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的归侨是「后娘养的」? 艾 京
——一个香港八十老归侨的忧思彔
香港是个很特别的中国城市。从港英殖民管制时期到九七香港回归祖国,从法律上讲,香港是唯一一个不承认有'华侨'或'归侨'的城市。奇怪吧?如今人老了,话少了,回忆就多了,从青少年的印度尼西亚华侨到回国成了归侨,47岁时作为中年归侨拉家带囗来到香港,在港一幌快34年了。思绪哬,一下飞到遥远的过去,想啊想,我们究竟从哪里来?
归国浪潮
上世纪的四十年代末期,国内政局风云突变,解放大军势如破竹渡江捣毁蒋家王朝,将红旗插上总统府上,海外华侨顿时欢欣鼓舞,奔走相告,而海外爱国报纸在头版的标体更以大字号报道「南京解放」的特大喜讯。1949年,年轻的共和国宣告成立,祖国需要大量建设人才,祖国的号召牵动了千千万万海外的莘莘学子的爱国心。印度尼西亚是东南亚最早与中国建交的国家,因此,顺理成章成了大批华侨回国升学的国家之一。
以印度尼西亚为例,从一九五零年到中国爆发「文革」的的十六年间,每年海外的华侨输送子女回国升学的数以万计。他们乘搭荷兰「芝加连甲」、「芝万宜」邮蜦,穿过惊涛骇浪的太平洋,义无反顾奔向大海,直奔彼岸。大批归侨学生在雅加达的丹绒不禄港口,在印度尼西亚海关员面前签下誓言「永不回印度尼西亚」的生死状,在码头铁栅栏内外,送行的父母和离境的海外游子呼唤子女和喊爹哭娘的悲惨哭叫声,此起彼伏震天响,生离死别的场面连鬼神都为之动容啊。
巨轮经七天七夜的航程,到达香港维多利亚港湾,荷枪实弹的港英军警如临大敌似的押送手无寸铁的华侨学生到罗湖。罗湖中方边界小楼顶上飘扬的五星红旗令海外学子热泪盈眶。祖国是亲切的,然而也是陌生的,毕竟这些原先生活在衣食父母身边,其中不少人更是生活在啃爹吃娘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因此面对神州大地也油然不免地感到前途茫茫……
然而,对那些没有建交,得不到合法证件的东南亚拟回国升学的海外学子来说,回国之途更为曲折。他们以偷渡的方式买通船家,历经周折,经香港来到了罗湖边界。马来亚、新加坡、泰国和菲律宾大多数学子则被殖民政府驱逐出境,作为难侨回国的占了大多数。
林兴仁,一个极为平凡的名字,然而他却经历了极为不平凡而且极为坎坷的人生道路。他不满周岁时父母相继双亡,从此苦孤伶仃度日。1925年在海南岛六连岭光荣地参加了共产党。1927年国民党清党被捕入狱,经营救出狱跟亲戚移居马来亚。在马来亚他积极投入到抗日的斗争前线,1938年他更以身作则以义演琼剧筹款,收集物资送到香港中共华南局。二次大战爆发,他投入抗日的洪流参加马共的抗日队伍,出生入死伏击日本侵略者,并加入了马来亚共产党。日本投降后,由于反抗英国殖民政府,成通缉犯,1950年经秘密通道回到海南岛,当时海南岛没解放,被国民党逮捕入狱。在狱中,在极刑拷打下始终坚贞不屈。解放军打入海南岛,他才在慌乱中逃脱。解放后,由于失去了组织关系,他只能在老家务农。生活颠簸半辈子的他从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生活更加困苦,他只能靠吃薯根、树叶充饥,因此全身浮肿,好几次因营养不良而晕倒。在广州的战友闻讯,便寄牛油、砂糖给他,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出来。1986年他移居香港,1999年他以九十一岁的高龄在海南岛去世。
据不完全统计,以平均每月从印度尼西亚乘搭两班邮轮回国的华侨学生,其中包括在新加坡加油期间乘搭的星马学生,菲律宾和南亚各国回国的学生,则从1950年至1965年的十五年间,回到祖国怀抱的华侨子弟应超过百万人,如将从东南亚各国因排华、被所在国当局驱逐出境的难侨算上,更不计其数了。而从欧美以各种办法,克服许多困难,绕道归国的科学家、华侨,本文更无法统计在内。
这是一群心中充满热血,心甘情愿要把自己的青春和一生奉献给祖国的海外游子啊!这是发生在上一世纪五、六十年代数百万海外中华儿女无私无畏,不讲条件、不求回报,奔向新中国的伟大凯歌。有人说这一壮举构成了海外华侨史上壮丽的一页,我是认同的。
在广大爱国归侨的面前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他们呢?
