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8日,陆慷宣布将不再担任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发言人,这是他最后一次主持的外交部记者例会。
有记者问及葛罗米柯时(当天恰好是苏联外交部长葛罗米柯诞辰110周年),陆慷表示:葛罗米柯先生长期担任苏联外长,是苏联资深外交家,他见证了中苏建交的重要历史时刻。今年是中俄建交70周年,我们缅怀包括葛罗米柯先生在内的所有为发展和推动中俄关系作出过重要贡献的人士。
一位苏联时代的外交家,被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提及并缅怀,是前所未有的事情,那些政治地位比葛罗米柯高的苏联领导人也没有这份待遇。为什么葛罗米柯会被重新记起?
直接原因:
俄罗斯在举办各种活动纪念这位以强硬著称的外交部长诞辰110周年,包括在北京也举办了一场葛罗米柯专题展览,俄外交部称他为“外交传奇”“外交牧首”。
今年又是中俄(苏)建交70周年,葛罗米柯是两国顺利建交的重要见证人。1949年10月2日,苏联第一副部长安德烈·葛罗米柯向周恩来总理发来电报,提出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意愿。
10月3日,周总理复电葛罗米柯:“热忱欢迎立即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和苏联之间的外交关系,并互派大使”。
因此,陆慷在葛罗米柯诞辰日缅怀这位苏联外交家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过,在直接因素之外,中国外交部也在释放一种微妙的信号。因为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纪念,十年前,葛罗米柯诞辰100周年, 中俄官方都没有公开这样做。
美国应当能听得懂传递的信号,如果美国国务院不是极其愚钝的话。
葛罗米柯外交生涯贯穿整个冷战时期,是令历届美国国务卿最头疼的人物,美国给他取的外号是“NO先生。”、
葛罗米柯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一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
二, 永远对美国抱有怀疑态度。
三,强硬而具有外交技巧。
简单说,他是大国外交典型的强硬派人物。
个人生活方面,葛罗米柯一生廉洁严谨,CIA从私生活方面无法攻击到他。葛罗米柯母亲终身在白俄罗斯乡村务农,1948年去世前几个月才得到了高官儿子的一点好处:到莫斯科治病。临终前总算见到了儿子一面,当时葛罗米柯是苏联驻美大使,外交部副部长。
葛罗米柯1909年7月18日出生于白俄罗斯一个小村庄,三代务农,“葛罗米柯”是东正教姓氏。13岁就成为了共青团员,他青年时期最大梦想就是成为“维苏威”火柴厂的一名工人,因为这意味着生活得到保障。
1931年入党,1934年带着老婆孩子来到莫斯科攻读研究生,组织对他的培养方向是科技工。不是科学家那种,而是到农村各地宣讲基本科学知识的科普干部。
1939年初他突然被通知参加外交部(外交人民委员会)新人考核,斯大林准备将一大批优秀青年共产党员补充到外交岗位,以应对极其复杂而紧张的世界局势。
由于自学过英语,葛罗米柯具有一定的竞争优势,莫洛托夫(外交部长)面试他的时候,他说自己看过美国经济学家乔易斯写的《富饶的土地,贫穷的土地》,莫洛托夫当即决定录用这名年青人。
他一到外交部就成了美国司司长,说明莫洛托夫对他非常欣赏。1939年下半年,斯大林便召见了他,他以极其紧张的心情从铁匠桥的外交部走进了克里姆林宫。
办公室内只有斯大林和莫洛托夫,斯大林面无表情地说:葛罗米柯同志,我想派您作为参赞去苏联驻美国大使馆工作,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
葛罗米柯有点吃惊,正常来说,选派参赞并不需要斯大林亲自谈话,他马上意识到两点:
一,斯大林可能对驻美大使乌曼斯基工作不满意,在寻找接替乌曼斯基的人选。
二,苏联打算加强与美国关系。
果然乌曼斯基被撤职,但斯大林让原外交部长李维诺夫成为了新大使,很快李维诺夫由于对英法“绥靖政策”有支持倾向,也被撤掉,葛罗米柯成为了正式大使。
战争全面爆发后,葛罗米柯的工作能力得到了斯大林和罗斯福一致认可,并参加了“三巨头”各种会议,战后,他在联合国成立和宪章制定方面发挥了极大作用。
1946年葛罗米柯被苏联政府任命为驻联合国大使,同时又是外交部第一副部长。
1952年斯大林将他调往英国出任大使。
1957年2月出任苏联外交部部长,1973年成为政治局委员,一直到1985年离任外交部,在苏联外交部担任要职时间仅次于他的是驻美大使多勃雷宁(25年)。
他们两人的外交生涯全部终结在戈尔巴乔夫手里,戈尔巴乔夫觉得他们对美国太强硬,令自己得不到西方的赞美,所以宁可起用格鲁吉亚的“门外汉”谢瓦尔德纳泽,直到亡国。
葛罗米柯与中国
苏联外长与其它国家外长不同,他不但是外交政策执行者,也是制定者之一,像赫鲁晓夫,勃涅日列夫,安德多波夫,契尔年科等苏共领导人,都相当尊重葛罗米柯的权力和意见。
葛罗米柯与中国的直接接触,网上有不少记载,但能看出他真正态度的往往是间接的,也就是苏联与美国的角度。
冷战开始后,葛罗米柯最主要对手是艾森豪威尔的国务卿杜勒斯,杜勒斯的外交理念就是“战争边缘搞平衡”,美国希望对手出于对战争的恐惧而让步,达到所谓的“平衡”。
葛罗米柯的方式是以硬对硬,不过,俩人私人关系还算过得去。杜勒斯他外公是国务卿,舅舅是国务卿,兄弟是CIA局长,政治世家出身,尽管阴险毒辣,“和平演变”就是他提出来的,但还能保持一定的体面,蓬佩奥这种就是外交界的“泥石流”。
1959年5月初,美英法苏日内瓦外长会议,突然宣布休会,因为杜勒斯病故了(他在几个月前因为身体原因已经辞去国务卿职务,出任总统特别顾问),出于对美国的尊重,四国外长都将参加他的葬礼。
美国新任国务卿赫脱邀请葛罗米柯同坐美国国务卿专机飞往华盛顿,葛罗米柯同意与他同行。
这趟飞行却与中国有关,赫脱在机上与葛罗米柯寒暄后,就坐在他的前面位置,航程过半,两人也没有再交流。这时,坐在赫脱前面的美国国防部长麦克尔罗伊起身走到葛罗米柯身边,问:我可以与您坐在一起吗?有些事想跟您谈一谈。
葛罗米柯意识到要谈的不是一般问题,况且国务卿就在前面不说话,反而国防部长过来找他谈话,那么,麦克尔罗伊是否得到了白宫的授权?
