时候,社会秩序必是“秩序”得铁板一块的,生活在这种秩序下的人们,必时时刻刻感觉着专制政府像十个太阳样地轮番照射威逼着自己,而自己则没有什么中国式的“深山老林”可以躲藏。对中国来说,如果政治不统一,结果就会是两种:一种是封闭散居的小国寡民们互不来往、饥寒交迫、孤独无告的原始生活;一种是相互战乱不息的地方割据。两种情形都会造成这样一种结果:在自然性的生存障碍的基础上,再“雪上加霜”、“天灾人祸”地增加一重社会性的生存障碍;为这双重障碍所挤压的中国人,其命运的“灾难深重”、“水深火热”,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总而言之,欧洲人求分裂,不是因为分裂好看,而是求一种生活的方便。中国人求统一,不是因为统一好看,也是求一种生活的方便。中国的君子们,自古至今都在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西方的贵人们,从古希腊的俄底修斯到今天的英国绅士,一直在说:“Keep your distance!”(保持你的距离!)各自这么说的原因都在各自特殊的地缘条件:中国交通天然太不便,相互见面不容易;欧洲交通天然太方便,相互见面甚至碰撞很容易。

四、欧洲统一的必要性与法德轴心
人类的力量,在于组织。组织的力量,是在生存压力中形成和体现出来的;压力越大,组织的必要性和组织的规模越大。迄今为止,最大的人类组织是国家。人类最大的生存压力,来自寒冷气候以及水旱灾害尤其旱灾。寒冷气候,盛行于北纬30度线以北。因此,最大的人类组织即国家,最先出现于北纬30度线以北。
    工业革命以前的人类文明,主要是欧亚大陆上大体分布在北纬30度线以北地区的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东方文明以中国为主,西方文明就是欧洲文明。二者面临的生存压力,大异小同。欧洲主要是气温低、光热不足。此压力,比热带地区大,比中国小。欧洲因此不能像热带地区那样,可以没有国家组织;但应有的国家组织,又没有必要像中国这么大。中国的压力,大而复杂,总体上说,比欧洲大得多,中国因此非形成结构复杂、规模庞大的国家组织不可(邓小平所谓“集中力量办大事”。)
    因此,无论欧洲中国,乃至世界上任何国家地区,国家及其制度规模,都不是目的,而是应对和消除生存压力的手段。然而,人类的生存压力,又随着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对象化存在”方式的演变而演变。因此,国家及其制度规模,都不是静态的、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生存压力的演变而演变的。
    如上所说,欧洲的生存压力主要是寒冷气候。然而,气候之“气”是一种精微的物质;因此,对于寒冷气候,欧洲是不能像中国样地,以目的在对付宏大粗糙的水土力量的宏大粗糙的中央集权的大国家形式对待,而只能以缜密精致的小国家形式对待。因为在这样的小国家形式中,个人对国家的义务较少(中国流行的与“穷山恶水”作斗争的摊派式的种种“庸役”或“水土庸功”,从来没有),国家对个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干扰不多,个人因此能够静下心来,专心致志于自然界中种种精微物理的探索研究和精巧机械的发明创造。于是,以精巧机械为硬件,以矿物能源为软件(动力),目的在增加光明光热、解决低温寒冷问题的现代科学技术和由此决定的机器大工业,就在欧洲诸小国中率先出现了。
    然而,旧矛盾解决了,新矛盾又出现。机器大工业的诞生,在解决了寒冷生存压力问题中的技术性难题的同时,又造成了新的生存压力,就是不断发展着的机器大工业对相应地不断增长着的工业原料的需求。又因为这些原料不是单独一个欧洲小国所能满足的,甚至在整个欧洲范围内也不能满足,只能在世界范围内满足;因此,为得到这些原料,欧洲各小国不得不或单独、或联合地把自己的国家力量指向全世界。压力来自哪儿,力量就指向哪儿。反之亦然,力量指向哪儿,压力亦来自哪儿:当欧洲各国为了资源而把力量指向全世界的时候,它们各自亦受到了全球性的资源竞争压力。这个压力之大,不是以往的小国家所能承受的。于是,原来行不通的欧洲统一,就演变成一种历史性的必然要求了。
    既然欧洲统一的压力来自工业时代的资源需求,那么欧洲统一的步伐,必随工业时代的开始而开始。事实正是如此:第一次欧洲统一战争即拿破仑战争,正发生在工业革命初期。这次战争之所以失败,原因有二:一是当时的欧洲,统一时机还不成熟,或者说来自外部世界的竞争压力还不大;二是高度集权的拿破仑帝国和后来的希特勒“第三帝国”,与欧洲地缘国情不符(原因前一小节已讲明)。这同时也表明:欧洲的统一,不能采取强制和强制后的中央集权手段,只能采取自愿的联邦制办法。而二战后的欧洲统一事业,采取的正是这种办法。
    然而,放任自由、完全民主也不行!欧洲的统一和统一的欧洲,必须有头领有权威。不但如此,此头领此权威不能是自封的不用说,它甚至不能是民主选举出来的,而只能是天定的,这就是位于欧洲大陆正中最北边位置的德国。
    不用说,对自己的头领角色,德国是不会谦让的;二战后的它在欧洲统一问题上表现出来的低调态度,只是暂时性的二战后遗症,而非其本性。当然,头领不便积极,也非欧洲之福。然而,对欧洲统一事业来说,最值得庆幸欣慰的是:当北边的德国不便出面的时候,位于德国南边的法国出面了,并且主动与德国联合,法德之间暂时不争大,双方组成一个目标只在欧洲统一的“法德轴心”。而法德一旦达成共识,欧洲统一事业中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事实上已经倒下了。——戴高乐快人快语,说得一针见血:“欧洲,就是法国和德国,其他的国家是蔬菜。”
    何以对欧洲统一事业来说,法国的出面,是“最值得庆幸欣慰的”呢?
