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殖民全攻略(上)
吴学云
正是恐怖统治使美元成为美元刀,驱赶得欧洲美元、石油美元源源不断地流向美国,把头寸留在了美国,为美国的赤字融资,形成了以汇率为武器的美元殖民战略。
一、基本要素之欧洲美元
据说格林斯潘刚当上美联储主席,召集第一次会议,就宣布一条纪律:“先生们,在美联储的大楼里,我们可以谈论一切,只是不能谈论美元”。就是说,最核心的机密,是连掌握这个秘密的人都不能去谈论的。
格氏自己也真的做到了,在他退任后出版的自传里,你就看不到美元战略的一点痕迹,甚至连“霸权”、“垄断”的字样都没有出现,全部都是就事论事的美国国内货币政策和美国两党的党争,似乎美元之外的事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就事论事就会把你带到一个误区,让你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而且,就事论事还混淆了事情的因果关系和现象与本质的区别。
通过本书前面的叙述,大家对美元从垄断到霸权,再到美国的金融帝国以及美元殖民战略的形成脉络、理论形式以及具体的美元刀下的货币战争有了一个初步认识和了解。
大道至简,大谋无形。就让我们先看看组成美元战略的这些基本要素吧。
欧洲美元是指储蓄在美国境外的银行而不受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监管的美元。
由于这种境外存款、借贷业务开始于欧洲,因此称为欧洲美元。其实它与美国境内流通的美元是同样的货币,并具有同样的价值。
前面讲过,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美元成了世界货币,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由于美国援助欧洲的马歇尔计划,其后美国成为重建后的欧洲的最大出口市场,同时由于美国大量的欧洲驻军的存在,大量的美元存款流向欧洲。战后欧洲美元曾一度高达800亿美元,可以买下美国所有的黄金储备。也正是欧洲美元,促使了与美元挂钩的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
在冷战时期,美国政府加强了对其国内的美元存款的限制,如在侵略朝鲜的战争中就冻结了中国存放在美国银行的资金。前苏联和东欧各国为了防止它们在美国的美元存款被冻结,就把它们的美元资金转存于苏联设在巴黎和伦敦的银行以及其他国际商业银行。
某些持有美元的美国和其他国家的银行、公司等为了避免它们的“账外资产”被公开暴露出来,引起外汇管理当局和税务当局的追查,也不愿公开和直接地把美元存放在美国,而是间接地存放在西欧的各家银行。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美元地位日益衰落,“欧洲美元”迅速增长,存贷款活动日益发展,欧洲美元市场成为最重要的国际金融市场之一。
欧洲美元供应充裕、应用灵活,存放以及借贷不受任何国家外汇管理法令的限制,可为各国政府和大企业解决巨额资金的急需,有利于世界经济的发展。
欧洲美元由于它的流动性太强,不受约束,因而也是造成国际金融市场动荡不定的主要因素。大量的“国际游资”就是由欧洲美元而来,尤其是21世纪以来,美国持续的贸易逆差使“欧洲美元”逐渐扩散到全世界。
欧洲因为地缘政治的重要性和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是美国的主要经济竞争对手和潜在的战略对手,欧洲美元环境下的欧元也是美元最直接和最有力量的挑战者,因此美国对欧洲美元的流动和增减情况十分关注。
目前,中国持有世界上最多的外汇储备——超过2万亿美元。这样的储蓄现在遍布全球各国,包括“金砖四国”在内的尤其是亚洲新兴经济体的大量外汇储备,你可以叫它“亚洲美元”,也有“中国美元”的说法,但他们即使不是存在于美国境内,大部分也是存在于欧洲,因为美国和欧洲是世界上最大最重要的金融中心——这就是金融控制权和金融垄断的标志,所以他们仍旧是欧洲美元。
与欧洲美元同等重要的另外一种美元形式就是“石油美元”。
二、基本要素之石油美元
石油美元产生的背景,是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期间的石油涨价。