仰不愧天
迊接一批又一批来自海外的成千上万的归侨是新生的一穷二白共和国。归侨们像南来的大雁飞向祖国的四方,和祖国的同胞同甘苦、共患难。他们活跃战斗在祖国建设的各条战线上,相当一部分人成为新中国政治、军事、外交、经贸、新闻、文化、教育、体肓、艺术、科技等领域的领军和骨干人才,更多的青少年归侨学子则分布在全国各种学校中读书学习。千百万爱国归侨不分东南西北,不分男女老幼生活奋战在祖国大地,为的仅仅是:用我们的双手和生命建设新中国!海外游子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了。在祖国制定的 “一视同仁,适当照顾” 政策的保障下,归侨用生命、血汗和不求回报的奉献,把青春年华献给祖国,他们像一颗颗种子黙黙深埋在祖国大地上发芽生长,给年轻的共和国的成长带来一股新的活力,建国初期,通过归侨和海外亲朋好友的广泛和持久的联系,引来了一笔笔宝贵的外汇收入。在五十年代后期,更设立侨汇票的制度,除适当照顾了广大归侨的日常生活和生活方式外,同时为国家带来了极为可观的外汇收入。在归侨较集中的城市北京、广州、杭州和厦门等地大兴土木,兴建华侨公寓、华侨新村来吸引外汇,在国家外汇短缺的情况下侨汇对国家的社会主义建设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除此之外,海外华侨自愿出钱出力来支持祖国建设的义举从未间断过。
广东、福建等地华侨投资公司的创办为当时一穷二白的共和国添补了紧缺的资金和工业空白。中国早期的照相纸品牌,厦门生产的「公元」,就是华侨投资的。五十年代在闽粤侨乡地兴建的塑料、造纸、橡胶等企业,抗美援朝时期,海内外华侨和归侨参军赴朝,捐钱捐物捐药品,可歌可泣,惊天动地。
从1954年到1955年一批又一批的万隆回国的同学,不知不觉地担当了支持祖国建设的 “地下运输队”。源源不绝的优良种子在海南岛肥沃的土地上扎下了根,经过五十年的栽培,如今已是绿叶成荫,橡胶、咖啡、胡椒等为国家创造了巨大的财富。有一次,中央电视台在《走遍中国》的栏目中,提到兴隆华侨农场橡胶林时,只提当时这些橡胶种子的价格比黄金还要贵,但没有提到种子究竟来自何方。
归侨无怨无悔地回到祖国,在国家对归侨 “一视同仁,适当照顾” 政策关照下,广大归侨感到祖国的信任和温暖。那是归侨回国后的春天啊!但由于各地政府掌握政策水平的参差不齐,加上阶级斗争路线不断膨胀,归侨的遭遇也是因人而异了。得以青云直上的归侨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侨友开始面临普遍的程度不一的政治岐视和不信任感,许多人的心开始凉了,随着频繁的各类政治运动的展开直到文化大革命,一起起不幸的悲剧发生了。有海外关系的归侨终于列入 “臭老九” 之一员。本文无意为咱们的祖国脸上抹黑,只是想以几起典型的事例来回顾一些归侨匪夷所思的遭遇:
1950年凭一股爱国热情,萧先生(恕隐其名)一家经千辛万苦从美国回到了北京,并根据他的专业安排在大连有机化学研究所工作。本来相安无事的萧先生在一次审干中被领导怀疑:「在美国有洋房汽车的优厚生活,为什么要回国?」这极为荒诞的「特嫌」理由,令萧先生全家陷入困境,研究所领导以镇压「反革命」除把他隔离审查外,还组织群众批斗,并编了活报报剧搞臭他,萧先生顿时精神崩塌。在1955年的「肃反运动」中,旧事重提,被斗得死去活来。事情发展到「文革」,除了「特嫌」的老问题外,又多了一条「反动学术权威」的罪状。这时的萧先生的精神彻底崩塌,全家集体自杀,弄得家破人亡。
源哥,印度尼西亚万隆市第四代侨生,自幼习武,师从霍元甲后代的霍东阁。1955年「亚非会议」期间被当地中华总会邀请,充当周恩来在达曼沙里住宅的日夜保镖。因他尽忠职守,事后受到中华总会的嘉许,1960年印度尼西亚排华,他举家回国,安排在广西某华侨农场。时值三年困难时期,因看不惯农场干部多吃多占的劣行,与农场干部大打出手,而被扭送到派出所,并定性为「坏分子」。1966年他因咽不下这口冤气,便上访到北京,时值中央侨委已处于瘫痪状态而不得要领。于是全家偷渡到了澳门,后来又偷渡来到香港。2001年因病带着「坏分子」的帽子溘然去世。
