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没钱万万不能

《财经》特派记者 陈竹 《财经》网络版 　 [ 2008-02-04 ]

政治选举中，钱固然不能说明一切，但总的来讲，更多的钱意味着更高的知名度、更广的团队和更大的胜算

　　【《财经》网专稿/特派记者 陈竹 发自美国华盛顿】在政治选举中，钱固然不能说明一切——譬如，尽管共和党竞选人罗姆尼在电视广告上投放的钱，比其他所有的共和党竞选对手的总和还多，却在艾奥瓦输给了另一位竞争者赫卡比，在新州、南卡和佛州输给了麦凯恩——但总的来讲，更多的钱往往意味着更高的知名度、更广的团队和更大的胜算。
　　华盛顿政治杂志《National Journal》的执行总编罗伯特·葛特林（Robert Gettlin）曾经告诉我：希拉里就是一位筹款高手。2000年她竞选纽约州联邦参议员时，共筹集3015万美元；2006年连任竞选，共筹5156万美元。在这期间，她也没闲着。希拉里在参议员任内，第一年筹集了130万美元，她将其中一大半都转捐给谋求连任的参议院民主党同事，以及下面各州的民主党州长和州议员候选人。这些受益人包括现任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鲍卡斯（Max Baucus）、参议院军事委员会主席莱文（Carl Levin）、参议院农业委员会主席哈金（Tom Harkin）等。
　　现在轮到希拉里竞选总统了，"慷慨的播种者"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在2008年总统选举的所有候选人中，希拉里得到了最多的背书和最高的政治捐款。仅2007年一年，希拉里就筹到1.16亿美元！
　　仅有一届联邦参议员经历的奥巴马也不甘示弱。他两年前才从中西部的伊利诺伊来到华盛顿。在竞选演讲和政治辩论中，他发誓不拿联邦说客一分钱，而2007年，他居然也筹到1.01亿美元。这些钱都是怎么来的？他信守了他的诺言吗？他们的捐款人都是谁、又有怎样的差异呢？
　　
筹款各显神通
　　自从2007年年底，我在奥巴马的竞选网站上注册成会员，我就开始源源不断地收到来自奥巴马和他妻子米歇尔·奥巴马（Michelle Obama）的电子邮件。譬如，1月3日晚10时38分，奥巴马让我"打开电视（标题为：Turn on your television）"，因为他刚刚赢了艾奥瓦基层党团会议初选。又如，1月24日下午1时50分，米歇尔写信向我抱怨道："最近一两周，某位候选人的配偶十分活跃。我们不难发现，巴拉克（注：奥巴马的名）是在同克林顿参议员（希拉里）和克林顿总统两个人在竞争。"偶尔，约翰·克里（John Kerry，2004年大选民主党总统提名候选人）和泰德·肯尼迪（Ted Kennedy，马萨诸塞州联邦参议员、肯尼迪总统的弟弟）也会给我发信，解释他们为何支持奥巴马。
　　仔细查查，这些信都是委托一家位于华盛顿的网络战略公司Blue State Digital发出的。奥巴马付了这家公司40万美元。
　　这些信的情境不一、内容不一、长短不一，但目的都一样：要钱。一般信里直接索要的钱很少，大约25美元。但点开捐款页面，发现25美元只是基数，后面还跟着50美元、100美元、250美元、500美元、1000美元和2300美元（法律规定的个人捐款上限）。
　　2007年，我曾经就政治捐款问题，求教过共和党的直投广告泰斗、前共和党全国委员会财政主管艾尔·米其乐（Al Mitchler）。他说这种"要钱信"的关键，就是利用潜在捐款人的三种心理：恐惧、贪婪和害怕失败，具体而言即是，暂时失利时——怕对手或者对方党派当政；取得进展时——希望自己支持的候选人能乘胜追击；紧急关头时——急切渴望反败为胜。
　　米其乐说，管用的伎俩是从《新闻周刊》等媒体和L.L.Beans等购物网站买下用户信息——前者的读者大多热衷政治；而后者的消费者大多是富有却孤独的退休老人。按照米其乐的理论，信要写得简短、扣人心弦；署名的是大人物，让收信人觉得自己特荣耀、特有"地位"；必要的时候在信里塞上国旗、徽章这样的小礼物，利用某些人"不能拿别人好处"的愧疚心理。米其乐说，要把潜在捐款人当孩子，慢慢训练他们的捐款习惯。
　　"大多数美国人一周去一次教堂；我们的催款信也一周寄一次。" 米其乐说，"第一周写信找他们要1美元；第二周要10美元；然后加到30美元。如果对方将支票寄了过来，立即写封感谢信，当然，感谢信的末尾还得继续要钱。"
　　米其乐说，有一回一位老人被这些频繁的索钱信件惹火了，寄了一张1000美元的支票，喝令对方不要再骚扰。米其乐眼睛一瞪，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做呢？"几秒钟后，他眯着眼睛大笑："当然是继续骚扰他。希望他再一发火，再寄点儿过来。""这个行当里没有羞耻二字。"米其乐说。
　　实际上，大多数的政治候选人都在这样做，也不得不这样做。只不过，现在大多数筹款活动都搬到了网上：人们不再寄支票而是输入信用卡号码；催钱的时机不以"周"计而以"事件"计。而且，随着美国竞选经费法对捐款上限的收紧，候选人们开始将注意力由富有阶层转向普通工薪阶层。用米其乐的话说，只要你租得起公寓，就给得起捐款，只是捐多捐少的问题。
　　奥巴马的政治捐款，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由所谓的草根阶层支撑起来的。2007年四季度，奥巴马获得的筹款比希拉里少400万美元；但捐款人数却比希拉里要多——光留名留姓的（捐款200美元以上公布姓名）就有6.8万余人。从2007年全年的数据来看，捐款额在2300美元以上的群体，构成了希拉里63%的政治捐款；而这个高端捐款群体，仅仅构成了奥巴马43%的捐款。相反，捐款额在200美元以下的群体，构成了奥巴马26%的捐款；而这个低端捐款群体，仅仅构成了希拉里12%的捐款。
　　奥巴马曾发誓说，他不会接受特殊利益集团的捐款，实际上也基本如此。2007年以来，奥巴马从政治行动委员会（政治行动委员会是在选举中代表利益集团筹集，并向候选人及政党捐助竞选经费的组织。由于20世纪70年代的选举经费改革，严格规定了个人的捐款上限，于是利益集团纷纷设立了相应的合法的政治行动委员会。简称PAC）拿的钱只有25美元，而希拉里则从PAC拿了96万美元，是所有候选人中从PAC拿钱最多的。
　　奥巴马还曾发誓，说他不从联邦注册的说客那里拿钱。从官方公布的数据看，截至2007年底，说客在该届总统选举中的捐款共计160万美元。希拉里拿得最多，82万美元；奥巴马拿了不到9万美元。倘若奥巴马没有违背誓言，这9万美元应该来自地方说客。
　　尽管PAC和说客的捐款不违反美国法律——实际上，很多共和党人相信，捐款自由是言论自由的延伸；尽管西方政治学家的研究发现，政治捐款与议员的投票行为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关联性，但在2008年的这场选举中，奥巴马和爱德华兹多次将"钱源"和"政治立场"挂起钩来攻击希拉里，说你既然拿了利益集团的钱，就割不了利益集团的肉，也必然改变不了华盛顿的政治游戏。
　　有意思的是，在1月21日南卡州的民主党辩论会上，一直苦于不能摆脱"老三"地位的爱德华兹忽然把矛头转向奥巴马："你老是能言善辩地讲，你如何不从医药业和保险业拿钱，但你从医药业拿的钱比任何人都要多。希拉里，你从保险公司那里拿的钱，也要比任何人都多。"
　　希拉里一般都回避这样的问题。奥巴马当时的回应是：某些捐款人可能是医药公司的雇员，他们以个人名义捐25美元、50美元表个心意，但这和从公司或公司说客那里拿钱，有本质的区别。
　　不可否认的是，赚钱行业的雇员往往也是富有的，这些人群构成了个人政治捐款的主体。希拉里和奥巴马从商业、能源业、银行业、信息技术业和房地产业筹到的钱不相上下。惟一有差别的，一是保险业（保险业主要押宝在共和党候选人身上；在民主党候选人中，他们更青睐希拉里，奥巴马得到的钱只有希拉里的三分之二），二是石油、燃气业（该行业也押宝共和党候选人。但给希拉里的捐款是给奥巴马的两倍）。
　　华尔街投行的偏好不一。高盛的百万美元捐款主要给了民主党——奥巴马36万美元，希拉里34万美元；美林的41万美元几乎全给了共和党。但总的来说，希拉里还是最大的赢家。摩根士丹利的47万美元捐款，四分之三给了希拉里；花旗集团的59万美元捐款，二分之一给了希拉里。

