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联合会1
1847年12月底
人口论的要点之一是它企图减少工人之间的矛盾。相反地,工人联合会的目的是消灭竞争,而代之以工人的联合。
经济学家反对联合会的意见是正确的:工联1
一
在本报上一号,我们考察的是工联的活动,谈到了它怎样在同雇主作斗争中实现工资的经济规律。我们现在再回到这个题目上来,因为非常有必要让整个工人阶级都彻底了解它。
我们认为,目前英国每一个工人不用解释都懂得,不论整个资本家阶级还是资本家个人,都想尽量减少工资。戴维.李嘉图曾经无可反驳地证明,劳动产品在扣除一切费用以后,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构成工人的工资,另一部分构成资本家的利润。既然在每个个别场合下这种劳动净产品的量是一定的,那就是很明显,如果不减少叫做工资的那一部分,叫做利润的那一部分就不会增加。否认资本家想减少工资,就等于说资本家不想增加自己的利润。
我们知道得很清楚,还有其它方法可以暂时增加利润,但它们并不改变一般规律,所以用不着在这里谈了。
既然工资额是由一个明确而具体的社会经济规律支配的,资本家怎么能够减少工资呢?有工资的经济规律在,而且推翻不掉。但是,我们已经谈到过,它是有伸缩性的,这种伸缩性有两种表现。在一个特定的行业中,工资额可以或者直接降低,那就是使该行业的工人逐渐习惯于更低的生活标准,或者间接降低,那就是增加每天的劳动时间(或同一时间内的劳动强度)而不增加工资。
每个个别资本家对减少自己工人工资以增加自己利润的欲望,由于同一行业中资本家的相互竞争而得到新的刺激。他们每人都竭力比自己的竞争者卖得更便宜些,而为了不牺牲自己的利润,他就得竭力减少工资。这样一来,为了每个资本家的欲望给工资额带来的压力,由于资本家之间的竞争而增加了十倍。以前不过是利润多一些或少一些的问题,现在却成为必不可免的事情了。
没有组织起来的工人,对这种经常不断的压力,是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手段的。所以,在那些工人没有组织起来的行业中,工资有不断下降的趋势,工作时间有不断增加的趋势。这个过程缓慢地然而是确实地在继续着。繁荣时期有时会打断这个过程,但以后营业不好的时期又更加加速这个过程。工人们逐渐习惯于愈来愈低的生活标准。工作日的长度愈来愈接近可能的最高限度,而工资愈来愈接近绝对的最低限度,再低工人就绝对不可能生活和繁衍其后代了。
大约在本世纪初,曾经暂时出现过例外的情形。蒸汽和机器的迅速增加跟不上增加得更快的对蒸汽和机器产品的需求。在这些行业中的工资,除去习艺所卖给工厂主的儿童的工资以外,通常都是高的。那些不可缺少的熟练手工工人的工资非常高,当时一个染匠、工匠、剪绒工、手摇走锭精纺机操作工通常的收入,现在听起来令人难以相信。同时,被机器排挤的行业却要慢慢饿死。但是新发明的机器渐渐又排挤了那些工资优厚的工人,人们发明了制造机器的机器,而且增长速度很快,使机器生产的商品的供应不仅跟上而且超过了需求。1815年实现的全面和平2 ,恢复了经常的贸易,从繁荣、生产过剩到商业恐慌的十年一周期的波动开始了。工人从过去的繁荣时期保留下来的、或者在疯狂的过度生产时期甚至还增加了的任何利益,现在在商业不景气和恐慌的时期全都被剥夺了。很快,英国的工业人口就处于这条一条普遍规律支配之下,即没有组织起来的工人的工资经常趋于绝对的最低限度。
但与此同时,1824年取得合法地位的工联也登上了舞台,而且来得非常适时。资本家是一向有组织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不需要正式的公会、章程、专职人员等等。他们和工人相比人数很少,他们形成一个特殊的阶级,他们之间有经常的社交和商业往来——这就代替了一切。只有在后来,某一产业部门占据了整个地区,例如棉纺织业占据了兰开夏郡,资本家的正式的同业公会才有必要。相反,工人一开始就不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这个组织要有明确规定的章程,并把全权交给它的专职人员和委员会。1824年的法令使这些组织有了合法地位3 。从那时起,工人在英国成了一支力量。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彼此隔绝的孤立无援的群众了。除了联合和共同行动所产生的力量以外,很快又增添了相当充足的财力——我们的法国兄弟们意味深长地把它叫做「抵抗基金」。这时的形势完全改变了。对于资本家来说,任意减低工资或增加工作时间成了一件冒险的事情。
