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新一代互联网的方向和路线问题
与吴建平先生商榷
一, 概述
2010年6月7日,胡锦涛总书记在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两院院士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发出了“要积极研发和建设新一代互联网”,“改变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动员令,这令许多迫切希望我国推动依靠自主创新发展新一代互联网的研究人员(包括海外学子)受到极大的鼓舞,也纷纷准备为国家献计献策,帮助落实胡总书记的指示,为我国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新一代互联网贡献力量。
但是,人们也担心,中国新一代互联网的未来发展,有可能被某些偏差的认识和错误观点而被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上去,从而贻误宝贵的时间,丧失发展的最佳良机。最近,人民日报上发表的一篇对清华大学教授吴建平的访谈文章,验证了人们的这种担忧。
吴建平的谈话,显然是以胡锦涛总书记的讲话有关。可是,虽然记者询问的主题是“新一代互联网”,但是吴建平回答的重心仍然是“下一代互联网 ”。他完全混淆了“新一代互联网”和“下一代互联网”这两种不同代的技术,其结果是使人们误以为“新一代互联网”就是基于IPV6的“下一代互联网”,从而使得政府不再关注和投入真正的新一代互联网研发和建设。这是一种战略性的误导,其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吴建平先生的谈话,既不代表党的立场,也不代表政府的立场,而是一位学者的观点。遵照胡锦涛总书记“发扬学术民主,提倡学术争鸣”的指示,本着对国家和民族重大利益负责的精神,在此提出我们对新一代互联网的看法,表达对吴建平先生谈话的不同意见。
二, 如何确定“新一代互联网”的定义?
要落实胡锦涛总书记关于“积极研发和建设新一代互联网”的指示,首要工作是给新一代互联网下一个明确的定义,也就是解决“什么是新一代互联网”的问题。这就需要研究人员和政策部门认真学习和领会胡总书记讲话的精神,从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角度来了解对“新一代互联网”的期待和希望,才能制订出清晰的目标和正确的方向和路线。只有当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并形成了正确而且统一的认识之后,后续工作才能有一个良好的基础。
然而,在胡锦涛总书记讲话后,我们看到的互联网知名专家吴建平先生的相关言论,却令人失望。他对“新一代互联网”的解释是含糊不清,自相矛盾,而且是以假乱真,对于不熟悉互联网最新趋势的大众来说,非常容易导致混淆,也就导致胡锦涛总书记的指示无法落实,实现不了所定下的目标。
吴建平说,“新一代互联网是一个没有统一定义的概念,但它肯定是一个与现在互联网不同的网络。核心概念是:既能保持现有互联网优势,又能解决互联网面临的挑战与问题的新一代互联网。可以肯定的是,新一代互联网不是现有互联网的修修补补,两者之间应该是个升级换代的关系。”
这段话中,第一句“新一代互联网是一个没有统一定义的概念,”这是有问题的。这岂不是说,胡锦涛总书记讲话中提到的新一代互联网涵义不清,没有统一定义?事实上,新一代互联网是有明确定义的。
这段话中后面的解释也是很含糊不清的。比如他用了“现在互联网”和“现有互联网”这两个词,但并没有说明其是否包括IPV4还是也包括 IPV6。他说,“新一代互联网不是现有互联网的修修补补,两者之间应该是个升级换代的关系”,这句话也是不通的,因为通过对旧互联网的修修补补,也可以 “升级换代”。 IPV6就是通过对第一代互联网的“修修补补”,形成第二代也就是下一代互联网。如果不是对旧互联网的“修修补补”,那就不是“升级换代”的关系了,而是全新创造一种新的互联网。所以,吴建平的这段话怎么看都别扭。这说明,吴建平对新一代互联网的认识是不够清晰的。
