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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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一
“在我的《法哲学》的序言里,我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风之谷按:有人翻译成“凡是合理的就是现实的”,这个译法不对。合理跟合乎理性是有区别的,至少会引起误解]认为合理性的东西就是现实性这种说法颇与一般的观念相违反。因为一般的表象,一方面大都认理念和理想为幻想,认为哲学不过是脑中虚构的幻想体系而已;另一方面,又认理念与理想为太高尚纯洁,没有现实性,或太软弱无力,不易实现其自身。当我提到‘现实’时,我希望读者能够注意我用这个名词的意义,我不仅把现实与偶然的事物加以区别,而,‘实存’以及其他范畴,也加以准确的区别。在日常生活中,任何幻想、错误、罪恶以及一切坏东西、一切腐败幻灭的存在,尽管人们都随便把它们叫做现实。但是,甚至在平常的感觉里,也会觉得一个偶然的存在不配享受现实的美名。因为所谓偶然的存在,只是一个没有什么价值的、可能的存在,亦即可有可无的东西。”
“有人以为,每个人无须学习逻辑都能思考,正如无须研究生理学,都能消化一样。即使人研究了逻辑之后,他的思想仍不过与前此一样,也许更有方法一些,但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如果逻辑除了使人仅仅熟习于形式思维的活动外,没有别的任务,则逻辑对于我们平时已经同样能够作的思维活动,将不会带来什么新的东西。其实旧日的逻辑也只有这种地位。”
“人们惯常说,逻辑只是研究形式,它的内容却来自别处。其实,我们可以说,逻辑思想比起一切别的内容来,倒并不只是形式,反之,一切别的内容比起逻辑思想来,却反而只是〔缺乏实质的〕形式。就逻辑学作为真理的绝对形式来说,尤其是就逻辑学作为纯粹真理的本身来说,它决不单纯是某种有用的东西。但如果凡是最高尚的、最自由的和最独立的东西也就是最有用的东西,那么逻辑学也未尝不可认为是有用的,不过它的用处,却不仅是对于思维的形式练习,而必须另外加以估价。”
“一方面,对于人来说,思维的知识即使只是单纯的主观活动也是对他很光荣而有兴趣的事。因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即由于人能知道他是什么,他作什么。而且另一方面,就逻辑作为研究思维的科学来看(思想既是唯一足以体验真理和最高存在的活动),逻辑也会占有很高的地位。所以,如果逻辑科学研究思维的活动和它的产物(而思维并不是没有内容的活动,因为思维能产生思想,而且能产生它所需要的特定思想),那么逻辑科学的内容一般讲来,乃是超感官的世界,而探讨这超感官的世界亦即遨游于超感官的世界。数学研究数和空间的抽象对象。数学上的抽象还是感性的东西,虽然是没有特定存在的抽象的感性东西。思想甚至于进一步“辞别”〔或脱离〕这种最后的感性东西,自由自在,舍弃外的和内的感觉,排斥一切特殊的兴趣和倾向。对于有了这样基础的逻辑学,则我们对于它的估价,当然会较一般人通常对于逻辑的看法为高。”
“以为哲学好象与感官经验知识,与法律的合理的现实性,与纯朴的宗教和虔诚,皆处于对立的地位,这乃是一种很坏的成见。哲学不仅要承认这些形态,而且甚至要说明它们的道理。心灵深入于这些内容,借它们而得到教训,增进力量,正如思想在自然、历史和艺术的伟大直观中得到教训,增进力量一样,因为这些丰富的内容,只要为思想所把握,便是思辩理念的自身。它们与哲学的冲突仅在于哲学这片土地脱离了它固有的性格,它的内容在范畴中被认识,因而成为依赖于范畴,而不把这些范畴引导到概念,并上升到理念。”
“哲学知识的形式是属于纯思和概念的范围。另一方面,应将哲学的内容理解为属于活生生的精神的范围、属于原始创造的和自身产生的精神所形成的世界,亦即属于意识所形成的外在和内心的世界。简言之,哲学的内容就是现实。”
“这种看法的后果如何,我们在世界中便可看得出来。我们可以学习到许多知识和技能,可以成为循例办公的人员,也可以养成为达到特殊目的的专门技术人员。但人们,培养自己的精神,努力从事于高尚神圣的事业,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而且我们可以希望,我们这个时代的青年,内心中似乎激励起一种对于更高尚神圣事物的渴求,而不会仅仅满足于外在知识的草芥了。”
“科学知识的基础是内在的内容、内蕴〔于万物〕的理念,和它们激动精神的生命力,正如宗教是一种有教养的心灵,一种唤醒了觉性的精神,一种经过发展教导的内容。”
[风之谷:
以我先前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的虔诚,当然觉得唯心主义是错的,而唯物主义是千古不易的真理,就是好来就是好。可是后来读书多了,就有点离经叛道起来。孙老师问我们:捡一块石头,扔出去,把教室玻璃砸碎,这样,你就证明了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这样,你就比古来今往的大师,比如黑格尔,亚里斯多德,尼采,比他们要高明了。可是,事情有可能这么简单吗?列宁说:聪明的唯心主义,比愚蠢的唯物主义,更接近聪明的唯物主义。又说:唯心主义无疑是一朵不结果实的花,然而却是生长在活生生的结果实的、真实的、强大的、全能的、客观的、绝对的人类认识逻辑活生生的树上的,一朵不结果实的花。可见,列宁并不简单化地认为唯心论都是反动的,也不再以唯心或唯物作为革命与反革命的界限。
恩格斯说马克思取了黑格尔的辩证法,而抛弃了他的唯心主义,我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很难想象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能够如此机械地切割开来。我认为,凡是辩证的,就不可能不是历史的。在历史观上,我赞成马克思的经济基础决定论。我认为唯有生产力才是具有个性和主动性的。我不认为黑格尔会反对这种历史理念。黑格尔所反对的是那种哲学唯物主义,即假定存在某种确定的绝对"物质",认为这种绝对物质是宇宙的元初存在,是宇宙万物的唯一本原。我想事实没这么绝对。毛泽东也曾对这种“唯物主义”打了大大的问号。须知宇宙乃是活生生的宇宙,而物质是死的东西。我们不能想象,从原初的一团死的物质,会形成一个非常有组织、有秩序、有方向、有目的、极其具有合理性的宇宙演化序列。与所谓的“唯物主义者”相比,黑格尔是更彻底的革命派,天知道唯物主义这个名词已经被不肖徒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黑格尔跟自由主义的庸人们也是格格不入的。也难怪我读大学时,持自由主义观点的师长要批判黑格尔的绝对主义了。黑格尔从本质上来说是革命的,他指出凡是现存的都是必将灭亡的。
可笑的是,尽管许多朋友、师长都承认,现实是可耻的,但他们仍坚持认为,任何改变和反抗都是徒劳无益的。我不能不感叹,能够看透未来几年的人实在太少了,更不用说看透几十年啦!
