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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刘之争及文革中对刘少奇的保护

闫文洋 · 2017-11-08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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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对刘少奇的保护还是很到位的。但在打倒刘少奇这个问题上,也是非常坚决的,因为这牵扯到文化大革命的开展与否。

毛、刘之争及文革中对刘少奇的保护

闫文洋

  1966年8月4日,毛泽东召集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说:“中央自己违背自己的命令。中央下令停课半年,专门搞文化大革命,大家起来了,又来镇压。不是没有人提过不同意见,人家提意见,就是听不进去。另一种意见却是津津有味。什么群众路线,什么相信群众,什么马列主义,都是假的。已经多年如此,凡碰上这类事情,就爆发出来,明明白白站在资产阶级方面反对无产阶级。说反对新市委就是反党,新市委为什么不能反?看你站在哪个阶级方面,向哪个阶级作斗争。”

  刘少奇说:“我在北京,要负主要责任。”毛泽东说:“你在北京专政嘛,专得好!讲客气一点,是方向性错误,实际上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反对无产阶级革命。为什么天天讲民主,民主来了,又那么怕?”刘少奇说:“无非是下台,不怕下台,有五条不怕。”叶剑英说:“我们有几百万军队,不怕什么牛鬼蛇神。”毛泽东说:“牛鬼蛇神,在座的就有!”表面上看,二人的话是话赶话赶出来的,都有些气话的意思。但这次再道歉承认错误,已不可能化解二人的争执了,而且也没有认错的机会了。毛泽东说出了刘少奇“站在资产阶级立场”的话,给刘少奇定了性。刘少奇说出了“不怕下台”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趁热打铁,第二天,毛泽东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的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发人深醒的吗?”

  他给这篇文字加了一个标题:《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于8月7日印发中央全会。在这张“大字报”中,毛泽东使用了极其严重的词语,如“白色恐怖”、“何其毒也”,并翻出了一九六二年和一九六四年的旧账。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清楚:这主要是指刘少奇,表明毛泽东要改变刘少奇的接班人地位了。就在他写这篇文字的当天,中共中央发文宣布:“中央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日批发北京大学文化革命简报(第九号)是错误的,现在中央决定撤销这个文件。”那是刘少奇批发并写了批语的文件。

  8月6日,毛泽东通知在大连养病的林彪出席全会。8月8日,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举行全体会议,周恩来主持会议,通过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通称“十六条”)。《决定》写道:“当前开展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是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发展的一个更深入、更广阔的新阶段。”“在当前,我们的目的是斗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批判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改革教育,改革文艺,改革一切不适应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以利于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决定》认为,文化大革命的阻力“主要来自那些混进党内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时也来自旧的社会习惯势力”。“由于阻力比较大,斗争会有反复,甚至可能有多次的反复。这种反复,没有什么害处。它将使无产阶级和其他劳动群众,特别是年轻一代,得到锻炼,取得经验教训,懂得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不平坦的。”《决定》号召党的各级组织要“‘敢’字当头,放手发动群众”,“只能是群众自己解放自己,不能采取任何包办代替的办法”。“要去掉‘怕’字,不要怕出‘乱子’”,“要让群众在这个大革命运动中,自己教育自己,去识别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哪些做法是正确的,哪些做法是不正确的。”《决定》还要求“要文斗,不要武斗”,实行“抓革命,促生产”的方针。

  同日,林彪接见中央文革小组成员,说:“这次文化大革命的最高司令是我们毛主席。你们这些同志这几个月起了作用,今后还希望起更大的作用。要弄的翻天地覆,轰轰烈烈,大风大浪,大搅大闹,这半年就要闹的资产阶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这与毛泽东的设想,基本是一致的,运动的发展也正是这样。在这个时间点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了其对文革的认识,是其他人不可企及的。