前面讲了,石油美元要素是美元战略很重要的组成部分。美国通过沙特王国成功使美元与石油挂钩,石油输出国限制出口使石油价格大幅飙升20倍,美国印钞票买石油,中东等产油国收取美元,形成了美元对石油价格的垄断。接着美国利用石油涨价成功迫使欧洲日本容忍美元贬值,在21世纪初又通过操纵石油价格打击了俄罗斯,遏制了中国。
对石油产出国而言,大幅提高油价后增加的石油收入,在扣除用于发展本国经济和国内其他支出后的盈余资金,就是“石油美元”。由于石油在国际市场上是以美元计价和结算的,也有人把产油国的全部石油收入统称为石油美元。
“二战”后的石油价格长期维持在l~2美元/桶,这实质上是对石油资源的明火打劫。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的成立就是反抗欧美等石油进口国长期的石油低价格垄断的一次成功行为,欧佩克改变了全球能源资源产出的分配格局,石油净出口国分到了更大的一块蛋糕,意味着资源价值由石油净进口国向出口国的利益转移。
从20世纪80年代之后,国际油价走上了不断攀升的轨道,但世界日均石油产量并未超过20世纪70年代的水准。根据IMF的估计,全球OPEC国家,以及世界第二大石油输出国俄罗斯和第三大石油输出国挪威的石油出口国的真实石油收入在2005年就接近8000亿美元,大大高于2002年的3300亿美元。
根据国际清算银行的估计,1998年至2005年,OPEC国家因油价上涨带来的额外的石油出口收益超过13000亿美元。考虑到OPEC国家的边际进口倾向仅有40%左右,本国金融系统又欠发达,再加上非OPEC产油国的石油美元盈余,国际资本市场上由此增加超过万亿美元的资金。
美国的战略家非常关注巨额石油美元将如何在世界经济中进行周转。专家表示,石油美元要么消费掉,要么存起来。如果石油出口国使用石油美元,那它们就会扩大从其他国家的进口,从而维持全球的需求。从目前看,石油净出口国倾向于保持比石油进口国更高的储蓄率。比如阿联酋和科威特储蓄率高达GDP的40%。
石油出口国将大量石油美元用于储蓄,投资全球资本市场,它们能为石油进口国的经常账户逆差提供资金,事实上等于是借钱让进口国消费高价石油。这种收入实际上和新兴经济体的贸易盈余(顺差)一样,是为欧美石油消费大国变相融资。由于石油收入是美元计价的,实质上就是为美国的贸易赤字融资。因此,石油美元也是美元殖民的另一种形式。
伊朗总统内贾德就说过,“美国人拿走我们的石油,却给我们一张没用的纸”。
目前的超过1万亿美元石油美元成为国际资本市场上一支令人瞩目的巨大力量,加剧了国际金融市场的动荡。
石油美元投放到国际市场之后,一方面充实了国际信贷力量,满足了许多国家对长、短信贷资金的需要;另一方面又造成大量游资在各国之间流动,时而投资于股票,时而投资于黄金和各国货币,导致股票、黄金和外汇市场更加动荡不定。
比如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大量的石油美元就投资到南美和拉丁美洲的经济体,加剧了这些国家的金融动荡和货币危机。
美元关注石油美元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就是来自中东国家威胁要用欧元取代美元,称为“石油欧元”的挑战。没有了黄金支撑的美元要是再没有“黑金”石油的支撑,美元的霸权地位就会岌岌可危。这是会要了美国老命的大事。
众所周知的是,美国要惩罚伊朗,军事打击或经济制裁似乎迫在眉睫。但是,伊朗的态度非但没有软化,反而变得更为强硬。除了拒绝停止铀浓缩活动外,伊朗政府还宣布成立石油交易所,并将以欧元作为石油定价和交易的货币单位。伊朗此招这就是抓住了美国的石油美元战略的软肋,所以才肆无忌惮。
自从美国与世界上最大的产油国沙特阿拉伯达成一项“不可动摇”的协议,双方确定把美元作为石油的唯一定价货币,并得到石油输出国组织其他成员国的同意后,美元与石油紧密挂钩,二者之间被画上了无形的等号,任何想进行石油交易的国家必须要有足够的美元储备。
如果伊朗的“石油欧元”果真在国际石油市场出现,无疑会对“一家独大”的“石油美元”构成挑战。
从长期趋势看,目前全球石油定价和结算中的美元垄断地位除了对美国有利,对美国以外的各国几乎都未必有利,这决定了石油出口国集团必然存在采用符合自己利益的国际货币定价和结算的基本战略。因此,除了美国,各国对石油欧元的构想也并不排斥,尤其是中国和俄罗斯。正是因为如此,美国在伊朗问题上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石油美元也对中国影响巨大。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已经从石油出口国转变成了进口国,在21世纪的世界油价从1999年的10美元/桶冲高到2008年的147美元/桶的石油价格上涨中,中国经济也为石油美元支付了巨大的成本。如何降低石油美元中中国的份额将是个长期的课题。