要定义“新一代互联网”有三个办法,第一是通过互联网研发时间来判断;第二是;参考国际技术标准研发思路来判断;第三是根据目的和技术要求来判断。从这三个方面来看,吴建平对“新一代互联网”确实是有问题的。
三,从时间背景看“新一代互联网”的真实含义
当记者问吴建平“新一代互联网”、“下一代互联网”和“未来互联网”的区别时,他竟然说这三者是一个意思。“‘新一代’和‘下一代’其实是一样的,只是不同的说法。比如我们在‘973’项目里,采用‘新一代’的说法,在有些国家级科研项目中,则使用了‘下一代’,也有人用‘未来互联网’的说法。这三个词我认为都是一个意思,如果统一起来会更加明确。”
问题是,这三者能够统一起来吗?如果说,新一代和未来互联网还可以统一的话,那它们和“下一代”之间是完全无法统一的。硬要将它们统一,就会闹出“关公战秦琼”那样的笑话。如果我们将一些名词出现的顺序排列一下的话,三者之间的关系就清楚了。
1995年前后,美国开始研究第二代互联网,也就是所谓的下一代互联网IPV6(IPV4为第一代互联网)。
2003年左右,下一代互联网IPV6研发完成(以标准正式公布为指标)。从那以后,就进入部署实施阶段。
2005年前后,中国开始推进以引进IPV6技术为代表的下一代互联网建设工作,以CNGI为代号,其中N就是next generation的缩写,是“下一代”的意思。
2005年以后,美国等相继开始了第三代(也就是新一代)互联网的研发工作,(美国GENI,2005;FIND,2006;ISO未来网络,2007;欧盟FIRE,FIA,2008-2009)。这些项目中都有“未来”的字样,称为未来网络或者未来互联网。
所以,国际上,未来互联网是指目前正在研发,尚未形成标准,但希望将来要取代下一代IPV6的新一代也就是第三代互联网技术。下一代互联网和未来互联网(新一代)根本不是一回事。吴建平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
再从胡锦涛总书记的讲话看,他提出要积极研发和建设新一代互联网。这其中的“研发”两字是令人寻味的。前面已经说到,下一代互联网IPV6 已经早就研发完成,根本不需要中国领导人在2010年来号召“积极研发”。中国领导人不可能在下一代互联网已经在国外研究成功7年后,还来要求在中国“积极研发”它。需要积极研发的,只能是类似于国际上正在竟相研发的未来互联网那样的新一代。因此,吴建平既不了解国际互联网研发真实情况,也曲解了胡锦涛总书记的讲话精神。
四,从技术路线看“新一代互联网”的真实含义
吴建平整篇访谈的宗旨是要人们相信,下一代互联网和新一代互联网是同一回事。但事实上,这两种网络不但在时间上存在不同,在技术路线上也存在重大差别。而吴建平对技术路线的描述也是问题多多的。
当被记者问到新一代互联网在技术方向上是否有争议时,吴建平回答说:“技术方向上主要有三种不同观点:一个继续走现在的IPv4协议老路,通过地址转换解决地址不足需求;二是继续采用现在互联网的地址协议,但是利用新的IPv6版本解决互联网面临的挑战;另外一种是彻底推翻现有互联网体系,重新建立新的互联网。”
这里面有三个大问题。
第一,所谓通过地址转换解决地址不足需求的技术路线,这根本不是新一代互联网要考虑的问题。那只是挖掘第一代IPV4地址空间,来增加第一代地址供应的一种应急补救措施,根本谈不上“升级换代”的问题。所以,这不是新一代互联网的技术路线之一。
第二,IPV6也不是“新一代互联网”的技术路线。那是研发已经完成的下一代互联网。
第三,吴建平承认,存在一种“彻底推翻现有互联网体系,重新建立新的互联网”主张为代表的新一代互联网的技术路线。其实,他没有明说的是,IPV6和下一代互联网所代表的是一种旧的技术路线,也就是修补型路线。而全新设计从一开始就是国际上以未来互联网为标志的第三代(新一代)互联网研究计划的新主流路线。这也从另一方面证明了吴建平所谓“下一代,新一代和未来互联网是同一个意思”说法之荒谬。
吴建平还说,“第三个路线是走极端,这方面很多年来一直没有一个整体性的方案或者成熟的路线出现。”其言下之意是说,只有IPV6才是唯一正确路线。但问题是,在国际上新一代互联网目前正处在研发初期过程中,而这才正是中国的一个好机遇,才值得中国花大力气去研发,以求争得一席之地。如果人家都研发成功了(就像IPV6那样),那中国还有什么创新的机会呢?还不是又要沦落到依靠引进,受制于人的境地吗?
