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思维方式》
——研览儒、释、道、耶、穆、苏、第五项修炼……的共性、差异及其适用边界
第六章 孔子思维方式的再细化
今日关键词: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先进,后进,无所争、文质彬彬
第五节 诗情礼乐(下)
回顾全诗:自前而后,以人的性本能自然释放为起点,渐次展开两性之间从偶遇、相识、交往、相知、恋爱、热恋以至谈婚论嫁全过程中的生理、心理、行为变化及其状态的精雕细琢、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的描绘和总结。尽管本章节用了太多的现代场景去阐释,但却更突显了人性的历史超越性。
所以,解读、赏析《关雎》以至整部《诗》三百,必须基于释放人之本性、回归真实生活、细心体悟周遭、透彻文字张力、立足人文陶冶的方法论,才能深刻领会素朴率直、内涵隽永、百折千转、凝练优美、人文浓郁、琅琅冲霄之《关雎》的深厚内涵和妙旨所在。比如,领会那些透过花鸟虫鱼、草木星辰、风雨山水……等周遭环境之物以“赋、比、兴”等手法所展示的表征意义之间的相似、相通之处,以区别于那些利用赤裸裸的动物本能式的纯粹白描,更使得男女两性关系的发展被赋予了深厚的人文内涵和细腻的生命体验。真正走出了混沌蒙昧,真正脱离了低级趣味,真正实现了雅俗共赏……人性光辉的质朴、和谐与美感跃然纸上,扑入心间,也悄然缔造着人类文明的痕迹与历程。
精确区分反复叠唱过程中某重复字、某更迭字变化的背景和内涵。比如,“流”、“采”和“芼”的本质区别在于:
“流”是小伙儿看见一中意的“荇菜”时要采摘前的准备工作;
“采”仅是针对“荇菜”上的可用易食部分或树木上的果实或嫩叶;
而“芼”则是小伙儿想把整个“荇菜”或整棵树都给抱回家。但在整个过程中由于小伙儿经验或认识的匮乏或“荇菜”本身的特点使得每个阶段成功经验的积累必须经过“左右”的过程才能达成,因而“参差荇菜”、“左右”虽重复,但绝非简单的复述,而是阶段不同问题不同表征不同但共性一致矛盾的高度抽象。
对比之下,姑娘对小伙儿从“拒绝”、“悠哉”、“琴瑟”到“钟鼓”一路下来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左右”的效果,否则,其进程随时都可中止。……精准文字独特内涵与外延的表现力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而“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的乐调声律之美,大概保留中原官话遗韵的闽粤方言或能窥其一斑。《关雎》位列《诗》三百之首,得其所也!
“遗憾”的是,全诗到“钟鼓乐之”时居然嘎然而止。就像《清明上河图》的整幅卷轴到进城才一小会儿的工夫竟然就此收宫了!使得览画之人对内城以至皇宫的景致及其生活该是如何情趣,究竟如何繁华,浮想联翩,更是考验甚或蹂躏着每个览画之人的想象空间和无限遐思。究竟如何引人入胜?接下来的《葛覃》、《隰桑》……将继续移步换景地引领着“思无邪”走向你能想象得到的几乎所有美不胜收、精致酣畅、期待共鸣的角角落落。
但回顾不管历史的还是眼前的社会生活,男女之间痛苦、失败直至悲剧的恋爱、婚姻、情感……却在时时刻刻发生和上演着。而《关雎》中所描绘的男女主人公却在“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中,曲曲折折,自自然然的走向了圆满。诀窍何在?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之所以“兴于诗”,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这个无邪的人类本性或本能是自自然然的,该流露的流露、该释放的释放、该张扬的张扬,否则,子谓伯鱼曰:“女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也即,违背人性及其本能自自然然发生的人,只能算是个木头桩子甚或“犹正墙面而立也与”,再稍作发挥或说得严重点“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就跟“死人”差不多。
之所以“立于礼”,因为上述的流露、释放或张扬必然要受多种因素的约束,因为任何事情的发生、发展是要有条件的,超越了这种条件或约束必然会走向痛苦、失败直至悲剧。
那么,当两性中一方想和另一方交往时,小伙儿或姑娘就要立刻认识到,他(她)的所有言行都要从他(她)和对方以及双方所处的环境而组成的这个大系统去考虑问题。凡言行符合了这个系统的内在规定性及其发展方向,那么双方关系的发展就会一帆风顺,当然会“成于乐”,做到两情相悦,互为“好逑”。否则,一味的从系统局部或系统发展方向的反面去处理双方的关系,就会破坏大系统的稳定性和发展空间,直至造成无法弥补的缺憾或伤害。
以《关雎》为例,小伙子遇到如“荇菜”一般新问题时的“参差”心理本身是正常的,“‘左’‘右’流之、采之、芼之”的每个环节也是一个逐步熟悉情况,抓住问题关键,进而有效解决的一个通常历程。但在这个过程中,出现因没把握好“参差”、“悠哉”的度去符合双方及其环境所组成系统的内在规定性及其发展方向,那么,这个思慕、恋爱以至走向婚姻的过程随时都会受挫或中断,就会在恋爱、婚姻、情感上遭遇到痛苦、失败直至悲剧,更不会有“琴瑟友之”以至“钟鼓乐之”的结果。所以,两性交往过程情绪的释放和正确把控而非压抑和茫然失控就显得尤为重要。