跟不懂得历史的人根本没法说话。查一查史书,同光中兴之时,谁能想到武昌一声枪响,诺大的帝国立时土崩瓦解!共产主义刚刚在中国兴起的时候,全国才不过几十个党员,然而它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国民党的几百万军队不是被推翻了吗?今天虽然有几千万党员,但是有什么用呢?苏联那么多党员和军队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解体了吗?那些达官贵人,是那么不可一世,过得十年八年还有谁记住他们呢?更不用说那些所谓偶像和明星了。真正改变世界的是什么呢?并不是我们身边这些喧嚣尘上的东西,它们是有时间性的、流变不定的。稍有教养的人,应该知道“上帝”(理念)不仅是现实的,是最现实的,是唯一真正地现实的。
庸人们无情地嘲笑理念和信仰,却不知现实才是偶然的,因而必然会改变的。问题不在于我们能不能改变现实,问题在于现实本身就包含了自我毁灭的因素。万事万物无不如此。都存在住和灭的过程,这一过程不是由外推动的。
一切事物都在不断变化中。但是,不能把变化理解为随意的,而应该理解为发展。上帝就是绝对理念。佛教也有类似说法,例如说诸法皆空。但人们往往漏掉后面一句:因果不空。粗陋的唯物主义才会忽略现象后面的现实性。列宁说,聪明的唯心主义比粗陋的唯物主义更好一些。
任何规定亦即是否定,这两个范畴并非自外的,否定即在规定之中。解决问题的手段往往自身就成为问题。宋太祖监于唐季五代之失,于是改革军制,用文官来辖制武将。这样,武将就不能在地方上培养私人势力了,也就不会出现尾大不掉的藩镇问题。这样的制度如果是在承平时代,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碰到了边境冲突需要打仗了,那就很麻烦了。自从宋与辽议和以后,三十多年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战争,等到李元昊僭号称帝了,而且不断地侵扰西北边界,从而不得不打仗的时候,不仅宿将基本上都死光了,就是经历过战事的宿将的孩子们也死了,比如曹彬的儿子曹玮。所以这仗基本上没办法打,不但失去不少边塞要冲,而且损兵几近二十万。后来换上来的韩琦、范仲淹,虽说勉强算是“备御得法”,也就不过是稍微能抵挡住进攻罢了,至于收复银、夏二州,通西域贡使道路,那是一点都不敢想的。可见“崇文抑武”的宋朝武功之乏力。司马光修通鉴,对汉武大帝非议颇多,失地丧国之徒,有何资格议论秦皇汉武!明、清都存在这个问题。国朝也不例外。四人帮实际上就是一个文人集团,用来抗衡林、叶这些老将。结果毛泽东一死,批判的武器还是被武器的批判打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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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二【精神的伟大和力量是不可以低估和小视的】
“不仅是说一般的精神生活构成国家存在的一个基本环节,而是进一步说,人民与贵族阶级的联合,为独立,为自由,为消灭外来的无情的暴君统治的伟大斗争,其较高的开端是起于精神之内。”
“精神上的道德力量发挥了它的潜能,举起了旗帜,于是我们的爱国热情和正义感在现实中均得施展其威力和作用。我们必须重视这种无价的热情,我们这一代的人均生活于、行动于、并发挥其作用于这种热情之中。”
“而且一切正义的、道德的、宗教的情绪皆集中在这种热情之中。——在这种深邃广泛的作用里,精神提高了它的尊严,而生活的浮泛无根,兴趣的浅薄无聊,因而就被彻底摧毁。而浅薄表面的识见和意见,均被暴露出来,因而也就烟消云散了。这种精神上情绪上深刻的认真态度也是哲学的真正的基础。哲学所要反对的,一方面是精神沉陷在日常急迫的兴趣中,一方面是意见的空疏浅薄。……保存这神圣的光明的责任已经付托给我们了,我们的使命就在于爱护它、培育它,并小心护持,不要使人类所具有的最高的光明,对人的本质的自觉熄灭了,沦落了。”
“我要特别呼吁青年的精神,因为青春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尚没有受到迫切需要的狭隘目的系统的束缚,而且还有从事于无关自己利益的科学工作的自由。——同样青年人也还没有受过虚妄性的否定精神,和一种仅只是批判劳作的无内容的哲学的沾染。一个有健全心情的青年还有勇气去追求真理。真理的王国是哲学所最熟习的领域,也是哲学所缔造的,通过哲学的研究,我们是可以分享的。凡生活中真实的伟大的神圣的事物,其所以真实、伟大、神圣,均由于理念。哲学的目的就在于掌握理念的普遍性和真形相。自然界是注定了只有用必然性去完成理性。但精神的世界就是自由的世界。举凡一切维系人类生活的,有价值的,行得通的,都是精神性的。而精神世界只有通过对真理和正义的意识,通过对理念的掌握,才能取得实际存在。”
“我祝愿并且希望,在我们所走的道路上,我可以赢得并值得诸君的信任。但我首先要求诸君信任科学,相信理性,信任自己并相信自己。追求真理的勇气,相信精神的力量,乃是哲学研究的第一条件。人应尊敬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精神的伟大和力量是不可以低估和小视的。”
(黑格尔《柏林大学的开讲辞》)
[风之谷:黑格尔写得何等的好呀!难怪青年马克思也曾经自称为“唯心主义者”。一个伟大的哲学家必定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因为他们都能倾听上帝的声音。人怎么能够不相信上帝呢?难道我们能自大到认为凭着自己的意志就可以决定一切吗?多么伟大的君主,不是在历史规律的铁墙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吗?我们不能够低估精神的力量。要知道,虽然经济基础是由上层建筑决定的,可是,生产力不会直接地表达它的意志,而是通过种种的中介。如果按照“唯物主义者”的看法,十月革命和毛泽东领导的中国革命都是无法想象的。……与自己利益无关的科学工作!这很让人向往。或者我也可以当一个小老板,这并不妨碍我进行研究!或者恰恰相反,为了糊口而研究,反而是不纯粹的。……真是奇怪,我读维根特思坦和《马克思的幽灵》时全无感觉,反而是这个十九世纪的人让我有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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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三【经验主义与形而上学有一个相同的源泉】
“我们看到,同样的任性的作风,也占据着哲学的内容,并且走向思想上的冒险……尽管使人惊佩,尽管使人疯狂,而它的内容却常常充满了人所熟知的支离破碎的事实,同样它的形式也仅仅是一点有用意的有方法的容易得到的聪明智巧,加以奇异的拼凑成平和矫揉造作的偏曲意见,但它那表面上对学术严肃的外貌却掩盖不住自欺欺人的实情。”
“另一方面,我们又看到,一种浅薄的作风,本身缺乏深思,却以自作聪明的怀疑主义和自谦理性不能认识物自体的批判主义的招牌出现,愈是空疏缺乏理念,他们的夸大虚骄的程度反而愈益增高……它使人认出一种理智上的软弱与无能,并努力以一种自欺欺人的,压倒千古大哲的虚骄之气来掩盖这种弱点。……充满了学院知慧的哲学应该深入到能够记着:在学院以外,尚有知慧。”
“意识一经提升到概念的纯思的领域时,它就不知道究竟走进世界的什么地方了。因此最易懂得的,莫过于著作家、传教师和演说家等人所说的话,他们对读者和听众所说的,都是后者已经知道得烂熟的东西,或者是甚为流行的,和自身明白用不着解释的东西。”
“宗教上的虔诚派与它所直接作为攻击和排斥的对象的启蒙派,都同样缺乏科学的和一般精神的内容。注重抽象理智的启蒙派凭借它的形式的抽象的无内容的思维已把宗教的一切内容都排除净尽了,与那将信仰归结为念主呀主呀的口头禅的虔诚派之空无内容,实并无二致。”
“那些自诩并自信其独占有基督教,并要求他人接受他的这种信仰的人,并不比那些借基督之名驱逐魔鬼的人高明多少。反之,宁可说,他们这样的人,正如相信其雷沃斯特的女预言家的人一样,自矜其善于听取流浪的鬼魂的意旨,并敬畏它们,而不知驱逐并排斥这些反基督教的、奴性的迷信谎言。同样,他们也很少有充分能力可以说出几句有智慧的话,而且完全不能够做出增进知识和科学的伟大的行为来,而增进知识和科学才是他们的使命和义务。学识广博尚不能算是科学。他们以一大堆不相干的宗教信仰的外在节目作为他们的繁琐工作,但就信仰的内容和实质看来,他们反而仅仅枯躁地崇奉我主基督的名字,只凭成见去轻蔑并叽嘲学理的发挥,殊不知学理才是基督教教会信仰的基础。”
