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nayilus 荷马的《伊利亚特》
带翼之词
在将近3000年以后的今天,真的还需要再次翻译《伊利亚特》吗?
Oct 15th 2011 | from the print edition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里奇蒙德·拉铁摩尔译,芝加哥大学出版社,608页,35美元
《伊利亚特》,安东尼·维里蒂译,牛津大学出版社,512页,16.99英镑,11月在美国发行,29.95美元
《伊利亚特》,斯蒂芬·米切尔译,自由出版社,466页,35美元;Weidenfeld & Nicolson出版社,25英镑
《纪念》,爱丽丝·奥斯沃尔德,Faber and Faber出版社,84页,12.99英镑
血腥却又优美,存在比《伊利亚特》更伟大的诗歌吗?荷马的这部史诗描述了希腊围攻特洛伊战争最后一年中的几个星期,全诗闪耀着铜矛和烈日的光辉。荷马著名的比喻和重复手法[注1]在诗中被运用得淋漓尽致。在史诗描述的那场战争里,战士可以在死斗中停戈,只为了以“正如树叶的枯荣,人类的世代也如此”来述说自己的家世;而众神可以在战士命不该绝之时或揪住头发将其拉离,或卷起迷雾将其掩盖。这是一部野蛮真实的诗(一旦你听过对于菲里克卢斯被一根长矛由右臀刺入,直达膀胱而死的描述,你再不会忘记这个场景),同时又是一部超凡脱俗的诗,希腊人对荷马的称呼“神之歌者”正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人们会不断回头讨论《伊利亚特》,并且一再翻译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这个月一下子出现了四个译本来争相抢夺《伊利亚特》最佳英语译本的地位,还是很让人惊讶的。里奇蒙德·拉铁摩尔的译本原先出版于1951年,现在加入一些学术注释和一章新的引言后再版。多年来,拉铁摩尔的版本都是标准译文,特别是在他故乡美国更是如此。原因不难发现。拉提摩尔既表达清楚又学问精深,他的文笔带着一种优雅,成功地同时抓住了高贵宏伟和行云流水的双重特点。100年前马修·阿诺德在荷马的史诗里听出这两点而广为流传[注2]。
从某些方面来说,斯蒂芬·米切尔和安东尼·维里蒂的译本是专门和拉铁摩尔的版本对比的。维里蒂先生是伦敦达利奇学院的前校长,他声明自己的译本“并不自称为诗歌”。米切尔先生则是一位翻译家,他在开始这项译作之前几乎不懂希腊文,他声明自己的译本是基于荷马史诗的另一个版本,和拉铁摩尔所用的不同,因此他的译本更可靠。这么一来,米切尔把几个世纪来一直包含在《伊利亚特》中的表演传统给完全舍去了。整个第十卷不翼而飞(他觉得这卷过于“浮华污秽”),大多数对荷马笔下的人物生活描述有所帮助的形容词和固定特征词[注3]也都被摘除了,这么一来,荷马作品的大部份诗歌价值也荡然无存。例如,很难想象天界之父宙斯会如米切尔所描绘的那样惊呼“我有一条妙计”,此外尽管阿喀琉斯脾气火爆,很让人怀疑他会喊出“让那个人去死吧……我才不鸟他呢”这样的话。
同样的,虽然维里蒂的翻译更有节制,也更具学术气,他也没有抓住荷马史诗的全部魄力。在维里蒂的翻译中,阿喀琉斯的上述怒骂变得非常一本正经“他的礼物可憎可厌,他于我不过一快碎石”。这样的区别虽然看上去不大,但是不管是米切尔的直白口语,还是维里蒂的小心谨慎在全诗中累积起来的结果就是两个译本都变成了枯燥乏味的文章。诗中有一段普里阿摩斯告诉妻子赫卡柏他将去向阿喀琉斯讨回他们的儿子赫克托尔的尸体时,赫卡柏对其讲的话。维里蒂和米切尔都在她的话中加入了一点希腊原文中不一定有的歇斯底里语气。米切尔的版本尖叫道:“老天啊!你头脑不正常了吗?”而维里蒂的版本同样急迫:“你疯了!你那良好的判断力哪儿去了……”相比之下,拉铁摩尔的版本抓住的神韵要和原作接近得多,描述了一位经历丧子之痛的母亲:“唉,你享有盛名的智慧现在在那里?”荷马的史诗不是只有暴躁的妻子和勇敢的战士。它含有所有杂乱广阔的人性特点,要把这一点带出来良好的翻译是必需的。
有点矛盾的是,爱丽丝·奥斯沃尔德的译本长度虽然只有《伊利亚特》全书的大约八分之一,但她却做到了这一点。奥斯沃尔德女士非常无畏地决定把全书的气氛,而不是情节翻译出来。她是一位长于景观诗的诗人,曾在牛津就读古典文学。这样的背景产生了一位不但理解荷马的希腊文,也能够欣赏现代诗歌的译者。她的译本读来非常愉快。虽然荷马原文中一些最让人钟爱的情节在奥斯沃尔德译本中被淡化,像是当阿喀琉斯听闻他的挚友帕特罗克洛斯战死沙场的消息时,悲痛地将脸埋在泥土之中,或是安德洛玛刻为已死的赫克托尔沐浴的场景都只被旁敲侧击或蜻蜓点水地提了一下,但奥斯沃尔德还是抓住了荷马原诗的一些精髓,使得读者不致于太过怀念这些情节上的叙述。
奥斯沃尔德把荷马的比喻直译,但是对其它部份进行了意译。这就创造了一个现代版本,在一些出乎意料的地方出彩。她将诗歌中的暴力令人震惊地写活了:一个人物死亡的速度就如“一扇电梯门关上”一样快,突然就从眼前消逝了,而另一名战士,正在剥下尸体身上的盔甲,在“将他们的盔甲如罐头般打开”。狄俄墨得斯杀死一个“愤怒士兵就如屠夫正在赶他的订单一样”。奥斯沃尔德明白这些角色有时看上去更给人以恐怖的感觉,而不像英雄:“这太可怕了,这是某种血宴”。而赫克托尔等待阿喀琉斯时就“如同一个人把摩托车留在外面没熄火,直直冲了进来”,同时给人以傲慢和迷人的感觉。
奥斯沃尔德的《纪念》把《伊利亚特》精减到几乎不能再减的地步,抓住了荷马描述中的死亡那种可怕的简洁性和野蛮性(全诗共死了240个有姓名者,无名无姓的死者要多的多)。在她的译本中没有众神,这本会让译文看上去非常凄凉。不过她的这部一半挽歌,一半战争纪念诗的作品却带有一种活力,避免了凄凉的感觉。要想领略荷马诗歌中宏大的架构和叙述,你应该去读里奇蒙德·拉铁摩尔的译本。但是要想领略这样的一部不朽名作即使在21世纪仍然可以包含让人惊讶的新意,那就去读读爱丽丝·奥斯沃尔德的译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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