真实情况是,美国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研发了下一代互联网协议IPV6,这是一种不改动基本架构,采用修补的方法,进行升级的第二代技术路线。但是到了21世纪,人们发现这种修补方法作用不大,旧的互联网体制过于老旧,已经没有多少改进的空间,只有另起炉灶,打造一个全新框架的新一代互联网(也就是第三代的未来互联网)。全新设计,这就是新一代互联网的主流技术路线。
所以,第一代互联网是IPV4,第二代是IPV6(下一代),而新一代互联网则是全新框架的第三代未来互联网。这样的划分,一清二楚。
五,从地址协议看新一代互联网定义
互联网的分代,主要依据是其IP协议的版本。如第一代IPV4,第二代IPV6,那么,新一代也就是第三代也必然要有一个新的IP协议版本。而IP协议的最核心内容是地址格式。一种新的地址格式出现,也就意味着互联网的升级换代。这也是研发新互联网最具挑战性的工作。吴建平在访谈中也说道,“地址协议是互联网信息传输的规范和标准,是互联网赖以存在的基础,也是我们数字化生活的基础。”
但是,当关系到新一代互联网地址格式时,吴建平又犯了时空错乱的错误。他说,“大多数国家和科学家已达成共识,新一代互联网将继续采用IP地址协议,但采用的是‘IPv6’版本的地址协议。这也是IPv6网几乎成为新一代互联网代名词的原因。”
这是毫无根据的言论。我们知道,无论是国际还是国内,IPV6是下一代互联网的地址协议。而国际上未来互联网的研究计划都强调要创造一种新的IP地址协议,但是在国外至今还没有出现。在国内到是有一种新的地址协议,可是不是吴建平做的。
如果吴建平先生坚持说,他负责的研究就是中国新一代互联网,而且自主创新,取得了领先国际的成绩,那我们到要请教:他所领导的中国新一代互联网创造了什么样的地址格式协议?如果没有新的地址协议,那又怎么称为新一代?
由于没有创造新的地址格式,所以访谈就不敢涉及“研发”两个字,而是直接问“为何会提出建设新一代互联网的问题”。吴建平则顺势回答说,“在今年全球IP地址彻底枯竭后,各个国家将迅速转向新一代互联网。”
前面已经说过,胡锦涛总书记要求的是“研发”和“建设”新一代互联网。这里面可以理解为先研发,后建设,或者边研发,边建设。其中研发是一种前提,只有研发了,才能创新。这也表明,中国的新一代互联网还需要“积极研发”。而吴建平的谈话则告诉我们,新一代互联网只需要建设就行了。这再度表明,吴建平并没有理解胡锦涛总书记的讲话精神。
我们认为,中国新一代互联网必须要开发自己的一套地址协议,没有这种新协议,也就不可能出现全新框架的新一代互联网,也就无法实现中国的战略目标。事实上,中国已经有新的地址协议,而且已经在国际上引起重视,包括被ISO/IEC要求主持未来网络的新型命名和寻址机制研究。
我们一定要让真正属于自主创新,具备新型而且可行的地址协议的技术方案成为我国新一代互联网的核心技术,绝不能以假乱真,让IPV6冒名顶替。
六,从性能要求看“新一代互联网”的真实含义
区别新一代互联网和下一代互联网的另一个方法是看其性能要求。
胡锦涛总书记在两院院士讲话中,不但提出“积极研发和建设新一代互联网,”还提出了一些性能和目标要求,如要能够“改变核心技术受制于人” 的局面,要“促进信息共享,保障信息安全。”针对信息安全,他还特别提出几个重要指标,包括要“维护信息和网络空间安全,维护国家利益,捍卫国家主权,保障社会稳定”等。这些指示,是国家领导人站在国家战略层面提出的重大战略需求,也可以用来作为衡量评价新一代互联网的几个重要指标。新一代互联网必须具备实现这些指标的能力。
而在对吴建平的访谈中,他最热衷谈论的是IPV6的地址空间多么大,地址需求多么紧迫。但是,无论地址缺乏问题多么重要,IPV6在这个问题上的成绩多么大,其仍然够不上新一代互联网的要求。
第一,IPV6在国外研发的主要目的确实是解决第一代互联网IPV4的地址空间不足的问题,而且IPV6的主要亮点就是地址空间增大,地址数量增多。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没有带来多少变化。而且,即使IPV6地址增多,其他地址方面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比如,中国在IPV6地址格式上没有创新机会,也就得不到制订地址格式协议所带来的种种利益。中国所得到的IPV6地址仍然不能同中国的人口数量占世界人口数量的同等比例,也就是说在地址分配上仍然存在对中国的不公平问题。中国所获得的IPV6地址依然要向国外支付巨额费用,地址也是属于租用等等。
第二,而对于其他问题如“核心技术是否受制于人”,如何捍卫国家主权,如何保障社会稳定等,他是避而不谈,颇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感觉。不敢谈的主要原因,是IPV6在这些方面对中国可谓是毫无益处。
第三,从核心技术看,IPV6的核心技术如底层协议、地址资源、根服务器等都仍然掌握在外国手里。无论IPV6再怎么增加功能,这些核心技术为外国所掌握,已经是既成事实,不可能改变。要改变,就只有采用全新设计的技术路线来研发新一代互联网。