“谁也不比谁较胜一筹。当他们争辩在一起时,也没有任何使他们可以接触的材料或共同基础,因此也不可能达到学理的探讨,并进而获得知识和真理。启蒙派的神学一方面坚持它的形式主义,只知高叫良心的自由、思想的自由、教学的自由,甚至高叫理性和科学。这种自由诚然是精神的无限权利的范畴,并且是真理对于那第一条件——信仰的另一特殊条件。但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的良心所包含的理性原则和律令,什么是自由信仰和自由思想所具有和所教导的内容,诸如此类涉及内容实质之处,他们皆不能切实说明,而只停留在一种消极的形式主义和一种自由任性、自由乱发表意见的“自由”里面。因此内容本身便成为不相干的了。”
“斯宾诺莎的学说并不同于那常称哲学为‘同一体系’的学说,而且也未采用‘同一哲学’的名称,根据这个哲学,一切是一、一切同一,即善与恶也是等同的——这可以说是最坏方式的‘统一’,这种同一完全够不上称为思辩哲学,惟有粗糙的思维才会应用这类观念。”
“经验主义的彻底发挥,只要其内容仅限于有限事物而言,就必须否认一切超感官的事物,至少,必须否认对于超感官事物的知识与说明的可能性,因而只承认思维有形成抽象概念和形式的普遍性或同一性的能力。但科学的经验主义者总难免不陷于一个根本的错觉,他应用物质、力、以及一、多、普遍性、无限性等形而上学范畴,更进而依靠这些范畴的线索向前推论,因此他便不能不假定并应用推论的形式。在这些情形下,他不知道,经验主义中即已包含并运用形而上学的原则了。不过他只是完全在无批判的、不自觉的状态中运用形而上学的范畴和范畴的联系罢了。”
“在经验主义里,其形式的有限性,与形而上学相同,不过它的内容也还是有限的罢了。所以,两派哲学皆坚持一种前提作为出发点,它们所用的方法可以说是一样的。”
“经验主义一般以外在的世界为真实,虽然也承认有超感官的世界,但又认为对那一世界的知识是不可能找到的,因而认为我们的知识须完全限于知觉的范围。这个基本原则若彻底发挥下去,就会成为后来所叫做的唯物论。唯物论认为物质的本身是真实的客观的东西。但物质本身已经是一个抽象的东西,物质之为物质是无法知觉的。”
“经验主义中有一重大的原则,即凡是真的,必定在现实世界中为感官所能感知。就主观方面来看,同样必须承认经验主义中还包含有一个重要的自由原则,即凡我们认为应有效用的知识,我们必须亲眼看到,亲身经历到。知性仅能摭拾一些有限范畴。有限范畴本身就是无根据的、不坚实的,建筑在它们上面的结构,必然会塌毁。”
“尤有进者,经验主义者以知觉为把握当前实事的形式。这就是经验主义的缺点之所在了。因为知觉作为知觉,总是个别的,总是转瞬即逝的。但知识不能老停滞在知觉的阶段,必将进而在被知觉的个别事物中去寻求有普遍性和永久性的原则。这就是由单纯知觉进展到经验的过程。”
“为了形成经验起见,经验主义必须主要地应用分析方法。在知觉里,我们具有一个多样性的具体的内容,对于它的种种规定,我们必须一层一层地加以分析,有如剥葱一般。它自以为它是让对象呈现其本来面目,不增减改变任何成分,但事实上,却将对象具体的内容转变成为抽象的了。这样一来,那有生命的内容便成为僵死的了,因为只有具体的、整个的才是有生命的。不用说,要想把握对象,分别作用总是不可少的,而且精神自身本来就是一种分别作用。但分别仅是认识过程的一个方面,主要事情在于使分解开了的各分子复归于联合。”
[风之谷:佛教也是如此。据说纪晓岚拜佛寺,和尚见他是穷书生,就不给他敬茶,纪问和尚为什么,和尚说“敬即是不敬,不敬即是敬”。纪就拿起敲木鱼的小锤子大力敲和尚脑袋,说“打即是不打,不打即是打”。这里和尚跟纪说都是“最坏方式的统一”。就是他们败坏了辩证法的名声。但中国人似乎特别喜欢这样做,例如庄子的“齐善恶”。结果是没有上帝,也没有科学。为什么这些伟大的宗教却被后世的门徒如此歪曲呢?这真是一桩怪事。今天的左派右派也是这个鬼样子。于丹之流的出名有什么奇怪呢?在她的演讲中人们只想听到自己所熟知的东西就心满意足了。今天所谓自由主义者也不比当年的启蒙学者题解高明些,都是全无半分实质内容。胡适的实用主义,即经验主义,与形而上学是同源的。。。这印证了我一直以来的感觉。。。说什么我不要主义,我只要吃饭,其实吃饭就是一种主义,叫吃饭主义。。。猪也不问主义只管吃饭,结果是自己被人做成饭菜吃掉了。认识一旦离开实践就会走到荒谬的道路上,无论是左是右都一样。学院派是不承认学院之外尚有智慧的。学院派也不相信人的观念之外还有知识。]
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四【真正的与内容相一致的逻辑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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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常有人拿一个以普遍为原则的哲学体系与一个以特殊为原则,甚至与一个根本否认哲学的学说平列起来。他们认为二者只是对于哲学不同的看法。这多少有些象认为光明与黑暗只是两种不同的光一样。”
“哲学全书与一般别的百科全书有别,其区别之处,在于一般百科全书只是许多科学的凑合体,而这些科学大都只是由偶然的和经验的方式得来,为方便起见,排列在一起,甚至里面有的科学虽具有科学之名,其实只是一些零碎知识的聚集而已。这些科学聚合在一起,只是外在的统一,所以只能算是一种外在的集合、外在的次序,〔而不是一个体系〕。由于同样的原因,特别由于这些材料具有偶然的性质,这种排列总是一种尝试,而且各部门总难排列得匀称适当。”
“而哲学全书则不然。第一、哲学全书排斥只是零碎的知识的聚集,例如,文字学似属于此类的知识。第二、哲学全书还排斥基于武断任意而成立的学科,例如纹章学。关于理念或绝对的科学,本质上应是一个体系,因为真理作为具体的,它必定是在自身中展开其自身,而且必定是联系在一起和保持在一起的统一体,换言之,真理就是全体。哲学的每一部分都是一个哲学全体,一个自身完整的圆圈。但哲学的理念在每一部分里只表达出一个特殊的规定性或因素。每个单一的圆圈,因它自身也是整体,就要打破它的特殊因素所给它的限制,从而建立一个较大的圆圈。因此全体便有如许多圆圈所构成的大圆圈。这里面每一圆圈都是一个必然的环节,这些特殊因素的体系构成了整个理念,理念也同样表现在每一个别环节之中。”
“《哲学全书纲要》(即《小逻辑》)……并不仅是为了适应一个外在的目的而加以编纂排列,象对于已有的现成的熟知的材料,依据某种特殊用意加以缩短或撮要那样。”
“布鲁克尔(J.J.Brucker)著的哲学史其所以太缺乏批评能力,不仅是从外在的史实看来,太缺乏批评精神,即从他对于思想的陈述看来,也失之武断。我们发现他从古代希腊哲学家们那里抽出了二十、三十或更多一些命题作为他们的哲学思想,但这些命题却没有任何一个是真正属于他们的。有许多结论是布鲁克尔依据他当时坏的形而上学的方式做出的,而硬把它们当作某些希腊哲学家的论断。”
“在这种方式下,思辩哲学的理念自将固执在抽象的定义里。人们总以为一个定义必然是自身明白的、固定的,并且是只有根据它的前提才可以规定和证明的。至少也由于没有人知道,一个定义的意义和它的必然证明只在于它的发展里,这就是说,定义只是从发展过程里产生出来的结果。”
“本书的陈述却不是这样,而是要揭示出如何根据一个新的方法去给予哲学以一种新的处理,这方法,我希望,将会公认为唯一的真正的与内容相一致的方法。”
“矛盾发展的方法从两方面说都是充分足用的,即第一,它异于别的科学所寻求的那种仅仅外在排比;第二,它异于通常处理哲学对象的办法,即先假定一套格式,然后根据这些格式,与前一办法一样,外在地武断地将所有的材料平行排列。再加以由于最奇特的误解,硬要使概念发展的必然性满足于偶然的主观任性的联系。”
[风之谷评:
黑格尔所反对的“坏的形而上学”,即先定一个概念,然后把各种各样的材料罗列出来的方法,在后世仍流毒甚远。苏联经济教科书及中国的各种教科书无不如此,先作定义,再找材料。杨国荣的《中国思想史》也是这样子的。
五十年代未,毛泽东在读完苏联经济教科书《结束语》后,对全书所做的总体评价说,这本书的写法很不好,总是从概念入手。毛泽东说,研究问题,要从人们看得见、摸得到的现象出发,来研究隐藏在现象后面的本质,从而揭露客观事物的本质的矛盾。《资本论》对资本主义经济的分析,就是用这种方法,总是从现象出发,找出本质,然后又用本质解释现象,因此,能够提纲挈领。教科书与此相反,它所用的方法,不是分析法,而是演绎法。形式逻辑说,人都要死,张三是人,所以张三要死。这里,人都要死是大前提。教科书对每个问题总是先下定义,然后把这个定义作为大前提,来进行演绎,证明他们所要说的道理。他们不懂得,大前提也应当是研究的结果,必须经过具体分析,才能够证明是正确的。教科书对问题不是从分析入手,总是从规律、原则、定义出发,这是马克思主义从来反对的方法。原理、原则是结果,这是要进行分析,经过研究才能得出的。人的认识总是先接触现象,通过现象找出原理、原则来。
毛泽东反复强调,这本教科书有点像政治经济学辞典,总是先下定义,从规律出发来解释问题。可以说是一些词汇的解说,还不能算作一个科学著作。规律自身不能说明自身。规律存在于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应当从历史发展过程的分析中来发现和证明规律。不从历史发展过程的分析下手,规律是说不清楚的。