由于石油美元的存在,很多海湾国家的流动资金参与到中国经济的投机项目中来,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巨大的泡沫。再者,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石油美元作为一笔巨额资金,对世界造成任何影响都将或多或少会影响中国。
有必要再次提出的是,石油美元的流动是一种美元殖民的经济现象。美国能够开动印钞机生产出大量美元,并在世界范围内采购商品与服务,而其他国家只能通过出口盈余换得美元支付给海湾国家等石油输出国换取石油。
石油输出国剩余的“石油美元”再寻找投资渠道,又因美国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发达的资本市场,“石油美元”以回流方式变成美国的银行存款以及股票、国债等证券资产,填补美国的贸易与财政赤字,从而支撑着美国的经济发展。
美国以其特殊的经济金融地位,维持着石油美元环流,使美国长期呈现消费膨胀、外贸逆差和大量吸收外资并存的局面,美国经济亦得以在这种特殊的格局中增长。
石油美元环流与美元的流向一样,是美元战略的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
三、基本要素之美元流向
美元流向是指美元的发行和流通中的货币周转轨迹——这不是一个经济学描述,换言之,美元流向不是一个经济学术语,本书提出这个概念只是为了让读者了解美国让美元回流到美国的战略意图。
如果非要从经济学角度来讲,美元流向,可以视为一种“美元储蓄偏好”,即美元盈余偏好美国。
如果对一单独国家经济体系而言,流动性就是货币的投放量的多少。所谓流动性过剩就是指有过多的货币投放量,这些多余的资金需要寻找投资出路,于是就有了投资和经济过热现象,以及通货膨胀危险。
一般认为,中国目前流动性过剩的根源来自不断推升的贸易顺差,出口企业不断把收回的美元兑换给国家(中国是强制结汇),国家就得不断地向经济体系投放相应的人民币,这就造成了流动性过剩的现象。
关于全球的美元流动性过剩,本书第一章已经作了阐述,这是美国双赤字和过度发行美元的缘故。
美元流向可以理解成金融投资的去向——美国需要严密控制这个方向,达到其战略目的和利益最大化。一般国家,央行发行货币,通过商业银行放贷,投入到流通领域中实现货币的流通功能,从而实现居民对国家债务的清偿,这是一条简单的流向,研究货币流向没有现实意义。
但是,因为美元是国际货币,美元的流向却对美国的利益有重大影响,也对非美元经济体的汇率波动规律具有现实意义。
大家现在都明白,美联储发行的美元一方面要在美国国内流通,同时还要流向全球,因为美元是主要的国际贸易结算货币、国际金融投资货币和国际外汇储备货币。这样一来,美元发行多少,一方面受美国国内的经济政策限制,一方面又受国际市场的需求影响。同时,美元实际上是美国对美元持有人的债务清偿,是要向持有人支付美元同等价值的实物的。要不就成了买不到东西的“假币”了。
美元“出口”到国际市场,其实就是美国进口了相应“价值”的实物(也可以是服务、技术等等),向美国出口的国家就有了美元;这个美元可以再向美国买本国需要的实物,如果贸易平衡,那么美元就完成了一次流通过程。如果这个国家向美国出口多而进口少,即贸易顺差,就有了贸易盈余——手里就有了多出来的美元。这个美元在本国,举例来说,在中国,是不能花的。居民或企业除非出国需要,就得把美元换回人民币。为了维持中国的货币流通量,中国央行就要多发行你换得的美元同等价值的人民币。
如果美国是贸易顺差,它的进口少,出口多,相应就是他国进口多,出口少,手里就没有盈余美元。但是一国还要向别的国家买别的东西,于是就出现了“美元荒”,美元不足。因此,如果美国一直是贸易顺差,美国之外的地方美元就会流动性不足。这样,美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通过贸易赤字,流向全球,变成石油美元、欧洲美元和新兴经济体的外汇储备等。
这样问题就出现了,如果美元发行过量和长期的贸易逆差,全世界的盈余美元都到美国买东西,还不把美国都买下来了?!而且美元发行过量,就会引起国内货币贬值和引发通货膨胀。顺差不行,逆差也不行,美元两难——这就是前面提到的“特里芬之谜”。当然,实际的经济情况和全球经济均衡比这复杂得多。