因此,当时的资本家阶级对工联群起而攻之。这个阶级一向认为他们长期以来已成常规的压榨工人阶级的做法是既得的权利和合法的特权。这时要制止他们这样做了。难怪他们要大叫大嚷,认为他们的权利和财产受到的损害,至少和现在爱尔兰的大地主一样4 。
60年的斗争经验使资本家多少学乖了一些。工联现在已经成了得到承认的机构,它作为工资的调节者之一作用,被承认同工厂法5 作为工作时间的调节者的作用完全一样。不仅如此,兰开夏郡的棉纺织厂主们最近甚至模仿起工人来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怎样在对他们有利的时候组织罢工,而且组织得不比任何工联差,甚至还要好。
这样,工联的活动的结果是:工资规律违反雇主的意志而得到了实现;任何组织完善的行业的工人,都能获得至少接近于他们所提供给雇主的劳动力的全部价值;在国家法令的帮助下,工作时间至少不会过分超出最大限度致使劳动力过早耗尽。但这是工联按其目前的组织来说所可望达到的极限,就是这些也只有经常地斗争、大量地消耗人力和财力才能达到。而且十年至少有一次的营业波动,可以一下子把已经争得的一切破坏掉,于是斗争又得重新开始。摆脱这个恶性循环的出路是没有的。工人阶级一如既往,仍然是我们的宪章派先辈所不讳言的雇佣奴隶阶级。难道这一切努力、自我牺牲和苦难的最后结果就应该是这样的?难道这永远是英国工人的最高目的?抑或英国工人阶级最后应当努力突破这个恶性循环,从彻底废除雇佣劳动制度的运动中找到一条摆脱这个恶性循环的出路?
下一星期我们将考察工联作为工人阶级的组织者的作用。
二
到目前为止,我们仅仅就工联在帮助调节工资额并保证工人在和资本作斗争时至少有一些抵抗手段方面,考察了它的作用。但是我们的论题不只限于这一方面。
我们说的是工人反对资本的斗争。不管资本的辩护士怎样加以否认,这种斗争确实是存在的。只要减少工资仍旧是增加利润的最可靠、最简便的方法,而且,只要雇佣劳动制度本身仍旧存在,这个斗争也将存在。工联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证明这一事实。如果成立工联不是为了反对资本的侵夺,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掩饰是没有用的。含糊其词遮不住一个丑恶的事实,即当前的社会基本上分为两大对抗的阶级,一方面是拥有全部生产数据的资本家,另一方面是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工人。后一个阶级的劳动产品必须在两个阶级中间分配,而正是为了这种分配经常进行斗争。每个阶级都想尽量多分到一些。在这个斗争中,最奇怪的是,尽管工人阶级斗争的目的只是要得到自己产品的一部分,但他们却经常被指责为简直是在掠夺资本家!
但是,两大社会阶级之间的斗争,必然会成为政治斗争。中等阶级即资本家阶级同土地贵族之间的长期斗争就是这样,工人阶级同上述那些资本家之间的斗争也是这样。凡是阶级对阶级的斗争,其斗争的直接目的都是政治权力;统治阶级保卫自己的政治上的统治地位,也就是说要保住它在立法机关中的牢靠的多数;被统治阶级首先争取一部分政治权力、然后争取全部政治权力,以便能按照他们自己的利益和需要去改变现行法律。所以,大不列颠工人阶级多年来激烈地甚至采用暴力为了能赋予他们这种政治权力的人民宪章6 而斗争。它失败了,但是斗争留给胜利了的资产阶级的印象,却使得这个阶级从那时起,甘愿以不断向工人让步为代价来换取比较长期的休战。
在阶级对阶级的政治斗争中,组织是最重要的武器。随着纯政治的或者说宪章派的组织的瓦解,工联组织日益壮大起来,到现在,它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其它国家的任何工人组织都不能相比的程度。拥有100万到200万工人并得到较小的或地方的工联支持的几个大工联,代表着统治阶级的任何政府,不论辉格党或托利党7 的政府都必须加以重视的一支力量。
这些强有力的组织,按照它在这个国家里产生和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传统,直到现在还把自己的活动几乎严格地局限于参与调节工资和工作时间以及要求废除公开敌视工人的法律这种职能上。如上面已经讲过的那样,它们这样做已经取得了它们有权期望的结果。但是它们得到的比这还多,因为统治阶级对它们的力量比它们自己了解得更清楚,自动向它们作了更多的让步。迪斯累里的户主选举法8 至少使有组织的工人阶级中的大部分获得了选举权。如果他没有预料到这些新选民将表示他们自己的意志,而不再听命于资产阶级自由党的政客,那他会提出这样的法案吗?如果工人没有在管理他们的规模巨大的工联组织方面证明他们有从事行政和政治工作的能力,那他能使这项法案通过吗?
