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翻译进展不大,主要是因为马国出了一些事情。现记录如下:
前天(5月20日)上午,我、朱和头头去独立大街拜访华商总会副会长任先生(他以前是中国驻马医疗队的医生,后来留在马国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曾三次获马国政府勋章),完了事,他们俩说觉得这些天有些头晕,怕是高血压,所以说顺路去另一位中国医生家检查检查。我当然也有时觉得头晕,但知道自己一定是低血压,所以就说我就算了,我宁愿到旧书市场去看看,在那边等他们。于是他们走了,我一人从独立大街步行到独立广场那边,到旧书市场瞎逛。走路费了不少时间,到旧书市场没逛十几分钟,就接到头头打来的电话,说让我到马路对面等他们的车。于是没有再多挑,花1万阿里买了一本法文原版的《哲学:概念与文本》(PHILOSOPHIE:notions et textes),赶紧到独立纪念碑边上的公交站等他们。路上人很多,车也很堵,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来,倒是发现今天等公交的人好像很急的样子,一见车来了,就往车上冲,这可不像马国人的风格。我当时也没在意这些,在路边一边翻书,一边等。这本哲学书其实是法国高校的教材,供大学文科及理科高年级学生学习用的。和我们国内的教材不一样,整本书就是一个资料汇编,罗列了所有重要的哲学概念,然后把从柏拉图至当前的哲学家们论述这些概念的相关文本附在下面。它虽然没有当前我们国内学者天天喊的“原创性”,但其实这样的教材才能真正给学生们以坚实的知识基础和广阔的视野。我们国内读了所谓“原创性”教材的学生,恐怕没有多少能真正了解这些基本概念,真正具有这样开阔的视野。但我买这本书,主要还是想将这本书当作法文版的哲学词典用。
正这么想着,突然一辆救护车鸣着喇叭飞速奔塔那大学方向而去,车上插着一面白色大旗,很像是抗战片中的日本军车。接着两辆装着七、八个士兵的军车在马路上交会,车上的大兵相互高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又交叉而过。因为平时上街也常见大兵带着枪,所以也没太在意。这时,头头他们的车来了。我一上车,他们就说,出事了,大学那边的军营打起来了。说着话,车过了通往大学的隧道,果然听到枪声。路上老百姓聚集成群,纷纷往大学方向那边张望。快到山脚下时,发现所有的商店都已经关门,枪声也听得更清楚了。这时头头接到另两位老师的电话,说他们本来在上课,听到枪声就在学校边上,知道出事了,说塔大原副校长跑到孔子学院,用车将他们送到我们的住处。头头对他们说,我们现在在回家的路上,会直接去他们住所,让他们回家。
车穿过我们每天散步和买菜的菜市场时,街上满是周边的居民,他们有的在一起谈着什么,有的在向山顶上张望。我们把车停在街尽头另一些老师的住处,到里面,发现有中马银行的人来接老师去上课,大家在一起聊了聊,还不时听到山顶上传来的枪声,那两位女老师却一点都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是向我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另两位本来上课的老师还没回来,头头说,等他们回来,我们再去买菜回家。但等了很久,他们还没见影子。于是头头在他们家等,我和朱老师去市场上买菜。但有些菜摊子已经收了,人也不见了。因为军营就在我们大学这座山头对面的另一座山头,所有很多人都跑到孔子学院边上的高地上“观战”。我们来到经常买菜的那家大摊子,老板的女儿正要收摊,见我们来了,又继续做生意。
女老板很友好地劝我们说:“买完菜,赶紧回家去,现在很危险,打枪了。”我问:“问题严重吗?”
她说:“很严重。”
我开玩笑说:“好的,我们买完菜就回去,谢谢你。但我们明天还要来买菜,所以明天见!”
她说:“那不一定喔!”
