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三级地形与佛道儒三教的对应关系——兼谈艰苦奋斗精神
周绍强
中共中央2001年10月下发的《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提出了二十个字的“爱国守法、明礼诚信、团结友善、勤俭自强、敬业奉献”公民基本道德规范，其中没有“艰苦奋斗”这一提法。由此可见：这一规范的基本精神，继承的是儒家道统，至于现代由“延安精神”这一中华民族新精神而来的艰苦奋斗精神，则被忽略了。倡复儒家道统，的确有必要，但因此而使现代共产党人倡明的艰苦奋斗新精神没有位置，则是极为不妥、至少是不全面的。因为中国的地缘国情决定了艰苦奋斗精神并非暂时冒出来的东西，它不仅古已有之（大禹、墨子等人体现的古代愚公精神），而且现代表现得尤为突出和必要（新中国千千万万的英雄模范）；至于将来，则可以断言：只要东西部的地区差别不消失，只要“再造一个山川秀美的大西北”这一西部大开发的终极目标未实现，这种精神就永远是金光闪闪的。但这一终极目标不是短时所能达到的，非几百年艰苦奋斗的努力不可。一种几百年都有金光闪闪价值的东西，怎能轻易省略呢？不过，在这个问题上，道理还得说得更深、更细一些。当然，正如本文所讲的一切道理一样，这深细的道理必须用地缘分析方法来讲。
自从汉武帝开西域、高广的中国西部地区纳入中国版图，以及过后不久佛教从西域传入中国以来，两千年来，中国国家的意识形态，都是儒、道、佛三家的天下。三种宗教准宗教（儒家）共成一种意识形态，这种现象，在世界上是罕见的。所以如此，原因正在于中国所特有的“阶梯状的三级地形”：三级中的每一级，分别对应着三教中的一教：儒家的领地在地势最低、风水最好的东部平原地带，道家的领地在地势次高的中部丘陵地带中那些风景秀丽的以“洞天福地”为总名的山峦中，佛家的领地在以西藏高原为主的地势最高、自然环境最恶劣的西部。当然，这种划分和对应是就缘起地而言的，至于后来的传播，又是互相渗入的。但是，正如高级运动形式包含低级运动形式、而低级运动形式则包含不了高级运动形式，或如中国西部的地壳物质总是大量往东部搬运、而东部的地壳物质则搬运不到西部一样，在儒道佛三家互相对对方领地的渗入中，总是拥有最高领地的佛教对儒道两家的领地渗入得多，儒道两家对佛教的领地渗入得少，或者几乎渗入不进去（如西藏）。也就是说，儒道两家的领地，佛教一定能去，佛教的领地，儒道两家就不一定能去。
儒道佛三教与中国三级地形这种对应关系，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中，已有察觉。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出版的《中国佛话》一书收录的题为《如来佛和风水宝地》这个民间故事讲的，就是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察觉：
在很久很久以前，如来佛、张天师和孔圣人是三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们整天在一起，谈经说法，游山玩水，从不分离。
话说这一日，三人一起找到一块风水宝地。据说，谁的老人百年之后葬在此地，子孙便能成仙得道。可是宝地是三人一同看好的，谁也不愿让谁，谁也不能独占。最后商定，谁家老人先死，这块风水宝地便归谁。
几年后，如来佛的父亲不幸归天，便理所当然地占了这块风水宝地。如来佛暗暗得意，处理好父亲的后事，便等着当神仙去了。
后来，张天师的父亲也不幸辞世，也想葬在此地，但因有言在先，不好意思强争。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他把如来佛父亲的尸骨扒出来，再把自己父亲的尸骨葬在墓穴下面，然后把如来佛父亲的尸骨葬在上面。他自认为这样既不伤和气，又一举两得，便心安理得地去了。
后来，孔圣人的父亲也死了，他又把父亲的尸体葬在墓穴最下面，把如来佛和张天师二人父亲的尸骨葬在上面，觉得这样满不错，反正是一穴同葬；况且风水宝地是三人一起看好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便也等着成仙去了。
如来佛知道此事后，觉得张天师和孔圣人太不够朋友。一怒之下，跑到西天的绝想崖前、无荫树下苦苦修行，终于修成了万世不坏之身，成为佛教的开山祖。……
故事中的“风水宝地”，其实就是中华这方国土。这里，下层是孔氏所占，中层是张氏（道家）所占，上层是释氏所占，——这，不正是儒道佛三家与中国三级地形的对应关系的朴素说明吗？
