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塔古早在中学时期就在寻找一项属于工人和无产阶级的运动——与足球、网球等传统贵族运动不同,乒乓球不重身体对抗的特质让它格外容易诞生奇迹。在其从未出版的回忆录中,蒙塔古承认政治因素是他注意到乒乓球的直接原因,“我将乒乓球视为一项特别适合低收入人群的运动”。
上世纪七十年代“小球转动大球”的一幕直到今天还是政治史上的奇迹,但很少有人提及,让小小乒乓球穿透政治铁幕,原本就是乒乓球之父的夙愿和初衷。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艾弗·蒙塔古,是个英国人,而被他赋予现代形态的乒乓球运动,从一开始就是一项政治运动。
富二代的游戏
直到今天,艾弗·蒙塔古在乒乓球赛事中留下的痕迹仍然随处可见。世锦赛男子团体冠军的奖杯叫做斯韦思林杯,以蒙塔古的家族封号命名——蒙塔古是斯韦思林勋爵家最小的儿子,然而却从小热衷于与自己的贵族家庭背景背道而驰的左派政治。那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沙俄末代沙皇遭布尔什维克处决的消息不可避免地震撼了同为君主制的英国,而与列宁主义、俄国革命和工人运动等等名词比较起来,蒙塔古要举办乒乓球世锦赛的想法一度让父母大松了一口气,勋爵夫人因此向儿子捐赠了这个价值三十五磅的奖杯以表鼓励——乒乓球是蒙塔古仅有的与政治无关的爱好了。
如果没有蒙塔古的一意孤行和他异常特殊的家族背景,很难说我们还会不会看到今天的乒乓球赛事,当时的乒乓球只是英国一种正在迅速过时的民间游戏,从第一届全英乒乓球比赛到第一届世界锦标赛,这位有钱得惊人的勋爵少爷一直是唯一的组织者和投资方,其热情可用挥金如土来形容——前者在一夜之间吸引了超过三千人报名,很难说是不是充当冠军奖品的那辆汽车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然而斯韦思林勋爵夫人不知道的是,在她时年二十二岁的小儿子眼中,这项规则简单的室内运动从来也不是一项纯粹消遣。从英国校园中体育赛事拥有的巨大影响力中受到启发,蒙塔古早在中学时期就在寻找一项属于工人和无产阶级的运动——与足球、网球等传统贵族运动不同,乒乓球不重身体对抗的特质让它格外容易诞生奇迹,蒙塔古在剑桥校内赛上亲眼目睹一位轮椅上的选手击败了剑桥长跑冠军,与此同时,缺乏媒体关注和商业价值的缺陷在左派如蒙塔古眼中看来也是远离资本主义的重要表征。多年后在其从未出版的回忆录中,蒙塔古承认政治因素是他注意到乒乓球的直接原因,“我将乒乓球视为一项特别适合低收入人群的运动”。
△蒙塔古(左四)年轻的时候的照片
另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细节是,这个当时尚未从剑桥毕业的年轻人已经在一年内两次往返于莫斯科和伦敦之间,出席过1925年苏联为纪念十月革命而举行的红场阅兵式,观礼时的座位距离斯大林只有几步远,而为他带来克里姆林宫邀请和共产国际信件的那位鲍勃·斯特沃特,几年后将成为另外五个来自剑桥的传奇人物的顶头上司。
乒联之父的政治生涯
1926年,在第一届世界锦标赛筹备期间,国际乒联在斯韦思林勋爵家大宅“肯辛顿宫”的图书馆里宣告成立,蒙塔古毫无悬念地当选为首届国际乒联主席,在之后的四十余年里,蒙塔古使用这个身份多次往返于铁幕两侧,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超越国界的国际运动”。
但在当时,即使是苏联情报机构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小小乒乓球蕴含着的巨大威力,蒙塔古获得莫斯科高度重视的原因并非乒乓球,而是他显赫的家世背景和作为电影制作人的职业身份——蒙塔古也是当时欧洲电影产业的核心人物之一,与希区柯克和爱森斯坦均是密友,这对于当时的国际共产主义宣传工作而言尤为关键。
1929年,蒙塔古在布达佩斯世锦赛结束后转向土耳其,成了托洛茨基在流亡期间为数不多的几位陌生访客之一。但这次会面只证明蒙塔古是个彻底的斯大林主义者,再次回到伦敦后不久,蒙塔古正式宣布加入英国共产党,此后投入了公开的左翼政治活动。西班牙内战期间,为了收集西班牙独裁者弗朗哥受到纳粹德国直接支持的证据,在双方交战前线拍摄纪录片素材的蒙塔古几乎被炸弹炸死。
很难考证蒙塔古究竟何时开始为苏联情报机构而工作,目前可以确定的只有二战期间他领导着一个名为“Group X”的间谍小组,是苏联在伦敦已知的四个间谍小组之一,归属苏联军方情报机构“格鲁乌”,个人代号“Intelligentsia”,而他身边不少旧友都同时也是苏联间谍,其中不乏乒乓球运动员。尽管此时英国情报机构对蒙塔古的监视也已持续多年,可惜军情五处每一次都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在蒙塔古致力于将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植入电影中的时候军情五处只顾盯着国际乒联,等到蒙塔古的重心转移到国际乒联,军情五处又误以为他与其他人讨论乒乓球技术发展的通信中暗藏密码。
在二战结束以前,“Intelligentsia”向莫斯科报告了德军闪电战攻势后的损失情况和英国国防军力,并通知苏联英国已经破译了一部分苏军密码。这不能不说与蒙塔古的家庭背景有关:斯韦思林勋爵家的长子、蒙塔古的大哥伊文当时正领导着英国海军情报部门,但他并不知道正在参与秘密情报工作的家庭成员不止自己一个。
击穿铁幕的塑料球
1939-1946年,乒乓球世锦赛因受到战争影响而暂停,战后重新投入乒乓球推广事业中去的蒙塔古收获了一些惊喜——乒乓球运动不但在战争中幸存了下来,事实上,它的影响范围已经远远超出了战前。
△1947年战后第一届世锦赛,蒙塔古(右三)与英国队
蒙塔古二十年前的观点被证明极具远见,从肯尼亚到缅甸,从伏尔加格勒到延安,乒乓球简易而廉价的特点让它在战火蔓延的世界各地都找到了发展机会,这种扩张甚至要部分地归功于日内瓦公约——出于“不虐待俘虏”的要求,乒乓球被红十字会列入援助物资,从而成为各地战俘营中最常见到的运动项目,战前就曾参加过乒乓球世锦赛的波兰犹太运动员艾利克斯·埃尔利希,战后甚至以奥斯维辛集中营幸存者身份重返了比赛。
而国际乒联的政治潜力也在这一时期被充分发掘出来。1946年,蒙塔古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了国际乒联的工作,开始筹备新一届世锦赛,并付出了大量时间精力游说各方以促成苏联的参加——“没有苏联,任何国际组织都不能自称‘世界’。”蒙塔古是第一个访问战后维也纳的英国平民,也在战后第一时间进入了匈牙利、捷克等中东欧“苏占区”,与此同时,他的乒乓球世锦赛还是全球第一个将举办权先后交与非洲和亚洲城市的国际体育赛事。
1952年,日本成功打破“欧洲神话”,成为第一个在世锦赛中赢得冠军的亚洲国家,更从1954年起连续五届卫冕冠军,再一次证明了蒙塔古几十年前的判断:乒乓球将改变世界。但对于蒙塔古和乒乓球来说,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1952年秋天,为了推动共产主义中国参与世锦赛,蒙塔古访问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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