美国的战略家们有办法。一方面美国用美元纸币向全世界购买美国需要的资源类实物,同时美国企业用“新钱”收割他国的实物资产;一方面向全球市场投入大量的流动性,同时拉高世界原油和粮食价格,用美国的附加值极高的军火武器和文化产品等手段消耗美元——即使这样,全球“勤俭持家”的国家手里仍有大量的美元盈余。虽然与黄金脱钩后的美元没有被挤兑成黄金的威胁,但是美国并不满足,还想“借”这些美元资本为美国融资,实现美元的回流。
货币被储存是备不时之需的,一国的外汇储备也是这样。这些暂时不用的大量的外汇储备一方面要预防国际游资的对本国货币汇率的投机攻击,一方面还需要有收益的。
如何投资呢,放眼过去,似乎只有美国的国债等金融产品比较保险。尤其是美国在世界挑起混乱和争端,制造大量的金融危机,虽然许多经济体的投资收益率远高于美国,但在格林斯潘所言的“投资偏好误差”下,无一例外地都选择了美国债券市场。
过去的欧洲、日本,今天的中国都不例外。
全球的石油美元、欧洲美元和新兴经济体的外汇储备大都投向了美国国内市场,为美国的贸易赤字和财政赤字融资,甚至为美国的对外军事行动融资。如果这些美元没有流向美国,比如说,流向欧洲,就相当于为欧洲的经济发展融了资。
也许读者会问,美国为什么要兜这么一大圈子让美元回流到美国,直接印美钞自己用不就行了?!
直接印钞票就会导致通货膨胀,东西还是那么多东西,多印钞票并不能多买东西,旧中国蒋介石的“金圆券”就是这样,结果人们得推着一三轮车的钞票买一袋米,或者像意大利的里拉一样,面值就得上万甚至上亿了。
经过美国发行到回流,这么一个循环,就让全世界的经济体共同分担了美元的信用膨胀,也分担了美国的通货膨胀。同时,过量美元也向持有美元的国家输出了通货膨胀——美元越多,就得增发同等价值的本国货币。
今天的美国就是靠这些美元回流,为其日益庞大的“双赤字”融资和输血,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会有那么多被称为“21世纪最伟大发明”的金融衍生品和股市和房市泡沫等,因为美国必须要有这么多“金融黑洞”来吸收这些美元。当然这是后话了。
因此,美元是不是继续大规模地回流到美国就是美国政治家和经济学家异常关心的问题。正是这些回流的美元支持了美元的信心和造就了“强势美元”。
美联储的经济学家就言称“还要经过许多年的时间才能使美国外债水平达到考验全球投资者是否愿意继续提供资金——以其贸易盈余继续为美国赤字融资的程度”。这也是美国“经济皇帝”格林斯潘时至今日仍然说的“放心,美国的经济没问题,美国仍然可以借钱!”的注解。
关于这一点,在本书第十五章“美元真的要崩溃吗”会有详尽描述。
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后,美元一度走强的现象,就是美元流向对美元币值强弱的最好诠释。
有分析显示,自这次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回抽资金自2008年7月到2009年3月底达到1470亿美元,而全球从美国撤资数量相应为865亿美元。由于美国从海外撤资回国后自救而非投资,于是美元坚挺。美国从海外撤资则造成多国楼市股市猛挫,进一步造成多国货币贬值;而各国从美国撤资造成美股下挫,撤回的资金主要用于汇率干预和收支急用。正是因为流人美国的资金比流出美国的资金多出600亿美元,美元才能相对走强。
反之,如果将来美国加印钞票以增加流动性,全球流入美国的资金量远远少于全球各国从美国撤回的资金量,这将成为压垮美元的主要推手。
前面讲过,在欧元成立前的1998年还有大量的欧洲资金流向美国,欧元顺利诞生后,对美元的汇率强劲地攀升,后来又传出了石油输出国组织的官员有意向将业务结算货币部分地从美元换成欧元,于是美国于1999年发动了科索沃战争。战争后的一年里有1万亿美元的欧洲美元重新流入美国,美元走强,股市和债市大涨。除了对可能成为世界货币的竞争者打压之外,美国还对其他经济体——凡是妨碍国际资本向美国单向流动的地区和国家都进行了疯狂的打压。
从某种角度讲,1994年墨西哥比索危机(石油美元流入)和19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美国美元和欧洲美元流入),就是因为这些国家实体经济和房市股市吸引了大量国际资本,与美国形成了争端国际资本的态势——目前没有确切证据说美国(比如说动用了国家基金)参与了这些活动,虽然墨西哥危机的重要导火索是美国的养老基金抽逃出局和美国利率上调,但是美国完全可以利用国家投机资本的趋利性达到这一战略目的,从而改变美元流向。何况,国际游资的大本营就在美国华尔街。