马来亚归侨的遭遇更加悲惨,他们大部分人曾在侨居地出生入死地投身到抗日、抗英的洪流,因此这些归侨的大部分人是被英国殖民政府视为「不受欢迎」而被驱逐出境,而侨务部门更无例外地安排到华侨农场务农,这种安置实际形同变相的发配。他们中有的人幸运地青云直上,但不少人因参加马共,而且有的被捕坐牢,由于这些历史问题,在历次运动中或作为 “假党员”,或作为 “叛徒”接受政治审查或迫害。
马来亚归侨阿秀(外号)1926年生在马来亚贫困家庭,大哥与大姐为马共党员,他自己也于1945年加入马共,从事地下的抗英活动,因此于1948年被捕入狱。1949年被驱逐出境回到了汕头,1953年下放到海南岛。1965年被马共驻京办事处安排到中央党校学习。学成后安排到四川乐山当工人,「文革」时惨遭迫害,被打成 “特务”,但他仍无怨无悔,终于在南昌病逝。
岑老是一名原马来亚人民军抗日老战士。早年在马来亚的深山老林出生入死。他在二次大战后被英国殖民政府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而被驱逐出境。1949年9月返抵汕头(未解放)参加地委集训后随军接管汕头,后被挑选到广东侨办工作并通过由马共党员转为中国共产党员。57年莫名被打成右派。79年有关部门知道他要陪同太太申请出港办理领取遗产手续,协助岑老办证出港,并要请他继续为祖国服务。岑老欣然接受。很快就要领取出港通行证,但他原单位人事科主管,限他领取通行证后一星期一定要离开,并强迫立即签名退党、退职,否则就不给通行证,岑要求原单位通融,请予停薪留职。说明已有单位要我工作,要为党工作。但人事科长 “铁面无情”的拒绝。晚年80岁了,想告老退休,回到原单位己物移人非,60多年的党籍没了,离退休金没了,连老人家参加三年零八个月的抗战历史都不被认可,受到不公平的对待,2005年中国有关部门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颁发的「抗日纪念章」国、共的抗日战士都认可,今年己90岁高龄归侨岑老无资格领取。岑老儿孙满堂,四代人加在一起近30多口人,一生坚强不屈的他有次和我谈起往事时说:”叫我如何向子孙后代讲清我们这一代老归侨的历史啊?”说着说着老人双眼的涙水流下了。个人的寃屈可以忍下,爱国爱港的事业老人从不怠慢,在炎热的阳光下,在反击激端民主派破坏基本法街头宣传中,在反独促统的论坛上和各种侨社的活动中,人们都会看到香港最年老义工岺老的坚毅身影。
新加坡归侨龙哥在反右时,为归侨被剥夺留苏权益,不被信任而大抱不平,结果戴上「右派」的帽子,1960年他愤而申请出境到了澳门后来又来到了香港,迄今「右派分子」的紧箍还套在他的脑门上。正是这位右派归侨,始终不忘自己是中国人,在港四十年,爱国爱港,改革开放后,他第一个带领外资到南京建起南京首家合资的5星级金陵酒店,在中韩尚无外交关系前,又是他第一个将南韩驻港总领事介绍给中共驻港代表机构新华社领导,为后来中韩建交起到不为人知的牵线塔桥的作用,韩国政府外交部高官事后高度评价了龙哥的贡献和作用,热情邀情和全程招待他访问韩国。而中方呢?无声无息,恐怕早己忘记了。年近八十的龙哥目前和老伴孤苦相依生活在200多呎的一间老人宿舍中。
由于这些海外游子曾生活在海外自由的生活环境中,他们敢说敢冲的性格注定了他们的政治前途不时会 “闯祸”, 反右时不少归侨被打成 “右倾” ,”落后分子” 甚至成了右派,加上土政策的效应联系他们的 “海外关系” ,”出身不好” 等,他们的前景就可想而知了。反右后,各级政府对有「海外关系」归侨的就职、提升、使用等产生普遍提防和不信任的心理,在1958年以 “红头文件”的形式通报全国,要控制使用有 “海外关系”的归侨职工,一律从所有保密机要部门调离。