  8月12日,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闭幕,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由7人增至11人。排序为:毛泽东、林彪、周恩来、陶铸、陈伯达、邓小平、康生、刘少奇、朱德、李富春、陈云。其中新进入常委会的是陶铸、陈伯达、康生、李富春。会议没有重新选举中央主席和副主席,除林彪外,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的中央副主席职务不再提及。刘少奇的排序降到了第八位,实际上离开了中央领导岗位。全会没有重新选举副主席,但以后只称林彪为副主席,不再提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的副主席职务。

  作为中国的二号人物,做了8年的接班人,长期在一线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仅仅凭一次会议,地位就轻易地被改变了,手中相应的权力也被剥夺了。那些把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原因,定为毛刘“权力斗争”的人,怎样来解释这个事实呢?“权力斗争”必须有斗争的双方,必须有公开或私下的较量,但至今我们没有看到任何这方面的资料,后来毛泽东也说“刘邓”是搞“公开的,不搞秘密的”。刘少奇甚至连基本的抗争都没有,完全服从了中央决定,认真地去写检查做检讨去了。或有人说,刘少奇手里没有掌握军队,不可能与毛泽东抗衡。然而,既然大家都知道没有“权力斗争”的本钱,刘少奇能不知道?实际上,刘少奇对毛泽东的忠诚,不低于其他任何人。他们之间的问题,只是任何二个人之间都会发生的问题。

  《资治通鉴》里记载了武则天与吉顼一段对话,是这样的:顼曰:“合水土为泥,有争乎?”太后曰:“无之。”又曰:“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争乎?”曰:“有争矣。”这段话说出了人世间一个普遍的真理,任何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长了,都会产生一定的矛盾,发生一定的争执。

  刘少奇与毛泽东之间的矛盾,就是这样产生的。刘少奇作为毛泽东指定的接班人,与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既得服从毛泽东的指示,还得表现出自己的主见,而两者往往是不同甚至对立的。接班人首先得服从领导,这是不言而喻的,谁会让一个天天和自己对着干的人接自己的班呢?其次,他还得自己有主见,有不同的或更好的主张,因为这代表着他的能力,关系到团体或社会的发展和前途,谁都不想把自己的事业交给一个能力差的人。所以,自古太子难当,就是由于其使命本身是有一定矛盾的。

  毛泽东退居二线之后,作为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领导人,刘少奇有了更大的权力,这必然会和毛泽东产生一定的分歧。如果事事请示,则失去了分一线、二线的意义,而且也给人工作能力不强的印象。其中的难点,是对某个问题大小的确定。一个问题,刘少奇认为不用请示,先按自己的意图处理了,可事后毛泽东觉得不对,怎么办?立即纠正过来,可以。一次两次行,但若次数多了,作为接班人的刘少奇还有威信吗?而且,他处理的事情,不是晚上是吃火锅还是下面条的小事,每一件事几乎都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从下达到执行,是复杂且庞大的,怎么能随便更改?

  实际上,毛泽东在退居二线之后,是尽可能不去干扰一线工作的。久而久之,刘少奇等一线领导人的自信自然会越来越高,不请示的事情就越来越多。这些在平常的时候都不是事,但有了问题之后就是事了。毛泽东说刘邓搞“独立王国”,就是这种情况,后来他说:“我的责任是分一、二线。为什么分一、二线?一是身体不好,二是鉴于苏联教训。我想在我未死之前,树立他们的威信。现在走到反面,结果变成独立王国,许多事情不同我商量。”可见他自己也清楚,导致“独立王国”的,主要还是“一、二线”这个客观原因。

  毛刘之间的矛盾,是权力斗争吗?不是,是对客观世界认知能力和具体问题的处理方式、能力不同产生的纷争。自延安整风之后,中国共产党内部,基本上没有想代替毛泽东的人了。建国之后,饱读史书的毛泽东,在建章立制的过程中,肯定会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尽可能地不留下给人可乘之机的制度盲区。或许这些不为外人所知,但在共和国成立几十年来,特别文革这样严重的混乱时期,都没有发生大的问题,说明这套制度是行之有效的。刘少奇已经被指定为接班人,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去与毛泽东“争权夺利”的。他们之间的问题,在其他人身上也同样出现,只是刘少奇作为接班人,位置敏感,显得突出罢了。