利率的变化是改变美元流向性的重要的手段,是冠冕堂皇的“明手”;制造包括战争在内的危机,是驱动美元流动的“暗手”。
制造他国经济泡沫,可以火上浇油,“众人拾柴火焰高”;当对美国有利时,也可以挤破泡沫,杀招就是“釜底抽薪”,外资外逃。美国对其两手的运用已经炉火纯青了。
毫不夸张地说,本书讨论到的所有经济乱象和政治军事危机,背后都有美国的战略家控制美元流向的真实意图。剑走无形,声东击西,忽上忽下,或明或暗;逢敌亮剑,所向投靡。
外汇储备之所以流向美国,一方面是为了投资增值,另一方面,是因为拥有美元储备的国家实际上对这么多美元的使用是没有多少主动权的,这涉及了一个专业术语叫“美元头寸”。要了解美元战略和其殖民性质,这是我们必须知道的一个很重要的基本知识。
四、基本要素之美元头寸
美元头寸是金融系统对实际可用的美元资金调度的一个专业叫法。每个银行或者证券业都有自己的资金头寸。
举例来说,一个银行有100元的存款,按规定上交了银行准备金等其他费用后,按规定只能放70元的贷款,目前银行已经放出了50元贷款,而另外20元银行不能闲置在那付客户利息,那么它会将这20元存入中央银行获取利息,让央行去调度给那些缺头寸的银行。如果这时银行正好有一个客户要贷30元,那么这个银行的头寸不足就缺了10元,那么它就要向其他银行调入所缺的头寸。
证券资金头寸不足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有人要从证券所取出110元,而这个证券全部可调入的资金也就100元,那么它因头寸不足只能让客户取100元,或者去其他地方调入10元付给客户以解决头寸不足的困难。
要更好地理解美元头寸,中国银行副行长王永利先生在其《美元两难》的文章中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例子:
例如,美国的一家公司(C1)投放一笔美元到中国的一家企业(C2),资金必然通过美国公司在美国的开户银行(BI)汇划到中国企业在中国的开户银行(B2),如果B2银行在Bl银行开立了美元账户,则B1银行可直接减少C1的存款,增加B2的存款,即由对国内公司的负债转化为对境外银行的负债;而B2银行则将相应增加其在B1的存款,并增加C2的存款,即增加了对境外银行债权和对国内企业的负债。如果B2没有在B1开立账户,则双方需要找一个都有账户关系的另外一家美国银行再进行清算。
无论如何,这笔投资业务表面上看钱是由美国到了中国,中国企业拥有了这笔投资款项的所有权,但实际上美元头寸仍留在美国的金融机构,那里的存款记录才是“真正账户”,而中国的企业和银行所记录的美元存款归根结底仍属于“影子账户”。即使中国企业用美元进口美国以外其他国家的产品,其资金清算最终也要通过美国,只是体现为美国金融机构对进口国银行负债的减少而对出口国银行负债的增加。
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一家中国公司向一家美国公司出口了10万美元的产品,美国公司通过其所在银行向中国在美国的银行,比如建设银行纽约支行的中国公司的户头转入了10万美元,建设银行的中国某支行就会在该公司的户头上增加10万美元的存款;但是由于我国实现强制结售汇制,该公司户头就会增加结汇时同等价值的人民币存款——如果该公司需要从美国进口原料,就得用其人民币存款再换取外汇转给美国公司。央行收到这笔美元存款——这就是“外汇储备”,如果不再购买美国的产品的话,再投资到美国债券,那么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上就增加了对中国的债务。那么这一笔交易实际上在美国金融机构手里就是数字的调整而已。美国头寸还在美国。
由上述例子同样可以看出,在全球范围内,无论是投资,还是贸易、非贸易的往来,不管是直接与美国发生往来,还是与其他国家发生往来,凡是以美元进行清算的,真实的美元头寸最终都会归并到美国的金融机构。
也就是说,美元用于全球支付清算并被广泛持有或储备,只是一种转账记录,实际上只是表象,其他国家的美元储备或美元资产只是“影子账户”,代表着所有权和调拨权,而美元的真实资金则保留在美国,是很难调离美国的,美国的美元账户才是“真实账户”。