为什么会如此?毛泽东指出,教科书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一些只写文章、没有实际经验的书生写的。这本书说的是书生的话,不是革命家的话。他们做实际工作的人没有概括能力,不善于运用概念、逻辑这一套东西;而做理论工作的人又没有实际经验,不懂得经济实践。两种人,两方面——理论和实践没有结合起来。同时们没有辩证法。没有哲学家头脑的作家,要写出好的经济学来是不可能的。马克思能够写出《资本论》,列宁能够写出《帝国主义论》,因为他们同时是哲学家,有哲学家的头脑,有辩证法这个武器。
从黑格尔到马克思再到毛泽东,其逻辑系统与传统逻辑(归纳法或者演绎法)相异,可以称之为辩证的、历史的方法,也就是传统所言的唯物辩证法。
归纳法或者演绎法都不能表达无限的概念。当它们超出常识的范围之外,就会变得十分可疑。打个比方,有人看到一只黑天鹅,又看到第二只,第三只……直到第9999只,然后他下结论说天鹅是黑色的。可是,第一万只天鹅就不能是白色的吗?因此归纳法永远是有限的。应该怎么样来规定“天鹅”呢?只能够根据它在演化序列中的位置……
一个定义的意义和它的必然证明只在于它的发展里!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只有发展的观点才能解决悖论。悖论往往就产生在静止的观念里,例如飞矢不动之类的悖论,无不是以静止的观念看问题。社会主义国家的农、轻、重问题,就是一个矛盾。苏联没有解决好,农业生产一直未达到沙俄的水平。毛泽东就是用发展的办法来解决的。毛泽东的社会观最重要的是动的,而不是死的模式。任何固有的模式都是死的,都会有问题。比如说计划经济模式,有没有问题?苏联政府最后垮台,为什么?因为它那个传统计划经济模式的确是官僚专制的。但是现在自由派在鼓吹什么?民主宪政。不也是个死模式?大哥别说二哥。讲理想都很好,计划经济的理想也很好,官僚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有什么不好?军队可以为人民服务。但是现实一用,就完了。西方的微观经济学,就是一个静态模式,都很好。市场上的人要想赚钱,他就得为人民服务。不为人民服务你卖得出去吗?可是问题运行起来,它的毛病就不知道有多少!民主不是制度,而是历史进程。人民的实践是民主的基础。认识一旦离开实践(也就是离开发展),就难免使自己陷入泥潭中。为什么有些人会用静止的观点看问题?这是由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所决定的。例如在苏联,因为社会内部形成了一个特权阶层,他们脱离现实,内部商店,红包制度,都是一堵墙,将他们与人民隔开。而且他们也希望保持现状。在《唯物辩证法终将战胜形而上学》一文有详细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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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五【何新论黑格尔“泛演化逻辑”】
一些西方古典哲学家,如休谟、康德,都曾提出一个人类理性之谜。他们问,人类以自己构造的一套符号系统在头脑中处理信息,但为什么竟会有客观的普遍性和必然性?例如,以关于气象的若干概念(信息符号)逻辑地组织起来进行推演,其结果竟会与未来的自然气象真实情况相吻合?这表明思维、理性并不是一种被动的主观模拟,而具有普遍性与必然性。这种客观必然性从何而来,根据何在?如果我们知道人类进行信息/符号演算的逻辑构造与逻辑规律,恰恰就是客体自身存在、运动的普遍的逻辑结构和规律,那么这个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了。在古往今来的各种逻辑类型中,有一种可以容纳悖论(即逻辑矛盾)的逻辑,这就是黑格尔的辩证逻辑。黑格尔甚至认为,必须建构一种容纳矛盾的逻辑,因为矛盾乃是宇宙理性的本质。这种矛盾的语言表述形式,就是"辩证法"。
黑格尔认为,客体本身的存在、演化序列本身就是一种纯粹逻辑 的序列。在时间演进的序列中,逻辑的力量实现发展,辩证矛盾则推进发展。 黑格尔试图对逻辑学提供一种新的本体论基础,它认为存在本身具有理性的结构和秩序,存在的基础是逻辑的。 黑格尔认为,逻辑不仅可以描写世界,而且可以生成世界。因此,不可直观的第四维世 界是可以被理性范畴所把握的,是可以洞察的。这种新逻辑形态就是黑格尔的"辩证逻辑"。然而现代西方逻辑学完全不理解以至逃避了这一最重大的逻辑命题(认识论)。 事实上,只有黑格尔的辩证逻辑,能够从认识论、本体论和逻辑基础中解决悖论问题。
罗素认为,一切悖论都是由于集合的自返性造成的。对这种自返性,他感到惶惑。然而实际上,这种自返性,我称之为超越性,乃是大自然的本质之一。你看一看生物进化中分类的形成吧,例如爬行动物的进化,就是在自身的类集中,扩张出一个非自身的新类/非爬行动物,从而超越自身的旧的概念定义域(分类/集合)。所有的进化运动也都是如此。所以黑格尔将自然中这种类集的扩张发展,称作"概念的自身运动"。正是基于这种认识,有必要也完全有可能,建构一种新类型的逻辑。
列宁非常赞赏而且注意黑格尔关于圆圈式发展的思想。黑格尔说,概念的发展是圆圈式的,它从圆心出发,吸纳发展每个阶段的成果,像树木的年轮那样,一层套一层。因此,发展虽然是否定,但又是否定之否定,因为所有的先在阶段都不会被放弃,而是被吸纳在作为起点的圆心周围。列宁《哲学笔记》中多次引述这一思想,但没有解释它。
黑格尔提出圆圈式发展模型,是针对直线性的发展模型。 人们通常想象的发展模型,都是线性的,直线或曲线或波浪式的,这种发展模型本身是时间单维式发展的抽象。黑格尔将这种线性的发展模型,讥称作"恶劣的无限性发展"。 黑格尔说: "无限者的意义具有歧义。斯宾诺莎说:'那种仅在本类中无限的东西,我们可以否定它具有无限性。绝对无限的本质则涵摄一切为一而不包含任何否定。'当人们说'如此重复以至无穷'时,这只是恶劣的无限性。数学上的无穷系列,即数列,也是这种恶的无限。这种无限是常见的,当人们谈论无限时,所指就是这种无限。它是不断的否定,并不是肯定的无限,现实的无限。而现实的无限,是自我肯定,是否定的否定。"(《哲学史讲演录》第4卷,关于斯宾诺莎) 黑格尔所谓"恶劣无限"之所以是恶劣的无限,因为永远重复的只是同样的东西。
黑格尔所理解的无限是设定的有限者,而又自我超越为无限。 不应当把进程看作从一个他物到一个他物的流动。绝对方法中的概念在它的异化中保持自身。这种在向对立物的异化中保持着自身的辩证发展,是一种综合性的发展,黑格尔称之为圆圈式发展。这种观点,在20世纪的现代科学哲学中已被自然科学家重新提出。
黑格尔的“历史概念类集”概念系统,即概念系列化的生成系统,成系列的概念,系统化的概念。如:鸡(鸡蛋/雏鸡/成鸡/老鸡)。作为系统化的历史概念集合,是在观察和描述某一事物连续的形态演化——即历史形态演化的过程中必然出现的。这种概念系统,具有特殊的逻辑关系和逻辑结构,这种逻辑关系和结构具有动态的性质,并且超越了古典形式逻辑和现代数理逻辑所已知的论域。因此,对历史概念类集的研究,最终将会导致一种新逻辑类型——泛演化逻辑的建立。
黑格尔认为:人脑中形成的概念逻辑,人脑中概念的运动,实际是对客观概念(客体)自身运动的模拟。客体即本体的自身运动,导致“理念”系统的自我生成。而人脑中被语言符号所模拟而形成的主观概念系统,不过是客体及本体概念的映象而已。
黑格尔认为:理念(即理性处理过的概念系统)是概念的自我完成系统。在一定的意义上,观察一种事物的演化性发展,也就是理念对自身内在概念之发展的递归性认知(自我认知)。(“理念可以理解为理性,也可以理解为主体与客体,概念与实在,有限与无限,灵魂与肉体的统一。”(《小逻辑》,第400页。)
黑格尔的辩证法不仅是思维逻辑,而且包括了关于存在本体自身的演化进程的陈述逻辑。这种逻辑学与古典逻辑的不同点,主要是黑格尔引入了动态的时序观念,是一种从发生和流变的状态中,观察和陈述存在形态的逻辑。 在这种逻辑中,存在的连续性表现为流动、多元和融合的大同一性。这种同一性,也可以称作多元的统一性,因此对一个处在变异中的主体,它是可以兼容矛盾的概念和陈述(命题)的。这种多元的统一性,也就是黑格尔所说的"对立同一"。例如,我们面前有一条小狗。如果我陈述说这个对象是一只狗,那么假如我又说这个对象也是一条鱼,那我就违背了关于对象自身同一性的逻辑规律,一个对象不可能既是一条狗同时又不是,而是一条鱼。这两个陈述(谓词)是相矛盾的,如果其中一个成立,那么另一个肯定就应该放弃。从静态的观点,或者从现象的观点看,关于存在自身的 同一性似乎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实际上,宇宙的本质不是静态的。因此宇宙的同一性是一种演进过程中的同一性,是多形态的同一性,是一种实现在连续的非同一形态过程中的同一性。 从动态的逻辑观点看,形成以下的矛盾命题并不是谬误。我们以字母"A"表示某种连续的生物对象,则:A是鱼,并且A是狗(A是鱼,A是狗,鱼→狗)(我们用"→"代表动态,表示进程)。 这个"A",就是指那种生命原体。这种生命原体既可以设定为鱼,也可以设定为狗,甚至可以设定为人。 从逻辑的意义上分析,也就是说,现状态被判断为是鱼的东西,自身中潜在地同时具有非鱼的状态,并且必然会生成为非鱼的新谓词、新命题、新判断。