    根据地缘政治学“北主南从”原理(三章四节),任何一个南北跨度较大又有待统一的国家地区,统一后的政治(大多数情形下也包括经济)中心,天然就会位于北方,从而形成一种北主南从的统一格局。这在北方国家地区那里,当然是“正中下怀”的;但在南方国家地区那里,则不能不是件太伤面子的事。因此,任何国家地区的统一事业,阻力无不自南而来(最近的事例是2004年4月24日,塞浦路斯公民对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提出的塞岛统一方案的投票结果:北部土耳其族64.9%投赞成票,南部希腊族75.8%投反对票,方案被否决)。为此,这些国家地区,少有不经过残酷的战争而实现北主南从的统一的。然而,在今日欧洲的统一大业中,德国南边的法国,却一反常规,不在乎统一后自己风光的可能有所暗淡,义无反顾地冲在这一事业最前面。——对欧洲来说,这还不值得庆幸欣慰!
    法国在继续前进。2003年岁末,“法德轴心”更向“法德联盟”迈进:
    在巴黎和柏林,法德为计划成立的联盟取了一个正式名称:法德联盟。双方的决策者正在就内容广泛的举措进行讨论,以求进一步深化这个问题。这体现在共同的法德公民身份、两国军队的合并和教育体系的融合诸方面。法国外长德维尔潘11月中旬表示:欧洲大陆上两个伟大的国家建立的联盟是“我们下的一个决不能输的历史性赌注。” 【《参考消息》 2003.12.8. 3版】
    法国外长此番表态,可谓大智大勇,非知天达命者不能为!
    法国在前进,那么德国呢?
    德国用不着冲在前面,因为它的头领地位是天定的,谁也抢不去!——难道没有听说过“欧洲问题的核心是德国问题”这句话吗?
    的确,在国际政治家和学者中间,长期以来就流行着这样一句成语:“欧洲问题的核心是德国问题。”此话一点不假!然而,话又说回来,这里可以十拿十稳地说一句: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人,和一再转述这句话的人,没有一个不是只在经验的感性认识层面上讲述这句话的,至于理性层面的东西即“何以欧洲问题的核心是德国问题”,就谁都回答不了了!对此,这里的回答是:这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德国位于欧洲大陆正中最北边的位置上,从而天然地就是欧洲大陆的头部。
    因此,在“欧洲问题的核心是德国问题”这句包含众多意思(意思之一是把德国看成一个行为总令人担忧的怪物)的流行语后面,这里再以人为善、成人之美地接上一句:欧洲统一问题的核心,或者说欧洲统一事业的成败,端赖欧洲各国对德国具有的天然头领地位的认识与承认!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还是前面那句话:值得庆幸的是,最有可能充当欧洲统一反对派首领的法国,已认识(至少有所认识)到这一点,并率先做出榜样,冲在欧洲统一事业最前面。法国这一举动,无论动机(包括“小小的虚荣心”)如何,客观上将大大有利于最终将以德国为头领的欧洲统一大业并使其大功告成。
    法国已经出发,其他国家能不跟上吗?【脚注:2005年5月30日,法国公民投票否决了欧盟宪法,这一事实,只是本节基本论点的又一次证明:任何南北跨度稍大的地区,统一的阻力,无不来自南方。然而,北主南从的统一,又是任何国家地区都回避不了的自然历史命运。因此,对法国民众这次“令人失望”的表现,国际社会尤其欧洲不必过分认真,这只是欧洲统一过程中的一段短暂插曲,“欧盟的事常常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它一定能跨过这道坎,变得更强大。”(欧盟主席巴罗佐语)】

五、“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理论错误何在
然而,德国只是狭义上的欧洲大陆的北方(欧洲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欧洲是欧亚大陆中乌拉尔山以西的欧洲,狭义欧洲是波兰以西信奉基督教的欧洲),在它北边,中间隔着波罗的海,还有纬度更高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像美国的阿拉斯加一样,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于欧洲,也是一块大飞地,习惯上称之为“北欧”(德国只算是“中欧”)。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于欧洲乃至世界,其文明意义,又非美国的阿拉斯加所能比。
