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
(下部)
谨以此书献给鞍钢宪法52周年
老君山下集目录:
第十八集,战鼓咚咚
第十九集,翻番豪情
第二十集,雪夜火光
第二十一集,道木风波
第二十二集,重返前线
第二十三集,父子两代
第二十四集,山花烂漫
第二十五集,风波又起
第二十六集,雾霾山路
第二十七集,地光闪闪
第二十八集,玉雕铁铸
第二十九集,峥嵘岁月
第三十集,新老同心
第三十一集,大痛九九
第三十二集,中秋月圆
第三十三集,炼狱春秋
尾声
第二十八章,玉雕铁铸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
新春来。
——阶级斗争是纲,纲举目张。
这时雪下得大了,北风也刮起来,气温骤然下降。夜空中北风挟着烟雪乱飞乱舞,大地已一片白茫茫。车过了圣水河大桥,路过父亲家时,韩卫下意识地让小耿停一下,可他马上又吩咐说:“不停了,走!”他是想到了病中的老父亲和年迈的母亲。他们现在怎样呢,对不起了,爸爸妈妈,忠孝不能两全哪,儿子现在顾不上你们了,二弟和妹妹你们多受累吧!但愿二老安全无恙,他默默地祈祷着。看到市面上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们,他又想到了黎湘,男人上了三线,这个女人独自领着两个孩子,还有不能起动的公公、体弱的婆婆,恐怕困难更大。一路上他还想了许多``````。
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君矿公司大楼,还好,大楼只是后山墙震裂了几道缝,看来这个伪满时期盖的楼还算结实,经受住了这次地震的考验。
韩卫急急忙忙上楼直奔调度室,调度室里,所有的电话都“哗哗”的响着,两个调度应付完这个又急忙抓起那个,各矿纷纷来电话打听情况,汇报情况。
“来得这么快?”值班的生产处长李义伦见到韩卫进来很惊讶,“震完才二十分钟,你没到家呀?”
“情况怎么样?”韩卫顾不得回答他的问话。
“不少单位停产了,详细情况正在收集。”
就在这时,调度老苏接到了老君山矿调度的一个电话,说是有一伙农民从北面跑过来,要求到矿医院治伤,问怎么办?李义伦听了,看看韩卫,请他拿主意。
“都是阶级弟兄,有难不能不管,告诉他们热情接待,管吃管住,医院免费治伤。”卫毫不犹豫的回答。紧接着他又对李义伦说:“情况紧急,非常时期,来不及开会了,我说你记,立即传达各矿。”
李义伦立即拿过调度日志提起笔坐在桌子上记录。
韩卫一边来回踱步思索,一边把他在路上想好的理顺几条口述出来:
——我以公司防震,不,现在是抗震指挥部的名义,发布紧急命令。第一,各单位立即进入防震抗震紧急状态,由防震抗震指挥部统一指挥抗震救灾,所有人、财、物都归防震抗震指挥部统一调用。第二,各级干部必须亲临抗震救灾第一线,同群众同生死共患难,要把保护群众生命安全当成第一位来抓。第三,千方百计地帮助职工群众防震避震,开放所有能安置群众的安全地点,打开所有库房,凡是能用于搭地震棚的材料全部拿出来,组织群众搭地震棚,特别要优先照顾老弱病残、工伤家属、三线家属``````
“想的周到!”李义伦不由得抬起头来称赞一句。
