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包干的“光环”
写下这个标题,心中忐忑。特别在大包干的故里,颇有抹黑之嫌,好在走过摸石头养猫的日子,已进入倡导科学发展观的时代,那些盲从那些浮躁那些伊甸园到乌托邦的梦想该卸下了,而尊重科学尊重事实,才是我们应取的态度。
迷失的小岗
不只一次地走进“凤阳县小岗村”牌坊式的大门,也不只一次地引发对历史和现实的沉重思考。淮河岸边这个以生产粮食为主的村庄,曾几何时闹腾得沸沸扬扬,而在田边地头,村口农舍,感受不到振奋和鼓舞,触摸不到过去和未来的辉煌,甚至看不到“希望的田野”。一夜间成名18户英雄农民的小岗,只能捧着一块偌大的招牌,风化成政治名词,沦为这个喧嚣时代的陪衬。小岗注定飞不出凤凰。
如果说小岗有过关于新农村的宏图,那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它作为梨园公社下面一个生产队时,由大队规划的“十里芋峰岭,五里菜花香,千亩水稻方”的愿景。而各类报章更愿意把小岗的过去总结为:农民种田,国家给钱,缺吃少穿,政策支援。吃粮靠返销,用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
谈到大包干后的变化,被无数次转载引用的《凤阳县委政研室报告》有一组言之凿凿的数据。无非是稻谷小麦山芋高梁收获多少,增产多少 。然而细心人会想一想,除了确实遇上了风调雨顺的好年景,除了种子的不断改良,地还是那块地,天还是那方天,人还是那些人,只瓦解了集体力量,转而单干就改天换日,必然性在哪里。
事实是,1998年,xxx到访小岗村前,为了让中央领导验收大包干的丰硕成果,当地政府忙乎了几个月,从大到公用设施小到村民家用进行了全面装备。到目前,小岗村的牌坊式大门,700米的友谊大道,新建的小学校舍,村委会办公楼,大包干纪念馆,自来水塔,公厕,程控电话,小岗专用车,甚至家用电器都是政府拨款和社会捐助的。
除了省、市、县源源不的政治喂奶,张家港市长江村帮助修路建葡萄园给予了巨大的无偿支援。就连小岗村书记沈浩也是从省财政厅推选的挂职干部,这个背景令人玩味,这个机缘并非巧合。
在凤阳,邻村的乡民对小岗的口碑并不好,他们眼里,一直以来小岗人就特别掉蛋,好吃懒做。大集体那会儿,八点上工,九点吹哨,十点人还不到。十几户人,不是本家就是亲戚,却还各怀鬼胎,人心涣散,出勤不出力,谁也不愿多挑一担粪多刨一锄地,生怕好了人家。他们热衷于逃荒要饭,美其名曰“查户口”,“数门头”,毕竟要多要少都在自己袋子里,心里踏实。在这样的地方率先闹单干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如此,要说是“大包干的发源地”却也谈不上。在当时特定的政治气候下,四川在搞,本省的肥西也在搞,滁州的来安县有个十二里半村更搞在前面,而小岗的出名得益于当时凤阳县委政研室的秘书吴xx的一篇文章在人民日报发表。别的地方却没有及时宣传。
1978年11月24日,那个油灯下的夜晚诞生的奇迹,云遮雾绕,亦真亦幻。18户农民的“惊人”之举,早已被演绎成无数个版本,当年的许多细节无从追寻,小岗人对历史的真相选择了含糊其词,被传颂的英勇果敢的他们却没有勇气去回顾过往的“悲壮”。至于那份按下18个手印的“生死契约”,恐怕小岗人再无力正实它的真实性。传的更多的是,新华社记者出于宣传的需要,一手导演了这出闹剧,几多悲壮,几分凄凉,的确震憾了国人的神经,然而,造假已是公开的秘密。
当然也许不能怪小岗,不能怪那18户农民,他们只是政治绑架了。
从出名那天起,弄虚作假,长期靠政治喂奶和政策输血,才是真实的小岗。
我们同样犯了造“星”的错误,而且更可笑,更可悲。对这个“星”寄寓了太多的幻想,甚至患了企图打典型牌,吃典型饭的焦躁综合症。
如果说小岗人真的集体按过手印的话,就是2007年沈浩三年任满要离去时,他们集体按手印到省里请愿诚恳挽留,因为沈浩就是他们的摇钱树,财神爷。小岗人真的尝到了按手印的甜头,他们把按手印玩到极致。他们长期躺在那份杜撰的“生死状”上等、靠、拿、要,不用出去要饭了,是权力者把饭送到家里来了,无法想象如果没有政府长期不断的投入,如果没有所谓明星效应的社会捐赠,“敢为天下先”的小岗,只热衷于自家一亩二分地的小岗,执着地回到分散式小农经济的小岗,与30年前,与60年前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今天的他们已然从低级逃荒晋升为高级要饭了。
现实的泥沼
小岗现象如果只是几个农民在那折腾倒也罢了,问题是当它演变成特定时期权力精英的集体催眠,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当年江苏主政者认为,苏南是鱼米之乡,苏北是广袤的平原,已经实现了机械化和半机械化,再化整为零搞单干是对生产力的捆绑,是开社会倒车,要慎重。政令不通,撤换是必然的。他的继任者审时度势,对上迎合了改革精神,对下因地制宜地搞联产承包责任制,保持了基层集体经济延续,把田地集中在一部分人手上,腾出众多劳动力发展乡镇企业,可以说江苏几乎没有真正意义的分田到户,而是一步跨过了分散单干的泥沼。从而出现了华西村这样的集团经济体。河南南街村根本没采那一套,始终坚持社会主义公有制道路。在1.7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创造了年产值14个亿的奇迹,全村11000多人里只有70人种田。我们的小岗村108户人家400多人,耕地面积1600亩,户均耕地面积是南街村的12倍,户均产值是人家的二十分之一。被唾弃的大寨村2002年经济总收入也突破1个亿。还有张家港的长江村,北京的韩村河村,都无一例外地坚持发展集体经济,走上了共同致富的道路。