    谈论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文明意义,避不开种族差别这个敏感问题;而种族差别这个纯自然的事实之所以成为一个敏感问题,起因又是种族主义的白人至上论。因此,谈论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文明意义,又避不开白人种族主义理论。
    在《历史研究》这部大作中,汤因比批判地介绍了“第一个”种族主义者、19世纪初的法国贵族戈宾诺伯爵关于北欧人种至上的种族主义“胡说”。
    戈氏“胡说”,起因于法国大革命时期发生的一场意识形态斗争:
在那个时候,当法国贵族们被夺去了产业,被放逐或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那些属于革命党的空谈家们宣布说,高卢人在被征服了一千四百年以后,现在已经把征服他们的法兰克人赶回到莱茵河那面的黑暗地方去了(他们本来是在民族大迁移时期从那里来的),并且说虽然在蛮族的长期统治之下,他们始终没有忘记故土,而且现在已经恢复了高卢人的土地所有权。
    对此“胡说”,戈宾诺伯爵以“一个更大胆的胡说”反驳说:
我接受你们的说法。让我们先同意说法兰西的老百姓是源出于高卢人,而贵族是源出于法兰克人;而且两个种族都一直保持着纯种;而且在他们的生理和心理的特征之间确实是有一种明确的而且永久的交互作用。你们是不是真的认为高卢人代表文明而法兰克人代表野蛮呢?那么你们高卢人的文明又是从那里来的呢?从罗马来的。那么使罗马伟大的又是什么?当然,是在我的法兰克人的血管里流动的那种北欧人的血液早期渗入了罗马。最初的罗马人——最初的希腊人和荷马时代的亚加亚人也是一样——原来是黄头发的征服者,他们从充满了生命力的北方冲下来并在软弱无力的地中海沿岸的无能的土著那里建立了统治。然而,经过了长时间之后,他们的血液被冲淡了,他们的种族变得软弱了;他们的权力和光荣衰微了。现在已经到了又一次从北方来一批黄头发和征服者的时候,好让文明的脉搏再度跳动,而在这些征服者中,一定会有法兰克人。”【《历史研究》 p64-65】
    当然,对戈氏这番“更大胆的胡说”,“居谦”的汤因比是不同意的。他于是对戈氏作了一番冗长的批判。这些批判,中心意思就一个:说北欧人种最优秀,没有多少道理。然而,这方面,汤氏的论据是牵强的,没有多少说服力,而且最后得出的,又是一个由哲学二元论引出的根本算不得什么结论的不可知结论(所谓“X”, 见本书一章六节。)
其实,戈宾诺为鼻祖的认为北欧人种最优秀的白人种族主义者,真正的错误不在“北欧人种最优秀”这一论点本身,而在对“何以北欧人种最优秀”这一问题的解释方面。因为北欧人种之优秀,是个有大量事实作依据的客观事实;这些事实,这里用不着一条条列举,只需引用德国生物学家恩斯特?海克尔《宇宙之迷》中的一段话就行了:
高度进化的猿猴、犬、象等等的意识和人类的意识只有程度上的区分,而没有本质上的差别。这种“理性的”有胎盘类和最低级的人种(维达人,澳洲黑人,巴塔哥尼亚人)在意识上的等级差别小于后者和最发达的智人(斯宾诺莎、歌德、拉马克、达尔文、康德等)的相应差别。【《宇宙之迷》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4  p169-170】
因此,在这里,北欧人种是否优秀,不是一个问题;何以北欧人种最优秀,才是一个问题。正是在后一问题上,白人种族主义者错了。因为在白人种族主义者那里,人之本不在自然而在人自身;这样,白人种族主义者就把自己的理论建在了一个脆弱的人本主义生理学基础上;在这种生理学中,“纯种”的“种族血液”是最终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于是,在“何以北欧人种最优秀”这个问题上,白人种族主义者们就得出了这样一个极其错误的结论:因为他们血管里流淌着纯正的北欧人种血液。
任何解释,都指向行动。错误的解释,必引起错误的行动。于是,随着“血液论”的出笼传播,不许与“杂种民族”通婚、为从源头处杜绝来自“杂种民族”的“血液污染”的大规模种族灭绝行动,就在戈宾诺之后一百年的欧洲发生了。
    此外,又因为白人种族主义者心目中最优秀的人种,不是泛泛的白种民族,而只是白种民族中的北欧人,而“北欧”则是一个地理概念,或者说是一片土地。这样,在白人种族主义者们的理论中,在“血液论”的基础上,又出现了一个新的要素:土地。于是,以“鲜血和土壤”(Blut und Boden)为最高理念的白人种族主义理论,就这样地定型出笼了。如果说“血液论”指向的是种族灭绝行动的话,那么“土壤论”指向的就是“争取生存空间”的领土扩张。二者的结合,就生出了以种族灭绝和领土扩张为目的的纳粹这个怪物。
    或曰:我同意你的观点,“血液论”是一种不尊自然人自尊的错误的人本主义生理学理论。但是,“土壤论”的引入,不正表明白人种族主义者们对自然也表示了应有的尊重了吗?