  戚本禹在回忆录里说,他主办的《群众反映》刊物,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创办的。他说:那时的秘书室是照例每天都要把群众的来信来访整理出来,汇总后写成报告呈给主席。以往我在秘书室的时候,汇总的工作通常是由我来做了。可那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个问题,主席在看了我们送上去的反映群众意见的报告后,经常会直接在上面作出批示。我们送的多了,主席的批示也就多了。这样一来,不仅刘少奇、杨尚昆他们有意见,连周总理有时也会有意见。因为许多事情他们都还不知道,主席已经知道了,主席一旦作出了批示,这让他们就感到很被动。尤其是在1959年主席宣布退居二线之后,这个问题就更明显了。(戚本禹回忆录,223页。)后来,他们就创办了《群众反映》刊物,同时分送给主要的中央领导,部分解决了这个问题。

  说起刘、邓反对毛泽东的“事实”,人们往往会举出著名的“不让讲话”、“不让开会”的例子,其实那都是事出有因的。“不让开会”说的是邓小平,网络上版本不同,有说是没有通知的,有说是通知了但说没空可以不参加的,没有大的区别。按照惯例,不重要的会议,毛泽东是可以不参加的。因此其根本问题有二,一是有没有惯例,二是重要不重要。在毛泽东退居二线之后,许多会议是不参加的,往往是会后把文件报送给他批示。至于重要不重要,则是个人认为的问题了。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这样一种可能,就是怕毛泽东干扰已经开展的工作,这还是分一线、二线带来的问题。偏偏1964年底的这次中央工作会议,毛泽东认为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刘少奇“四清”搞的“后十条”,搞的“桃园经验”,已经产生了非常大的问题,毛泽东要利用这次会议来解决这个问题。

  “不让讲话”说的是刘少奇,也是在这次会议上发生的。网络上有说是刘少奇直接提出来,让毛泽东少发言。更多的是说在会议上二个人的争执,对毛泽东而言,刘少奇当众与自己顶嘴,打断自己的发言,差不多就是不让自己“讲话”。但在刘少奇看来呢,毛泽东的发言明显偏离了他预定的轨道,甚至要彻底更改他在“四清”中的做法。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气愤,是以不顾自己的位置,不顾对方是毛泽东,把自己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

  在进行“社教”的初衷上,刘少奇与毛泽东的想法是一致的,但对存在的问题,看得更加严重。在1963年2月25日中央工作会议上,刘少奇甚至说“这个问题,是生死存亡的问题,是亡党亡国的问题”。是以他全力以赴地投入“社教运动”中,这年的冬天,派妻子王光美去偏僻的乡下蹲点几个月,搞出了“桃园经验”。1964年6月中央工作会议后,刘少奇明显增加了搞“四清”的力度,批评“后十条”,认为太过平和,必须修改;同时积极推广“桃园经验”。8月,中央决定,成立“四清”“五反”指挥部,刘少奇挂帅。

  想一想就能理解,刘少奇辛辛苦苦搞“四清”,正轰轰烈烈进一步发展的时刻,毛泽东要来泼冷水,否定他的工作方法,能不生气吗?他是毛泽东的接班人,这个阶段是他在干部和群众中的威信最高的时候。他与毛泽东顶嘴,或者不让毛泽东讲话,往往被说成是与毛泽东“争权”。笑话,在这个级别上,顶几句嘴就能“争权”了?

  与毛泽东公开顶撞,给刘少奇的命运带来了彻底改变。首先,毛泽东否定他搞“四清”的一些方法,是正确的。他推广“桃园经验”,要派大量的工作组进驻,根本没有操作性。在方式上采取了比较极端的“地下工作”模式,结局如同“反右运动”一样,存在扩大化的问题,造成了许多冤假错案。而这样做,在毛泽东看来,不会达到“社会主义教育”的目的。用现在反腐败流行的话说,刘少奇的办法是只打苍蝇,不打老虎。其次,刘少奇一时气愤,与毛泽东争执,他只感到了自己没有被尊重,没有想到这样是对毛泽东的极大不尊重。因为他处在接班人的被动位置上,二者相比,他的自尊远远不如毛泽东的重要。