韩卫继续口述:第四,各单位抢险队、医疗队、后勤服务队立即报到待命。所有食堂立即行动起来,蒸馒头准备救济灾民。第五,已经停产的,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对所有厂房、设备、工业设施进行全面封闭,检查,未经批准不得恢复生产。没有停产的,一律有组织有秩序的暂时停下来,撤出工人,待经过全面检查确认安全后再有组织地恢复生产。最后一条,加强保卫工作,严防阶级敌人破坏,发现坏人破坏,坚决打击,该抓的抓,该送的送。年月日晚十九时四十分。
李义伦边听边记着,心中暗自佩服这位年轻的指挥员在关键时刻的魄力和应变能力。记完后他加了个标题《防震抗震副总指挥韩卫紧急命令》,递给当班调度老苏:“立即下达执行。”他下令。
两个调度分别用两台电话台向各矿传达。传达完了,韩卫松了一口气,坐在调度台对面,半闭着眼睛边休息边想着下一步。突然,他脑子里浮现一件事,忙站起来让老苏叫通老君山矿找刘大然。不一会电话里传来刘大然的声音,韩卫简单地问了一下矿里情况,就对刘大然说:“岳主任在国外,你是不是特殊关照一下他家里,派人去看看,都需要什么帮助。”刘大然回答说:“我立即派小曹去,你放心吧。还有,你爱人在哪?告诉我,我们也关照一下。”
“我家里就不用麻烦你了,她和邻居在一起,不会有问题,谢谢你们了。”韩卫说完放下了电话,又对老苏说:“告诉各单位,对外出人员的家属也要重点照顾一下。”
“真行,够样!”老苏睁大了眼睛,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就凭刚才那句话,我要是岳克,让我干啥都行!”
六条命令下去不久,八卦岭铁矿调度来电话返遗说食堂发面来不及。老苏立刻顶回去说:“没有发面就烙饼么,这事还用问?”对方又说了句什么,老苏听了,放下电话问韩卫和李处长:“他们问粮票怎么办?”
没等韩卫说话,李义伦抓过电话就大声训斥道:“就你们事多!什么时候了,救灾重要还是粮票重要?”
韩卫在旁插话说:“先记个数,以后再说。”
“估计是李长年在调度旁边。”老苏撂下电话对李义伦说。
“我就知道他在旁边,别人提不出这些怪问题!”李义伦气愤愤的说。
老苏笑了:“这李转轴,也不看看火候。”
青牛岗矿离公司远,电话叫不通,情况上不来。韩卫焦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继续要,继续要!”他指着电话对老苏说。
就在这时,市防震指挥部来电话正式通报地震级别为七点四级,震中是在辽南营口一带,时间是晚上十九点十分。
“青牛岗矿正是震中附近地区,要车,我马上去,你在家指挥!”韩卫一听,跳起来心急如焚地对李义伦说。
“不行,你不能去,现在非常时期,你必须在家里坐镇指挥,有事好处理,我去!”
“你在家代我指挥一样么!”韩卫不同意,拿起大衣和帽子就要下楼。
就在争执的时候,甄书记推门进来,他把帽子顺手往窗台上一扔,冲着调度老苏就问;“情况怎么呵?快说说。”还没等老苏说话,他一眼看见了韩卫站在那里,高兴的说:“呵,小韩你早来了,你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好,好,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关键时刻非常时期指挥一定要靠前,你挺好,做到了,不过我也得问一下,家里怎么样,没事吧?”
“和周围邻居在一起,大家互相关照着。”
“那就好,那就好,和群众同甘共苦吧。”转眼他又看到了李义伦;“你来的也早!”
