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危机的本质是文明危机
周绍强
对于当前这场正在深化的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经济危机,人们期待着经济学家或政治经济学家作出解释。经济学家或政治经济学家们也不负众望,纷纷出马解释。但是,在我看来,当今世界,任何一种经济理论都不足以解释这场危机。为什么呢?因为危机的本质是熟透了的西方文明找不到事做,或者说,找不到必要的、健康的经济增长点,只好刺激、刺激、再刺激。就像一个举重运动员(任何运动员都一样),“边际”生理能量只能举二百斤,要想举二百一十斤甚至更多,就只有服兴奋剂一途。
西方文明为什么会“熟透了”呢?请看《广义地缘政治学——地缘风水与国家和文明命运》第二章第十节“文明危机根源在文明动因本身”一文(此文得接着昨天发表的“文明的动因和纬度地带性规律”一文看):
文明危机根源在文明动因本身
黑格尔指出:“一切知识、学问、科学甚至于行为,除了把内在的潜在的性能加以发挥、并使它客观化其自身以外,就没有别的目的了。”【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1卷 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7页】
在本书中,我们一再指出:人类文明,这“一切知识、学问、科学甚至于行为”的总合,其“潜在的性能”或者说“种子”、“内应力”,是第四纪冰期寒冷气候熏习成的。既然如此,那么,就像冰期的大冰盖把斯堪的纳维亚地壳压沉下去,该冰盖消失后,该地壳又将朝着前冰期时代原有海拔高度这一先在目标作恢复性上升一样,作为对冰期寒冷气候这一刺激力作应激反响或反弹的人类文明,它的反弹极限、它的最高目标、它自我实现的“高峰体验”状态,就是恢复到伊甸园式的前冰期时代具有的热量平衡态去。伊甸园,作为一种“艺术虚构”,现实中的原型,就是人类未诞生的前冰期时代。
然而,从辩证的发展观点看,客观世界中的“恢复”,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终点之于起点、高级阶段之于低级阶段的否定之否定恢复。因此,人类文明的想要恢复前冰期时代的热量平衡态,就不是简单地对前冰期时代那种纯自然的无衣食之忧劳的动物式生活场景的重复,而是前冰期时代那种天然的热量平衡态与冰期以来要求于人的不劳动不得热量(衣食住等)的生活样式的结合。或者说,人类对以前冰期时代的气候为标准的“标准热量”的追求,只能通过劳动创造的各种社会性技术手段去实现;他所要求的“标准热量”,大凡一切自然性的不足量,都得通过人类自己发明的各种技术手段去补足。当然,这种以“标准热量”为足值的“自然中的不足量”或者说差额,又依纬度的高低而不同。大体说来,高纬地区,差额最大;中纬地区,差额次之;低纬地区,差额最小。因此,大体说来,人类对劳动以及劳动创造的各种技术手段和生活消费品的需求,亦依纬度的高低而不同:高纬地区,需求最大;中纬地区,需求次之;低纬地区,需求最小。然而,这又等于说:人类劳动和劳动创造的各种技术手段及生活消费,本质上不过是为地球补足冰期时代以来的气候与冰期前的气候之间的那个差额而已。这似乎太单调、太乏味、太不高尚;但从不是把人当成超自然的神,而是大道自然地把人当成自然一部分的科学的唯物论观点(《熵:一种世界观》观点)看,道理正是如此。
上述道理,似乎很平实,很正常。然而,此理,正蕴含着一个极不平常、极具危险性的真理:“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庄子·大宗师》】文明因追求光明和能源而生,也将因追求光明和能源而灭;正如生命当其诞生就意味着死亡,生命每生长一步就意味着向死亡目标走进一步一样,文明“明”一步(能源利用增长),就意味着“暗”一步(文明力减弱),而到大光明的目标实现时,恰恰在这大光明的时代,文明就进入大黑暗时代了。海德格尔所谓“技术的本质只是慢慢地进入白昼。这个白昼就是变成了只是技术的白昼的世界黑夜。这个白昼是最短的白昼。一个唯一的没有尽头的冬天就用这个白昼来进行威胁。美妙事物脱身而去,世界变得不美妙了”,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么,这个令人生出大恐惧的大光明的“白昼”,它的“光辉日出”时刻,标准是什么呢?
