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旗 更 高 擎
—— 深 切 怀 念 魏 巍 同 志
北京市文联干部钱小惠
(文章略有删节)
敬爱的魏巍同志逝世不觉三周年了。
三年来,我时时想念他,多次在梦中见到他,他还是那样热情、正直、善良。往事像梦幻般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使我刻骨铭心、永誌不忘。
我是1952年初第一次见到他的,当时在华北文联工作,一天去一个小礼堂听魏巍同志报告,只见台上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军人,面色红润、声音洪亮,感到非常亲切。他谈到1951年12月随冯雪峰同志率领的中国青年作家代表团访问苏联,在莫斯科,与荒煤、胡可同志去访问《恐惧与无畏》的、著名作家别克,当谈到对别克六次采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成的几十万字手稿在火车上丢失时,全场都不禁善意地笑了。最后,又顽强地去了第七次,终于将书写了出来。
次年3月,我去长辛店机车车辆修理工厂体验生活。12月底,听说魏巍同志10月25日也来厂,在机车车间兼任党支部副书记,就请党委秘书边竹轩同志领去介绍认识。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高兴地见了面。他为人十分热情,谈到为了写抗美援朝的小说,其中牵涉到工人,便到厂里来体验生活,先去看了首钢,来此后,经副厂长黄英夫热心挽留,决定在此生活一段时期。
他脱下军装,换上蓝制服,和工人一样在食堂里排队买饭、聊天。
我们都住在工厂招待所里,有时也一起去厂门口小摊上吃早点,去饭馆吃饭。
12月,他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走在时间的前面》,歌颂了东北工人王崇伦同志提前完成1956年生产任务的先进事迹。
次年1月7日,他在日记中写到:“晨,小惠来,送其兄一本遗作与我,他的哥哥是二十二岁时牺牲的。”“晚上,看小惠整的二七材料,感情冲动,想与之合作,马上往他屋里跑了两次,后来他回来。我与他讲了,他也赞成,又聊到十一时始散。我们准备,一月份准备,二月份动笔,三月份完成。是否有些主观啊?”
接着,我们又访问了不少老工人。
这期间,他写了一个短篇《老烟筒》,刻画了一个半工半农的老工人。发表后,引起了争议。后来,李富春同志肯定了这篇小说,认为写出了第一代工人的特点。
那时,厂里工人叫“老王”、“老李”,往往亲切地称“王头”、“李头”。一次,一个工人叫他“魏头”,他高兴极了,认为人们已把他当成了知心朋友。
1954年4月,他结束了厂里的生活。他为工人阶级的忘我牺牲精神受到深深地感动,表示要以此为生活的一个根据地。此后并曾多次来过这里。
他利用暑假,还让两个女儿来厂里与工人住在一起,劳动锻炼。
为写抗美援朝小说,他又下乡参观了耿长锁等五个合作社。
后来,他和我又去参观了鞍钢,为近代化的大企业而惊叹。
1955年2月21日,魏巍同志来厂,共同修改描写“二七”罢工的小说。
不久,我们一起去看望了吴运铎同志。
1956年,我们完成了电影小说《红色的风暴》。
7月17日,他来信说:“我愉快地通知您,我们的《风暴》已经在前天晚上拿给周扬同志了。周扬问了一些我们创作的情形,他认为这个题材很重要,而且答应在开会期间抽时间看完,看来他的样子是很高兴的。他还说要打印一下,让各方面的人(例如搞党史的人)看看,把它搞得好些。”
后来又来信说:“在一个十分钟的会议间隙里,周扬同志同我谈了对《风暴》的印象。他认为作品是好的,有热情,表现了工人阶级的勇敢、团结、友爱和他们的革命气概。读者对二凤一家的遭遇会很同情。他说时代背景还写得不够,(如吴佩孚利用革命力量)。曹锟一般化,可不要。中夏和大钊发生关系,仅表现了党的关系,没有必要。他说,中夏开始讲话太幼稚了些。中夏可再换一个名字,免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还说,武汉的一些情况是否可写一些。因时间短,谈得很潦草。”“我听赖若愚同志讲,周已向他推荐了这作品,并要请他看一看。”“这作品在会议结束前,周已转给陈荒煤了。荒煤处尚无消息来。我今日已写了信催。你有空也可直接写信催,免得他们拖,因现在大伙都忙。”
8月30日来信说:“陈荒煤的信来了,转给你看。”
陈荒煤同志信说:“你们的剧本,周扬同志交来后,为了争取时间,即先交创作所打印。最近因忙于肃反,未能将剧本印出来,我已催过。一打印完毕,我就先看,并发中宣部、总政文化部、总工会一些负责同志提意见。我保证一拿到剧本就看,并且尽早和你们面谈。”“打印好,即寄你们数份,你们先送杂志发表是可以的。”“谢谢你们对电影事业的关怀与支持!”