印度尼西亚归侨勋哥于五十年代初期考上国防工办的北京工学院(今北京理工大学)。毕业后留校。一件事令他改变了他的人生旅途,父亲从海外委托一位任职印度尼西亚注华使馆的友人捎肥皂、香皂之类的日用品给在北京的儿子,院的领导事后收到举报,于是就怀疑勋哥与使馆人员有说不清楚的政治关系,除隔离审查外,从此被发配到福建小县城一家制糖厂控制使用。七十年代后期,勋哥申请到了香港,于八十年代猝然病故。
1977年,香港的《争鸣》月刊第十一期,刊载了越南归侨马群的《我为什么要离开祖国?》,而北京的《参考消息》不久之后全文转载。马群的文章像一颗炸弹在内地炸开,积压多年的苦闷勾起了许多归侨从内心里无比痛苦地嘶喊: “我爱祖国,祖国爱我吗?”而当时已从新掌权的廖承志读了这篇文章后也掉下了眼泪。决心扭转长时间里侨务政策不断左倾的错误。
如今生活在香港的超过百万人囗的归侨群体的组成中,上述五、六十年代从海外回国,后来又由于各种原因来到香港的归侨占有重要的成份。他们的人生是曽经历过两种不同社会制度的人,他们是一群既不同于他们父辈更不同于如今的海归派,同样也不完全相同于国内的居民和香港居民。他们经历复杂,见识宽广,多灾多难,艰靱不拔,独立自尊。在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群天生的爱国自由主义者,正如亚当-斯密的名言:”爱国是道德标准之一,是人的天职。无论是出于自私还是仁慈,天性都要求我们热爱自已的国家,为国家的荣誉而骄傲,为国家的落后而屈辱。”香港的归侨主要的正是这样的一群人,六、七十年代后从大陆陆续来到香港的一群人。
初到贵境
港英政府,甚至到了香港回归后的特区政府,根本没有把「侨」的类别放在眼里,甚至也不存在「归侨界」的社团界别,对归侨、侨界产生排斥与歧视。
综观归侨移民香港的历史,特区政府对新移民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从港英政府远在六十年代由于三年困难时期,就有一些归侨由于无法取得合法的通行证,或买通蛇头、或抱着汽球泅水偷渡来到香港或澳门。到了七十年代初期,国内执法部门有限度放宽出境的限制,批准少量的归侨出境。到了1973年,归侨申请到港澳的人数有增无减。为了应付人潮,港英政府实行新的入境条例:凡1972年前入境的,一旦入境就是名副其实的永久居民,身分证上盖的是黑印,而1973年以后入境的内地居民在身分证盖的是绿印,即临时居民。从此在香港存在两类身份的居民:黑印者和绿印者两个阶层。绿印者经七年的甄别和考察如无不轨的行为便可转为永久居留,而在七年中每年的每个人头必须缴付港币四十五大元作为延长居留费。这个形同人头裞的收入给香港的财库带来了龎大数字的额外财源。数十万归侨被定位为 “暂居者” 或 “过客” 。为了生存,忍吧。
港英政治部门在罗湖关卡设立了极为严格的甄别制度,大凡在入境填表表明内地出生的,手续没有那么繁琐,而在日后的身分证上以英文「AX」标上;相反凡添上在海外出生的,在入境时,政治部门的官员就会拉到小房间单独问话,并提出匪夷所思,甚至于古怪、刁难人的问题,而日后在身分证上标上「AO」(O 即 OVERSEAS海外)。在香港回归前,在香港的侨界出现令人费解的议论,有人在某侨社的会刊提出,香港不存在归侨这个族群,因为香港是英国殖民地,因此华侨回到香港不能算回国。这无形中把香港从中国领土分隔出去的混乱逻辑,顿时成为侨界的众矢之的。事实上不容侨界争议,港英当局就已将归侨作为另頛打上卷标。为了生存,再忍吧。
新移民按港英政府的入境条例,所有绿印者必须在每一年到期时到入境处缴费,由原先每人缴45元,涨到七十大元,对收入微薄的新移民来说是不堪负荷,特别对人口较多的家庭更是如此。最苦不堪言的是新移民无论夏日炎炎,或冬天寒风瑟瑟都要早起到位于红棉路兵营的入境办事处办理延长手续。