“我今天正好值班,赶上了!”李义伦很实在的解释说:“所以,你说的不错,今天第一个到场的是韩主任,再就是你了。”
正说着,赵敏,还有其他几位公司付主任也都来到调度室。
李义伦给大家找了几把椅子,就在调度台前,甄书记召开了这地震后的第一次党委会。李义伦汇报了地震后这一个来小时发生的各种情况和处理经过。
——根据国家地震台测定,今天十九点十分到十二分,辽南营口地区连续两次发生强烈地震,震级为七点四级和七点二级,我公司所属各单位均在地震影响范围之内,特别是青牛岗矿处于地震中心地带,现通讯中断,有两个选厂已停产,没停的单位根据韩主任指示也正在有组织地陆续停车,撤出人员``````
说到这,调度老苏报告说:“现在已全部停下来了,青牛岗肯定也停了。”
——地震发生后,韩主任下了六条紧急命令,各单位一二把手均已到岗,通讯除青牛岗矿外都已恢复正常。人员伤亡情况:除了有两个正在浴池洗澡的工人,从浴池里跑出来时滑倒骨拆外,其他还不见报告。厂房设施因天黑没有详细测查,只知道八卦岭一选主厂房塌了一跨,幸亏今天上午韩主任去强令停产,把人都撵出去了,没有伤亡。不然的话就很难说了``````。``````现在的问题是震后气温骤然下降,群众不敢进屋,各单位开始组织撘地震棚,可草甸子、席子、木杆太少了,不够用,青牛岗矿的情况还不清楚``````
就在这时大楼突然又晃动起来,天棚上的日光灯管左右大幅晃荡着。
“又震了,又震了”人们不约而同地喊着从椅子上跳起来。韩卫急忙对坐在门口的赵敏说:“快踹门!”赵敏回身一脚把门踹开。
由于经过了头次地震,人们心里好像有了谱,没有向外冲。
甄书记看了一下手表,又抬头看着天棚上晃动的日光灯,说:“八点二十一分震的,晃动三十秒。”当他看到已经裂纹的山墙时对李义伦说:“你们调度也得有个掩体呀,不能干挺着挨砸,煞急了你们就钻到调度台底下,站到门框当中也行,这些地方抗砸,我在朝鲜打仗时,遇到飞机轰炸,来不及进防空洞,就钻桌子蹲门框。”
“这次也有五、六级。”李义伦估计。
正说着,调度台上所有的电话机瞬间几乎又同时响起来。
老苏听着那些乱响却一个没接,见甄书记奇怪地看着自己,就笑着对甄书记解释:“又都是打听刚才地震的,不用答理,别影响你们开会。”
“那咱们抓紧分工吧。”甄书记回身手一摆说。
韩卫提出要去青牛岗,赵敏也争着要去。甄书记想了想,合上记录本说:“青牛岗矿说不上遇到什么复杂情况,还是我这个老的去吧,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赵敏你跟我一块去,面上就交给小韩了。”
他又对韩卫说:“你这头三脚处理的挺好,有大将风度,我放心。”
“你是市委副书记,又是君钢付书记,你去了,那市里和君钢要找你怎么办?还是我去合适。”看着甄书记花白的双鬓和没几根头发的秃顶,韩卫还是坚持自己去。
“就这样定了,不要争了,服从分配,上面有事你替我顶着,现在最大的事是抗震救灾!”甄书记口气不容商量,说着站起来,一把抓过他扔在窗台上的帽子,往半秃的头上一扣,冲着赵敏说:“走,咱俩一个车有事好商量。”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指着门和天棚对韩卫说;“明天找人来,用糟钢把门框和调度台上面搪上,指挥部么,不能被消灭。”在这时候,他幽默的口气顿时缓和了一直紧张着的气氛。
当他走出房门时,韩卫叫过李义伦:“你坐一台车跟着,一是保护甄书记他们安全,二是到了那里赶紧找电话向家里汇报情况,找不到就立即坐车回来报告。”李义伦答应也急忙下楼去了。
甄书记刚走,市里就来电话通告:据国家地震台测定,这次是余震,六点五级。同时通知矿山去一个领导到市委办公室,何书记找,有急事。
韩卫唤醒在里屋迷糊的耿化,驱车到市委办公室找何书记。
市委书记何涛正在和君钢革委会主任金洋还有几位韩卫不认识的领导研究抗震救灾。见韩卫进来了,忙让他坐下,直接交待任务说:“省里指示立即把我市地震台搞起来,刚才和老金商量了,这事只能交给你们矿山了,你们有搞地质的人才,我们市里没有哇!既然你来了,你就是第一任地震台台长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做地震预报呵?当然,我现在问这个问题是太突然了,但是我也没办法呀,全市人民都在问我呀,我总要抓一个垫背的吧!”何书记的话虽然很幽默,但韩卫听得出来他很焦急,既是商量也是命令,不允许讲价钱。在这关键时刻,能让自己去完成这样一件关系到全市人民生命安全的任务,这是自己一生都感到光荣和骄傲的事情,他不禁热血沸腾,郑重地问;“领导要求我什么时间?”
