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法战争跟34年后的中日甲午战争存在一定相似之处:不被看好的弱方,出人意料的打败了强者,并向后者勒索了巨额金钱。胜者由此迈入了军国主义道路,一路狂奔,直到20世纪40年代才被彻底清算。
19世纪的法国被认为是堪与沙皇俄国并肩的欧陆第一等军事强国,在非洲、加勒比、印度支那拥有多处殖民地,还从殖民地招募了数量可观的士兵加入军团。巴黎是当时公认的欧洲之都、世界之都,已经经由两个世纪尤其是路易十四和拿破仑的努力,强化了国民对于法兰西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感。
普鲁士在当时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统一体,虽然在19世纪60年代,这个新兴国家打败了丹麦和奥地利,但仍没有被视为第一等强国,顶多要算欧洲大陆的搅局者。也正因为此,普鲁士在10年内发起的三场战争中,沙皇俄国和英国令人惊讶的都没有采取相应的干预措施。
法国的皇帝拿破仑三世在卡尔·马克思的笔下,从来就是个小丑的角色,从普法战争的结果来看,马克思那些在19世纪50年代就作出的论断无疑是具有前瞻性的。拿破仑三世的关键词是三世,不是拿破仑,虽然这位皇帝一直真心认为自己与伯父没有区别。
当然,我们就算认为拿破仑三世是小丑,那也是个出色的小丑。他“白手起家”并最终夺权成功,经过最初不成功的几次尝试后,1848年革命造成的恐慌和混乱成就了他的功业。美国军事史专家、北德州大学军事史中心主任杰弗里·瓦夫罗在其所著的《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一书中谈到,路易-拿破仑“三十多岁的时候,他尚且什么都不是;四十岁的时候,他却成了总统”。拿破仑三世被证明不仅仅善于夺权,而且也很有政治手腕:他一手拉拢了法国的保守集团以及罗马教廷,能够长期在共和派、激进左派喝保守派之间保持平衡。所以,他从从总统转为皇帝,至少在1851-1852年,确实是法国民众的真实意图表达。
拿破仑三世促成了巴黎的改造,奠定了这个城市尽管后来在普法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备受屈辱,却从未被动摇的欧洲之都地位,伦敦、维也纳、柏林和莫斯科都是其跟随者。《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书中也谈到了拿破仑三世在19世纪50、60年代展开的外交行动。这些行动造成了奥匈帝国的多民族帝国团结松动,帮助了意大利实现统一但法国攫取了高额收益。因此,在普法战争结束以前,欧洲人肯定会觉得马克思有关拿破仑三世的论断,有失公允。
谁是谁的棋子?
《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书中谈到,拿破仑三世喜欢将某个外国的政治家、政客、流浪者作为棋子,来撬动看上去稳定的欧洲政治权力格局。在促成意大利统一时,加富尔就是他选中的棋子,而且看起来,他选对了。
但下一步,拿破仑三世居然选择俾斯麦作为棋子。这就接近于中国东汉末年,袁术自信能够驾驭孙策和周瑜。1855年、1857年,拿破仑三世两次召见俾斯麦。俾斯麦很清楚,拿破仑三世志大才疏,并不像后者的伯父可以带来致命威胁。所以,当1862年俾斯麦再度与拿破仑三世会面时,就有意将普鲁士正在推进的德意志统一,说成是法国可以驾驭、可以获益的欧洲大陆民族革命中的一个。拿破仑三世期望能够从普鲁士那里割让萨尔州和普法尔茨,就像当初他从意大利剥夺的尼斯和萨伏伊。
1865年,拿破仑三世再一次与俾斯麦会面,表达了对普鲁士与奥地利战争的支持。次年的普奥战争令人咋舌的快速,普鲁士军队像2010年男足世界杯上的巴西队对阵朝鲜队的表现,横扫对手。而俾斯麦意识到胜局已定后,又快速与奥地利议和,获得了重组德意志的主导权,对方退出。
拿破仑三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德意志走向统一,成长为一个绝对会威胁欧洲政治平衡、挑战法国主导权的军事强国。法国政界人士哪怕是共和派反战人士都希望皇帝马上采取反制措施。
拿破仑三世却玩了一个“骚操作”:他有意戏弄俾斯麦,提出了所谓的1814年边界要求,也就是德意志莱茵河左岸的领土需要割让给法国。这个荒诞的要求不要说俾斯麦不会答应,正在面临欧洲国家殖民掠夺的亚非拉国家恐怕也不能接受类似的要求。拿破仑三世的这个做法让普鲁士在内,德意志个个政治部分同仇敌忾。他继而又提出并吞卢森堡,但被无情的拒绝了。
普鲁士加速整合德意志的其他多个小邦国,并将普鲁士采用的普遍征兵制推广到这些邦国,拥有比法国更为充沛的兵源。而普鲁士的工业发展势头也完全盖过了法国。拿破仑三世不得不憋屈的看到俾斯麦完全抛弃了之前装出来的谦卑姿态。之后,俾斯麦多次外交操作,几乎每一次都踩过了拿破仑三世警告过的红线,有意把外交问题的解决希望朝着战争的方向牵引。
两个国家注定要大战一场。
谁是政治上的弱方?