10月28日来信说:“来信收到,关于《风暴》,我今日再度催促荒煤同志,以便争取首先能听到若愚同志和中宣部研究党史同志的意见。”“《解放军文艺》大约十二月号起就要发表(十一月十二日即发稿),盼你能于最近将校对好文稿寄来,因这里的一份,宋之的同志带到外地去了。”
12月3日,他来家中未遇,留条:“不用说,我知道您,你在为我们共同的儿子在不疲倦的忙碌着,而且一定是颇有进展的。——这还用说吗?老弟,你是多么忠心耿耿的同志呀。你的赤诚,将使她发出夺目的光彩!”
这一年,《红色的风暴》由工人出版社出版,受到全国总工会领导的好评。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书中“北方吹来十月的风”歌词,是魏巍同志创作的,后竟被人误作当年革命民谣引用,可见艺术水平足以“以假乱真”。
在采访中,由于李立三同志介绍,认识了邓中夏烈士的夫人夏明同志。此后,她给中宣部写报告,将我们暂时调出来,帮她写《邓中夏传》。
1961年5月4日,我们随夏明同志去武汉、南京、上海、广州等地,先后访问了郭沫若、茅盾、李立三、陶铸、史良、陈望道、李达等一百多人。
次年夏天,魏巍同志和我去青岛部队招待所开始创作,他同时着手抗美援朝的小说《东方》。
一天,与魏巍同志从招待所出来,路边一个孩子伸着手冲着他大喊“嗨!……红脸汉子!”我们不觉哑然失笑。他的确是个热心肠的汉子,连小孩都一眼就看出来了。
《邓中夏传》初稿完成后,因文化大革命,暂时搁置。后经夏明同志给邓小平同志写信,1981年始由人民出版社出版。
1963年初夏,父亲阿英请郭沫若同志给他题了诗:“纵有寒流天外来,不教冰雪结奇胎。东风吹遍人间后,紫万红千次第开。一九六三年初夏书东风吟一首为魏巍同志 郭沫若”。
他很喜欢这诗的内容,认为很与现实结合。
十年动乱中,我受到了冲击。1968年底,8341部队进厂后,我进了学习班,得到解放。听说他也受到冲击,解放后,现在太原钢厂支左,便含着热泪去了信。不久,收到他热情的来信:
“当我一看到你的字迹,心头就热乎乎的,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让我高举双手,热烈地迎接你的解放!
千万千万不可有委屈的情绪,
千万千万不可有些许的感伤。”
“愿你为无产阶级事业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这是我衷心的期望。”
“话很多,很多,一时难以说完。再次返京时,我一定先去看你,好好地倾吐一番。
紧紧握手!