最令新移民恼火的是港英政府的对新移民采取的歧视政策,对一些职业诸多限制和无理的刁难。例如有的归侨的亲属来自北京,而且又是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由于非香港学位因此无资格在香港的学校教普通话的课程,而这种歧视延续至今日。不少归侨原本在内地是一名资深的医生,由于中国的医学院属非芵联邦系统,因此不得在香港执业。港英政府长期以来对中医的歧视和排斥也反映了这个情况。多少归侨医生,老师,各类工程师,设计师等,只好忍痛离开自己熟悉的专业走向许多建筑地盘,各个码头作搬运,各大公寓大厦作看更,各公司仓库当保管和送货员(一些货仓没有货车,这些归侨送货员是骑着加固的自行车载重穿梭在车水马龙的香港九龙大街小巷里) ,在许多酒楼里端菜洗盘,推小车卖点心,在号称” 穷人夜总会”夜市上摆摊或做东南亚各国歺饮,在快递公司当送货员,许多侨友初到香港,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只好蜗居在香港的 “木屋区” ,更多的侨友,凭着比较健康的体力涌进各种电子厂,塑料厂,钟表厂,制衣厂超时出卖自己廉价的劳动力(当时领到的薪水一般都低于本地香港员工两三成的低薪) ,许多人一天要打两份工。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生存立脚,更为了培养子女能上学,他们省吃俭用,艰难度日。还是咬牙忍着吧。
更令人感到悲愤的,是这一群体在精神上的痛苦和被岐视,他们被香港主流社会普遍讥讽为 “阿灿” 式的大陆仔(一部当年流行的香港电视连续剧中的由大陆来港小人物) 。他们逐渐成为被边缘化的弱势群体,成为香港繁荣社会的” 边缘人” 。在社会福利上,新移民虽有所奉献,然而对非永久居民的归侨来说只能望梅止渴,只有到了七年之后才可转成黑印的永久居民才可得到长者津贴生活津贴。一位印度尼西亚女归侨被倒行的卡车不幸碾死,由于她是新移民,因此得不到任何赔偿。有多少人了解和关注过他们?甚至当时香港的新华社内某些领导把来港的归侨看成是 “不可重用” 的 “逃港分子”, 责令在港中资机构基本不得聘用。天啊,我们的尊严何在?
香港归侨群体中估计约有5%---10%的富豪级归侨成功人士。这些成功富有的少数归侨,不少是继承家族生意创新发展的,更多是在海外家族亲友的支持下,连手打拼,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以父辈当年披荆斩棘的精神立家兴业,特别是他们中不少人曽有在大陆”模爬滚打”的经历,特别的能吃苦,又了解大陆市场和人脉广阔,借改革开放的契机,把握机会取得成功的。还有些更是从零开始得以融入陌生的世界,立足于香港,嬴得了今天。其中的杰出者,继承华侨华人社会爱国爱乡的优良传统,热心公益慈善和済贫事业,有了钱不忘本,积极投资祖国和家乡,投资香港和侨居地,作出了重大的贡献,赢得广大归侨的尊重。
依违两可
从八十年代末期,第一家以归侨作为基本会员的侨界社团「香港侨友社」诞生后的二十多年间,同样以地缘、校缘等名目的归侨社团如雨后春笋相继成立了近七十个归侨社团,其中更创立以「总会」、「联会」作为号召力的侨团。据初步统计,由各种原因回不到原侨居地滞留或己定居在香港的归侨,己约有超过百万人之众。加入社团的会员据报己有两万多人,约占香港归侨人口2%---3%,97%以上的侨友仍然游离在侨社之外。原因当然是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大部分的归侨对参加社团的态度是冷淡的,如香港侨友社的会员只有一千多人,占香港归侨人数的百分之1%左右;拥有两万多人印度尼西亚万隆归侨的香港,参加旅港万隆校友会的也就一千来人,也只占香港万隆人总人数的5%,这些都说明了大部分的归侨仍处于依违两可的游离状态。许多处于底层的归侨,陷于生活所迫,日夜都忙于生计,更多的人不知道或不相信参加侨社究竟能帮助归侨解决什么问题?他们问你:香港有”侨” 吗?谁认可我们是”归侨”?我们归侨的权益谁来保障?