    对此,这里的回答是:
    第一,“土壤论”表明的不是白人种族主义者们对自然的尊重,它表明的只是白人种族主义者们对土地的重视。“尊重自然”与“重视土地”,二者可谓“天壤之别”:前者在自然面前,不敢为所欲为,做事总是力求合于客观自然规律;后者则在自然尤其自然中的土地(大地母亲)面前,取一种居高临下、为所欲为的态度,正所谓“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脚注:语出《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武安(武安侯田鼢)曰:‘……魏其(魏其侯窦婴)、灌夫(魏其侯好友)日夜招聚天下豪杰壮士与议论,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而俯画地,辟倪两宫间,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
    第二,“土壤论”重土不重气,这在科学上是不精确的,在哲学上则是僵化死板的形而上学。从科学上说,人种的高下,不由土壤决定,而由气候决定。从哲学上说,土壤(地)是静而泥滞的,重土壤,必“小人怀土”地使自己的心地像土壤一样泥滞不化僵硬死板;气是动而充沛的,重气,必“君子怀德”地使自己的心地像大气空间一样阴阳辩证浩气常存。
    第三,重土不重气,也是由纳粹那过分的功利目的和唯我独尊的虚骄气焰决定的:“气”不像“土”那样可以夺取占领,它因此不利于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纳粹分子们自身能力的自我表现,——在“气”面前,唯我独尊的纳粹分子们的虚骄气焰,必成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再不能自我鼓吹;在“气”面前,人包括“北欧人种”算什么呢?你能占领土地,甚至上天入地,但你能占领气候吗?你能改造土壤,甚至移山填海,但你能改造气候吗?即使能,也是一个今日的“温室效应”问题,这与纳粹意识形态完全不沾边;况且所谓“气候改造”,除了使它由冷变热外,难道在冷而不酷的欧洲气候条件下,人们还有兴趣和必要使它像俄罗斯样地由冷变酷吗?而气候一旦被改造得像低纬地区一般地过热,包括一切白人种族主义者都在内的优秀的北欧人种,其优秀品质和创新能力,必呈渐趋退化弱化之势,——这,又有哪位白人种族主义者会愿意呢?

六、北欧——再创辉煌——生态文明灯塔
白人种族主义这个理论障碍扫除后,对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于欧洲乃至世界所具有的文明意义的揭示,就是一个纯自然的科学问题了。
    在这个问题上,有必要确立以下三点认识:
    第一,人之本不在自己在自然,人是在自然改造中成为人并且形成自己的价值标准的。从自然改造标准看,像自然中物种的有优良中差区别一样,人类中,亦存在着种族之间优良中差区别:自然改造能力强者人种为优,弱者人种为差。但是,这种能力,是气候决定的,而非“人为努力”的结果:气候冷者能力强人种优,气候热者能力弱人种差。这里,气候比一切“高贵人种”都更有力量。因此,在气候面前,所有人种又是“人人平等”的:在气候面前,任何人种都没有理由或自傲或自卑、或自暴或自弃;任何人种,都必须小心爱护大自然赐给人类使其得以保种生存发展的并非一次赐给就永不收回的第四纪冰期气候。
    第二,地球上所有人种,是在第四纪冰期寒冷气候中诞生的;其诞生地,都在连为一体的亚、欧、非这广义上的“旧大陆”;旧大陆的寒冷中心在冰期时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冰原。因而地球上的所有人种,其品质的优良不等,就依与该冰原距离的远近而定。照此标准,冰期生活于该冰原边缘、冰后期更挺进到该冰原“原址”中心即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北欧人,其人种之优秀,就是很自然的了。
    第三,北欧人种之优秀,已为大量事实所证明。比如说,人类最高级的现代文明,就是这个种族创造的。大体说来,国家的廉洁程度,随纬度的增高而增高,随纬度的降低而降低:当今世界,纬度最高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廉洁程度之高,世界公认。不但如此,工业时代以来,在保持了几百年的创新能力领先地位后,今日的北欧国家,创新能力依然是最强的:2000年以来至今不过三五年,北欧国家中的芬兰、瑞典,丹麦等,其创新能力,就高居世界榜首……如此等等。
    那么,在将来的人类世纪中,北欧人的创新能力又如何呢?