  其实毛泽东对此也是挺郁闷的,戚本禹在回忆录里说:江青在文革的时候跟我说,就在那个时候,有一段时间,主席觉得挺纳闷的。主席对江青说,以前,刘少奇对他不是这样的。即使有不同的意见,也总是很委婉的说的。而现在是我说一句,他就顶我一句。(戚本禹回忆录,339页。)

  现在很多材料都说,毛泽东撤掉刘少奇接班人的想法,就是在这次争执后产生的,这应该是确实的。不过早在1962年七千人大会之后,毛泽东就已经对刘少奇不满了,应该就有了刘少奇不是合格的接班人的想法。把二人此时的争执,说成是毛泽东凭一时之怒,不分是非,打倒刘少奇。而为了打倒刘少奇,又发动了文革,则是别有用心了。这样说,一是给人毛泽东心胸狭隘的印象,二是把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动机引到“权力斗争”的方向去。

  一个问题,毛泽东能不能打倒刘少奇?一个领导人,指定了自己的接班人,后来发现不合适,要撤换他,难道不可以吗?另一个问题,刘少奇有没有错误?先抛开别的不说,就二十三条时与毛泽东的争执,刘少奇的表现就可以说是不及格。刘少奇使性子,拒绝主持会议,与毛泽东公开争吵,莫说他是接班人,就是其他人,也是不应该的。唯一的解释,是刘少奇真生气了。这固然可以说他是真性情、直肠子,没有藏着、掖着,没有搞阴谋诡计。但他是谁呀?他不是普通的人,是一个大国的未来领导人。这样就不行了,因为他是不能随便说话、随便动怒的。

  在新中国的领导人中,最辛苦、最忙碌的应该是刘少奇了。在文革之前,做决策的是毛泽东,而去落实执行的第一人是刘少奇。当然,在他被打倒以后,这个苦差就由周恩来承担了。自延安中央分兵以来,刘少奇一直工作在最前沿,处理着中央繁杂的日常事务,到1959年,正式担任了国家主席,成为了毛泽东的接班人。此后承担的责任更大,做的工作更多,自然也就更辛苦。1963年社教运动中,为了摸到第一手的情况,刘少奇派妻子王光美去偏僻的乡下搞“四清”。而他此时已积劳成疾,夜间容易掉床,于是便打地铺睡在地上。以后成了习惯,直到去世,都是睡地铺的。看到这里,不禁让人潸然泪下,鞠躬尽瘁,不过如此。

  然而,刘少奇在人们心中的口碑却极差,一直戴着“第一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帽子,成为新中国最冤屈的人,并且至今没有被真正“平反”。这里说的“平反”不是组织上的,而是人们意识中的。这是因为,人们总把他放在了毛泽东的对立面,既然毛是对的,那刘自然是错的。在战争年代,毛泽东的对头是蒋介石,那么在建国后,毛泽东的对头就变成刘少奇了。而且崇拜毛泽东的人,往往又走了一个极端,基本上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刘少奇的头上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们对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认识,一直没有突破传统的思维。现在社会发展中的一些问题,贫富差距的拉大,“不患贫而患不均”的大众心理,不禁让人怀念起毛泽东的“社会主义时代”,故而对刘少奇这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带头人更加反感了。

  那么,在刘少奇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左还是右?是路线错误还是工作失误?是支持毛泽东还是反对毛泽东?至今没有理清楚。但有一点是无误的,那就是刘少奇的工作能力超强,在中共中枢这种强人众多的地方,能够主持日常工作近二十年,并被毛泽东指定为接班人,就证明了这点。当然,正如俗话说的那样,干的活越多,犯的错误就越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刘少奇肯定也犯下不少错误。不过仔细分析一下,这些错误基本上都是工作方法的原因造成的,而不是什么路线问题。诚然,如果这些错误得不到及时的纠正,无疑会发展到路线问题的方向去,只是这种预见,往往只有毛泽东拥有。