大手大脚地花钱
　　当然，说到"开源"，就不能不谈谈"节流"问题。截至2007年底，奥巴马为初选共筹9700万美元——是初选筹款最多的候选人——不过他花得也快，现在只剩下1340万美元，而希拉里还剩下1790万美元。不过希拉里将很多钱圈着为大选用。她为大选（general election）专门筹了2000万美元，而奥巴马现在用于大选的捐款只有520万美元。共和党这边，罗姆尼为初选筹了8850万美元，40%的钱都是从自己腰包里掏的。据统计，截至佛罗里达初选之夜，罗姆尼已经在电视广告上花掉2900万美元，是麦凯恩的3.5倍，朱利安尼的5倍，赫卡比的11倍。实际上，罗姆尼的电视广告开销，比其他所有共和党候选人加起来还要高8万美元。昔日精明的商人为了这场大选"不计得失"，成为其本党竞选对手的笑柄。连奥巴马都忍不住在加州民主党二人辩论的时候嘲讽一句："罗姆尼在这场总统选举中的投资回报率不怎么样啊！"
　　有时候，的确很难评价钱到底帮了罗姆尼，还是害了罗姆尼。如果没有钱和铺天盖地的广告，企业家和州长出身的他，没法迅速取得同"9·11事件"中的反恐市长朱利安尼和越战英雄麦凯恩一样的全国知名度。但因为他太有钱，反而与深陷次贷危机和经济下行压力的普通选民，产生距离感甚至厌恶感。2007年的最后一天，我在艾奥瓦州的赫卡比新年庆祝会上，碰到一位80岁的名叫耐斯比特（Tom Nesbitt）的老人。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罗姆尼。"过了一会儿，他又凑近我的耳朵说："他靠的是钱。他以为钱可以改变一切！"耐斯比特最后将他的一票投给了赫卡比——"做两份工作养家的消防队员的儿子"。
　　最后，不能不提提互联网民的宠儿、反战反贸易反大政府的自由派、得克萨斯州的共和党联邦众议员保罗（Ron Paul）。他选绩不佳，却创下互联网24小时内筹款430万美元的纪录。整个2007年，他共筹得2810万美元，现在还剩780万美元。在新罕布什尔采访的时候，我好几次发现行人指着天空惊叹。我抬头一看，一架直升机屁股后面挂着Ron Paul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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