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1月初,上海工人造反派王洪文等人,成立“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工总司”),没有被上海市委承认。11月10日,王洪文便率领二千多工人,强行登上火车,赴京请愿。在安亭车站被截停后,便卧轨拦车,致使沪宁铁路交通中断近31个小时。“安亭事件”发生后,周恩来主持召开常委扩大会,根据中央确定的原则,让陈伯达致电华东局和上海市委:不向“工总司”妥协让步,并派张春桥去现场处理。可张春桥到了现场之后,发表了支持工人的讲话,恢复了铁路交通。
张春桥答应工人提出的条件,是擅自做主,违背中央原则的。但也是无奈之举,要恢复交通,还不能对工人来强硬的措施,只能答应他们的条件。事后张春桥受到了很多人的批评,认为他绕过华东局、上海市委签字是错误的,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事情到了毛泽东那里,在11月14日召开的会议上,他肯定了张春桥的做法,说“先有事实,后有概念”,并且要陈伯达起草工矿企业开展文化大革命的文件。这又是一次毛泽东“凌驾”于组织之上的“错误”行为,也是他“独断专行”的一个证据。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自延安七大之后,毛泽东便被赋予了“最后决定权”,因此他同意或否决中央集体作出的决定,是完全符合组织程序的,符合中央规定的。
这个事件实际引出了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在工矿企业及农村进行文化大革命?这一点毛泽东是慎重的,因为牵扯到工农业生产的问题,牵扯到亿万人生活和吃饭的问题。是以在9月14日批发了周恩来起草的两个文件,对工交系统及农村的文革运动做了规定。但对这些地方存在的问题,毛泽东一直是想彻底处理的。1964年12月4日陈正人在洛阳拖拉机厂社教蹲点后,写信汇报说:“一部分老干部”“脱离群众监督”“违反党的政策”“为所欲为”。毛泽东对其批示中,认为不解决,会发展为“两个尖锐对立的阶级”。这次文化大革命开展以后,这个严重问题也就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是以他支持了张春桥,并要陈伯达起草工矿企业开展文革的文件。
陈伯达起草的文件,在接着召开的全国工交座谈会上,基本上被否定了。在周恩来的支持下,余秋里、谷牧经过调研,搞了一个《汇报提纲》。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这个《提纲》受到了文革小组的批判,同样也被否定了。主持会议的林彪发言说:“这次运动在一定意义上说就是一次批判干部的运动。干部当权了这么多年,光讲光荣,成绩伟大,不许人家讲缺点,非蜕化变质不可。这一回,硬是要发动群众大批判一下!”不愧是毛泽东发动文革倚重的人,把文革讲的如此言简意赅。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起点。毛泽东让陈伯达重新起草了文件,12月9日,中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抓革命、促生产的十条规定(草案)》,通常称为“工业十条”。12月15日,又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指示(草案)》。自此,文革运动正式推向了工矿企业和农村。虽然在正式发出的文件里,保留了工厂、农村开展文革要在“业余时间”“空闲时间”进行的内容,但群众运动一旦发动起来,是不可能被框住的。
从实质上说,余秋里、谷牧的《汇报提纲》,和彭真的《二月提纲》、刘少奇派工作组,都是一样的,但结局却完全不同。这是因为,一是时间点不同,批《二月提纲》是启动文革,反派工作组是将文革推向高潮,不能不跟进处理人;更主要的是《汇报提纲》是周恩来支持的,是不能完全否定的。所以毛泽东听了汇报,同意其中的一些内容,多少是参与其中的,不似彭真、刘少奇,完全放手任凭他们自己搞。因此,对起草《汇报提纲》的人,没有追究责任,并且在通过的文件里,还保留了原来的一些内容。
12月21日,毛泽东同一位波兰来访者谈话时,论述了有关文革的一些问题。他说:“先从学校的学生和机关的干部作起,再到工厂、农村去,把工人、农民组织起来。这不是个别人的问题,这是一个阶级反对另一个阶级。一些人不很理解,说我们太过分了。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反动派不赞成,我们就高兴。他们只赞成我们反对的资产阶级分子。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反动派在中国的希望,就是他们。并且他们还在党内,早就钻进来了,有老党员,也有新党员。我们的党员百分之八十是一九四八年后入党的,有些是资产阶级投机分子。领导机关对他们毫无办法,他们就怕红卫兵。在工厂要组织红卫兵,在农村也要组织红卫兵。看看谁胜谁负。”
毛泽东的这个谈话,把文革的目的,文革发展的脉络说的比较清楚了。对于从机关到工厂、农村存在的大量问题,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红卫兵冲击”,因为别的“对他们毫无办法”。但原来红卫兵的主体是学生,对付文化领域及党政机关的“权威”还可以,对广大工矿企业及农村“独立王国”的“土皇帝”,就力不从心了。对付他们,必须要组织以工人农民为主的“新红卫兵”,也就是“造反派”了。他们知根知底,既有“反修防修”的“国恨”,也有平时被打击压制的“私仇”。造起“反”来,肯定是既坚决又彻底。更重要的是,他们有丰富的社会生产实践经验,不似原来的“红卫兵”小将,不知“工农业”,不能“接班”。因此,在工厂、农村开展文革,组织“造反派”,除了“反权威”外,还有培养“接班人”的意图。
1966年12月26日,是毛泽东73岁生日,他邀请了陈伯达、张春桥、王力、关峰、姚文元、戚本禹到家里吃饭。期间,他说了著名并引起争议的那句话:“为明年全国全面内战胜利干杯!”这让现场人员感到震惊,戚本禹在回忆录里这样说:主席似乎看出了大家对他话的不理解,在吃了几口面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地讲了,不仅是学生被镇压,机关里的造反派、工厂里的造反派,也遭到围剿。没有大民主,小民主也没有,给领导提意见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热气腾腾的群众运动一下子被搞的冷冷清清。那些被造反派反对的领导人,过去经常要群众无条件服从党的领导,做党的驯服工具。这次他们又挑动群众斗群众,组织党团员、积极分子跟造反派斗。于是,许多地方在群众中形成两大派,一派要革命造反,一派要保护旧秩序,两派打起内战,有些地方甚至发生武斗。我们要支持革命造反派,给群众宣讲文化大革命的道理,团结大多数,争取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戚本禹回忆录,543页。)
事后,在起草新年元旦社论时,大家觉得这句话太过尖锐,将“全面内战”改为了“全面阶级斗争”。争议是“全面内战”,还是“全面阶级斗争”,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它们都代表着文革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不过,熟读毛泽东文章的人可能知道,“全面阶级斗争”,不是毛泽东的“语言”,特别是饭桌上的口语,没有革命家的豪迈。
“全面内战”预示着文革将到达高潮,其最重要的目的——“反权威”,即将拉开帷幕。对普通的人民群众而言,“反权威”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倒面前的“当权派”。是的,没有什么比打倒自己的领导,把他们手中的权力夺过来,更有“反权威”的教育意义了。于是,全国各地都展开了一场“夺权”与反“夺权”的斗争。对于“权力”的争夺,历来都是非常激烈的,文革中的“夺权”也不例外。在这个混乱、暴烈甚至流血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接受了一场精神上的洗礼,上了一堂生动的“反权威”实践课。
摘自《毛泽东是如何走向文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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