说话时,枪声不断,还有两声沉闷的炮声。
我们当然知道,事情并不会那么严重,因为就我们了解,马国人很温和,不好斗,而且马国的武器很落后,都动乱一年多了,尽管时常听说要出大事,但其实都是小打小闹,甚至比起连幼儿园也不安全的国内来说,这里非常安全。
买完菜回到那些老师的住处,一位女老师已经跟中马银行的人去上课了,另两位躲在我们家还没回来,只剩下另一位女老师。于是我们让她也一起去我们家,但她说不用,她还在房间看书。于是我们就回家了。回家一开院门,才发现另两位男老师还躲在我们院子里,脸色惨白,神情非常。我们开门将他们让进屋子,跟他们说没事,没有危险。他们还是无法放松下来。据他们叙述,10点半左右,他们正在教室上课,突然接到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说大学方向打枪了,问他们怎么样。紧接着他们果然听到了枪声,然后学生们都大惊失色,有一个女学生吓哭了。然后他们就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说是一颗炮弹在孔子学院大楼旁边50米处爆炸。接着,塔大副校长来了,用车将他们送到我们的住处。一位老师上课用的录音机都丢在校室没拿。学生们怎么样了也不清楚。我们说,不可能吧,那边山头到大学的山头可有一段距离呀,马国也没有这么厉害的炮弹吧。一位老师说,我们都看到那地方冒烟了。我们说,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现场看看,如果真是炮炸,一定有个坑的,我们可以拍照取证。同时我们又尽量安抚他们,说事情没有那么严重。然后头头给大使馆领事打电话问情况,朱领事说是军营里一个将领带领手下要进行抗议活动(这个抗议涉及到前总统在动乱前收买军队的钱的下落问题),结果政府派了宪兵去镇压。他问了我们的情况,头头如实报告,朱领事说那是空炮弹吧?头头说,我们也没有亲眼见,一会儿去现场看看。
饭也不做了,大家一起吃完面,便走到孔子学院去(步行要8分钟)。上坡的路上,还有许多老百姓在那里,张望对面的山头,但已经听不到枪声了。我们依着那位老师的指引,在孔子学院大楼周围搜寻爆炸的现场,但一无所获。接着我们到学院里找到保安,我问他这边有没有什么爆炸,他说没有,是在对面山头,根据收音机里的报道,已经死了两人,但现在双方正在谈判。那两位老师现在虽然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但依然神情紧张。于是我们送他们回家,并说晚饭后会再去看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看到那座军营所在的山头上,有一群群的老百姓像赶集一样去看热闹,突然一声枪响,人群就往后涌退,枪声一停,他们又往前涌去,就像水里的鱼群一般。
回家后午睡。但刚躺下不久,枪声又大作。干脆起床读法语,QQ签名也改为“听枪炮声声入耳,读法语琅琅上口!”。吃过晚饭,去看那些老师之前,头头又给新华社驻马记者打电话,得到的消息是已经有三人死亡,但事件已经平息。于是我们像往常一样散步去那些老师的住处,把情况向他们作了说明。
一夜无话。
昨天上午,我照常上课,四个汉语本科班,我班上的学生到得最齐,只有三、四个学生没到。二年级的学生因前天在现场,都被吓着了,结果只来了几个学生,老师只好把他们放了。下午给“塔大教师汉语学习班”上课时,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当我问起头天的“战争”时,他们说,其实企图反抗的军队只有20来个人,而政府派出的军队有600多人,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依我一年来对身边马国人的观察,其实马国现在的政治动乱完全是外国势力与一些政客的行为,并没有任何“革命”的迹象。虽然动乱以来,大多数马国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但他们依然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这场“戏”。在马国,还没有任何一个党派或任何个人,代表着人民,甚至试图去代表人民。马国人民都还在沉睡之中,没有被任何理想所召唤。这个国家虽然在形式上从法国独立出来,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像中国的“五四”运动那样的唤起民族觉醒的文化运动。昨天课堂上,正好教到如何问别人的理想。于是我问我的学生们:“你们以后想当什么?”结果,大多数人想当商人,想赚大钱,其他的则想当翻译,只有两个学生愿意以后当老师。于是我忍不住给他们讲了中国的“五四”运动,讲了陶行知,晏阳初,讲了鲁迅的弃医从文,讲了自晚清以来中国知识分子对大众的启蒙,以及与大众的结合。一时间,课堂上的氛围凝重起来。我并非是要夸奖中国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当前的中国知识分子,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夸奖的地方),但在面对马国的政治形势与文化状况时,我尤其感觉到殖民主义时代并未结束,而第三世界的人民,却赤手空拳,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任何理论武器。毛时代的革命输出失败了,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解体,中国的“转向”,有些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还没有完成真正的“民族独立”,就直接被抛向了“后现代”。让人确实不由地怀念过去,在那时,有鲁迅关心弱小民族国家的文学,有毛的第三世界政策。现在呢,第三世界国家再次成为“无声”的“国家”。在这些国家,上演的是一出出不属于其人民的戏剧。
本想介绍一下这两天的情况,却说了这些还不很成熟的感想。但总有一天,我会写更多。为自己,为我生活过的这个“无声”的国家。
以后再写吧,翻译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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