  毛泽东在“炮打司令部”里给刘少奇定的“三宗罪”:六二年的“单干风”,六四的“二十三条”之争,文革初期的“派工作组”。仔细分析一下,都不过是面对具体问题时的正常应对。前面的两个问题已经分析过了,“派工作组”是对还是错,还是和在彭真的问题一样,看你从什么角度去分析。如果从发动文革的立场去看,那就是错误的;如果从维护党的领导、维护正常的社会秩序的立场去看,则是无可非议的。而且刘少奇没有违反组织程序,决定都是中央常委会集体讨论通过,并且汇报给毛泽东的。也许正是刘少奇做的种种事情符合组织程序,要打倒他,才给他定个“路线错误”帽子的。

  北京大学乱了之后,新北京市委6月3日派去了工作组。在当天召开的中央常委扩大会议上,通过了李雪峰提出的文革“八条要求”,此后工作组基本上就是按照这个要求去做的。毛泽东7月18日回到北京,先见了中央文革小组的人,让前来求见的刘少奇回去,已经表示了对他工作的不满。种种信息表明,毛泽东此时是反对派工作组的。但在7月21、22日常委扩大会议上,对是否撤销工作组的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其中邓小平坚决反对撤销工作组,大声驳斥了陈伯达撤销工作组的提议,因此会议对撤销工作组依然是否定的。作为主持中央工作的刘少奇,自然是必须服从会议决定的。

  在随后召开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上,刘少奇排名由第二位降到了第八位,邓小平则从第七位升到了第六位,李雪峰也进了书记处,并在其后几年的时间里得到重用。做最后决策的刘少奇被降职了,坚决支持派工作组的邓小平却升了一位,开始派工作组并提出“八条要求”的李雪峰也升了职。这是让人费解的,说明毛泽东在“派工作组”这个问题上的纠缠,就是要打倒刘少奇,进一步烧热文革这把火。

  有人说刘少奇忽左忽右,这是存在的。其原因是他的执行能力强,而预见力差,往往看不透问题的实质。无论从革命事业还是从个人角度说,刘少奇是十分崇拜毛泽东的,加上他是执行者和继承者,这就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想努力把毛泽东的意图实现,并且往往到了“过”的程度。建国后刘少奇按照毛泽东“新民主主义社会”的设想,主张先发展资本主义,然后用革命的手段再将其变为社会主义。这一时期他是保守的,对合作化运动也不积极,认为“冒进”了,被毛泽东来了个反“反冒进”,批评了一通。此后在“大跃进”“人们公社”运动中,刘少奇就积极起来,“浮夸风”“共产风”与他的关系很大。当产生了严重的不良后果后,他则紧张的要命,62年的“单干风”,很有些慌不择路的样子。毛泽东提出阶级斗争后,则又认为阶级敌人非常强大,有“亡党亡国”的危险,是以在“四清”中采取了些很左的措施。这一切,都是预见力不足的表现,而预见性,则是毛泽东认为一个合格领导人最重要的能力。

  一个人做一件事情,都是有动机的。说刘少奇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带头人,是难以找到其动机的。他为什么走资本主义道路?为权位?他已经是毛泽东指定的接班人,没有必要横生枝节。为子孙后代谋经济利益?这在当时的条件下根本不可能实现,在改开后也没有听闻他的后人获取巨大的经济利益,说明他和王光美对子女的教育,是社会主义的,不是资本主义的。

  读中国共产党的奋斗历史,常常会被惊呆,“艰苦卓绝”四个字,是时时贯穿其中的。其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有了毛泽东的正确领导。毛泽东的方法之一,是“政治挂帅”,用“共产主义”“人民解放”等口号来凝聚人心,克服那些天大的困难。因为那时的共产党人,除了“共产主义理想”,并没有别的本钱。在建国后,面对一穷二白的情况,要实现工业化,还是必须坚持“政治挂帅”,才能克服重重困难。在一定的时期内,强调维护社会主义制度,反对资本主义制度,是必须的。“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更是艰苦条件下的最佳选择。这就决定了,在建国后的政治生态中,必须一直是偏左的,否则,就达不到社会主义建设的既定目标。