“二十天,不,十五天怎么样?”何书记说完,看了看金洋。金洋点点头说:“越快越好!早一天我们就主动一天。”
“十五天?!”韩卫快速思索着,下意识的掰着手指头:“太紧了!不过,为了全市人民的安全,困难再大也得完成任务!”他的表态显然使何涛听了很高兴,不过他又补充说;“我指是发地震预报,可不是所有的设施都完备呀!也就是说,先把监测手段上去,让她能发地震预报,其他的晚一点没关系,领导看``````”
“不管你怎么弄,半月内能发地震预报就行。”金洋在旁理解地点点头说,他知道要完整地建设一个地震台不是半个月能完成的。
“但是你可听好了,我要的可是有价值的预报哟!别到时候拿张废纸来胡弄。”市委书记语气幽默地对韩卫说。
“我哪敢哪!”韩卫也笑着回答。
回到调度室已是十点多,韩卫立即打电话把地质大队队长范友林找来商量。
范队长说,监测倒不难,咱队现有两台微震仪拿出来就可以。预报就不容易了,那需要和全国各地的地震台联起来,还有对周围环境、气候等异常进行分析研究后才能发出。他出主意说,任务这么急,一是马上找明白人,二是去省台和营口台学习,三是选址盖房子安装设备。最后他表态说:“非常时期,大局为重,没说的,咱队是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但可都是暂借,长远的都从咱队出不行,那就把咱队抽空了,以后你得还我。其他的,恐怕就是你的事了。”
韩卫听完,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捋捋有些乱的头发,说道:“好,那我第一个先借你,何书记把我抓住了,我也得抓一个。你现在就挂电话把家里的事安排给副手,我再找个能干的给你当助手,你俩现在就坐小车出发到省台,然后到营口台学习。限你明天晚上回到我这儿来汇报,其他的由我来安排。”也不管范队长是否同意,他扭头告诉调度老苏:“通知老君山铁矿的杨春立即到矿里调度室待命,一会儿地质范队长去小车接他,有重要任务。”
老范忙问:“杨春是干啥的?”
“他是穿爆车间主任,学地质的。外号杨黑子,什么时候地震台发预报了,你撤出,他坐镇。”
范队长接受任务出去了。
二十二点多,青牛岗矿终于来信了,是李义伦到火车站借路局电话传来的:灾情非常严重,几乎百分之七十民房倒塌,工业建筑也受损严重。由于地震预报起了作用,震前群众都被动员出户,只有几个受伤的。但是人们在户外呆了几天了,震后又下雪,又饿又冷,感冒的非常多,要求公司这边立即送干粮,派医疗队,还要求大力支援搭地震棚的材料。甄书记指示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还让李义伦也连人带车留在那里参与矿里抗震救灾。
这时已是午夜时分,各处室领导陆续都来了,一个个在调度会议室内外或站或坐,边听情况边等待领导安排任务。听完青牛岗矿的情况,韩卫立即把大家叫进会议室开会。调度长张怀仁把青牛岗矿的情况通报一下后,韩卫首先问供应处长:“这席子,草甸子,还有木杆之类的,总库还有多少?”