《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一书提到,到了19世纪60年代后期,已经是六旬老人的拿破仑三世已经不能像年轻时候那样敢于冒险、中年时候那样拥有自信。这是一个弯腰驼背、肥胖疲倦、一身是病的老年人,必须要靠温泉、药物来缓解各种不适。
当时的法国也“病”了。书中提及,拿破仑三世建构的帝国,选任官员主要考量的是与波拿巴家族的亲缘和忠诚。皇帝给家族成员的年度补贴达到了100万法郎,皇帝自己享有的年度王室补贴2700万法郎,还有额外200万法郎的秘密基金。殖民地方面的秘密资金更多,麦克马洪元帅在担任阿尔及利亚总督时,每年掘金就超过4500万法郎。这个帝国统治集团的贪得无厌,已经到了一个令人愤恨的地步。
如前所述,拿破仑三世一直在欧洲大陆“玩火”,挑唆其他民族走向独立来倾覆其他帝国。但在法国国内,激进左派、共和派对皇帝本身也感到了越来越多的不满意,保守派则觉得皇帝跟自由派没有太大区别。这意味着,无论哪一派的参选者,在法国各级选举中获胜,都要通过表达对皇帝的不满来赢得政治支持。偏偏王室成员还竞相“作死”:1870年1月,拿破仑三世的表弟皮埃尔-拿破仑·波拿巴亲王射杀了来到他家中等待采访的共和派记者。由此引发了显著的骚乱,虽然事件得到了平息,但皇帝本人不得不选任了一个贪图权力的自由派政客奥利维耶来组阁。
奥利维耶获得了权力,马上就摇身一变为自由派的敌人。这种投机政客为了巩固权力,一定致力于将国内政治矛盾转嫁到外部。而皇帝本人面对内外交困,也希望通过战争来重获国民拥戴。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法国外交大臣格拉蒙也来了一揽子的“骚操作”。他鼓动法国媒体攻击俾斯麦,并坚定的认为战争一旦打响,奥地利、丹麦等曾败于普鲁士的国家会加入对普鲁士的围攻——但格拉蒙本人并没有部署过这方面的外交联系,只是想当然的认为那些会成为现实。
谁是军事上的弱者?
