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笔者陪同新华社记者宫一栋赴山东沂蒙山区考察新农村建设,所见所闻令人心情沉重。在一个人均耕地面积不到半亩的村庄,村里有一位女孩,为了替家里还债,同父亲一道闯上海,做起了山东煎饼生意。几年下来,她还清了外债。在她的带领下,村里乃至县里3000多人也到上海打拼。这个村原本有1256人,如今常住人口不足300人,多为老人、妇女和孩子。一个80多岁的老汉,两个儿子都在上海打工,他孤独地坐在自家院子门前,叹着气说:“我老了,干不了活,孩子们守着我也没用,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等死。”
2011年清明节,笔者到我的出生地、山东沂蒙山老家祭祖。因为事先没有和老家的人打招呼,走到几个亲戚家里,好几家都不在。只好将带来的礼物,放在亲戚家的门口。毫无例外的是,许多家的大门都是“铁将军”把门,偌大的一个村子,大白天的,冷冷清清,除了偶尔见到几个老人外,听不到孩子们游戏的笑声,听不到姑娘们的歌声,听不到小伙子们生龙活虎的吆喝声。中国当今农村呈现了和平年代空前的衰败。这个过程进行了仅短短的一二十年。
回到笔者长大的村子,也发现同样的农村衰败现象。伴我成长的蒋家庄位于山东沂蒙山区腹地,是沂蒙山区少有的“小平原”,一条小河弯弯流过村庄,沿着小河自然分布许多村庄。人口800至2000人不等。蒋家庄算是人口密度较大的。农民平均有土地1.2亩,主要从事传统种植业。1981年笔者上大学时,这里刚有了电,还没有铁路,乡村公路自然是奢望。如今村里虽然通了公路,但小河岸边的天然植被没有了,沙子几乎被盗卖一空。村民们的房子都翻盖一新,通了大街,铺了水泥路。如果从这表面现象看,似乎新农村的目标已经实现。但是,仔细考察,却发现农民们看似“过上好日子”,实则背后满是辛酸。因为,很多人家都进城谋生了,剩余的是个村落的空架子。一个人家的看门狗饿死好久了,脖子上还拴着铁链子。在另一个村庄,冬天不到晚上7点,就见村里漆黑一片,大街上几乎听不见大人们的说话声和孩子们玩耍的喧闹声。
笔者小时候的农村,几乎家家都是不上锁的,大白天关门是不吉利的象征,只有家里没有人气与别人家没交往的才关大门。那时候很少有小偷,因此很多人家几乎都是大门敞开的。白天下地干活,也开着门出去。只有出远门了,才将门锁上,而钥匙就放在窗台或者门口的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今天,看到众多的“铁将军”把门,心头充满了酸楚。
城市的繁荣是以农村的衰败为代价的。在城市里,农民建造了高楼大厦;修马路、挖地铁;在工厂里,中国农民的优秀儿女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在远离他们家乡的空野里,中国农民修高铁、建高速公路、建水电站、建核电站。中国经济的腾飞,就是这些廉价的劳动力创造的。
中国创造的巨额财富,养活了美国那样的发达国家。中国消耗了不可再生资源,牺牲了生态环境,牺牲了农民的健康乃至生命,最终换回了中国城市的歌舞升平,美国人的狂傲,中国乡村的高度衰败。
曾几何时,我们曾雄心壮志地建设新农村,这个过程从蒋介石的时代就开始了;晏阳初、梁漱溟、陶行知等先行者曾经进行过改造中国乡村面貌的实践;我们也曾经出现过热火朝天的中国农民当家作主、集体劳作的局面。而今,当中国农民盖上了瓦房,看上了彩电,开上了摩托车的时候,却抛弃了他们热恋的故乡,来到了城市,将新瓦房留给了年迈的父母;或者父母也进城照看他们的孙辈,将家交给了铁锁。
中国农村的崭新瓦房成了农民春节回家短暂度假的“别墅”,他们建造了很多住房,但城市里依然没有他们的家,他们在马路边、水泥筒、地下室、防空洞、简易的工棚里,或者城乡结合部脏乱的拥挤的临时民房里栖身。中国农民建造了越来越多的商品住房,但永远不够。中国250多万个农村的住房,越来越没有了人气,成了闲置房。城市里,穷人买不起的楼房成了鬼屋;农村中,非常宽敞的瓦房成了空房。然而,依然有人提出,要给农民改善住房条件,在村边给农民建造别墅房,与原来的平房遥相呼应,也都成了空房或鬼屋。开发商赚足了钱,政府或村领导出卖了土地。这些房子谁来住呢?
让人心寒的“空心村”,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空心村”。完全放任市场经济,缺乏社会和谐的发展,牺牲生态环境和生命换GDP的发展,已使中国的广大的农村和农民成了直接的受害者。如果不改变这种局面,现在我们面临的是“空心村”,将来面临的可能就是一座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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