麦克尔罗伊很快把话题引向了中国,1959年中苏关系已经走向低谷,美国是清楚的。
麦克尔罗伊用“黄祸”来形容中国,“黄祸,已经非常危险,美苏对此置若罔闻是不行的,所以,不仅要正视这一祸害的存在,而且要同它进行斗争。”
葛罗米柯只是在听,没有说话。
麦克尔罗伊接着把话挑明,“我们不妨联合起来反对中国”。
双方陷入沉默,葛罗米柯知道中苏关系已接近冰点,问题非常复杂,他回答道:“苏联与美国,有一项共同的重要任务,就是要尽快找到解决欧洲矛盾的办法,并改善美苏关系。”
麦克尔罗伊在葛罗米柯强行转移话题之后,仍在提醒他,欧洲问题之外还有一个大问题,苏联和美国必须加以考虑。
葛罗米柯没接话,谈话结束。他更加相信,美国国务卿邀请他坐专机,却由国防部长来谈论中国,是预先安排好的。意图非常明显,美国希望与苏联一起在军事上夹击中国。
参加完葬礼,葛罗米柯飞回莫斯科马上向苏共政治局报告了麦克尔罗伊与他的谈话情况,苏共认为葛罗米柯的回应完全正确,此事没有必要再谈。
葛罗米柯作为外交家,对中美苏三角战略关系看法是理性的,与中国交恶,必然会加强美国的力量。不过,赫鲁晓夫并没有如此理性地看待战略问题。
中苏1969年在珍宝岛出现了小规模冲突,3月11日,他劝告勃涅日列夫,不能用1861年的《北京条约》作边境依据,这是列宁看待沙俄对外条约的原则,而且如果中苏关系失控,战略主动权会落到美国手里。勃涅日列夫最终还是冷静下来,珍宝岛冲突没有进一步升级。
葛罗米柯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是在1949年12月,1950年2月14日斯大林在“大都会”饭店为毛泽东主席举行欢迎宴会时,他和夫人季利亚都在现场,他近距离感觉到毛泽东与斯大林“互不适应”,中国不可能受制于苏联。
1957年11月,毛泽东主席第二次访问莫斯科,在克里姆林宫与担任外交部长的葛罗米柯进行了会谈,苏联汉学家罗满宁做翻译,毛泽东主席谈了很多,政治的,军事的,工业的,美国的,北约的……
葛罗米柯在会谈结束后,认为毛泽东长时间谈话的重点是:中国不接受美帝国主义将意志强加于人,而且中国有这个实力。其实也是在告诉苏联。
1958年8月,葛罗米柯秘密访华,与毛主席谈炮击金门以及美国发出的核威胁,毛主席谈话基调是:对美国决不让步,必须针锋相对。
9月7日,苏联发表致美国总统公开信,如果美国在远东采取鲁莽行动,将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同时苏联支持中国解决台湾问题,并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
195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0周年,葛罗米柯陪同赫鲁晓夫率苏联代表团访问北京。这时,中苏分歧越来越大,无论他和陈毅外长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两国最高领导人会谈的冷淡气氛。
总的来说,他认为毛泽东待人热情,容易交往,懂幽默,也喜欢幽默,对中国古代哲学,文学如数家珍,毛泽东尊重每一个与他争论的人,但在原则问题上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葛罗米柯接触最多的是当然是周恩来总理,既是朋友又是对手。
周恩来,毛泽东先后去世后的近十年时间内,葛罗米柯还在主管苏联外交政策,美国是他不变的对手。
1984年9月,他主动与中国外长吴学谦在纽约举行两次会谈,中苏接触正式恢复。
1985年葛罗米柯出任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国家元首),离开了外交岗位, 1989年7月2日去世,临终前仍然希望中苏两国能够实现睦邻友好。
幸运的是, 葛罗米柯没有看到苏联亡国,没有看到苏共被西方摁在地上摩擦,玩弄于鼓掌之间。否则,这位老布尔什维克的痛苦难以想象。
葛罗米柯这个名字被重新提起,在今天的国际背景下,说明他对美国的强硬外交立场,用实力说话的方针是值得肯定的,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决不是大国外交。
另一方面,也说明正直的有修养的外交家是值得尊重的,哪怕他是你的对手。而那些没有教养,缺乏专业,把外交变成泼妇骂街的“国际乱源”,注定会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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