答曰:作为追求光明和能源这一人类本质力量的最高体现和终极逻辑后果的人类有史以来最“光明”——“光明”到足以使文明甚至人类在一场“使穹苍着火”的世界战火中彻底毁灭——的技术即核武器的发明,是这个“光辉日出时刻”最具代表性的象征。但考虑到核武器的使用带来的是核冬天效应而非地球增温效应,况且此一技术手段尚未逸出人类控制范围,因而以核武器的出现作为这一“光辉日出时刻”的标准,不仅没有实际意义,反而会模糊人们对最具实际意义的温室气体排放问题的注意,这样,我们就必须说:
这个令人生出大恐惧的大光明的“白昼”,它的“光辉日出”时刻,就是能源消耗产生的温室气体使地球增温到每年的全球降雪量不足以补足每年的全球冰雪融化量的程度。
应该说,与核武器的出现同时,这个标准,现在已经达到了。这正是一切关心人类命运的人们之所以20世纪以来会像荒野中的施洗约翰样反复呼叫“人类面临危机”、“文明面临危机”的原因所在!当然,由于还不明白危机的本质和根源,他们的呼叫,力度尚弱,甚至南辕北辙。比如《濒临失衡的地球》一书、令人尊敬的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就这样写道:“我对全球环境危机的研究越深入,我就越加相信,这是一种内在危机的外在表现。我找不到更好的语词来描述这种内在的危机,那我就称之为‘精神危机’吧。”【阿尔·戈尔《濒临失衡的地球》中央编译出版社1997年版第24页】这里,戈尔先生还不明白:文明危机的本质和根源,正在追求光明和能源这一文明的动因、人类的本性或本质力量本身。这样,戈尔先生提出的解除危机的种种思路、途径、方法,就不能给人一种抓住主要矛盾、问题集中的强烈印象和思想感召力,从而使得温室气体排放这一既是所有环境问题中的主要问题、更是关乎人类精神和人类文明前途的根本问题没有得到具有哲学高度的应有的突出。再如汤因比先生,他那抽象的、口号式的“创造性的神火”之说,不但不是解除危机的办法,反而是一种给危机火上加油的精神激励(当今世界到处风靡的所谓“励志教育”)。在《历史研究》一书中,汤先生这样写道:
虽然据我所知,有十六个文明已经死了,另有九个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我们的这个第二十六个文明却不一定非服从命运的安排和统计数字的盲目计算不可。创造性的神火还在我们的身上暗暗地燃烧,如果我们托天之福能够把它点燃起来,那么天上的星宿也不能阻挠我们实现我们人类努力的目标。【《历史研究》 中册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5页】
无知者无畏。对于不知道文明危机的本质和根源的汤先生来说,“神火……燃烧……点燃”云云,这些应该忌讳的话,习惯性地张口就出,就不奇怪了。这里,自以为通过《浮士德》找到文明起源“玄机”的汤先生,其实还未读懂《浮士德》,因而尚不懂得《浮士德》揭示的文明生存与发展的如此内在矛盾:
你残酷地把我推堕,残酷地
推堕在这不确定的浮沉的人生。
我当得向谁领教?何所遵循?
我当得遵循我前番的猛进?
哦!我们的努力,如同我们的烦闷,
一样地阻碍着我们生长的前程。【《浮士德·第一部·夜》】
“大难临头,出路何在?”(列宁)
答曰:从现在起,从大光明的文明目标已经过分达到的西方发达国家尤其美国做起,落实限制温室气体排放量的《京都议定书》,全体人类行动起来,制止温室气体排放量增加趋势,最终目标是使地球气温降到每年的冰雪融化量与每年的降雪补充量之间的平衡状态去。这是一个人类可以做到的技术性目标,因而文明的命运,并非不可逆转地就要向大黑暗深渊走去,而是可以永保光明的。人类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一技术手段之中;人类的自由意志,在此,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总之,大光明与大黑暗两极相通,文明要永远保持活力,要避免大黑暗结局,就得自觉与文明的大光明境地保持一种“歌未竟,东方白”(毛泽东诗词)距离——“罗马俱乐部”的核心理念,正在于此。这样,才能使自己时时处于一种阴阳交感、气象万千的生动活泼态势。【脚注:汉语中,文明之“明”,由纯阳的“日”字和纯阴的“月”字组成。这说明,在中国古人看来,纯阴固然不是文明,纯阳同样不是文明;只有阴阳交感,才生得出文明,才是文明。】正是:
但请那太阳呀就留在背后!
岩隙飞迸的瀑布已系着双眸,
我愈看而兴会愈加浓厚。
瀑布在层崖叠嶂上奔腾,
成千成万的小流分头并进,
向空中吹播成无数泡沫氤氲。
那斑斓的虹彩多么变幻缤纷,
对这奔流中注入辉煌的奇景,
忽而显现分明,忽而弥散成云,
向着周遭散布出清香的凉韵。【《浮士德·第二部·风光明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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