同一性实质就是一种抽象。变异的过程就是在作客观性的抽象。一切抽象的东西都是矛盾的。 抽象就是建立一个集合,进入这个集中的各个元素,本身具有不同的规定性,但仅仅在某一特殊性上的联系使之组合。"差异就是矛盾。"(毛泽东)而存在本身的动态过程,不断地演变出同一性存在体的不同形态,这个过程,可以看作一种自我分类,自我差异化,即进行自我抽象的进程。处在时空区内的一切存在物,随着每一个时间瞬间的消逝,而改变着自己的形态,也就是说,作为一种状态的存在物,在每一个瞬间之后,都呈现新的状态,而旧的状态随时间的消逝则不复存在。宇宙的存在,是连续性的变化的进程。 这种连续性,实质就是同一性。而同一性就是自我抽象过程。黑格尔说:抽象就是思维。所以存在之流可以被看作一个理念发展的流程,一个存在体自我思维的过程。(参看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 要把握(认识)这种连续的变化进程,就需要持一种动态的新逻辑观。而黑格尔的逻辑就正是这样一种动态逻辑,它提供了一种崭新的逻辑实在的观点。但是,由于受囿于弗雷泽、罗素等人的狭隘数学逻辑观点,生物进化分类学概念系统所显示的新逻辑结构,至今仍未进入逻辑学家们的视野。
在罗素为代表的逻辑斯蒂看来,黑格尔的逻辑只是一种逻辑神秘主义的胡说。离开人脑的思维,哪里会有独立自生的“概念”系统?既然不存在可以离开人脑而独立自在的“概念”系统,又哪里有什么“概念的自身运动?”(现代逻辑斯蒂不仅否认客观概念,甚至否认思维概念的存在意义。他们使用数学中所谓“函项”以及“集合”取代逻辑意义的概念。“然而若否定了概念的意义,也就无异否定了逻辑斯蒂之前的全部逻辑史。)而本书的研究则试图证明,“历史概念类集”就是“概念的自身运动”的产物。
逻辑是确定思维有效性的形式规则系统。传统的说法是,逻辑是关于思维形式及思维规律的研究。但是,思维本身是抽象的,是不可能直接被研究的。人类的一切思维都是通过语言活动进行的。那么,逻辑在本质上就是一种普遍语(句)法。这是我经长期思考后,对于逻辑所给出的一个新定义。
从思想史看,所有的逻辑问题,最初都是从关于语义和语形有效性的讨论中提出的。语义辩证和语形分析,是早期逻辑理论孵化而出的温床。
讲英语的人不必遵守讲汉语的规则。但无论讲英语或讲汉语,或讲其他任何语,却都必须遵守共同逻辑语言的规则和规范. 由此就有一个问题,即逻辑作为一种泛语法或类名(集合)的演算语法,其规则及规范究竟从何而来?我的答案是明确的,人类思维的普遍语法,是对宇宙本体存在与演化普遍形式的模拟。换句话说,宇宙本体的存在与演化秩序本身,就是一个泛逻辑的进程。
恩格斯并没有彻悟黑格尔的思辨逻辑,因此他所谓“辩证逻辑”体系从未建立成功。普通马克思主义哲学中所谓“辩证逻辑”,只是一种涉及本体论的形而上学方法论。必须指出,泛演化逻辑的根本重要点在于,它并不是一种形式化的主观的数理逻辑,而是一种有效预测事物演化趋势的智能逻辑。泛演化逻辑的理论中不仅蕴涵了解答人类思维工具本体来源之谜的钥匙,并且提供了一种推演(未来)和进行理性预测的有效工具。
人类用以认知世界的理性工具是思维。思维是一个符号系统和信息系统。这个符号/信息系统有两种功能。第一是传递信息的工具,即作为语言。第二是在系统自身中进行信息处理和交换,这种信息处理和交换,可以被看作一种"演算"。作为这种信息演算工具的规则,就是逻辑。 人类理性的这两种功能--语言和逻辑,在自然语言中使用的是同一套符号。这套符号的基本元素就是语词及概念。 语词不是概念。但是概念是通过语词而存在的。语词是人为的,人造的符号。但概念是实体。不仅是语词(类名)的实体,而且也是作为客体的实体。
麻烦和问题就出在这里。概念在语言中以语词为符号形式而存在。因此中国古代学者对概念与词同样称之为"名"或"类名"。这个名/类名,记号似乎是人造的。 但柏拉图等古代哲学家早就意识到,概念自身具有客观的实在性,它是实体。因此分类并非人为地作出的。这种概念论就是西方哲学史上的"实在论",也就是中国古代佛学哲学中的所谓"真如"论。
事实上,我们观察人类思维中的概念系统,可以发现存在两种类型的分类概念系统。 例如,对图书馆书架上的书,我们可以根据书的内容(哲学/历史/经济之类)、的姓名(以字母排列)、出版年代、包装形式(精装或平装)……等等,以任意的一种特征为标准进行分类处理,并且将其联结而构造成一个分类的系统。 这样建成的分类系统,它的抽象依据,显然纯粹是人为的。传统形式逻辑以及现代的集合论,它们所面对的分类概念以及所谓"集合",都是指的这种分类。这种分类的基础确实是一种人工抽象。
另外还有非人工的分类。这种分类系统首先在生物学中出现,但实际上它是具有非常广泛的普遍性的。对它的研究将导致逻辑基础理论和人类认识论的根本革命。生物学家在建立生物分类的概念系统时,发现存在一种非人工的、存在于生物本身的分类根据。这就是联系在生物个体之间的遗传的连续性。这就是生物自身的遗传性状。 在现实中,一头雄狮子只会和雌师,而不会和一只老虎交配。一对狮子也绝不可能生殖出一只猫。这就是大自然自身的客观分类。这种自然的分类,是人为分类即设定概念/集合以及命名的客观基础。也就是说,在现代生物学看来,分类的集合概念,事实上在自然界中是确然具有实体性基础的。孤立看,狗的概念、鱼的概念,是对立不相容的两种概念。但是,它们都统一于"生物"这个大概念,都可以归入"生物"这个大集合中。 为什么?这不是人为分类和归并的结果,而是在自然中客观地发生和存在的物种连续性使然。因此物质(存在)的统一性,来源于它们历史上起源和演化的同一性。正是同一种生物原体,在进化的某一形态上,形成了鱼,在进化的更高形态上,形成了狗,以至更高级的人类。 生物的自我繁殖所构成的个体之间的连续性,成为建立分类的客观基础。这种分类方式,以及由这种分类所建立的物种"集合",与图书馆中对于图书的那种人工分类集合,意义迥然不同。
生物分类学家所说的这种"自然分类"系统,事实上在人类思维与概念中有极为普遍的和广泛的存在。任何一个具有历史演化联系的、自我形成的概念系统,都具有这种作为"自然分类"系统的意义。我将这一类的概念系统命名为"历史概念系统",或借用集合论的术语,叫"历史概念集合"。 我发现这一类概念系统具有某些非常独特的逻辑性质和逻辑规律。研究这种新的逻辑性质和规律,可以构造出一种新类型的逻辑,而亚里士多德那种逻辑,即建立在人工分类基础上的古典形式逻辑,事实上只是这种新型逻辑的一个特殊形式。因此,这种新逻辑(作为客观逻辑)并不是现代逻辑(基本是主观逻辑)的一个分支,而是全部传统逻辑赖以成立的客观本体基础。
让我再总结一下我的观点:在分类和概念的形成上,传统逻辑认为概念来自人类意识的主观分类。概括某些事物的共同点,加以抽象,形成一类事物的概念,即命名。例如植物/动物/人类。 而黑格尔的逻辑则认为这些类群是在生物演变中自我区分(异化)和抽象出来的。演变就是一个自我分类的过程。 人的意识,只是用符号去模拟和记录这一过程的产物,这就是概念客观的形成过程。所以黑格尔的逻辑学中也包涵了认识论(即能够解释思维及概念的起源、本质)。 这就是黑格尔所试图超越亚里士多德的传统逻辑而建立的一种新型逻辑系统。在这个系统中不仅可以兼容自相矛盾的命题和谓词,而且必然蕴涵矛盾、悖论。这种新型的逻辑,黑格尔称之为"思辨逻辑",(Die Spekulatve Logik)是一种动态的历史逻辑,演化的逻辑,此即真正意义上的"辩证逻辑",实际这是一种完全新型的元逻辑。
黑格尔论概念的历史系统类集(对何新逻辑笔记的若干摘录)
何新按:毫无疑问,黑格尔创造了一种崭新的逻辑理念。这种理念之崭新在于:在黑格尔以前从亚历士多德到康德都完全无知于这种逻辑理念。在黑格尔之后,包括在英国标榜新黑格尔主义的布拉得雷,以及宣称反叛这一主义的罗素和维特根斯坦也始终完全不理解这种逻辑理念。
我于1978年在全国第一次逻辑研讨会上提出的“历史概念集合/历史概念系统/历史概念类集”,是对黑格尔这一套极其独特的逻辑理念的第一次现代解读。至今尚未被主流逻辑学界所理解,但是不必着急。黑格尔逻辑已经被沉埋二百多年,即使再沉埋二百年,以后还是会有新的读解者,要相信真理自身会为自己开辟道路。
关于历史概念类集主要的思想精义,可以简略地概括为如下几个观点:
1/物的发展,是自类化即自我分类的过程。
2/人思维的概念,乃是描绘现实世界中类别事物的语言指号。
但是,这些概念类集,并非如传统形式逻辑所认为的:只是人的意识主观地通过对事物作分类和概括(归纳)而设立的主观概念。
3/在现实世界中,有本体意义的概念类集,其本体类群是客观对象通过自我演化而在现实中自我生成的。
4/人思维的概念系统,是使用某种语言指号系统(如汉语/英语),摹写和模拟现实类别的存现以及演变的符号模型。
5/分析哲学把数学归结为逻辑,把逻辑归结为语言。认为语言分页可以最终消解哲学问题,所谓逻辑原子主义,极其浅薄荒谬!
