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的危机与转机
——市场干预与制度变迁
清湖渔夫
有关欧元失败的的观点和言论如同流行性感冒那样流传和流行;比如保罗·克鲁格曼的《欧元失败的传说》一文就是这种流行观点的代表。人们对待一种观点和思维,一般都习惯于考察其逻辑分析的合理性,常常停留在思辨层面,因而也会陷入一个盲区,忽视这种逻辑观念背后的立场和利益倾向性。市场中的人们常常按照倾向性观点和看法的“暗示”而采取行动,普遍接受“暗示”而行动的结果,就是一个市场潮流的形成或者兴起,从而“暗示”性的预言自我验证;如果反思这种自我验证过程背后的利益考量,被“暗示”而行动的人们就会发现,因为自身的参与,往往会促成体现在这种预言中的某种利益或者结果的实现。欧债危机或者欧元危机就是这种预言自我验证的极好例子。
欧元失败的观念流传,也是能够追根溯源的。随着欧洲债务危机向银行系统蔓延和欧美货币之争的进入高潮,金融市场剧烈动荡,哀鸿遍野。欧元的失败或者崩解,当然是美元背后的利益集团——美国金融垄断资本最为乐见的;保罗·克鲁格曼在人们眼前常常是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或者说是一个经济学“大师”,人们常常忽视的是闪亮的头衔背后,他也是一个美国金融垄断资本集团刻意包装出来的喉舌或者代言人,是某种市场观念或者舆论潮流的引领者。在大众行为过程的市场机制当中,市场主导资本必须主导和控制市场观念体系和集合的形成与流行,通过观念传输将人们组织到这个市场当中,从而推动市场过程的发展。在欧债危机中,通过信用评级,通过媒体报道和炒作,与欧洲主权债务相关的各种问题和缺陷被持续挖掘和揭发,从而在市场人群的心理和观念中形成和固定市场看空倾向或者市场预期,从而引发以群体行为(或称羊群行为)为基础的做空浪潮,预期和做空行为相互促进,赶走主权债务市场的所有买方,从而使欧猪五国的主权债务的借新还旧无法通过市场来实现融资;同时在启发做空浪潮之前美国资本提前或者卡位进入空头位置,在做空浪潮发生后牟利。在欧元汇率市场,其过程也是相同的。这就是一般所言的“自由和自动运行的市场”,也是被美国人的话语权统治的市场。
美元和欧元的争斗,美元对欧元的攻击,实际上具体体现为推动或者阻止这种“自由和自动运行的市场”过程的争斗。在大众行为过程的市场机制中,主导资本控制和操纵着市场过程;因此,美元对欧元的攻击也就是美国金融垄断资本利用自己对欧洲金融市场的主导权推动的市场下跌过程。美元与欧元的争斗,也就是美欧两大资本集团的争斗;其中市场主导权的争斗成为关键,所有的争斗都以市场主导权为中心在各个层面展开,控制和反控制,攻击与防御。
美元的攻击和欧元的防御,都基于欧元区目前市场制度架构的特点,即欧元区目前是一个远未巩固的货币联盟。美国金融垄断资本力图继续统治和驾驭欧洲金融市场,维护自己的主导地位和适应自身利益的市场运行规则,并且将这一套市场观念和体系继续强加给欧洲。而欧洲则处于防御地位,竭力想摆脱美国资本的控制体系,通过强制修订市场规则来实现自身的市场自主,使得欧元继续存续下去。显然,对欧美双方而言,它们对市场概念的理解存在差异和冲突。就我们所知,市场的内涵和外延在不同民族和国家都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存在很多种市场模式,这些市场模式因为美国资本的全球霸权和统治地位、因为美国市场经济模式的全球被“推崇”和推广而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比如德国的社会市场经济模式。不同的市场模式背后,首先是对市场的理解不同,也就是市场思维和理论的差异;其次是因为市场思维和理论的差异,而导致不同的制度架构和规则体系。
欧元的生存空间当然是在适合于它自身的市场土壤,这是欧元成功和失败的判断标准;因此,欧元对外部攻击的防御和继续生存,就在于欧洲资本通过制度变革,在市场重新获得主导地位。市场体系的变革在欧洲实际上已经开始,我们也越来越多地在这种变革过程中发现国家干预主义的痕迹。虽然这个制度变迁的过程缓慢而没有被很多人清醒地意识到,但是持续而不可逆转。这一点只是被美国金融垄断资本主导的市场流行观念和做空浪潮所掩盖。尽管欧元的最终命运我们不得而知,但是现在就断言欧元失败可能为时尚早。
在欧洲自救的过程中,用“自由和自动运行的市场”的观念来解读基于国家干预主义的自救措施,并且评估这些措施的成效,那么思维就会走进死胡同甚至撞入误区,相关解读也就与政策意图本身相距万里。