  “政治挂帅”必须有相互对立的两个方面,因此便有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个阶级,“左”和“右”两个派别。一些犯错误的人,往往被认为是“右倾”,有资产阶级思想,准备走资本主义道路。这顶逻辑不那么严谨的帽子,使用起来却是十分顺手。工作中犯了错误,可以扣上这顶帽子;给领导提意见,也可以被扣上这顶帽子。彭德怀被打倒时是“右倾”,刘少奇62年是“右倾”、64年是“形左而实右”,林彪叛逃后也被定为“右倾”,但他们的问题一样吗?总之,在那个“政治挂帅”的时代,人们的错误,原因都可以向这里推的。刘少奇主持中央工作时间长,又是文革开始被打倒的,所以这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带头人”,便责无旁贷地独自承受了。这件他可能至死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是政治的需要,也是国家民族的需要。

  对于刘少奇的问题,毛泽东是心中有数的,内心对刘少奇是亏欠的,这从他对刘少奇的保护就可以看出来。就在八届十一中全会的闭幕会上,毛泽东的口气便缓和了些,他说:“对犯错误的同志总是要给他出路,要准许改正错误。不要认为别人犯了错误,就不许他改正错误。我们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一看二帮,团结——批评——团结。”

  9月5日,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住处召集林彪、周恩来等开会,说:“关于少奇同志的生活会,不要再开下去了。越开调子越高,一定要说成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再讲下去就是彭罗陆杨一帮了。我讲讲历史。”“请大家想一想,我们是怎样对待张国焘的?张国焘另立中央,另立中央也就算了,难道说其中没有好人?有好人,如徐向前、李先念,还有四方面军的一大批干部。张国焘不走,还是会坐在这里开会的。我们历来采取这种政策,看来是有效的。一、一个不杀。二、团结犯错误的人,改正错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没有在生活会上讲话不要讲了。世界就是这样的,永远没有清一色。批的厉害,是为了改。”

  9月14日,毛泽东阅刘少奇《在北京各工作组领导干部会议上的检讨提纲(草案)》,批示:“少奇同志:基本上写的很好,很严肃。特别是后半段更好,建议以草案形式印发政治局、书记处、工作组(领导干部)、北京市委、中央文革小组各同志讨论一下,提出意见,可能有些收获,然后酌加修改,再作报告,可能稳正一些,请酌定。”10月23日,刘少奇根据修改后的检讨提纲,在中央工作会议上作了发言,对派工作组等问题再次承担责任。

  10月24日,毛泽东谈到刘邓问题时说:“把刘、邓的大字报贴到街上去不好。要允许人家犯错误,要准人家革命。叫学生们把鲁迅的《阿Q正传》看一看,其中‘不准革命’一章。乱子是中央闹起来的,责任在中央,地方也有责任,我的责任是分一、二线。为什么分一、二线?一是身体不好,二是鉴于苏联教训。我想在我未死之前,树立他们的威信。现在走到反面,结果变成独立王国,许多事情不同我商量。刘、邓二人是搞公开的,不搞秘密的。对少奇同志不能一笔抹杀。”“对刘、邓要准许革命,准许改。说我和稀泥,我就是和稀泥。”

  11月3日,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同刘少奇交谈时,特意询问王光美和孩子们的情况。刘少奇表示,现在文化大革命起来了,我也要到群众中去锻炼锻炼。毛泽东说: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去了。12月31日,周恩来在同清华大学造反派头头蒯大富等谈话时说:主席不同意让王光美回清华检查。戚本禹回忆:1967年1月的时候,清华大学蒯大富一些人,用王光美女儿出“车祸”的谎言,搞了一个“智擒王光美”的事件。总理知道以后,马上派他的秘书去把王光美接回了中南海。主席后来知道了说,共产党讲究光明正大,不准再搞这种骗人的事情。