严格来说,小岗村那不叫改革,不叫创新,充其量是复辟,是沿袭几千年的封建小农经济的复辟,是小农思想在作崇,是自私,狭隘,投机和短见的一次集中展演。
“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让小岗人沾沾自喜。而安徽、四川等大包干搞得最彻底的地区如今也是农村经济最落后的地区,小岗就是这些地区的真实缩影。孜孜以求的小农经济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填饱肚子,然后在温饱线上自得其乐。
张家港长江村硬着头皮来砸钱,实际上帮助养了一群思想保守,还生怕好了别人,习惯守着自家锅里那块饼,却永远也做不大的懒汉。
2000年5月2日,中国小康村研究会、北京韩村河村、江苏华西村联合发起的首届“乡村发展世纪论坛”,小岗村落寞得没了身影。而不久由安徽政府主导的“中国名村论坛”将在小岗村举行,届时在华西村吴仁宝、大寨村郭凤莲、长江村郁全和、乃至南街村王宏斌的对面,就座的应该是安徽省财政厅来挂职的书记沈浩,还是小岗村带头搞单干的严宏昌、严俊昌们呢?如是后者,当他们焦黄的手指从荷包里抠出劣质烟卷吞云吐雾时,是否也有几分自惭形秽?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小岗村曾多次到坚持公有制,走集体发展道路的南街村学习取经,更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在那里写下了“学习南街村,壮大集体经济,走向共同富裕”的留言。
任满三年后又留着不给走的村书记沈浩 ,娘家是安徽省财政厅的,自然在各行政层级都有活动空间,而他对于小岗村除了财神爷摇钱树的意义,还能做什么呢?就其自身的发展,他想的更多的还是说服小岗人把土地集中起来,实行规模化集约化经营,为了避开小岗人忌讳的“大集体”,他只好又搬出“合作社”的名词,尽管如此,小岗人还是抵触,因为这无异于让他们掌掴自己的脸。
2006年1月25日,当沈浩召开村民大会,宣布要将土地合并,集中办农场,搞养殖和旅游开发时,严宏昌们急了,“好容易分了田,现在却要倒回大集体,这不是搞倒退吗?”质问声铿锵入耳。
抉择,走出大包干的“光环”
曾听说小岗人开着农用车到省会合肥卖葡萄,被交警拦下了,告知进市区要有通行证,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是从搞大包干的小岗村来的,然后破例放行,长驱直入。类似的特权他们享受得多了,包括很早就减免了农业税,包括更容易见到高级大官,包括盖房子有财政补贴,包括时常得到各级政府的温暖。
笔者之前专门百度了一下,在“小岗村”的词条里有这样一句话:“小岗人希望全国各地对他们的帮助最好能直接落实到18户大包干带头人身上”。看来小岗内部特权也是三六九等的,这张大包干的名片是资本,但也有点滑稽,有点可笑,有点匪夷所思。
身在“大包干”发源地,笔者至今不理解什么是“大包干精神”,而对这种所谓“精神”的宣传,除了加速经济和社会机能的恶化,我们收获了什么?
如果说小岗这张牌是上层权利博弈的催生物,接着不切实际地维护小岗这张牌,展示小岗这张牌,代价是极其惨重的,不如趁早放弃,让它尽快恢复本来面目,回归现实,回归理性,回归到千千万万个普通村落里去,至少让小岗人找到自食其力的尊严。
现实是不仅小岗村自身没有发展,固执地打小岗牌的安徽省和滁州市也得不偿失,如果到今天还连起码的实事求是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发展?
10年前xxx考察小岗后不久,中央就出台了“要坚定不移地贯彻土地承包期再延长30年不变”的政策。满足了小岗人长期单干的梦想。用南京农业大学陈文林教授的话说,这个“不变”真要变通地去理解,不变怎么能发展?而从原滁县地委书记走到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陆子修也不无忧虑地说,分田单干未必是农村的出路。
时隔10年胡锦涛同志再次来到小岗村,看热闹的人别以为总书记也是奔着大包干的“辉煌成就”来的,殊不知他是务实的科学发展观的践行者,主持中央工作以来已系统地调整了农村的方针政策,他是来传递土地流转信号的,流转的目的,就是要相对集中,土地资源重新整合,走集约化规模化的路子,建设新农村。这里,睿智者或者已经嗅到点什么。
眼下,政府正鼓励农民购买农机,可是农机在自家那二分地里如何调头?有没有机耕路可走?农机到自家田里别人不让经过怎么办?
人心齐,泰山移。蝼蚁尚且知道以集体的力量战胜自然,建设家园。小岗人或许不明白团队精神,但独脚难行,孤掌难鸣,水涨船高,柴多火旺。一块砖头砌不成墙,一根木头盖不成房的道理是不难懂的。
在严峻的现实面前,如果小岗悻悻然抚摸只能单干的孱弱肩膀,开始思索是否摒弃曾经津津乐道念念不忘
的小农经济模式,而改走农业生产集约化道路时,或者已在政治的恩宠声中误入歧途30年。
2009.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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