上面这番议论和相关故事，意在说明：人文精神是与地缘国情密不可分的，在一个地区形成的文化精神，在另一个地区，就未必能切合。反过来说，正如有什么形必有什么神、形不同神必不同一样，一种地形，必有与此相应的人文精神。“橘逾淮而北为枳”，早在《橘颂》中，屈原就阐明和赞美过人类与自然物类似的依于一定地缘特色的“受命不迁”、“深固难徙，更一志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精神文化品质。这种精神文化品质，遵循的是“天不变道亦不变”法则。此法则的另一层意思是：某种精神文化品质，若需改变，只能从“天”即自然环境的改变入手。此理，佛经《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中亦有阐明：“清静觉地……因地法行……如来因地法行。”实际上，这层“如来因地法行”道理，在当年风尘仆仆到处传道的孔夫子那里，也是心知肚明的：“孔子西行不到秦”。为什么不到？因为从不被表意识中的假象欺骗的孔夫子，潜意识中有这样一种真理的直觉并且在表意识的指挥下其理智也服从了这样的直觉：他的学说即儒家文化，生成于中国风水最好的东部平原地区；或者说，中国湿润的东部平原，必生出温润的儒家文化；而温润的儒家文化，也只在这一地区最为适用；一过了函谷关，在西部那块自然环境特别恶劣、土地特别苦寒、人的生存条件特别艰苦因而人性也很“酷”的土地上，是行不通的。当然，对于这一地区所需要的精神，孔子是“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地未予回答的，但今天的我们，则可以如此回答说：这地区，需要的是具有某种“酷气”的“艰苦奋斗”精神。因此，正如与东部那方温润的土地血肉相连的温润的儒家精神在东部那温润的土地上对生活于这方温润的土地上的人们来说具有一种“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永恒性一样，与西部那方苦寒的土地血肉相连的带有某种“酷气”的艰苦奋斗精神在西部那块苦寒的土地上对生活于这块苦寒的土地上的人们来说也具有一种“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永恒性。
“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如果说在中华这个大家庭中，风水温润、人“活得滋润”的东部地区及其温润的儒家文化是人的手掌中皮肤滋嫩的“手心”的话，那么风水苦寒、飞沙走石、人活得艰辛的西部地区及其带有某种“酷气”的艰苦奋斗精神就是人的手掌中皮肤粗糙的“手背”。也正如知道自我爱惜的人们不仅不会厚待手心而轻薄手背反倒是常常用手心去抹上润肤油先在其中揉搓得有些温热了然后再抹在自己手背上一样（对润肤油来说，从来都是只为手背所用而不为手心所用的），在中华这个大家庭中，知道自我爱惜的人，不仅不应厚待作为“手心”的东部地区而轻薄作为“手背”的西部地区，反倒应该方方面面地给西部地区以关照。这里说的“方方面面的关照”意思是：尽管来自东部地区的“润肤油”即各种人力物力财力，西部地区的接收从来就没有中断过，但人不等于皮肤，对皮肤的关照，只须纯物质性的润肤油就行了，对人的关照，除物质关照外，相应的精神关照也必须跟上，否则的话，单纯的物质关照，无异于对动物的饲养。这种饲养式的关照，弊病有四：一，它养了懒汉；二，它常常饲养不起；三，会形成一种对西部人及其包括艰苦奋斗这一西部地缘文化精神在内的西部文化不加尊重的社会风尚，从而把西部人当社会主流文化中的边缘人看待和把艰苦奋斗这一西部所特有的地缘文化精神从社会的主流文化精神中排挤出去；四，会加深西部人精神上的失落感，失落过分，甚至会助长西部地区的民族分裂主义势力和反国家、反社会的暴力集团的滋生。而要防治这四种弊病，就得像毛泽东时代那样，在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中给西部所特有和非有不可的艰苦奋斗精神以崇高的地位。这样，西部那些“渠魁”们，才能在中国国家的“万神殿”中因看到自己的精神也被供奉着而生出对国家的认同感，并且也因之更加自觉地去发扬对任何人只有益处而无半点坏处即有百利而无一弊的艰苦奋斗精神。尤其是，在西部那种环境承受能力极脆弱的土地上，不通过艰苦奋斗价值观的大力提倡从而使得人们对自己的“长期收入预期值”从目前这种总是攀比于东部地区得来的水平上大大降低下来的话，用不了多久，“快速致富”的人们将把诸如甘草、藏羚羊等动植物掠夺屠杀完毕，直到生命在这方土地上绝迹！
（本文摘自本文2002年完成的《素质教育与国民性改造》书稿，略有改动。）
2008-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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