  1967年1月6日,毛泽东阅刘少奇1月5日关于北京建筑工业学院红卫兵要他去做公开检查的信,批示:“总理:此件请你酌处。我看还是不宜去讲。请你向学生方面做些工作。”次日晨,周恩来接见北京建筑工业学院学生代表,制止了他们逼迫刘少奇到该院作检查的行动。

  1月13日,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单独会见刘少奇。刘少奇表示:“一、这次路线错误的责任在我,广大干部是好的,特别是许多老干部是党的宝贵财富,主要责任由我来承担,尽快把广大干部解放出来,使党少受损失。二、辞去国家主席、中央常委和《毛泽东选集》编辑委员会主任职务,和妻子儿女去延安或老家种地,以便尽早结束文化大革命,使国家少受损失。”临别时,毛泽东把刘少奇送到门口,嘱咐他:“好好学习,保重身体。”回到家,刘少奇对家人说:“主席没有批评我的错误,很客气。”四天后,毛泽东在一次同外国朋友谈话中讲到王明时说:“他现在还是中央委员。下次代表大会,他恐怕选不上了。刘、邓是不是能选上?我的意见还是应该选上。”

  1967年3月初,章士钊写信给毛泽东说:自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兴旺发达,全部仰仗共产党之英明领导,而毛、刘团结乃共产党领导核心坚强的保证,假若刘少奇同志确实犯了错误,望毛、刘二位能赤城相待,好好谈谈,刘可作检讨,但切不可打倒刘少奇。10日,毛泽东复信说:“为大局计,彼此心同。个别人情况复杂,一时尚难肯定,尊计似宜缓行。”这里的“个别人”是指刘少奇,所谓“情况复杂”,是指历史情况“复杂”。自以为是的文人,其实是在害人。他的信,代表着刘少奇的民望,不能不引起人们的重视。此后,对刘少奇批判明显加大。

  有人认为毛泽东对刘少奇态度变化即源于此,其实并不完全属实,因为从他对刘少奇的保护来看,是没有改变的。不过在文革这个他认为最重要的运动正轰轰烈烈的时候,他是不可能对刘少奇平反,给予正确评价的。毛泽东可以对刘少奇宽宏大量,可别的人呢?特别是文革的得利者,无疑是要把刘少奇批倒批臭,使之永世不得翻身的。他们想必也清楚,不翻出所谓的“历史问题”,仅仅凭刘少奇在文革中派工作组的“路线错误”,是不可能把刘少奇置于死地的。

  1966年8月11、12日,叶群两次找人写诬告刘少奇的材料,14日,林彪通过江青把这份诬告材料转告毛泽东。同年9月16日,康生写信给毛泽东,说:“我长期怀疑少奇同志要安子文、薄一波等人‘自首出狱’的决定。”“有些人本来就已经或企图‘叛党保命’,少奇的决定,就使这些人的反共叛党合法化了。”但这些都被毛泽东搁置起来了,章士钊写信之后,有关刘少奇历史问题材料的搜集整理立刻提速了。

  1967年3月16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印发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人自首叛变材料的批示》和附件,把1936年8月到1937年3月薄一波等经中央批准先后出狱错定为“自首叛变”,并把这个问题作为刘少奇的一大罪状。21日,中央政治局常委决定,将涉及刘少奇二十年代被捕的材料交“王光美专案组”调查研究。

  同时,对刘少奇批判的文章相继出现,批判力度大幅升级。3月23日,毛泽东对戚本禹所写《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一文作些修改后批示:“看过,写的很好。”这篇文章说“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赫鲁晓夫那样的个人野心家和阴谋家”,直接罗列了刘少奇的许多讲话和著作。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谁都明白指的是刘少奇。文章发表在3月30日出版的《红旗》杂志1967年第5期和四月1日的《人民日报》。3月29日,毛泽东阅王力、关峰报送的《清华大学工作组在干部问题上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情况调查》,认为很好,但删去了文中点到的刘少奇的名字。此文也在《红旗》杂志、《人民日报》发表。5月4日——7日,毛泽东三次审阅王力、关峰起草的《<修养>的要害是背叛无产阶级专政》,8日在《红旗》杂志、《人民日报》发表,才算直接点了刘少奇的名。