法国当时采取的是长期的职业兵役制,并没有设置预备队。而普鲁士则采取普遍兵役制,将全国所有二十岁以上的青壮年都纳入三年兵役、四年预备役、四年后备役。所以,普法战争爆发前,双方的兵力对比分别是120万和40万。
但是,法国的将领自我安慰认为,法军士兵很多都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意大利和墨西哥战事。这种说法可能是对的,法军士兵相比普鲁士士兵,有更多的出国作战经验,却无法掩饰年龄过大的问题所在,很多已经是五六十岁的“油子”老兵。偏偏法国军队的等级森严,不同层级的军官都有权力染指补给,所以士兵必然也会利用一切机会搜刮民间资财。不仅如此,正如普法战争战前,共和派人士所讥讽的那样,法军军营内沉迷于酒精,几乎没有战斗力。
相比之下,普鲁士军队的训练就非常严格,而且军纪严明。当然,那些即将划入普鲁士最终组成统一德国的德意志邦国,如巴伐利亚,军纪与法军无异,在普法战争中也确确实实成为了普鲁士主军的“猪队友”。
普法两军差异更大的在于文化程度。法国军队的文化水平很低,基层军官没有精确的作战地图,事实上也看不懂地图。相比之下,普鲁士军队的文化程度就要高得多,所以普军可以做到以若干个小分队分散化的向静守阵地的法军侵袭,还能保证不溃散。另外,普军比较好的实现了铁路运送,成建制的部队采用了电报,这些都是当时的法军所不具备的。
事实上,法国军队曾有机会弥补自己与普鲁士军队的各方面差距。1866年的普奥战争非常清楚的展示了普军的各项优势。普军与奥军的伤亡对比也达到了1:5。但真正被推行了的改进措施就是法军配发了射程更远的后膛枪“夏塞波”——然而,普法战争实战中,法军从皇帝、元帅再到一般将领,居然都将部队扎堆部署,根本没有意识去主动发挥己方的唯一优势,反而让法军成为了普军优势炮兵的集中打击对象。
《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书中还谈到了普法两军在骑兵方面的差距。在坦克装甲兵出现前,骑兵是对付步兵的重要力量。普军在1866年的普奥战争中暴露出了骑兵方面的缺陷,就下决心进行了调整,并制定了快速挺进的新战术——这种战术由20世纪40年代初,纳粹德国的装甲兵发挥得淋漓尽致。法国军队在跨越70年的两次战争(普法战争、二战欧洲西线战场)中,遭遇了同样的战术打击。
在战争的动员过程中,普鲁士方面抓紧时间部署军队,并顺畅了指挥体系。相比之下,法国军队陷入一种完全无能的低效。皇帝和手下元帅面和心不和:拿破仑三世嫉妒巴赞和麦克马洪两位元帅的声望,所以把二人都放在了外线军团;而是提拔了自己的亲信坐镇中军。由此,皇帝和巴赞元帅的关系就接近于撕破脸,后者会在战争中最艰难的时候拒绝发兵救援皇帝。
在开赴前线的路途中,法军的糟糕军纪更是一览无余的暴露在欧洲各地前来报道这场战事的记者,以及各国的军事观察家、情报人员面前。书中写道,士兵因为缺乏足够的粮食补给而意志消沉,军官则沉迷于朗姆酒。相比之下,普军不仅补给充足,而且还在开战前10年以来就在法国东部各地绘制了精确的地图,弄清了法军各地驻防和后勤线路。
非人民战争没有真正胜者
由此展开的战事,还不足以呈现出几个世纪之前,阿兹特克人在西班牙殖民者面前的一触即溃,但法军的被动是毫无疑问的。《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这本书的主要内容就是详细介绍了普法战争各个阶段、各场战役,展现了一个无能之辈是如何在其他无能之辈的辅佐下,把一个伟大的国家葬送给了外敌。法国最终被德国勒索了五十亿法郎。
《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一书指出,普法战争彻底撕裂了1815年拿破仑战争结束后由几个欧洲强国主导大陆秩序的局面。考虑到德国对法国的无情掠夺,所以外交传统本身就已经失去了基本意义。这向其他国家传递出强健的武力才能解决问题的明确信号。
普鲁士在成为德国之前、即将赢得这场战争之前,仍然因为法国民间自发的游击队而付出了伤亡。所以,德国的将帅、军事分析家决心在以后的战争中对待民间反抗一定要施加更加猛烈的报复。是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比利时的大批平民就被德军处决,这是触发美国等许多国家对德国失去基本信任的基本原因。而在20世纪50-60年代,残暴的美军在朝鲜和越南,再度复制了德军以及20世纪30年代的日军对平民的暴行。
德国是普法战争的胜利者,或者说这场战争的成果。《普法战争:1870-1871年德国对法国的征服》书中指出,因为胜利,所以德国国内包括社会主义者在内的各种反对派,就原谅了威廉一世。军事胜利成为政治不正义的遮羞布和洗白剂。这肯定也是有代价的。几十年后,反对派就再也无力阻止德国向东线西线同时发起猛烈进攻,把整个欧洲拖入了世界大战,德意志帝国成于战争,也最终毁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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