第四,作为一位工程师,吴先生在他个人的研究工作中可以不去考虑那些“安全”或“主权”等因素,但如果是向国家献计献策,或者是拿着国家经费,主持国家级的重大研究课题,那就必须站在国家战略层面,通观全局,综合各方面力量,系统地解决互联网的所有问题,并且全面地维护国家利益。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中国新一代互联网研究的领军人物。
七,吴建平主持的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的路线和方法问题
在访谈中,吴建平还提到了他主持的科技部973计划中的“新一代互联网”研究,并试图以此来证明新一代互联网同下一代互联网“是一个意思 ”。不过,我们认为,科技部973计划中新一代互联网(下称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的初始设想是正确的,那就是超越现有互联网缺陷,设计出具有更好性能的新型互联网。然而,由于该项目主持人吴建平先生思想方法存在局限性,导致该研究结果成绩非常有限,并没有真正形成新一代互联网所希望的重大变化和巨大效益。
首先,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没有摆脱IPV6的框架,而是明确地说明是以IPV6为基础的。所以,这也就导致973新一代互联网同下一代混淆,纠缠不清,也导致吴建平本人对下一代,新一代和未来互联网之间的混淆。
第二,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者不敢触动互联网底层协议如命名和寻址机制等,而是受原有框架的局限和约束,也就无法实现底层结构性的突破,而只能在某些枝叶问题进行修补。也就根本不能像国外第三代的未来互联网那样,通过大胆的全新框架设计,通过结构创新,来创造一个全新的新一代互联网。
第三,这就导致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所产生的成果影响有限,对满足国家重大战略利益的帮助也非常有限。
第四,比如,就拿信息安全问题来说,吴建平在访谈中感到得意的是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提出的“源地址追踪”技术。其实,即使你能追踪到源地址,但国外的地址信息都掌握在外国注册公司手里,中国无法得到这些地址使用者的真实情况,更无法采取法律行动。这对信息安全的意义有多大呢?从另一方面看,对信息和网络空间安全更为重要的许多问题如协议安全问题,根服务器安全问题,网络法律主权问题,地址的自主分配和管理问题等等在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中都没有涉及。
总而言之,973新一代互联网研究项目主持者所持有的是“修补型”的技术路线,所以产生的结果只能是对IPV6下一代网络的一点点改良,但无法从根源上解决旧网络(包括IPV4和IPV6)的结构性缺陷,所以也就只能是属于类似国外NGN(也就是基于IPV6协议的下一代网络),最多只能属于二代半的网络,绝不能同那些旨在通过全新框架设计而打造的新一代互联网(未来互联网)相提并论,更不能混为一谈。如果将两者混淆,那就会导致国家做出满足于IPV6改良,而忽略全新框架未来互联网的重大战略机遇。
八,中国新一代互联网的真正代表
其实,在中国,早就已经开始类似全新框架未来互联网的研究工作,而且形成了以十进制网络、可信路由等为代表的真正属于新一代互联网的关键技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十进制网络都具备第三代也就是新一代互联网的主要特征。随着我国对新一代互联网的需求和战略目标,技术指标等研究的深入,十进制网络的重大战略价值将会逐渐地表现出来。只有依靠这种底层协议的自主创新,实现中国新一代互联网的战略目标才有希望。
目前,国际上互联网已经走向多元化,美国独霸互联网的局面已经动摇。2008年数百名欧洲科学家联名发表布莱德宣言,欧盟议会立法通过拨款 91亿欧元开发新一代未来互联网,而且要争国际领导地位。在这种形势下,中国面临两条路线,一条是向美国俯首称臣,继续维持旧互联网体系,束手束脚,不敢改变旧互联网框架,继续专注于IPV6,坐失良机,将来还不得不引进美国或者是欧盟的新一代互联网标准;另一条是,按胡主席讲话中非常明确的指示,要抓住国际开发新一代互联网的国际战略机遇,自主开发新一代互联网协议,抢占国际互联网技术和资源的制高点,保护和拓展中国在国际上的网际生存空间,强有力地保障和维护国家信息和网络安全。
这是国家信息建设和发展路线的一个重大战略决策,具有非常全面而且深入的影响,必须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从国家的根本利益考虑。如果我们这一代技术人员和专家不能够改变互联网上国家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局面,因为一己之私而导致国家丧失百年难逢的战略机遇,不仅辜负了胡主席及党中央的期望,也愧对全国的百姓和我们的后代,将会成为民族的罪人,成为历史的罪人。
(:北美海涛,2010-07-13)
原载文新传媒
「 支持!」
您的打赏将用于网站日常运行与维护。
帮助我们办好网站,宣传红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