    人类的创新能力来源于人类所面临的重大挑战。当今人类,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以气候保护为主的环境保护问题,这就决定了:所谓的“将来”,必是一个气候保护为主的生态文明的将来。在这样的将来中,人们有以下理由继续看好北欧人:
    第一,不错,当今人类面临的文明危机暨全球气候变暖问题,始作俑者正是北欧人,然而,受害最大的,也将是北欧人。因此,为了自己的保种生存发展,北欧人必无所不用其极地走一条旨在气候保护的生态文明道路。在此道路中,北欧人将再创辉煌,成为将来必大化全球的人类最高级文明——生态文明——诞生过程中一盏明亮的灯塔。
    第二,虽然生态文明的要义在中国传统风水理论阐述的气候中的阴阳二气的平衡把握(阴者补阳,阳者滋阴),在这一点上,包括北欧人在内的一切西方国家,认识是不到位的,甚至犯了纳粹那种“鲜血与土壤”的极端认识错误。但是,这样的错误,是有自然历史原因的:从“自然”方面说,欧洲那方土地,气温偏低,阴气为主,不像中国似地阴阳变化太明显、年温差很大,欧洲人因此就未像中国人样地通过对自然的观察发现阴阳二气应该平衡的风水理论。从“历史”方面说,以阳补阴,阴阳平衡,是任何文明都要解决的基本课题。如果说中国因夏天阳气太重,其补阴方法可以“顺其自然”的话,那么欧洲因夏天阳气也不大够,其补阴方法就只能采取人为的工业手段了。在此手段的运用中,欧洲人亦无从自觉认识到自然性的阴阳二气之理。
    第三,浪子回头金不换。20世纪后半期以来,随着温室气体排放量的增加,北大西洋两岸的好风水有可能消失,地理回旋余地不大的欧洲将受害最严重。因此,欧洲人感觉到气候问题的重要性了。而在对气候问题的关注中,他们终于认识到阴阳二气应该平衡的道理了,结果是中国传统的风水理论在欧洲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被看好。与此同时,全球最坚决的以气候保护为主的环境保护运动在欧洲兴起了。此一运动的势头,决不亚于200年前的工业革命;欧洲人尤其北欧人,正以当年搞工业革命的劲头从事着此一运动。
    第四,虽然一般说来,由于每个民族都在特定的纬度内生活,因而一个民族,只能扮演一次文明开创者的角色,当文明由低纬向高纬发展去以后,下一阶段新文明的开创者,就是纬度更高的民族了。照此说来,已经开创过工业文明的北欧民族,在即将来临的更高级的生态文明面前,是不可能再次扮演文明开创者的角色的。但是,应该知道:“北欧民族”,又是一个笼统概念,其中又有好几个分支。开创工业文明的,只是所有北欧民族中纬度最低的英国人。换句话说,工业文明,发散掉的,只是北欧民族中纬度最低的英国人的文明创造力,至于纬度更高的德国北部尤其斯堪的纳维亚-波罗的海地区,其文明的种子力并未发散用尽。此种子力,将在更高级的生态文明事业的开创中表现出来。
    第五,用不着一件件列举,无数事实证明:以日耳曼民族为主的北欧国家,在环境保护和生态文明的开创事业中,其“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的种种行为,令人感动。在他们的行为面前,生态脆弱做事却大手大脚、铺张浪费的中国人,应该为之羞愧并好好向他们学习。
    第六,当今人类,正处在海德格尔所说的“只是技术白昼的世界黑夜”中。然而,主要分布在北欧地区的欧洲绿党,则是此黑夜中的一盏明灯;他们的努力,正在使人类走出“技术白昼的世界黑夜”。在此,人们当为这些新文明的开拓者们献上一首赞歌:
“你是灯塔,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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