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附身》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春天,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向老人们打听高喜的埋葬地址,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认了出来,原来是高喜的三个儿子回来了,解放前高喜是这一带的恶霸地主,听老人们说死在他手里就有十几条人命,在解放的前夕,他带着家眷逃跑了,五零年的春天被二名解放军战士解压回来后镇压了。死体无人认领,队上做了一副薄棺材,草草埋葬了。事隔三十年后,地主的帽子摘去了,他的三个儿子回来寻尸,买了几包香烟询问当年知情的人,但也只能说出个埋葬的大致位置,有几个好奇的小伙子也跟着来凑热闹,周围蒿艾如麻,野草丛生,一个叫二毛的年轻小后生突然看到一墩莲针似乎很特别,别处的莲针旺而花艳,唯有这墩莲针枯而未死,用手刨开沙土,只见根粗暗红,实乃罕见,于是二毛又刨下半尺,露出朽木棺板,叫过高喜的儿子看了看,确定已经找到,给每人点了一颗烟,便打发他们回去。
路上,二毛想,棺木不过离土半尺,若不是那墩莲针呵护,多少年来风吹雨淋,恐怕早已朽木腐烂,死骨扬土了,看来恶人也并不孤立,不是天堂有凶神就是地狱有恶鬼保护着他。二毛回家不久,感觉神志恍惚,目痴发呆,背靠后墙,直挺挺的坐在炕上。家人正值吃午饭,突然看他神色不对,以为中了风,急忙抓住他的手问:“你怎么了”?他也不理,只见他头发蓬炸,四肢僵硬,然后嘶哑的说:“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这时从门进来一个老者,二毛痴呆的眼神露出几丝凶光,对那老者说:“狗剩你家欠我三百块现大洋,还记得吗”,老者叫王德财,他惊讶地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小名”?“我是高喜”,家人这才知道是鬼附身,急忙祈祷说:“我家二毛一上午帮你儿子找你死体,你却让他难受,快给你烧几张纸去吧”,于是找来些冥币在二毛身上擦了擦,拿出去烧了,王德财也说:“高财主,你快去吧,等晚上我也给你烧几张纸”,不一会果然见他说:“那你们搀我出去”,众人忙扶着他走到院里,这时二毛看看四周,甩开搀扶的人,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功夫二毛睁开眼睛问:“我刚才怎么了,你们怎么都看着我”,说完站了起来,再问他难受不,他说没什么感觉,只是身体有点发软。
后来二毛的父亲问那老者:“王德财那到底是咋回事”,王德财说:“过去我们家是高喜的佃户,狗剩是我的小名,高喜一直就叫我狗剩,因为这个小名不好听,所以解放后几乎就再没有人知道,关于钱的事,还是在我父亲手里向高喜借过五十块现大洋,后来利滚利,本加利,直到一九四八年年底已经是三百块大洋了,还给他写过一张的字据”,二毛的父亲说:“看来这高喜活着的时候是个大恶人,死了还是个厉鬼,三十多年了,还阴魂不散”,王德财说:“真是奇怪,我见过鬼附身,但那都是在黑夜里,从没听说过大白天正中午有鬼附身,还是附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来这是个不祥的兆头”。人原本是有十分的正气,十分的胆量,十分的火焰,要是被鬼缠身后,就会灭去你三分,只给你留下七分,所以二毛后来谈鬼变色,畏惧三分。
后人有诗为证:
朗朗乾坤午日昏,森森阴风鬼出洞。
九天清神不坐正,地狱恶魔嘲人弄。
人身正气有十分,妖雾迷障盖三分。
天地浑浊不澄清,人鬼三界难辨忠。
《小鬼偷面》
这件事大约发生在七九年的冬天,村南头,有一户人家姓曹,是干部,妻子善良贤惠,还捏的一手好面人,她捏的面人栩栩如生,记得小时候我还常常讨要几个拿着玩耍。话说这曹夫人一日突然得了一种异病,不吃不喝,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四方求医都不见好,没几日便去世了,有一天夜里,妻子给曹先生托了个梦,梦里对他说:“我在阴曹地府给新来的阎王做了佣人,少有不慎,不是挨打就是被骂,阎罗说破四旧那会你在城隍庙批斗过他,还砸了他的塑像,现在要报复于我。今天我又偷偷听见阎王说,要召开什么扩大会议,因为这些年鬼都不敢在人间祸害作乱,老老实实的投胎转世去了,只剩下些孤魂野鬼,所以参加开会的数目不够,要派出几个小鬼来咱家偷面,回去后再捏成牛头马面,晒干就会变成真鬼。我回来是告诉你把咱家的面粉藏好,别让他们偷了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曹先生想起夜里的梦,打开放面的缸盖子看了看,未见有少,心里想着真是个怪梦,但到晚上做饭的时候,却发现少了许多,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这天夜里,妻子又托梦给他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把面粉藏好呢,我每天看着他们背着咱家的面粉都很心痛”,他对妻子说:“我把缸盖子封的严严实实,但每天打开看时还是少了许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偷去的”,妻子说:“听说明天是最后一次了,我只见他们每天下午四点的时候就背着面粉回来了,你明天下午守着面缸准能看个明白,但你千万不要和他们答话”。曹先生信了梦里的话,竖日,等到快四点的时候,果然听的面缸里有动静,急忙打开缸盖一看,只见里面有七个身高六七寸,身穿黑衣头戴黑礼帽的小人,急急忙忙的往口袋里装面粉,一个问:“做成的新鬼是不是和我们也一样”,另一个答:“外表一样,但他们没有灵魂,比我们还恶,他们没有心肝五脏,比我们更贪”,又一个说:“人比善,鬼争恶,这是人鬼间的区别,看来阎王要轰动”,一个领导模样的说:“快干活,少说话,天机不可泄露,让阎王知道会怪罪的”。一会儿他们装满面袋,背起从下面去了,有一个小鬼回头向曹先生看了看,但没说话。后来曹先生仔细检查过这口泥缸,并没发现有洞或开了的口子,完好无损,这种缸是用泥巴做的,当年乡下好多人家都用来放面粉或粮食的,它既保鲜又保潮。若干年后,曹先生想起这件事都很遗憾,当时为什么不捉他一个问个明白。
诗曰:人争本性善良,鬼比灵魂邪恶。
自有日月长久,不知天机谓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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