关于希腊国债的危机救助,就是第一个例子。攻击欧元首先是从希腊国债问题开始的。美国金融垄断资本主导的对希腊国债的攻击,就是力图赶走市场买方,让希腊政府失去市场筹资能力,使得希腊的国债利用借新还旧来展期成为不可能,运用的是市场化的理念和手段。而欧洲的救助并没有在市场观念上打口水仗,试图去扭转市场舆论,而是欧元区国家对希腊国债进行联合接管,要求欧元区银行对希腊国债进行减记,强制性地为希腊国债展期,整套措施都是非市场化的。根据7月21日达成的协议,希腊在得到总额1090亿欧元的第二轮贷款时,还包括这样一个承诺:在数年内,希腊政府都不需要回到金融市场上借贷,而将从欧盟其他成员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那里获得低息贷款。如此一来,按自由市场原则推导的“希腊政府破产”也就成了真正的传说,迫使希腊退出欧元区的企图也就成了镜花水月。也难怪惠誉评级公司有报告悻悻表示,虽然美国银行业使用信用违约掉期等金融衍生品对冲部分风险,但如果(欧洲)自愿减记债务的做法变得更普遍,信用违约掉期的担保条款将不会生效。市场化金融工具在非市场化领域当然会失灵。
“牢固树立自由市场观念”的人们,在解读希腊国债问题上鸡同鸭讲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或者存在偏见,脑袋还是一根筋,一条道非要走到黑,因此在其它一系列救助措施的解读上继续犯错误也就不足为怪。近日在这方面最著名的例子是将德国国债拍卖“失败”与欧元危机救助困难联系起来,试图引发市场对德国的质疑。区区60亿欧元的国债,对于德国而言可谓九牛一毛,德国的“失败”只能是有意为之,而且这种有意为之恰恰处在要求发行欧元债券的舆论甚嚣尘上的当口,德国反对欧元债券的立场是明确而坚定的,60亿欧元国债拍卖失败应该是在以“事实”服人:以德国政府的借贷条件,60亿欧元的国债都拍卖失败,遑论庞大的欧元债券发行了,欧元债券的市场化发行之路走不通,正如欧洲稳定基金目前面临的筹资困境一样。毫无疑问,作为欧债危机救助的最大金主和欧元区的经济核心,一方面德国会牢牢抓住欧元区危机救助和区域整合的主导权,妥善处理和应对伙伴们的反对意见,另一方面就是欧元区救助和区域整合得按照德国设计的路线图前进,德国的确也有市场干预主义的传统和哲学基础。从事实来看,德国也一度成功阻止了法国将欧洲稳定基金与欧洲央行挂钩的企图。德国将欧洲的财政整合与统一作为发行欧元债券的前提的意图也是明确的,为实现这个目标,对危机国家救助的反应相对于法国而言比较温和,比如虽然支持对三大评级机构在欧洲市场的业务和行动进行限制,但并没有积极携手法国对三大评级机构使用更严格的标准和更激进的措施,意图在于利用降级潮适度加剧求援国家的困境,一方面促使欧元区国家在外部压力下更加抱团取暖;另一方面就是减少这些欧元区国家在财政和货币政策统一问题上的谈判筹码,减少阻力,加速德国主导的欧元区整合进程。三大信用评级机构在欧洲市场的兴风作浪已经进入倒计时;对于无法容忍它们的欧洲而言,只不过德国还在利用它们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葡萄牙、匈牙利近日接连遭到调降主权信用评级,并被警告存在评级进一步下调的可能性,而此前法国因受欧洲首个受援银行德克夏再陷危机牵连,也受到了主权评级机构的降级警告。11月14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对其所在的基督教民主联盟演讲时,呼吁欧盟内部进行大的改进,呼吁建立更紧密的政治联盟并进一步收缩预算。默克尔表示,“欧洲正处于二战后最困难的时刻。如果欧元体系失败了,欧洲也不能幸免遇难。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完善欧盟的经济和货币体系,逐步建立一个政治联盟”。法国总统萨科齐、德国总理默克尔和意大利总理蒙蒂24日在法国东部城市斯特拉斯堡会面时说,他们将于12月9日欧洲领导人下次会面前提出一项计划,其中包括赋予欧盟委员会更多权力的提案,以便在一国预算超出欧盟条约规定的公共债务和赤字上限时对其进行监督和必要的整肃。事情显然在顺着德国的思路前进。
实际上,从欧元区国家联合接管希腊国债和欧元区银行减记希腊国债、对外并不透明和尺度内部自行掌握的银行压力测试、欧洲稳定基金和欧元债券的争议、对市场卖空行为的限制和禁止,都渗透着浓厚的干预主义色彩,背后都有强烈的德国因素。欧元区国家在欧元债券上争议,一方面固然是各自的利益考量,希望德国为他们承担部分国债发行的成本,另一方面就是对“究竟是欧元区的德国、还是德国的欧元区”的担忧。
