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时期的国家间竞争在很大程度上是话语体系的竞争,也就是所谓的“软实力”竞争。话语体系是规则的基础,在话语的竞争中不占有优势,在规则的制定中就没有发言权。
这在中国与西方打交道的过程中可以看得很清楚,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十多年了,但一些西方国家仍然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国家地位。此外,西方国家还经常拿其他话题对中国说三道四,时常将中国置于不得不自我辩解的境地。这是因为当今世界上的主导性话语体系是西方人发明的,定义权不在中国人的手中。
出于国际竞争的现实需要,中国急需进一步发展和完善属于自己的话语体系,而这一话语体系必定要是普世主义的。这首先是因为,西方的话语体系是普世主义的,能够与一种普世主义抗衡的只能是另一种普世主义。
普世主义不同于其他“主义”,它没有实质性的内涵,只是一种认为某种特定的价值应该普世适用的倾向。在各种文明中,都或多或少地有这种思想倾向,从这个意义上说,普世主义本身便是普世的,并非西方的专利。
中国思想中从不缺乏普世主义传统。儒家思想讲“天下”,讲推己及人的“仁”的观念,讲“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讲“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都是普世的视角。儒家理想中的“大同”,便是儒家伦理取得全面胜利的世界。但儒家思想是不讲求主动扩张的,而是从实用主义的角度出发,推崇渐进的、水到渠成式的传播。历史表明,这种稳健保守的取向并没有影响中国文明的自然扩展。
新中国前30年也秉承普世主义的立场,最典型的表述莫过于“马克思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了。那时的中国在与各色的霸权主义的理论斗争中一直处于攻势,虽说中国没有直接输出革命,但从未停止输出革命思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西方国家发生的民权运动就深受中国争取平等的社会主义革命的影响。当时中国的国力并不算强盛,但凭借鲜明的、不妥协的普世主义立场,在国际上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前30年的普世主义与儒家传统相比,是更加进取的,但同样不以掠夺他国为目的,是非侵略性的。如果我们姑且将中国传统中的这种倾向称之为“王道的普世主义”,相对应的, 西方的普世主义则是“霸道”的,无论是在殖民主义历史,还是当下仍在继续的霸权主义行径中,西方普世主义的漂亮言辞都只不过是侵略、掠夺和屠戮的“化妆品”而已。
我们要反对的是这种虚伪的“霸道的普世主义”,而不是普世主义本身。故而,对“霸道的普世主义”的否定并不妨碍中国人也可以成为普世主义者,我们应该以一种良性的普世主义来批判它、取代它,这一思想的和话语的斗争是反霸权主义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发展和完善普世主义话语也是确立“道路自信”的需要。普世主义的哲学基础是价值等级论,即价值是有高低之分的。西方之所以秉持普世主义的姿态,是自恃站在了文明的最高点;其他文明中的普世主义倾向也源于类似的自信。可以说,如果对自己选择的道路有充分的自信,就自然会导向普世主义的倾向;反过来说也成立,即普世主义立场是“道路自信”的表现。
改革开放后,中国选择了“韬光养晦”的策略,主动放弃了普世主义的立场,代之以“中国特色”的表述方式。在现实中,“中国特色”往往被用来为一些在发展中出现的负面现象开脱,进一步导致了在自我表述的时候理不直气不壮。这是中国在对外交往中陷入被动的重要原因之一。此外,这种转变与历史虚无主义在思想领域的盛行也不无关系。
如今,中国的发展走到了新的阶段,新阶段提出了新的要求,十八大报告将其集中表述为要确立“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这既是自我反思的需要,也是对挑战的回应。
确立“三个自信”要求中国的普世主义话语出现。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们承认新中国60多年的奋斗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那么在我们的经验中必定会有值得与其他国家和人民分享的成果,这些便是中国人创造的高等的价值。如果我们的理论工还只是将眼光盯在对“中国道路”的总结上,甚至执迷于“中国道路”的特殊性,那就不但达不到确立“道路自信”的目的,也贬低了中国人民艰苦卓绝的努力。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24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展现了正确探索方向,每一条价值观都不只是中国特有的,而是值得所有人共享的。但这一概括仍是初步的,需要进一步完善,借助中国人的普世主义思想传统和新时期的实践来丰富全人类的思想宝库。在新的普世主义话语体系的基础上,我们才能提出对世界秩序的新设想,发展我们的“软实力”,争得我们的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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