殊不知,语言世界是现实以外的第二世界。然而概念与逻辑的世界,则是现实以外的第三世界。
6/语言指号的记录规则,我们称之为语法。概念指号的形成和运算规则,我们称之为逻辑。
7/在现实中观察一个对象的发展:
(1)前提:母项,从一个母项出发
(2)母项变异化,
(3)新子项从母项中通过分裂而生成(一分为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由于分裂化的裂变,子项与母项的形成,导致发生处于逻辑对立关系的新概念。
(4)子项与母项统合而形成一个新类集。
子项与母项在新类集中与母项同一化从而回归于母项,从而形成一个历史概念的系列(类族)。
一个这样生成的类别就是一个概念的历史系统或历史类集。
(5)母项,子项,合项;相当于大前提,小前提,结论。这个本体过程实际是一个演绎的三段式进程,所以黑格尔说发展就是推理。
所以,可以用推理理性化地描述和预测发展进程。
如果能够读解读懂黑格尔以下言论,就基本可以理解上述的逻辑方法和思想:
[为了理解发展的意义,我们必须分别开两种不同的情况。第一,就是大家所知道的潜能、能力或我所谓的“潜在”(AnEsichsein,拉丁文作potentia,希腊文作δαμιFG)。发展的第二个意义,就是“自为自在”,亦即真在或“实在”(Eürsichsein,拉丁文作aotus,希腊文作HGHC′′για)。我们说:人是有理性的,人的本性具有理性;是指人之理性,只是在潜能里、在胚胎里。在这个意义下,人一生下来,甚至在娘胎中,就具有理性、理智、想像、意志。小孩也是一个人,但是他只有理性的能力,只有理性的真实可能性;他有理性简直和无理性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理性还没有存在在他里面,因为他还不能够作理性的事情,也还没有理性的意识。首先由于人是由自在(即潜在——译者)而成为自为(即实在——译者),因此,也就成为自为的理性。所以人如果从任何一方面看来具有实在性,就是说,他真实地具有理性,这样他就是为理性而存在。 ]
[凡是自在的东西必定要成为人的对象,必定要进入人的意识,因而成为“为人”的存在。一个东西是人的对象,这就等于说它是人的潜在性;所以人由于有了对象,他才由自在成为自为,这样他就双重化了,他就保持着他自身,而没有变成另外一个东西。人是能思维的,他就思维着思想。]
[在思维里只有思想才是对象;同样,理性产生合理的东西,理性也就是理性的对象。(思想也可以堕入非理性,这还须进一步去考察。)]
[潜在变成存在,是一个变化的过程,在这变化的过程里,它仍保持为同一物。它的潜在性支配着全部过程。
譬如,植物并不消失其自身于单纯无规范的变化里。植物的种子也是如此。在种子里,最初什么也看不出来。种子有发展它自身的冲力,它不能忍受只处于自在的情况。这冲力就是这样的矛盾:即它只是自在的而又不应只是自在的。这冲力发挥其自身为存在。它可以产生出许多东西,但是这一切都早已潜伏在种子里,——当然尚未发展出来,而只是含蕴着并在抽象观念中。
在完成这种发展过程之中,它趋向着一个目的。它的最高的外在化(即实现——译者)和先在的目的,就是果实,——这就是说,种子的长成或回复到最初的状况。种子要发展它自身,回复到它自身。它里面所含蕴的将要发挥出来,再回复到它所从出发的统一体。在自然事物里,情形诚然是这样的:一个东西藉以开始的主体和构成结果的存在——果实和种子——两者都是个体。这种两重性似乎会引起分裂为两个个体的结果;但就内容说,它们是同一之物。同样,在动物的生活里,母与子是不同的个体,然而,它们的本性是同一的。]
[开端与终结是结合着的。在自然里,当种子变化应另一物之后,又回复到它自身的统一。同样,在精神里,凡是潜在的,当发展成为为精神时,它也就成为自为了。水果和种子就不会发展成为为最初的种子,但只是为我们;在精神里,自在和自为这两个阶段不只是本身同一的性质,而且是互为的存在,同时即是自为的存在。凡是为对方之物,即与对方是同一之物。唯有由于这样,精神才在它的对方里回复其自身。精神的发展是自身超出、自身分离,并且同时是自身回复的过程。]
[发展的果实,那第三者,乃是运动的一个结果。就它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果而言,它是这个阶段的最后者,但同时它又是另一发展阶段的出发点和最先者。]
[像这样包括了多样性、区别于其中的完整思想,就是一种哲学。但这些区别各在其特定形式下包含了理念。须知形式是很关重要的。因为这些形式不是别的,只是理念自身的原始的区别。理念之所以为理念,只是因它在它的区别中;区别对于理念仍是本质的,并构成理念的内容。内容展开出来成为多,它就有了形式。但这种形式或范畴的多样性却并不是无规定的,而是有必然性的。这些多样的形式结合起来构成一个总的形式。它们就是那原始的理念的各个范畴,它们结合起来构成全体的形象。所以当它们彼此是外在的时,它们便没有结合在自身之内,而只是结合在我们、在观察者之内。]
[概念的发展在哲学里面是必然的,同样概念发展的历史也是必然的。这种发展的主导力量是各种多样性的形态之内在的辩证法则。有限的事物不是真的,尚没有达到它的“应如此”。它既有了存在(即成为“定在”——译者),因而也就有了它的局限性。但内在的理念摧毁了这些有限的形态。]
[潜在,那开始活动的主体,也是具体的,那活动的产物,一如活动和开始活动,也同样是具体的。发展的过程亦即是内容、理念的本身。它是其一,也是其他,二者合一,构成其三。因为其一在其他里面乃是回复其自身,并非外在于其自身。 ]
[每一个哲学系统即是一个范畴,但它并不因此就与别的范畴互相排斥(或译“互相外在”——译者)。这些范畴有不可逃避的命运,这就是它们必然要被结合在一起,并被降为一个整体中的诸环节。每一系统所采取的独立的形态又须被扬弃。在扩张为多之后,接着就会紧缩为一,——回复到“多”最初所自出的“统一”。而这第三个环节自身又可以仅是另一较高发展的开端。这种进展的步骤似乎可以延至无穷。但它却有一绝对的目的。]
[发展就是一有必然性的、有次序的进程。这进程本身是合理性的,为理念所规定的。偶然性必须于进入哲学领域时立即排除掉。]
[这种“定在”(Dasein)因此亦即在时间中的存在,不只是一般个人意识的一个环节(个人意识本质上是有限的),而且也是哲学理念在思维领域内的发展。因为理念,若在它的静止中去思维它,当然是没有时间性的。在静止中去思维理念或在直接性的形象里去执着它,这意思即等于在内在的直观中去认识它。
但有如上面所说,理念乃是具体的,乃是相异者的统一,本质上并不是静止的,它的定在本质上也不是直观。反之,理念是自身区别,因而是自身发展的,它实现它自身,外在化它自身于思维领域内。
因此纯粹哲学表现其自身于思维中作为在时间中进展着的存在。但是这种思想成分本身是抽象的,是个人意识的活动。但精神并不仅只是个人的有限的意识,而它自身乃是普遍的具体的精神。这种具体的普遍性包括着它自身一切发展出来的形态和方面,在这些形态和方面里,精神是并且将成为符合理念的对象。
所以精神对于它自身的思维的认识,同时就是那充满了发展的全部实在的进展。]
[这样的否定表现在一切发展过程中。树的发展就是种子的否定,花的发展就是叶的否定,即由于它们都不是树的最高和最真的存在。最后花又被果实所否定。但如果没有一切较早的先行的阶段,就没有一个阶段可以得到真实存在。因此我们对于哲学的态度,必包含一个肯定的和一个否定的方面。我们必须对于一个哲学的这两方面有了正确的认识,态度才算公正。]
[但这只是就我是活的有机体而言;只有当我认识我自己时,我才是精神。“认识你自己”,这个在德尔斐的智慧神庙上的箴言,表达了精神本性的绝对命令。]
[我认为:历史上的那些哲学系统的次序,与理念里的那些概念规定的逻辑推演的次序是相同的。我认为:如果我们能够对哲学史里面出现的各个系统的基本概念,完全剥掉它们的外在形态和特殊应用,我们就可以得到理念自身发展的各个不同的阶段的逻辑概念了。反之,如果掌握了逻辑的进程,我们亦可从它里面的各主要环节得到历史现象的进程。不过我们当然必须善于从历史形态所包含的内容里去认识这些纯粹概念。〔也许有人会以为,哲学在理念里发展的阶段与在时间里发展的阶段,其次序应该是不相同的;但大体上两者的次序是同一的。〕此外一方面是历史里面的时间次序,另一方面是概念发展的次序,两者当然是有区别的。]
[这点,首先必须指出理念在表现的方式上可以发生的差异。在思想的进展里,不同阶段的出现,可以具有必然性的意识,每一继起阶段的派生及其所以仅具这种特性和形式,皆依此必然性而出;或者也可以没有必然性的意识,而只是采取一种自然的、好像是偶然出现的方式,在这种方式下,概念诚然仍内在地依规律产生效果,但这种规律却没有被明白表现出来:像在自然里,枝、叶、花、果的发展阶段,皆各自出现,而内在理念才是这种依次开展的过程之主导的决定的力量;又如儿童的体力,特别是他的精神活动依次出现,那样单纯而且自然,所以有些作父母的人,初次得着这种经验,会异常惊异,不知道这些原来内在而现在发展出来的能力是从那里来的,因为这些现象的整个系列只是采取在时间中相续的形式。]