当前唱衰欧元和认为欧元区解体的言论潮流,常常是基于欧元区国家债务市场融资能力现状的判断,这种判断来自于美式的现代商业借贷观念。只要有利可图,借贷就是合理的,借新还旧也就成为一种正常行为;保持收支平衡已经不是首要任务,而利用债务盈利多寡是债务成功与否的标杆,这也就是保罗·克鲁格曼所宣扬的欧洲国家在债务问题上的“本币筹资能力”的潜在思想基础;这种思维和态度对西方的公共财政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是西方国家债务“滚雪球”式地膨胀的思想根源。美元目前的地位仍然足以绑架债权人的利益,但是任何主权债券,同所有其他的债券一样,都有个基本信用问题;美债危机旷日持久地拖下去,总有垮台的一天。欧洲人对待债务仍然持传统的观念,对此矫枉过正似乎恰应其时。从历史上来看,虽然欧洲是现代银行的发源地,但其传统思想仍然来自于对个人收支状况的道德判断,入不敷出而拥有债务在传统道德中是被否定的。这一点可以从德国到今年才支付完对英国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最后一笔战争赔款得到明证。长达九十年的责任担负或许能够说明德国对欧元区债务问题的态度和欧元区财政问题的基本方针,希腊因此也没有成为媒体所说的“欧洲雷曼”。
伴随着干预主义思潮在欧洲悄然兴起,新自由主义的市场观念尽管在欧洲似乎是主流,但是诸多预言的无法应验会使得这些谬种流传的逻辑走入死胡同而无所适从,话语权的“失灵”也就不可避免。欧元区清醒地意识到欧元崩溃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纵观整个欧元区,德国经济是最强大也是最健康的;德国一旦离开欧元区,其后果将涉及企业违约、银行系统资本结构调整和国际贸易崩溃等一系列后果;有分析预计第一年德国平均每位国民将损失6000至8000欧元,其后每年的损失在3500至4500欧元之间,相当于该国GDP的20%至25%。德国尚且如此,其他国家如果动了退出欧元区的念头并付诸实施,面临的情形可能更糟。欧元区以外一些国家产生的“欧洲应该自救”的认识也是清醒的,实际上欧洲也有能力自救。作为世界最大经济体,欧洲去年产出总额16.2万亿美元的商品和服务,这是欧洲自救的经济基础。干预主义思潮的悄然兴起,为欧洲自救提供了理论和政策方法基础,从而推动欧洲的市场模式的演进和变革;对欧洲未来而言,新自由主义的道路和理想并不是归宿。美元虽然对欧元仍然在继续攻击,从主权债务领域向银行领域蔓延,但是这种攻击也不是肆无忌惮的,美国银行业并不能在可能的欧洲银行业的崩溃中全身而退,更有可能是被这种局面拖入沼泽,惯于绑架别人的美国也会被欧洲绑架(比如欧洲主权债务的减记);有研究指出,欧洲经济低迷难免拖累世界经济增长,如果欧洲经济再陷衰退,可能把美国2012年经济增长率抹去0.5%至1.5%。
欧元命运山重水复,但要柳暗花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欧洲人当然不会蠢到被新自由主义忽悠至死的程度,更不会沿着别人制定好的路线一条道走到黑而束手待毙!我们可以拭目以待欧洲继续的市场体系变革和制度变迁,尽管这种变迁面临复杂的利益冲突,至少在美元和欧元的争斗过程中是这样。欧洲会继续挽救前一代人为建立统一欧洲而付出的努力。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对待我们同样面临的新自由主义,可以从欧洲的诸多举措中进行足够地反思和借鉴。
参考文献:
《债务泥沼中的欧美货币争斗渐入高潮》,清湖渔夫,
http://blog.sina.com.cn/s/blog_8302e4d80100vkjo.html
http://blog.people.com.cn/open/articleFine.do?articleId=1319757351266&sT=3
《货币战之银行体系震荡与欧美资本对峙》,清湖渔夫,
http://blog.sina.com.cn/s/blog_8302e4d80100v2oy.html
http://blog.people.com.cn/open/articleFine.do?articleId=1322100419756&sT=3
《论当代资本全球体系中的世界货币》,清湖渔夫,
http://blog.sina.com.cn/s/blog_8302e4d80100w5u9.html
http://blog.people.com.cn/open/articleFine.do?articleId=1319703025057&s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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