代问作英、小胖子、荣蓉好。
魏巍
1969、5、11礼拜天下午”
附诗:
榴花经雷雨,
采色更鲜明;
我今经雷雨,
心比榴花红。
岂止无怨意,
益感风雨情,
他日战火里,
红旗更高擎。
看了这封信和诗,我心里久久地不平静,受到极大地鼓舞和慰藉。
1986年3月,他在《文汇报》上发表了诗《我是一个工人》,表达了作为工人阶级一员的豪情。
次年2月7日,工厂举行彭真同志题字、王震同志参加奠基的二七纪念馆落成典礼,他高兴地来参加了,并与市领导、厂领导及二七老工人合影留念。
不久,我们将先父阿英的一万两千余册藏书捐献给家乡,芜湖市图书馆建立了《阿英藏书陈列室》,他写了墨宝“文星溢彩”。
多年来,我一般每年正月初四去八大处北京军区宿舍向他拜年,因客少,便于交谈。时常遇到一些人也来看望。他经常接到读者来信,有什么困难,他总是热心、慷慨地从思想上、经济上给予帮助。
1990年是他七十寿辰,为表达衷心的谢意,我将先父的遗物:“千秋万岁”瓦当送他祝贺。
酷夏,他受邀和厂里一些原领导人去南戴河工厂疗养所休假,他关心地召开了工人座谈会,在9月7日《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南戴河纪事》,对工人也能到海边疗养,十分赞扬。
1994年初,我去看他,他看了我写的《铁面人》、《好老头》、《刺儿刘》等,认为现在很少人写工人,写得这么真实,是从生活中来,不是想的。写出了人物性格。勉励我今后要加强文学性,更形象化、典型化,有的情节可放大、突出,有的可删减、略去。并说研究生活的时候,要有最大的老实;结构作品的时候,要有最大的“不老实”。将来可以从真人真事中跳出来,写大部头作品,反映出这个时代。
这些年,他沥尽心血先后创作了《东方》、《地球的红飘带》、《火凤凰》三部具有时代意义的长篇小说。《东方》获得第一届茅盾文学奖。他说他几乎没有假日。为写长征,他不辞辛苦,走遍了当年红军经过的路途,不幸扭伤了腿。
他还带领一个小组,帮助聂帅完成了《聂荣臻回忆录》。
次年秋天,我们去中宣部多功能厅,参加中国作协向参加抗日战争老作家敬赠纪念牌仪式,80余名老作家获得了纪念牌。
1997年2月4日,我们去厂参加建厂百年的聚会,拿到《百年沧桑》影集,看了厂史电视片。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厂。
7月中旬,他因心血管阻塞,几乎不能行动,住进了301医院。这时,他患糖尿病已21年。不久,我去看了他,谈了些近况。原海军政委李耀文同志也来谈了一会。
2000年,北京石油地质学校55届全体学员送给他贺联:
敬贺良师魏老八秩华诞
战士可爱传天下
三部壮曲鼎日月
5月,我参加中国作协举办的“魏巍同志创作历程及《魏巍文集》研讨会”,每人获赠一套文集。到会同志对魏巍同志几十年来深入生活,勤奋创作,给予了高度评价。
6月29日,他从遥远的郊外,特地赶来人民大会堂,参加了隆重的阿英同志诞辰百年纪念会。
10月23日,《人民日报》登载了他写的《辉煌的纪念碑——抗美援朝五十周年感怀》。深情地回忆、赞扬了那战斗的岁月、牢不可破的中朝友谊。
晚年,他除了写怀念毛泽东、邓颖超、王震、丁玲等的文章外,还写了《话说毛泽东》、《这条线划得好》等不少观点鲜明、笔锋犀利的政论性文章,他是一位真正的、无所畏惧的无产阶级战士。
2007年2月下旬,听说他住了院,我去301医院看望,得知他三次心跳过缓,将要安装起搏器。由于战争年代,配眼镜不易,不管拿到什么眼镜就戴,形成高度近视,现在看电视都困难。
次年6月2日,接到他老战友罗择同志的电话,说他患了肝癌,真似晴天一声霹雳。
接着,我们一起去看望,他的病已经很沉重。交谈中,他念念不忘、操心的仍是国家的大事。
他送给我新出版的充满革命战斗激情的《新语丝》、《四行日记》。
次月27日,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我和老伴怀着不安的心情前往探视,走进病房,见他躺在床上,脸色白里泛红,有些黑斑,正和罗择、郑伯农、徐非光同志关切地谈论风云变幻的国际国内大事。他始终关注的仍然是国家的命运,人民的命运。
病房宽敞、明亮,但空气是沉闷、凝重的。
没想到这竟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8月24日,北京奥运会闭幕的这天,党的忠诚儿子、杰出的无产阶级战士魏巍同志停止了呼吸,享年88岁。
雷电轰鸣、大海翻腾、山川哭泣……遗体告别那天,来八宝山送行的群众有数千人,都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许多人与他素不相识。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送他上路远行。
热爱人民的人,人民是永远不会忘记他的……
二O一一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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