明确这一点对我们准确看待很多金融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王永利先生指出:
正因为存在这种特殊的机理和特殊的利益,美国并不为其对外投资和贸易逆差的不断扩大,社会突出的超前消费、负债消费,国家承担越拉越大的对外负债而担忧,相反,还由此而以自己是世界经济发展的火车头、发动机自居,常常以减少投资和控制进口来压制别的国家。由于这种状况长期存在,甚至已经让全世界的人们都习以为常了,人们似乎很少对美国不断增加的巨额外债感到担忧,这对其他国家则是难以想象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说美国可以通过美元“绑架”全球经济。因为掣肘了各国的存款,拿住了你手里头巨额的债券——那是你的国民的血汗钱,也是你赖以发展经济的本钱。
连格林斯潘自己也承认,各国的外币储蓄是把一大笔钱放到政府管不到的地方。
美元头寸现象,本质上是剥夺了中国的主权信贷自主,是美元殖民的另一个表现形式。
五、基本要素之汇率
汇率是美国的美元殖民战略的武器,是美元刀刀法的精髓所在。自从有了贸易,就有了各国货币(此处指法定货币,不是金银等硬通货)的实际购买力平价的问题,金融战争本质上就是各国的汇率之争。
大家一定清楚地记得,英镑和美元的定义在金本位体制下就是多少盎司黄金的符号的定义。英镑和美元的强势货币基础就是英镑被定义为1/4盎司黄金,美元是1/35盎司黄金。在美元取得垄断地位后,英镑通过上述定义,应该1英镑等于4.86美元。可是在与美元的博弈中,英镑高估自己的币值,虽然市场价位跌至3.5美元,英国仍维持原来的4.86美元高位,导致货币紧缩,出口竞争力下降,最终让出了世界货币的龙头老大地位。
美元在与黄金挂钩的布雷顿森林体系下,承诺1美元可以兑换35美元,在1971年的尼克松政府期间,虽然由于越南战争和美国国内经济危机的影响,美元实际贬值很多。为了维护世人对美元的信心,就得拿美国的黄金储备兑换美元,以维持在35美元兑换1盎司黄金的价位。最终在面对欧洲美元的越来越多的黄金挤兑,美国黄金储备即将耗尽的风险,尼克松政府终于取消金本位,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
在被称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货币协议”——《史密斯协议》中,美国让美元贬值到38美元兑1盎司黄金,后来又在各国压力下,贬值到42美元兑1盎司黄金,实际上自由市场的黄金价格由1971年的125美元升至到1973年的215美元!
在美元取代黄金后与各国的汇率之争中,就构成了现代货币战争的最基本的要素。美元的货币战争史,就是汇率的攻击和阻击史。
由于货币的信用本质,是“对一虚构之物的广泛接受”,说白了就是信用和信心。有个伟人就说过,“信心比黄金重要”——有人形象地说,经济学其实就是信心心理学。笔者同意这一观点,因为这是从货币的信用本质来讲的。
正是这种货币价值认同的差异,导致了对汇率的货币投机。这种投机是不产生实物财富的,是零和游戏,有获利就有损失。索罗斯1997年在泰国的汇率投机取得辉煌战绩,但在随后的中国香港的港币阻击战和俄罗斯的汇率投机中就铩羽而归。
正是因为汇率与信心有关,它反映了一国经济状况的基本面。而一国经济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又受短长期外债、国际收支平衡及货币供应量等等因素的影响,每当汇率战争白热化的时候,金融危机就会发生,而嗅到危机前兆的外国资本就会釜底抽薪,资本外逃。
受冲击的国家如果有足够的外汇储备,就有可能稳住本国货币币值,避免经济危机的发生和蔓延;否则,就只能听任货币贬值,资产价格一落千丈。股市和楼市价格暴跌只是一个表象,而实际的实物资产包括公司资产和国家的公共设施及资源类资产是跨国公司和美国的战略家们眼中的肥肉——于是,你总能看到每次经济危机后的各类“投资者”拿着大把美元来收割你的实物资产。
正如笔者多处指出的,投机泡沫和金融危机的本质,其实就是“太多的钱追逐有限的东西”,钱生钱的游戏是一个纸上财富增加的过程,不足为奇;金融危机的损失和“受害者”只是击鼓传花游戏的最后一棒的“惩罚”而已,任何泡沫吹大的过程中总会破灭,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但是,如果金融危机严重损害到实体经济,或者金融危机之后是浩浩荡荡的美元收购行为,就不得不怀疑金融危机的起因和背后隐藏的阴谋了。这也是本书前面所讲的多国货币战争的最好注解。