[潜在变成存在,是一个变化的过程,在这变化的过程里,它仍保持为同一物。它的潜在性支配着全部过程。譬如,植物并不消失其自身于单纯无规范的变化里。植物的种子也是如此。在种子里,最初什么也看不出来。种子有发展它自身的冲力,它不能忍受只处于自在的情况。这冲力就是这样的矛盾:即它只是自在的而又不应只是自在的。这冲力发挥其自身为存在。它可以产生出许多东西,但是这一切都早已潜伏在种子里,——当然尚未发展出来,而只是含蕴着并在抽象观念中。在完成这种发展过程之中,它趋向着一个目的。它的最高的外在化(即实现——译者)和先在的目的,就是果实,——这就是说,种子的长成或回复到最初的状况。种子要发展它自身,回复到它自身。它里面所含蕴的将要发挥出来,再回复到它所从出发的统一体。在自然事物里,情形诚然是这样的:一个东西藉以开始的主体和构成结果的存在——果实和种子——两者都是个体。这种两重性似乎会引起分裂为两个个体的结果;但就内容说,它们是同一之物。同样,在动物的生活里,母与子是不同的个体,然而,它们的本性是同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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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六【人可以认识真理吗?】
“就在德国在她新生前一些时候,哲学已空疏浅薄到了这样的程度,即哲学自己以为并确信它曾经发现并证明没有对于真理的知识;上帝,世界和精神的本质,乃是一个不可把握不可认知的东西。精神必须停留在宗教里,宗教必须停留在信仰、情感、和预感里,而没有理性知识的可能。知识不能涉及绝对和上帝的本性,不能涉及自然界和精神界的真理和绝对本质,但一方面它仅能认识那消极的东西,换言之,真理不可知,只有那不真的,有时间性的和变幻不居的东西才能够享受被知的权利。——一方面属于知识范围的,仅是那些外在的,历史的偶然的情况,据说只有从这里面才会得到他们所臆想的或假想的知识。而且这种知识也只能当作一种历史性的知识,须从它的外在方面搜集广博的材料予以批判的研究,而从它的内容我们却得不到真诚严肃的东西。他们的态度很有些象拜拉特的态度,当他从耶稣口里听到真理这名词时,他反问道:真理是什么东西?他的意思是说,他已经看透了真理是什么东西,他已经不愿再理会这名词了,并且知道天地间并没有关于真理的知识。所以放弃对真理的知识,自古就被当作最可轻视的、最无价值的事情,却被我们的时代推崇为精神上最高的胜利。”
“这个时代之走到对于理性的绝望,最初尚带有一些痛苦和伤感的心情。但不久宗教上和伦理上的轻浮任性,继之而来的知识上的庸俗浅薄——这就是所谓启蒙——便坦然自得地自认其无能,并自矜其根本忘记了较高兴趣。最后所谓批判哲学曾经把这种对永恒和神圣对象的无知当成了良知,因为它确信曾证明了我们对永恒、神圣、真理什么也不知道。这种臆想的知识甚至也自诩为哲学。为知识肤浅、性格浮薄的人最受欢迎,最易接受的也莫过于这样的学说了。因为根据这个学说来看,正是这种无知,这种浅薄空疏都被宣称为最优秀的,为一切理智努力的目的和结果。
“不去认识真理,只去认识那表面的有时间性的偶然的东西,——只去认识虚浮的东西,这种虚浮习气在哲学里已经广泛地造成,在我们的时代里更为流行,甚至还加以大吹大擂。我们很可以说,自从哲学在德国开始出现以来,这门科学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恶劣过,竟会达到这样的看法,这样的蔑视理性知识,这样的自夸自诩,这样的广泛流行。”
“真理是一个高尚的名词,而它的实质尤为高尚。只要人的精神和心情是健康的,则真理的追求必会引起他心坎中高度的热忱。但是一说到这里立刻就会有人提出反问道:‘究竟我们是否有能力认识真理呢?’许多人发出我们是否能够认识真理的疑问,其用意在于为他们留恋于平庸的有限目的的生活作辩解。拜拉特(Pilatus)对于基督所表示的态度。拜拉特问道:‘真理是什么东西?’意思是说,一切还不是那么一回事,没有什么东西是有意义的。他的意思颇似梭罗门所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这样一来,便只剩下主观的虚幻了。”
“大凡心灵懒惰的人每易于这样说:不要那样想,以为我们对于哲学研究是很认真的。我们自然也乐意学一学逻辑,但是学了逻辑之后,我们还不是那样。他们以为当思维超出了日常表象的范围,便会走上魔窟;那就好象任他们自身漂浮在思想的海洋上,为思想自身的波浪所抛来抛去,末了又复回到这无常世界的沙岸,与最初离开此沙岸时一样地毫无所谓,毫无所得。”
“一般科学教育的理智导至一种重要的消极结果,即认为采取有限概念的道路就没有中介可能达到真理。但这结果常会引起另一正相反对的后果,即误以为真理是包含于直接的情感或信仰里……误解有限范畴不足以达到真理,就会否认客观知识的可能性。”
“结果当然是依据情感和主观意见来作肯定或否定。而且在本来应该加以科学证明的地方,便提出一些主观的论断和事实的叙述来代替。而这些事实,在意识前面越是未经过批判,便越是被认作纯粹的事实。对于一个这样空泛的范畴,如直接性,不加以进一步的研究与发展,就想在它上面寄托精神上的最高需要,并且通过直接性来决定这种最高需要。特别在讨论宗教对象时,我们可以看见许多人很明显地将哲学搁在一边,好象这样一来,便祛除了一切的邪恶,获得了抵制错误和欺骗的保证似的。于是真理的探讨便可从任何一个假定的前提开始,并用支离抽象的理论予以证明。”
[风之谷:他们认为上帝死了。什么都可以做。一切都是主观的产物。他们把历史解释为一个个单独和偶然的事件。最后连自己都搞糊涂了。
老实说,当徐友渔之流喊出“启蒙万岁”的口号,并且痛心疾首于“革命压倒启蒙”的时候,我就起了疑心。启蒙来了,上帝死了,这当然是人的进步。但是谁来取代上帝呢?思想领域中的无政府主义并不比专制更好些,因为无政府主义向来就是专制的温床。显然,在黑格尔看来,启蒙哲学到了十八世纪未,就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并且走向了反面。可是,今天的中国思想家们,居然还认为这就是当代中国的任务!这些学者并没有超出两千年前的彼拉特的水平]
黑格尔《小逻辑》笔记之七【康德的批判哲学】
“康德的批判哲学的主要观点,即在于教人在进行探究上帝以及事物的本质等问题之前,先对于认识能力本身,作一番考察工夫;看人是否有达到此种知识的能力。他指出,人们在进行工作以前,必须对于用来工作的工具,先行认识,假如工具不完善,则一切工作,将归徒劳。——康德这种思想看来异常可取,曾经引起很大的惊佩和赞同。但结果使得认识活动将探讨对象,把握对象的兴趣,转向其自身,转向着认识的形式方面。如果不为文字所骗的话,那我们就不难看出,对于别的工作的工具,我们诚然能够在别种方式下加以考察,加以批判,不必一定限于那个工具所适用的特殊工作内。但要想执行考察认识的工作,却只有在认识的活动过程中才可进行。考察所谓认识的工具,与对认识加以认识,乃是一回事。但是想要认识于人们进行认识之前,其可笑实无异于某学究的聪明办法,在没有学会游泳以前,切勿冒险下水。
对于思辩意义的概念与通常所谓概念必须加以区别。认为概念永不能把握无限的说法之所以被人们重述了千百遍,直至成为一个深入人心的成见,就是由于人们只知道狭义的概念,而不知道思辩意义的概念。
[风之谷:想要认识于人们进行认识之前,也就是等于抓住自己头发想把自己提起来。可是康德并非毫无道理的。这是一个悖论。问题在于认识本身并不是静止的。理性固然无法证明自身,但是,它不是可以在实践——动态的实践——中得到检验吗?认识是一个实践的过程。认识一旦离开实践,就难免使自己陷入泥潭中。思辩意义的概念,也就是概念的发展,历史概念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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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论康德哲学和经验主义】
关于因果性的虚拟性问题,即对于因果关系是否具有客观真理的意义这个问题,最早是休谟(DHume,1771-1776)提出的。休谟说:"因果之被人发现不是凭借于理性,乃是凭借于经验。"(休谟《人类理解研究》,第30页,商务印书馆1974年。)休谟提出这一问题的目的,是要求认识论对因果规律性的普遍、必然性提供一种逻辑基础。"我们要问,由经验得出的一切结论其基础何在?"(休谟《人类理解研究》,第32页,商务印书馆1974年。)休谟认为,其中的因果关系是最难理解的,因为"每个结果都是和它的原因不一样的事情。因此结果不能在原因中发现出来。因此,人们所想象的结果一定是完全任意的。"(休谟《人类理解研究》,第30页。)
