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犹太民族,相信很多从“书生意气”、“激扬文字”的青年时代走过来的人都会有非常特殊的印象。这个民族涌现了太多的伟人,马克思、恩格斯、韦伯、哈耶克……,他们常常能掌握历史的发展脉络,在一个混乱的时代开风气之先,对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读他们的事迹,常常会让我们热血沸腾,生出“人生在世,正该如此”的冲动。然而在现实中,除了类似“犹太人用金钱统治了世界”这样的古老神话,以及他们千百年来所遭受的持续不断的苦难以外,我们对犹太民族的了解其实并不多,更谈不上深入;相反,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往往是程式化、概念化和片面化的。
在我们的印象中,犹太人的政治取向和哲学气质总是与自由派、民主党、左派、托派(托洛斯基,Trotskyite)、社会主义、激进主义、世界主义,进步主义等词汇联系在一起。马克思和恩格斯不论,托洛斯基以及苏维埃早期创始人中的多数都是犹太人。只是到了晚近,随着一批大有影响力的纽约犹太人的政治立场发生“骤变”,从自由主义转而信奉新保守主义,并将之发扬光大之后,所谓犹太人和保守主义才有了联系的可能。就象新保守主义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其新著《十字路口的美国:民主、实力和新保守主义遗产》(America at the Crossroads: Democracy, Power, and the Neoconservative Legacy)中指出的那样,早期的新保守派主要来源于1930-40年代间纽约城市大学(City College of New York ,C.C.N.Y.)的犹太知识分子群,包括欧文.克里斯托尔(Irving Kristol)、尼尔?贝尔(Daniel Bell)和内森.格拉泽(Nathan Glazer),他们一开始大多是托派或深受托派影响的人,在对斯大林苏联的美梦破灭后则转向新保守主义(详见2006年第10期《华盛顿观察》周刊“新书介绍”)。
但实际上,这样的看法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全面的。历史学者、坦普尔大学梅尔与罗莎琳.费恩斯坦美国犹太史中心(the Myer and Rosaline Feinstein Center for American Jewish History at Temple University)主任莫瑞.弗里德曼这样指出,除了众所周知的自由主义传统外,犹太民族一直存在着久远的、有源可溯的保守主义传统,只是学术领域的自由主义观念根深蒂固,在党派偏见的作用下,这一传统才长期被有意无意地排斥或忽略了;因此,身为新保守主义者的弗里德曼一直立志于“恢复”犹太人的保守主义传统,在他逝世之年,弗里德曼于2005年去世出版的《新保守主义革命:犹太知识分子与公共政策的塑造》一书正是这一努力的集中体现。和欧文.克里斯托尔一样,弗里德曼早期也是一名托派,出身工人家庭,后来成为新保守主义者。
弗里德曼在书里指出,诸如犹太人“始终支持向穷人发放政府补贴、支持底层人民的权利保护运动,是民主党的第二大忠实支持团体(第一名是黑人)”等等,这一被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现象只是到罗斯福新政之后才出现的,在那以前事情远非如此。比如,从教义上来看,犹太教主张“不从事工作就没有资格享受福利”;在对财富的态度上,犹太教也与基督教存在很大的区别。基督教强调,穷人在品德上与富人相比,具有先天的优越,耶稣曾这样说,“富人进天堂要比一头骆驼穿过针眼还要难”;但犹太教则认为享受自己的财富是正当的。显而易见,犹太人从底子里具有保守派倾向。十九世纪英国著名政治家、犹太人迪斯雷利(Benjamin Disraeli)曾这样写道,犹太人具有天生的保守倾向,他们恪守传统,尊重宗教信仰和私人财产,喜欢贵族统治等等。
而在美国,从建国伊始直到二十世纪,犹太人一直更倾向于保守主义:美国早期的慈善机构和慈善制度就是在犹太社区里创建起来的;在废奴运动前后,犹太人大多倾向于支持保守派,反对废除奴隶制度;而在政教分离原则上,在很长时期内大多数犹太人并不赞成实行政教分离;在政治立场上,直到罗斯福上台前,犹太人投给共和党的选票远远要超过投给民主党的。
一直到二十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整个世界陷入大萧条时期,犹太人才转变为我们今天印象中的犹太人:支持政府向穷人发放补贴、支持权利运动、赞成废奴运动、赞成政教分离、支持民主党等等。到颠峰时,甚至出现大量的犹太人加入共产党或成为其同情者,如前文提到的欧文?克里斯托尔等人!因此,弗里德曼指出,对犹太人而言,能被看作是“新事物”的恰恰是自由主义,而不是我们理所当然认为的保守主义。因为那一段特殊的时期过后,事情也开始逐渐恢复它原来的面貌:随着对苏联梦想的破灭、冷战的出现、越南战争的爆发以及反文化运动的蔓延,犹太人天生的保守主义倾向开始浮出水面,他们与自由派、社会主义的天然隔阂开始凸现出来,以克里斯托尔等人为先驱,越来越多的犹太人转向保守主义。
为与世代信奉保守主义的传统保守派区别,这批犹太人被称为新保守主义者。这群新面孔的出现意义重大:他们不但壮大了保守主义,而且还从多方面对其进行了重塑,使之逐渐成为美国的主流。诸如欧文.克里斯托尔以及他的夫人格特鲁德.海默尔法布(Gertrude Himmelfarb)、尼尔.贝尔、内森.格拉泽和诺曼.波德霍雷茨(Norman Podhoretz)这样的老一辈犹太新保守主义者,还需要为摆脱边缘地位而努力。新一代的犹太新保守主义者如大卫.布鲁克斯(David Brooks,《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查尔斯.克劳萨默(Charles Krauthammer,《华盛顿邮报》专栏作家)和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作家、评论家)现在则已经能够有机会深入广播、电视、报纸和杂志等各种各样的主流媒体,向全美国和全世界宣扬他们的理念。保守主义取向的福克斯电视台则超过了倾向自由主义的美国有线电视网(CNN),成为美国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台。
而保罗.沃尔福威茨(Paul Wolfowitz)、道格拉斯.费斯(Douglas Feith)、埃利奥特.艾布拉姆斯(Elliott Abrams)和理查德.珀尔(Richard Perle)等一批犹太新保守主义者更得以进入联邦政府,为美国的战略直接出谋划策。可以说从里根时代取得冷战胜利,到9.11后的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以及更为广泛意义上的反恐战争和中东民主改造工程,他们无不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根据盖洛普一项民意测验,有41%的美国人认为自己是保守派,而认为自己是自由派的则只有19%,前者是后者的两倍多!而在世界范围内社会思潮也已经出现右转的趋势,由保守派掌控的国家越来越多,即使还有社民党或工党仍然处于台上的,也是经过了一番变革,走向“第三条道路”的社民党或工党。社会学者阿仑?沃尔夫(Alan Wolfe)这样总结道:跨越欧洲和北美,社会民主主义的世纪已经终结。
从目前的情况看,对于冷战和9.11后世界局势的见解,当代的犹太新保守主义者是否也能和他们的先辈那样,称得上是“掌握了历史的发展脉络,在一个混乱的时代开风气之先?”对这一问题的回答还为时尚早。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他们已经对世界产生了影响,而且就象福山所说的,无论是在伊拉克还是在整个中东,新保守主义已经开始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即便如此,他们的遗产还是值得后来者去学习和继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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