尽管不少侨团打着「爱国、爱港、爱乡、爱侨」的宗旨,写上” 维护归侨的基本权益” 的职责,然而要真正做到实在是任重道远。各类侨社处境艰难,基本上都是在毫无资源的条件下自愿成立,有的社团会员一年只能利用「七一」假日相聚一次,喝喝茶散会,没别的,都是农埸出来的,没钱啊。这些大大小小的侨社在香港这个从来不认 “侨”为何物的城市中立足实属不昜。他们的存在代表着客观存在的百万之众归侨群体的一种象征,意义非比寻常。他们自觉的努力和坚持,代表着这一群 “沉黙的羔羊” 要争取自身的应有的权益。九七回归后,实行一国两制,但是一国两制下的”侨务政策”如何体现?没有人能说清楚。当香港归侨的身份不被认同和肯定,空谈什么维护有关归侨的权益和利益不是十分可笑了吗?
反观,同样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澳门特区政府澳门的归侨除了有名正言顺的,打着归侨旗号的组织外在立法会更有归侨的代表,而在澳门的《基本法》上更认定了”归侨”的身份和归侨社团的功能类别。这是澳门归侨争取自身权益的胜利。澳门归侨组织充分利用这一点,可以更有力争取特区政府的公共资源,加强侨社建设,开展更加多样的侨社活动,更有力关心归侨权益和民生问题,更好地凝聚侨心,发挥侨力,实现 “为侨服务” 的宗旨。
尽管香港归侨的法律身份未被认可,但是归侨的事实身份确实存在。归侨中的先进活跃分子自动联络组成侨团,在基本上没有任何政府资源资助的条件下,艰难办社,开展一系列联谊自助互助的活动,30年来,侨社的工作基本上是靠广大的归侨义工坚持下来旳,社团最低的维持费用是靠侨界领袖不断出资输血守住的,许多重大的庆典和民间论坛活动是靠大家捐资凑钱搞起来的,老归侨中的困难户有许多是靠社团福利部可怜的福利金帮补的。
但是,正是这支百万之众的归侨群体,30年来投资中国和家乡,建立各类合资独资企业,捐助祖国各地每年重大自然灾害,兴办从大学到幼儿园,从高职专校到希望工程,整个投资、捐款数额达到数十亿上百亿的天文数字。归侨的捐赠人群中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贫富,其中还包括曽经被打成右派、特务、反革命的归侨。在香港九七回归,在反对台独、港独的分裂活动,在坚定维护基本法和祖国统一的大业,在弘扬中华文化和繁荣香港的事业中,这支百万大军的绝大多数己成为香港爱国力量的主干之一。但是他们的权益,他们的特殊的问题和困难,对他们最实际可以稍加改善他们的一些民生举措和投资,几乎等于零,他们的前途和命运...... ,却得不到应有的关注和帮助。其中相当一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他们原在国内工作数十年后退休养老金也丧失了,逼得有些七、八十岁的老归侨为了生活下去还要辛苦外出找零工。不少人成了一群老无所依,老无所养,老无所靠的悲惨的一群。有人在问,香港的贫富差距世界领先,贫穷线下人口己达125万人,他们中间来港的归侨有多少?