供应处长早有思想准备,拿出一个小本子,一样一样的汇报。
“看来大大的不够哇,先把这些一律发往青牛岗。”韩卫当即指示:“更主要的是向部里报告,要求尽快调拨。我们也不要坐着等,立即派人出去采购,省内就不要想了,都紧张,要尽快到关内各省求援。”
“不一定非得草甸子、木杆,凡是能用的,像油毡纸、铁管子、角铁都能用。”张怀仁出主意插了一句。
“对,打开库房,能用的都拿出来让大家用。”韩卫说。
“还可以发动群众把手里有的拿出来么,减轻一下我们的负担。”供应处长也出主意。
“这个还用你去发动呵,土地爷早替你发动了,有招的现在早就搭好住进去了,谁还能等,傻呀?”张怀仁回敬了供应处长一句。
“就是,这时候了,还想脱滑!”韩卫讥讽了供应处长一句。
大家听了想笑又不敢笑。
“不是脱滑,两条脚走路么。”供应处长嘟囔着,起身离开会场布置去了,这时候他大概也真难。
研究完支援青牛岗,又研究地震台的事。矿建工程队长也被调来了,韩卫要求他一个星期把基础打完,十天内安装完所有设备,他没有提出异义,他知道提也白提。韩卫又下令机动处黄处长:“你要连夜和范队长商量提出设备购置清单,明早立即走人出去采购。”黄处长接受任务也急忙出去了。
这时坐在一旁角落的财会处长提出:“市里建地震台,却让咱矿山出钱,这账面怎么下?”
韩卫“扑哧”一笑:“我的好管家,你就下矿山地震台吧,项目暂时立在地质队头上,数额敞着口,实报实消,建成后结账,资金必须保。你别抠门!”
“设计呢,总得有个总体设计,谁设计呀?”计划处长提出问题。
“谁设计?找谁都来不及。就让研究所干吧,和地质范队长他们配合,边施工边设计吧。可我要强调一点,这地震台虽然上的急,设计却必须考虑长远,各方面都要留发展余地,要按国内外一流地震台考虑。将来有一天人们要是论起来,得让他们说咱矿山这伙人还有眼光,给咱市建的这个地震台还拿得出手,不要让人家骂这拨小子水平低,太苟气,弄这么个破玩意儿胡弄咱们——扒掉!”
听韩卫说得幽默,在座的都笑起来。
会议结束时,调度老苏报告:“老君山矿第一车馒头、大米粥,还有猪肉白菜炖粉条出发了,医疗队大客车也出发了,带队的是医院院长冯英,他们说到地方就来电话。”
韩卫高兴地说:“好,让他们家里继续蒸馒头,烙饼,还得准备明天吃的呢。告诉其他单位也抓紧。”
就在这时,八卦岭矿的电话响起来,说话声音挺大,坐在旁边的人都能听得见,大概那调度是喊着汇报的:“八卦岭第一辆馒头车,还有医疗队二十四点三十二分出发了,估计不出什么事,两个小时后准能到达。”
“告诉他们,到达后向公司调度室报告。”调度长张怀仁下令。
老苏按原话向电话里重复一遍。只听见电话里传来说:“晚了,都走了,看不见了。”
“他说都走了,看不见了。”调度老苏对调度长说。
“那赶紧告诉那些没出发的呀!”张怀仁急忙说。
是呀,叫这些送饭车、医疗队回话既可以知道支援的到没到,也可以通过他们了解灾区的情况,调度长想的挺周到。
凌晨二点二十分,老苏接到电话,老君山矿的馒头车和医疗队到了青牛岗矿,冯英在电话里汇报说,青牛岗矿的职工家属看见馒头车和医疗队都流着泪高呼毛主席万岁,他们说拉来的不是馒头,是党的温暖。受伤的人挺多,重伤有两个,轻伤的不少,感冒的太多,长岗矿医院坍塌了,不敢进人,去的医疗队正在野外救治。
三点四十分,电话又响了,声音挺大,只听里面喊:“我是八卦岭送馒头的,``````”老苏一听乐了,对韩卫说:“还算知道个好夕,能给个信!”接着他问电话里:“情况怎么样?”