  与此同时,1967年4月以后,天津南开大学、建工学院新八一战斗团等组织,成立了“揪刘联络站”,后来又联合其他组织成立了“揪刘火线指挥部”,要到中南海来揪刘少奇。到7月,他们发出了把刘少奇揪出中南海的“紧急动员令”,并到中南海的西门外安装了高音喇叭。多时有几万人,在人行道上安营扎寨,昼夜不停地对着中南海放高音喇叭,甚至有人以绝食来要挟。但他们的目的终究没有达到,因为毛泽东指示,对刘少奇不搞面对面斗争。

  从1967年5月到1968年8月,在江青、康生、谢富治等人控制下,“刘少奇、王光美专案组”集中力量“狠抓刘少奇自首变节问题”。到1968年7月下旬,刘少奇的“罪名”基本得到中共中央领导层认可。10月31日,中共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在最后一天通过决议,批准中央专案审查小组提交的《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宣布“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撤销其党内外一切职务,并继续清算刘少奇及其同伙叛党叛国的罪行。”1969年11月12日,重病中的刘少奇在河南开封含冤去世,终年71岁。同时,王光美则被关进了秦城监狱。

  其实,八届十一中全会刘少奇被打倒,就决定了他的悲剧命运。但毛泽东对他的人身安全一直都是保护的,他没有被关进监狱,一直都有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陪伴照顾。他是因病去世的,当然,要是不被打倒,也可能不会去世的。在那个盛行搞“喷气式”批斗会的时代,如果没有毛泽东的保护,以刘少奇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早死于疯狂的批斗现场。那种疯狂,在毛泽东后来的讲话里可见一斑,1968年5月11日,他说:“对犯错误的人的检讨,反正老怀疑,不满意,说他没有触及灵魂。河南的纪登奎,斗了一百多次,斗争起来,尽弯腰,搞‘喷气式’。过去斗争陈再道都不这样嘛!老人坐‘喷气式’怎么行?”

  从现在的资料看,这种疯狂的批斗会并没有降临的刘少奇夫妇身上。对刘少奇的群众批斗会只有一次,是1967年8月5日在中南海里进行的。为了解除造反派对中南海的包围,周恩来提出了一个方案,8月5日是毛泽东《炮打司令部》大字报发表一周年,那天在天安门广场开个纪念大会,同时在中南海开个批斗会,分别批斗刘少奇、邓小平和陶铸。批斗会不许外面的人进来,只有中南海里的人参加,不能发生武斗。与此同时,把中南海里开的批斗会在天安门广场上实况转播,来满足群众的愿望。纪念大会后拆除帐篷小屋,所有人都撤回原单位。这个方案报告了毛泽东。这次批斗会很平和,没有“喷气式”,没有武斗,其中邓小平还是坐着的。此后,刘、邓的事情就过去了,运动没有再冲击到他们。

  应该说,毛泽东对刘少奇的保护还是很到位的。但在打倒刘少奇这个问题上,也是非常坚决的,因为这牵扯到文化大革命的开展与否。毛泽东把戚本禹《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及王力、关峰《<修养>的要害是背叛无产阶级专政》的发表,定为文化大革命的第四阶段。认为第四阶段是在思想上夺修正主义的权、夺资产阶级的权,是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是决战的关键阶段,是主题,是正题。因此面对“文革”执行者们罗织来的刘少奇“历史罪状”,毛泽东只能默认让步,改变原来的想法,同意把刘少奇打成“叛徒、内奸、工贼”。其实对刘少奇而言,这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他依旧享受一定的待遇,住在中南海原来住的地方。在外面把刘少奇批倒批臭都可以,却反对在中南海对刘少奇批判,更不能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武斗。后来,还是林彪1969年10月的“一号命令”,借“战备疏散”的名义将病重的刘少奇搬出了中南海,“疏散”到了河南开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逝世了。

  摘自《毛泽东是如何走向文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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