多年来,不断有人呼吁国侨办,侨联和港侨联会等部门应当对港侨情作一次比较客观和实事求是的调研,了解相对真实的情况和问题,以便于研究一些对策,一步步解决相关的问题,结果,石沉大海,无人问津。
不少人建议港侨界应当在大力支持和投资大陆和本港同时,也分一点爱心给本港的广大归侨(包括目前仍游离在侨社外的97%以上的侨友) 作一些半公益性的福利建设,可否研讨建立一所” 香港归侨活动之家(中心) ?争取政府的公共资源兴建一批” 归侨老人公寓” 等设施 ?提供较优惠的服务和某些福利。
不少人建议港归侨中部分政治经济权益受侵犯的案子,中联办或委托港侨联设立受理机构,认真依法解决问题。这绝非是个人问题,而是影响一大片的大问题。千万不要再 “踼皮球”,归侨中有人申诉从80岁一直诉到90岁了,有的归侨热心投资内地,被黒吃掉从几十万到数百万美元,多年投诉无门还被恐吓再来小心你的狗命!还有王法吗?
不少人都注意到香港侨社的老化和今后的传承和发展困境,目前活动在各大小侨团的两万多成员中70%以上恐怕都在60岁以上的老人了,不断有人呼吁必须重视这一现象,特别在当前把精力投放在这一方面作一点实事。随时间流去,越来越多的老人出门不方便了,而年轻一些的更习惯网上交流互动,如何普及信息网络化建设,同侨团建设的未来发展结合起来,必将成为侨团未来发展的关键。
更有不少人建议香港侨团的领导,注意防止和克服各种形式主义和浮在上层的作风?每次的换届典礼是否都要那样的” 隆重” 和” 大吃一餐” ?一个晚上就可以吃掉数十万甚至百万元以上,老一套的换汤不换药交换礼品可否有点新意?冗长而永远记不住的所谓一长串的首长和嘉宾姓名及各种衔头介绍可否精减再精减?国内每年百多个来访的涉侨团体少来点宴请和走上层,多下到基层是否更好?否则你们能听到多少真实的声音呢?努力把有限的钱用在刀刃上,用在更多的改善香港归侨民生的事业上,功徳无量啊。
更有些侨友提醒港侨团的头头们,要注意一些侨团建设的 “贵族化”倾向,一是门坎太高不好进,二是以銭挂帅定位置,三是活动高端平民没法进。更多的侨友甚至期望港侨联和侨团的头头们,包括大陆侨办侨联的头头们更多地深入基层,不要总是停留在上层,匆匆而来,讲几句客套话,作个报告又匆匆走了,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召开个两天三天的百人归侨代表的座谈会,听听他们的声音,看看他们的生活,问问他们的难处和苦处..... ,不是更有建设性吗?否则,人心会散掉的,一些老化的后继无人的侨社会消失的。香港按照基本法的政制改革己进入关键性阶段,一人一票直选的阶段即将到来,如何更好的凝聚侨心,特别是目前仍有97%以上游离在侨团之外的归侨?是迫在眉捷的大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人也都很现实了,我们不去做就会有别人去做,谁能更好的为侨服务,选民的一票自然就投给他。
......
作为一个八十老归侨,我有幸成为这一代归侨群体的一员,我们不久也即将走完自已的人生,作为个人我有遗憾但不后悔,作为那一代的归侨,我无遗憾但有浓浓的忧思。我真心希望祖国好,香港好,侨界好。发生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回国潮和七、八十年代的来港潮,构成一幅百万人的奋斗史。充满传奇、悲壮和可歌可泣,充满血泪、欢欣和永不言败的经历。他们在祖国最贫穷最困难最需要的时候,充满勇气尊严地奔向祖国,他们在遭遇岐视无奈涌向香港后,仍然坚持爱国的崇高信念,尊严地奋斗着,昨天的经历就是今天的历史,历史凝炼出一种精神,是由文化体现的,我们称之为归侨文化。这一代归侨的躯体生命将会逐步消失,但是他们用生命写就的历史和凝成的归侨文化是不朽的,应当得到尊重和肯定,得到弘杨和延续。香港归侨30多年来的奋斗是延续书写这部伟大历史的一个篇章,我们必需写好。
因为归侨文化的灵魂始终贯穿一条主线,那就是爱国和奉献。而我们这一代归侨身上所体现的最本质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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