汇率战争一般都是发生在实力不对等的资本和国家之间。对欧洲和日本这样的经济大国,美国的战略家们大多采取政治外交和贸易谈判等手段,影响其汇率政策,达到美国利益最大化。于是,布雷顿体系维系时,美国希望各国采取固定汇率,该体系解体后美国又强迫各国采取浮动汇率。
美国就是通过美元升值、贬值等一系列手段,让这些经济体跟着美国的指挥棒行动。现在这一招数又用来对付中国。表面看是采用当年猎杀日元的手段,先逼迫人民币升值,其最终目的一定是逼迫中国实行浮动汇率、取消外汇管制和开放金融市场。
实际上,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欧美希望人民币贬值,而2005年以后日本首先提出人民币升值问题,也都是从本国利益出发。也就是说,1997年的人民币贬值对美国有利,而今的人民币升值对欧美日有利……
一般来讲,实行固定汇率的相对比较弱小的经济体比较容易成为直接货币攻击的受害者。这方面,韩国给我们提供了太多的教训。
20世纪90年代以前,韩国基本实行“官制金融”,政府直接控制银行的信贷经营。这种以政府干预为导向、以银行为基础、执行严格的资本管制的金融体系,使韩国创造了几十年经济快速发展的“经济奇迹”,一跃成为亚洲的“四小龙”之一。
但是,由于美国等外部力量的施压以及国内自由市场观念的上升,从20世纪90年代第一任民主选举产生的总统金泳三上台以来,伴随全球化战略的提出,韩国的金融制度也发生了变化。
为了履行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承诺,韩国同意向发达国家投资者逐步开放金融市场。除了对长期贷款和股权投资保留管制外,韩国政府逐步放松了对资本流入特别是国外短期信贷的控制。
从1993年到金融危机爆发前的1997年9月,韩国的外债从440亿美元增加到1200亿美元,尽管1996年债务总量占GDP的比重仅为22%,但其中的60%都是短期债务。在1997年的第三季度,韩国短期外债已经达到储备货币的323%。资产价格严重泡沫化,币值严重高估,而这时这些外资已经作好了布局准备。
1997年年初资本开始抽逃,韩国一些企业集团的破产,外国投资者对韩国失去信心。1997年11月,韩国用尽了全部外汇储备,被迫放弃了固定汇率制,导致韩元暴跌。
金融危机爆发后,为履行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款的承诺,韩国对外国投资者完全开放金融市场,包括允许外资参与和对银行部门的股权投资,韩国政府在1998年宣布分两步实现外汇交易的自由化。
从此韩国丧失了货币政策的自主权,韩元成为美国金融帝国的从属货币。伴随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后美元的暴跌,韩元又再一次成为牺牲品。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各国的汇率是本国认为的价值(实际购买力),本国的信心支撑它的汇率,美元的汇率则取决于别国对它的信心。
对美国的信心和美元的信心需要危机,各种形式的危机,包括战争。今天为维护美元地位,美国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需要其他国家的危机。
美国也能很好地利用每次危机。比如针对美国的“9•11”恐怖袭击,就成了美国全球反恐的大旗,在反恐战争的掩护下,美国加紧了赤字美元政策和对全球财富的掠夺。
制造混乱是为了驱赶资本,控制美元的“正确流向”。打坏别的地方的稳定,就会造成资本抽逃,避险资金自然就会往美国这个安全地方跑。
这也是近来人们常说的,“虽然美国没有能力使美元变得更好,但美国却仍然有能力使其他国家的货币变得更坏”,换句话就是,“美元不是最好的,但是没有比美元更好的”。这种舍我其谁的美国霸权行为,可见一斑。
一言以蔽之,美元今天的强势地位,美元之所以为刀,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两次世界大战和除美国之外的其他地方的战乱和动荡。利用和制造危机,这是美国战略的一部分。
(《环球视野globalview.cn》第418期,摘自《美元全球经济殖民战略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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