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有了尼美舒利颗粒这种儿童退烧药时,我脱口说了一句“这也可以?”。大凡解热镇痛抗炎药,鲜有副作用小的,成人对这类药是能不用尽量不用,非用不可的话,也是尽可能减小剂量,而尼美舒利,印象中《药理学》上说的是可以作为抗炎药使用(实际上很少用),没说适用于退烧,更没说适用于儿童退烧,它怎么就成了儿童退烧药?“数千例不良反应事件,数起死亡事件”,证实了我当初的猜想。
  年后回了一趟乡下,忘了带感冒药备用,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还真就感冒了。这种事不至于难倒我,葱蔸、生姜什么的乡下有的是,但当时为图省事,我还是到附近一赤脚医生那里找药。我知道自己适合吃什么感冒药,可他没有,只好随便拿了一盒将就。烧是退了,头也不疼了,但胃痛起来了。我事先知道里面所含的解热镇痛成分不适合我,只不过觉得就吃一两次,第二天就回医院了,抱有一份侥幸心理。这个小小的例子说明,解热镇痛药是应该慎用的。
  有专家表示,尼美舒利本身没问题,安全性监测显示,该药使用的收益是大于风险的,问题在于没有“严格按照说明书规定的用法、用量”。话说到这里,外行大概无可辩驳了,其实不然。儿童用药,尤其是容易得到、经常使用的药,治疗剂量应远离中毒剂量和致死剂量。地高辛的治疗剂量和致死剂量很接近,中毒剂量仅仅是治疗剂量的1.6倍,中毒剂量是最小致死量的40%左右,但没有关系,这种药你很难在大街上买到,即便是医院的医生,不熟悉该专业的也不会给你开,会给你开的,通常会根据你的具体情况个性化用药并详细交代。
  尼美舒利是处方药,照理说,必须在见到处方后才能出售,不过街上的大药房自编处方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既然是儿童退烧药,安全性自然是很大的,有没有处方没关系,买卖双方都图个方便,双赢。这是第一个隐患;另外,既然是退烧药,做过爹妈的都知道,烧退后就不用再吃了,剩下的当然不会扔掉,留待以后孩子发烧再喂。还真灵,一吃就退烧,比上医院方便多了,这是另一个隐患。用过一次效果好以后就认定它了,认一个医生认一种药是患者和其家属普遍的心理。“严格按照说明书规定的用法、用量”的前提是国民的文化水平和医学科普水平普遍高,但这个前提是不存在的。作为儿童退烧药,仅有“收益大于风险”是不够的,必须“远远大于”才能上市。
  药物的安全性通常用“治疗指数”表示,即“半数致死量(LD50)/半数有效量(ED50)”,该值越大越安全。这是一般情况,还有两般的,即当半数有效量曲线的斜率较小时,ED的尾端和毒性曲线(TD)的首端可能重叠,也就是说,还没有获得充分的疗效时已有少数个体中毒,因此,最可靠的是用TD5/ED95,该值比治疗指数更能真实地反应药物的安全性。我估计尼美舒利的“LD50/ED50”值不成问题,要不然糊弄不过去,而TD5/ED95的值应该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收益大于风险”在医疗实践中只适用于病情危重和无其他路可走时“两害相权取其轻”,比如抢救农药中毒时,阿托品的剂量就宁肯过量,与救命相比,副作用不是那时候该考虑的,而平时不能仅以此为根据,换句话说,“收益大于风险”是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儿童感冒发烧,除少数容易抽搐的外,没上38.5度原则上是不用退烧药的,一般情况下,含有对乙酰氨基酚的小儿速效就能退烧,布洛芬混悬液也是可以的(千万别数种退烧药同服),就是轮不到尼美舒利。要说退烧快,消炎痛很快,但它不适用于儿童退烧。发达国家是不用尼美舒利给儿童退烧的,即使有个别国家用,在年龄上也有严格的限制,好像是指12岁以上,不过到了12岁也就不容易发烧了。
  儿童感冒发烧,首选中成药,如果附近有合适的中医师,中药汤剂更好。中药退烧,一旦退下来了,不容易反复,即使有反复,程度会逐渐减轻,间隔也会拉长,最大的好处是安全性比西药大得多。我最反感方某人之流说中药方剂里面的什么什么成分也是有副作用的,减毒和相互抵消副作用是中药炮制和组方的重要目的之一,你可以不懂,但不要乱讲。
  去年9月份,有一帮人炒作维C银翘片的安全性问题,说是有1885例不良反应病例报告,当然,同时声明无死亡病例,卫生当局建议医生开处方或药店售药时,应提示患者维C银翘片为中西药复方制剂,内含马来酸氯苯那敏、对乙酰氨基酚及维生素C。当时看到这个消息我觉得好笑,维C银翘片是国人熟知的常用药,全国那么多人次使用,1885例不良反应,就算能认定是该药所致,概率已经够低了,随便逮一种抗生素很容易是这个概率的多少倍,为降低毒副作用而研发的三代头孢还有死亡病例呢。维C银翘片的主要成分是金银花、连翘、荆芥等中药,西药只是作为解除症状用的次要成分,故剂量很小。以贵州百灵的维C银翘片为例,每片含对乙酰氨基酚105毫克,成人推荐剂量为每次2片,也就是210毫克对乙酰氨基酚,而常用的儿童退烧药小儿速效,其组方为马来酸氯苯那敏、对乙酰氨基酚和人工牛黄,其中,每袋含对乙酰氨基酚125毫克,10-12岁小儿推荐剂量为2-2.5袋,也就是250毫克到312.5毫克。
  如果维C银翘片的210毫克值得拿到大众媒体上来炒,那儿童服用的小儿速效的312.5毫克是不是该烧掉?事实上在解热镇痛药中,对乙酰氨基酚是西药中最安全的退烧药,比尼美舒利不知道安全多少倍。我小孩小时候患上呼吸道感染时,首选中药或中成药,主要是柴胡之类的解表药和清热解毒药,姜汤止吐,木香顺气丸用于非感染性腹泻,效果都是非凡的,严重时也会加点抗生素口服,很少使用针剂,西药退烧药中,力克舒用得多些,小儿速效退烧已经是底线,布洛芬混悬液没用过,尼美舒利颗粒那时候没有。如果用警示维C银翘片的精神对待尼美舒利,这个药根本就不应该用于儿童退烧。至于14-25元的尼美舒利颗粒被称作“售价也比较便宜”,我不想多说什么,你说“便宜”那就“便宜”吧。卖方想价格高点,买方喜欢挑贵的买,独苗苗嘛,这不是瞌睡碰到枕头吗?
  好在民众还有底线,价廉物美的维C银翘片依然为百姓喜闻乐见,“收益大于风险”、“售价也比较便宜”的尼美舒利已经在很多地方下架了。央视这回做了大好事,值得狠狠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