正是这项措施为工人阶级开辟了一个新的前途。它使工人阶级在伦敦和所有的工业城市中取得多数,这样,就使他们能够用新的武器去同资本斗争,即把本阶级的人派到议会里去。在这里,我们不得不遗憾地说,工联忘记了自己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队的责任。这个新武器在它们手里已经有十多年了,但是它们几乎从来也没有拔出鞘来用过它。它们不应当忘记,如果它们不能真正走在工人阶级的前列,它们就不能继续保持它们现在所占的地位。英国工人阶级有力量派遣四五十个工人参加议会,却还是永远满足于让资本家或资本家的办事员如律师、编辑等等来代表他们,这是违背常理的事情。
不仅如此,有许多迹象9 表明,英国的工人阶级正在意识到,他们一些时候以来走了错误的道路,意识到当前专门为了增加工资、减少工作时间的运动,使他们置身于摆脱不掉的恶性循环,意识到祸根不是工资低,而是雇佣劳动制度本身。一旦这种认识在工人阶级中普遍地传播开来,工联的地位一定会大大改变。它们将不再享有作为工人阶级唯一组织的特权。同各行业联合会以外或在它们之上,一定会产生一个总的联合会,一个整个工人阶级的政治组织。
所以,有了组织的各行业必须好好地考虑下述两点:第一,英国工人阶级很快就会明确地要求自己在议会中有充分的代表权。第二,工人阶级也很快就会了解,提高工资缩短工作时间的斗争,以及今天工联所进行的全部活动,并不是目的本身,而只是一种手段,是一种非常必要和有效的手段,但只是达到一个更高目的的许多手段中的一种,这个更高目的就是完全废除雇佣劳动制度。
为了工人在议会里有充分的代表权,为了准备废除雇佣劳动制度,必须要有组织,但不是个别行业的组织,而是整个工人阶级的组织。这件事做得愈快愈好。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对组织成一个整体的英国工人阶级进行哪怕一天的抵抗。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版第25卷第495—501页
◆注释
1 本文是恩格斯写于1881年5月20日左右,文章分为两部分作为社论分别发表在1881年5月28日和6月4日《劳动旗帜报》第4号和第5号。
2 欧洲各国在击败拿破仑帝国后,1814年9月-1815年6月断断续续地举行了维也纳国际会议,1815年6月9日签订了最后决议,从而结束了1792年以来各国屡次结盟对法国作战的局面。维也纳会议的召开使欧洲的和平得以恢复,但同时也加强了各国君主的反动统治。
3 19世纪20年代初,英国克服了反拿破仑战争以后的经济困难,进入了工业繁荣的时期,国内紧张的政治局势有所缓和。1824年议会废除了1799年的禁止结社法,尽管后来又通过了新的法令对工会加以种种限制,但工人毕竟在一定程度上争得了结社和维护自己利益的权利。
4 格莱斯顿政府慑于爱尔兰农民开展的革命运动,于1881年颁布了新的有关爱尔兰土地的法案。按照这项法案,只要佃农按时缴纳地租,地主不得任意赶走佃农,地租金额15年不变。这项法案实际上是为了维护大地主的利益,缓和其与爱尔兰农民的矛盾,所规定的地租租额仍然很高,而且还允许大地主们以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将土地卖给国家。尽管如此,在爱尔兰拥有土地的大地主们仍然不满,竭力阻挠这项法案的实施。
5 在英国,有关工人工作时间和工作条件等问题的法律或法令,通称为工厂法。最早的工厂法是英国议会于1802年6月2日通过的对某些工种的学徒工加以保护的法律;1819年通过的法律完全禁止在棉纺织行业使用童工,把16岁以下的青少年工人的工作时间限定为12小时。由于缺少监督,这些法律实际上很少起作用。1833年通过的法律把18岁以下的青少年工人的工作时间减少到10小时,并设置工厂视察员负责监督法律的实施;18世纪末即已开始的争取法定10小时工作日的斗争到19世纪30年代以后有了大的发展。1847年1月8日,议会通过了对女工和青少年工人实行10小时工作日的法律。
6 人民宪章是英国宪章运动中的纲领性文件,1837年由下院6名议员和6名伦敦工人协会会员组成的一个委员会提出,并于1838年5月8日作为准备提交议会的一项草案在各地群众大会上公布。人民宪章包括了宪章派的下列六项要求:普选权(年满21岁的男子),议会每年改选一次,秘密投票,各选区一律平等,取消议会议员候选人的财产资格限制,发给议员薪金。1839、1842、1849年宪章派要求通过人民宪章的请愿书都被议会否决了。