细细品味之余,夫子“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理念,推而广之显然不仅仅限于爱情婚姻方面,诸如一帆风顺地工作事业,待人接物,又何尝能够离开了这个指导思想?然而,真正能够按照这个原则行事的,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凤毛麟角。不过,夫子显然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论语·泰伯》接着讲,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大意是:
一个人如若具备了按照“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原则行事的素质或能力,那就引导他按照或遵循这个理念行事;如果一个人尚不具备这样的素质或能力,那就教育他让他知道或明白正确做事必须遵循这样的道理——一位承认个体之间存在现实差异(“可”与“不可”),却“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循循善诱”、大爱无疆……”的孔子形象跃然纸上。
强烈建议闲暇时翻翻瞅瞅夫子下大气力编撰的这部以尊重人性的释放并保证人性光芒持续释放为出发点,集“恋爱指南”、“婚姻生活手册”……于一体的《诗》三百,对认识男女交往规律以至少走弯路,改善和提高自身生活情趣和质量,增进对社会活动和交往基本范式的了解,捎带着在优美诗歌氛围中进行情操熏陶……将不无裨益!至于千百年来在中华大地上上演的一幕幕遏制“饮食男女”的教化闹剧、对正常的情爱遮遮掩掩、把个《诗》三百解释得云山雾罩……这些无关本质的东西最终会被那浩浩汤汤的历史洪流和熠熠煌煌的人性光辉涤除得一干二净。
如何做到既要流连沉浸于庄重、优美、雅致的人文情愫,又要正确释放和把控真情流露而非压抑本性和茫然失控?夫子也提出了具体方法: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追逐风雅情趣、增加人文底蕴、提高文明素养……为“礼乐”熏陶后的君子风度;而未经“礼乐”文饰熏陶的淳朴、质朴、率直、坦诚、豪爽、奔放……则是进入实践实用时必须要遵从和尽情挥洒释放的,也即,风度的挥洒是谓风采。直白翻译,大致如“野蛮的行为,文明的精神,做,就做文明的野蛮人。”
举例而言,被千百年来的假仁假义、腐朽礼教思想禁锢潜移默化影响的很多“优秀”中国男孩,看见自己喜欢的姑娘,眼见着就要穿上别人备的嫁衣,却始终鼓不起勇气去大胆表白和勇敢追求,很多时候被称之为东方式的“含蓄委婉”,更变态一点的是扫上一眼也觉得有违“传统教诲”,殊不知机会就这样溜走了。更有甚者,现在的有些国人对漂亮的甚或有点才气的女孩子嫁个或丑不拉叽、或行将就木、或穷得光剩钱了……的人以至老外,那个酸啊!常常感叹“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夫子如在跟前,肯定暴跳如雷。子闻之,曰:丫有种也去追呀!谁拦着你“亮剑”了?一点点雄性爷们儿的霸气都没有!拉出去,阉了!末了,余怒未消的夫子还可能意犹未尽的嘟囔了一句:干啥事都得有点儿追女孩子的“亮剑”精神,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必客气。
然而“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犹质也,质犹文也”,只有“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需要提示的是,往往由于和夫子对话对象的特点不同、角色不同、语境不同,孔子关于“文”与“质”掌控程度的说法也就具有相当的针对性,在讲求实效的同时,在“文质彬彬”这个最终目的的要求上是一致的。所以理解孔子众多原话时必须要把握和仔细区分原则性和灵活性、标准尺寸和量体裁衣相结合这个特点,否则就会陷入各说各话聚讼不已,更有甚者画虎不成反类犬,陷入死读书、读死书的窠臼。最典型的两个案例:
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
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
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显见,子路肯定属“野人”一类,冲动、躁动,估计话音未落就冲出去了;冉有和季文子“史”的倾向更明显。史,辞多则史。绝不能做语言的巨人,行动的侏儒。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有人居然提倡“君子动口不动手”,更有甚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公孙龙子》:“见侮而不斗,辱也。”即便如此,上述孔子针对具体人具体事所给出的建议,并非都必然普遍适用,特别像“三思而后行”之类在当今几乎成“口头禅”的成语一样,更是要区分不同对象场合,而非滥用。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无所争”,是什么意思呢?后世对这句话的理解争议颇大。其实,“无所争”的含义可对照下句理解: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所谓“无适”是指,不能固化、标杆化、标准化……,而“无莫”是指不能否定、杜绝、排斥一切,一切皆有可能或者例外,子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其实是就人们对待处理天道人情时,建议坚决避免思想僵化、偏执的倾向,实属“克己”的范畴。做到了这个前提,那么就“义之与比”了。