据此罗素认为:归纳法无法证明因果律的必然性。他援用一个极庸俗的例子对此加以说明。他说:圈养的鹅每天看到饲养员来,都是对它喂食。因此它们可以用归纳法得出以下的因果论:凡饲养员来/鹅即得食。但这两个事件是没有必然性的。因为有一天,饲养员带来的可能不是饲料,而是杀鹅的刀。
对于因果律的这种理解是极其肤浅的。罗素讲的这两个事件的关系,并不是真正的因果联系。人类对于因果性的确知,既不是建立在经验的归纳法上,也不是建立在对于所谓"B事件紧跟A事件"这一先后关系的观察上,而是建立在实践上的。
从洛克、休谟到罗素的英国经验主义者,他们都喜欢侈谈"经验"这个概念。但他们所理解的"经验",仅仅局限在感性知觉的经验上,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实践也是经验的一个重要基础。实际上,因果关系并不是来自心理印象和观念的主观联结(休谟的说法),而是来自人类的实践。 真正的因果性并非分裂的两个孤立现象或事件。真正的因果性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比如,人们说鸡蛋是产生雏鸡的原因。看起来蛋与鸡似乎是两个事件,但实际上,蛋孵化为鸡,乃是同一个完整的过程,是一个事件。
农民春天种下西瓜种子,他深信这个"原因"在夏天将结出西瓜的果实。这一信念既是基于他对"种瓜得瓜"这一因果关系的确知,也是由于这一因果关系的可操作性--这种因果性可以在实践中得到现实的、直接的验证,因为种瓜真的得瓜,而不是得豆。这就是实践的因果性。 所以,西瓜籽是新的西瓜的原因这一因果性,并不是"佯谬",而是客观真理。以康德的理论形式来表述这个命题,我们可以说"西瓜"这一结果已作为"先验综合命题"而存在于"西瓜种籽"这个概念之中了。 这个过程可以不断地、无限地重复,这就是这一因果关系的普遍性。而导致这个过程发生的机制,则是由于西瓜种子细胞质内涵有西瓜的遗传基因。这种内在的基因密码,就是发生这一因果关系的必然性。 所以,"普遍性"与"必然性"也并不是人类理性的虚构(休谟的说法),而是确定的,并且可以实践地把握的真实(真理)。 罗素搞不懂这一点。他承继着休谟所提出的因果关系的归纳佯谬,连篇累牍地写了许多关于其如何不可证明的废话,充分表现出其哲学的浅薄。
在基础逻辑问题上,在认识论问题上,现代逻辑学与康德、黑格尔时代相比,非但没有取得进步,反而是大大地后退了。 后来维也纳学派的所谓分析哲学(维特根斯坦、卡尔纳普),试图以语言分析消解本体论和认识论的分析,使古典哲学的分析失去意义。但这正是现代哲学的浅薄所在。这些问题都照样存在,它们是消解不了的。
逻辑实证主义在本质上也是一种不可知论。这种学说认为,人们只能知道可以观察到的事实,除此之外一无所知。所以对传统哲学所作的抽象讨论乃是毫无意义的。 罗素说:"当我说看见一只猫时,很可能有一只猫。但我们在逻辑上不能超越'很可能',因为我们知道有时说人们看见猫时,猫却不在那里,比如在梦中。"(罗素,《对意义和真理的探索》。)罗素书中充满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废话。 由此出发,逻辑实证论彻底否定全部哲学存在的意义。罗素说: "我不得不痛苦地认为,被称作是哲学的那些东西,其十分之九乃是欺人之谈。唯一确实的部分就是逻辑学。但由于它是逻辑学,所以也就不是哲学。" 实际上,罗素从来没有透彻理解一些哲学基本问题发生的根源。他是一个典型的骄矜自得而见解却十分浅薄的英国爵士。 我读过西方人写作的许多种《西方哲学史》,我认为内容最浅薄而庸俗的就是罗素写的那本。
在认识论和本体论的意义上,罗素所谓"反形而上学"的不可知论,也不过是重步康德"人类理性批判"的后尘。只是与康德相比,罗素贫乏的哲学要浅薄得多。康德所提出和试图回答的问题是:人类对世界进行认知何以是可能的?并且在何等限度下是不可能的?康德认为,人类理性的工具和方法是逻辑。但是在先验的逻辑形式中,蕴涵着发生逻辑矛盾从而导致无意义、无结果思辩和争辩(即辩证矛盾)的必然性。 我们之所以说康德的这一结论是深刻的,是因为这一结论在20世纪,实际上以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的形式,在数理哲学基础中被现代数理逻辑所重新确认。
康德认为,除了依靠被直观世界(感性知觉)所决定的经验方法外,人类无法依靠理性的工具认知世界。特别是人类无法面对和洞察不可见的世界--例如未来世界,三维以外的多维世界。康德所谓先验时空形式,指的是一种心理的存在,主体意识的存在,而不是客观的存在。在康德看来,人类对外界的感知,是通过内在于人性的时空抽象而实现的。 康德说:我的工作是检测人类的认识工具。他认为,这种工具在结构上存在问题。就是一离开感性的手段,以纯理性作演绎推论,就会生成出自相矛盾的理论。这就是康德哲学著名的"人类理性佯谬"。 康德认为,对于这些相互矛盾的理论,理性既无法证明它的真,也无法证明它的伪。因此,谨慎的办法是,都不要相信它们。 所以康德说:我们应当牢牢守住感性知觉的经验范围,不要让思维和理性越出这个可以被检测的范围。否则,我们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矛盾和争论,永远找不到真理。这就是康德"不可知论"的真实涵义。 20世纪的数学哲学和科学哲学,以及所谓"逻辑实证法",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比康德知道得更多。
[风之谷:学佛之后又怎么样——我已经不止一次听过人们这么说了。有限范畴不足以达到真理吗?工具理性——不可知论,最后发展到语言哲学。工具理性不正是资本主义的哲学吗?从不可知论必然会走到存在主义。结果什么都信不过了,只能诉诸感觉。这也就是存在主义(生存主义)的本质。然而感觉又怎能靠得住呢?这样工具理性也就走到未路了。]
【何新论存在主义】
存在哲学认为人生是恶心的(萨特的名著《呕吐》La Nauseè),认为文明是垃圾,社会是厕所,认为人的本质类同苍蝇。存在主义是否彻底否认人生的意义呢?存在主义的特点,就在于它注重的是个人内在极端的主观性,自我的情绪,自我的感觉,全然不顾现实,不顾世界,不顾他人以及他人的感受(所以他们认为他人是地狱)。存在主义不承认客观真理存在,不承认任何客观价值存在,因此也不承认上帝存在(上帝已死)。尼采说,一旦对上帝的信仰没有了,对基督教道德规范的信仰也就消失了。因为没有上帝,所以一切都可以做。 在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里,人只能通过自我选择价值。因此价值在存在主义中成为纯粹的主观性。人仅仅是个别的、随机的,这就是存在主义所谓"自由",绝对不承担任何义务和责任的唯自我"存在"(Existenz)。
在存在主义看来, 所谓追求个性解放和自由,那只是古典哲学的迂腐,是无意义的。 而在西方古典哲学中,对自由及其限制面(即必然)在历史上有过很多讨论。其结论是:自由是与限制(必然)同在。所以卢梭说:"人类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网罗之中。" 关于自由与必然的关系,在康德的《理性批判》中被列作理性的四大"二律背反"之一。但是康德的悖论仍是理性主义的。而存在主义的荒谬感则是彻底非理性的。 存在哲学从根本上否认一切人生价值。比如说,你不喜欢红色,你可能会选择另一种颜色,白色或蓝色。那么你就不是存在主义者。 存在主义意味着,不仅否定红色,也否定白色、蓝色,以至否定一切对颜色的感知。只有黑暗,只有黑暗所激发的焦虑、愤恨,以至焦躁,直到疯狂。抒发和渲泄它们,这才是真的存在主义。 存在主义就是那种"摇头丸"。服用它之后,人就拼命地摇头,对一切都摇头,疯狂地摇头,摇头就是对"自我"的疯狂肯定。--这就是存在主义!存在主义否认限制。它认为人可以自由选择一切。选择就是命运。 萨特说人生下来什么也不是,人是什么靠自我的创造,自我的选择,自我的决定。没有先在的意义,人性只是一个括弧。内容是个人通过生活和选择加进去的。 存在主义认为,你把自己创造成什么,你才是什么,你是什么以后,才能对你下定义。这就是"存在先于本质"。萨特说人不能下定义,因为事前没有一个Idea摆在那里。
200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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