7 辉格党和托利党是17世纪末80年代初在英国形成的两大政治集团。1679年,在詹姆斯公爵(后来的詹姆斯二世)是否有权继承王位的问题上,议会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反对詹姆斯继承王位的议员与拥护詹姆斯继承王位的议员相互讥称为辉格和托利。「辉格」(Whig)为爱尔兰语,原意为盗马贼。「托利」(Tory)为爱尔兰语,原意为天主教歹徒。17世纪,辉格党代表工商业资产阶级以及新兴的资本主义农场主的利益;托利党代表旧土地贵族和高级教士的利益;大约1840年以后,「辉格」是对自由党党员的称呼;大约1830年以后,「托利」是对保守党党员的称呼,这两个政党曾长时期轮流执政。
8 户主选举法指1867年英国保守党人在人民群众的压力下实行的选举改革,国际总委员会积极参加了选举改革运动,同年8月议会通过的新选举法。根据这项新的法律,降低了选民的财产资格限制。在农村选区,租佃者的财产资格限制降低到每年缴纳12英镑以上的租金,而在城市里,所有的房主和房屋租赁者,以及在当地居住满一年并缴纳房租10英镑以上的住户,都有选举权。1867年改革的结果,选举权仅仅扩大到小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上层,工人阶级的基本群众仍然处于政治上无权的地位。尽管如此,英国的选民人数还是增加了一倍多,相当一部分熟练工人也取得了选举权。
9 19世纪80年代初,英国工人运动逐渐摆脱了自由党的影响。工人队伍中的先进份子投身于激进的组织与俱乐部的活动,并为爱尔兰的民族自决权进行斗争,英国社会主义者的数量开始增多。1879年在伯明翰成立了中部社会民主协会;1881年在伦敦创建的民主联合会是80年代在英国工人运动中发挥作用极大的组织,它把工人的社会主义者和激进民主主义者联合在一起,1884年改组后更名为社会民主联合会,公开承认马克思主义原则。
(1)联合会要求工人负担的费用,在大多数情况下比联合会想争取提高的收入要多。它们不能长久地与竞争规律对抗。这些联盟要引起新机器和新分工的出现,引起生产由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的转移。这一切的结果是工资的降低。
(2)如果这些联盟能够在一个国家里把劳动价格保持在这样的高度,以致利润同别国的平均利润相比而显著地降低,或者资本增殖受到了阻碍,那么,其结果便是工业发生萧条和倒退的现象,并且工人与企业主一起破产。因为,正如我们所知道的,工人的状况就是这样。如果生产资本增长,他的生活状况就要飞跃式的恶化,如果资本减少或者始终不变,他就一定破产。
(3)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所有这些反对意见,正如前述,是对的,但只是从他们的观点看来才是对的。如果工人联合会的使命过去和现在真的都只是确定工资,如果劳动和资本之间的关系永世不变,那么,这些联盟就会因反对事物的必然进程而崩溃。但是,这些联盟是团结工人的手段,是准备推翻整个旧社会、彻底解决其阶级矛盾的手段。从这个观点来看,工人们嘲笑高明的资产阶级教员们预先给他们算出在这个内战中他们的伤亡和金钱消耗的数目,是嘲笑得对的。谁要想战胜敌人,他就不会去同敌人讨论战争的代价。而工人绝不这样狭隘地看待事物,经济学家们本来可以从下述事实中的看出来:大部分联盟是由工资最高的工人建立的,并且工人把他们能够从工资中节省出来的钱全部用于建立政治团体和工会组织,用于支持这一运动。如果资产者老爷们及其经济学家一时大发慈悲,允许给最低工资即最低生活添加些茶或甜酒,糖和肉,那么,相反地,他们对于工人把用于反对资产阶级的战争的某些开支也计入这个最低额一事,对于工人竟从自己的革命活动中得到生活上的最大享受一事就感到气愤和不可理解了。
选自《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6卷第658—659页
◆注释
1 本文选自马克思的手稿《工资》中的一部分。这篇手稿同他的《雇佣劳动与资本》一书有直接的联系,也是对该书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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