而“无所争”的含义也与上同理,只不过所指范围更为具体和有针对性罢了。是指在真正的“争”之前,绝不可把争心,争强、争胜、争夺、争斗、争利、争辩、争吵甚至争战……这些预设的心理倾向,影响了对即将面临的真正的“争”之实质或本质认知的客观性,使自己陷入偏颇,堕入狭隘的“争”本身。而处于“无所争”时的人士,其冷静、清醒以及欲动未动、欲行未行时的时机把控等所具有的威慑力或者战斗力是无与伦比的。
看看《庄子·达生》中一段家喻户晓的设喻: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真正的“斗鸡”,在进入真正的“争”“斗”之前,已经消除了诸如“虚憍、恃、向景、疾视、盛”等这些负面的、低效的、无益的……情绪之气,几乎达到了“刚毅木讷”、“喜怒哀乐之未发”、“无欲则刚”……的“无变”境界,也即处“一”。此时的“斗鸡”对对手所产生的“木”之气场,反而空前盛大。“克己”如斯,“其德全矣”。
庄子在这里只是以鸡设喻而已,显然,人不是“斗鸡”,人要脱离纯粹的动物。但,经过训练的“斗鸡”尚且几使“异鸡无敢应者”,那么同理,经由“学习”的人,更是文质彬彬矣。对于君子处理社会关系时,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具体而言,如何以高效且有利于社会关系发展的有益行为方式去“争”呢?孔子的办法就是以文明的方式而游戏“争”之,也即引入公开公平公正的竞争机制。
君不见,如现代的拳击赛场上,开场时相互抱拳示意,龙争虎斗的恶拼过招之后,拥抱拂背惺惺相惜。比赛完了,不论谁输谁赢,彼此对饮一杯酒,赢了的人说:“承让!”输了的人说:“领教!”争得富涵人文情怀。其间违规,则当红牌黄牌罚之。诸如足球比赛和其他体育赛事也大致如此。这样的“争”,是以“礼”规范之“争”,君子之“争”也。试想,没有人文精神之“争”的人,跟非洲草原上以本能而弱肉强食的动物又有何区别?当然,在此机制下,该“争”的时候“不争”,那是十足的傻子呆子,除非其机制存在重大的缺陷或另有隐情或存在潜规则。
也即,持“无所争”的基本态度后,进入具体现实中的争,“其争也君子”,直至无所不能争。其实,《道德经·第二十二章》:“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道德经·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这里所谓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无为而无不为”、“抱一、不争、无欲、以静,天下将自定”和上面的“无所争……其争也君子”、“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同属一样的逻辑,后面讲述老庄思想时还要专门阐述。在这里,孔子和老子关键的区别在于,孔子于“不争、无不争”或者“无为、无不为”的中间给出了体现明显入世特征的机制设计和规则制定的环节。
需要提醒,绝不能把这里的“君子无所争”理解为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反对,不抵抗……之类。若真如此,就无法解释孔子在处理具体事务时是如何的立场坚定,据理力争,寸土必争:
鲁定公十年,孔子由中都宰升小司空,由小司空升大司寇,摄相事。时值夏、齐与鲁媾和,鲁定公与齐景公会于夹谷。孔子以大司寇身份为定公相礼,孔子认为“虽有文事,必有武备”,事先做了必要的武事准备。齐欲劫持定公,孔子以礼斥之。齐君敬畏,遂定盟约,并将侵占的郓、讙、龟阴等地归还鲁国以谢过(见《谷梁传·定公十年》)。
上述两种具体方式虽在应用场合上有所区别,但在本质上都反映了为人处事需要遵循“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基本原则。可以看出,具体到维护和发展人类社会关系的实践中,不可压抑且需要“兴”的是人性是人之本能,也即“兴于诗”;可以引导遵循甚或改造的是制度或机制,也即“立于礼”;具备此两者,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流露和发挥才是“乐”,否则,可真就“邪”了。
鲁定公十四年,夫子56岁,(南子)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显然,不管南子以什么借口,诸如“必见寡小君”这类占据道德伦理制高点的说辞,想见赫赫有名、如雷贯耳、倾慕有加的孔子,但毕竟属于“寡小君愿见”之率性好感,是谓“兴于诗”;而孔子欲辞谢,“不得已”之下以“礼答焉”;这样,虽不“成于乐”,但双方之间至少不会留下什么隔阂怨憎。正是基于此,孔子直言子路,自己如若堵塞、压抑甚至违逆南子对自己无邪的率性好感,老天肯定憎恶我这种行径,老天肯定憎恶我这种行径。“矢”是直的意思,非发誓之属。
至于如今拿“子见南子”开涮夫子则无可无不可,估计夫子也会幽默大度地配合娱乐一把:“然哉,然哉。”因为,后来夫子就这么演出过一场,《史记·孔子世家》:“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因而,“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既是“为己”,也是“止己”,更是“止于义”,夫子寥寥数语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阐述了如何认知、定位和实践一个现在看来极其庞杂的有机统一体系的有效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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