“糟透了``````”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沮丧。
屋里的人立即紧张起来,都站起来凑到调度台前竖着耳朵听。
“怎么糟透了?说得详细点!”老苏急忙问。
调度长张怀仁拿起笔来准备记录。
“馒头让人抢了!”电话里的声音像哭。
“谁抢的,怎么抢的?”老苏追问。
“咱们刚到青牛岗,迎面就上来一群人,两个戴袖标的拦住问是什么车,咱们说是送馒头的,那两个听说是送馒头的,就向人群喊,送馒头车来了,送馒头车来了!结果这群人忽拉一下把车围上了,二话不说抢的抢,拿的拿,一会功夫,一车馒头全抢光了。咱们还以为是矿里职工,谁知一打听,却是镇公社的,找他们领导,先说是误会,后来又说反正是救灾,都是灾民,谁吃不一样,又是道歉又是感谢的,你们说怎么办?”
“怎么办?找他们领导,这是抢!”老苏气愤愤地说。
韩卫听了,忙拦住话头说:“算了,都是灾民,吃就吃了吧,让他们赶快回来抓紧时间再送。”
“回来吧,你们八卦岭风格真高,救灾先救土老农!”老苏没好气的讥讽电话里。
地震发生时,老君山铁矿党委书记刘大然刚吃完饭从食堂回到办公室,倒了一杯茶,点了一支烟,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就在这时,一道火光闪过,小白楼颠簸摇晃起来,他急忙从三楼跑下来,冲到院子里时,大地犹在震动。先跑出来的革委会值班付主任郑国光和传达室的看门老胡头,跑到院子当中站住,正惊慌地回身注视着锅炉房顶上的烟筒;已跑到院子大门附近的两个当班调度惊慌失措的对他俩喊:“快过来,快过来,别让烟筒倒了砸着!”和郑国光一块值班的陈化留却早已窜出了院子大门,站在马路上慌张地回头向这边看``````。
“忽”的一下小白楼的灯光全息了,接着就听见“轰隆”一声,“噼哩啪啦”一股烟尘腾起,锅炉房的烟筒倒下来小半截。
地震停了后,刘大然没听陈化留的劝阻,和郑国光走到锅炉房前观察。看来,老天爷还算手下留情,烟筒下面没人,锅炉房也没坏,还能烧!见传达室没事,刘大然拉着老胡头进屋把手电拿出来,又和郑国光楼前楼后照了一遍,虽然有几道墙裂缝了,四面墙根掉了些砖头瓦块,大楼总体尚完好,只是楼前阳台的一个柱子歪了。
刘大然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要马上弄清楚全矿的情况。见两个调度还站在院子里,他明白,身先士卒的时候到了。他一招手,招呼两个调度说:“走,赶快到台子上去,看看都有什么情况。”说完,他奋不顾身的带头进了阳台已歪了一个前柱的小白楼,郑国光紧跟着,两调度员互相看了看,也小心地跟着进了楼门。
楼内一片漆黑,老胡头的手电立了功,四个人靠着手电筒的光亮进了调度室。调度电话台子没有停电,所有的指示灯全亮着,电话铃哗哗地响着,各处都在要电话,都在着急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来,老君山铁矿已处在惊慌失措中。
“先要公司调度。”刘大然指着电话台子说。
调度员老李头手指头一摁,公司调度的指示灯亮了,两分钟过去,没人接,“大概正忙。”老李头说。
“那就先把自家的情况弄清,把所有的电话都接上,一家说,别的家听着,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还有你们都在坚守岗位。”刘大然指示。
果然,各单位电话接通后,调度台子上的灯光不再像刚才那样惊慌失措的忽闪了,都在那里静静地听别家汇报情况。
革委会付主任张成满身雪花气喘吁吁地进来了,看来,他是跑步来的。见他进来,刘大然高兴地说:“你来的正好,赶快收集情况,准备向公司汇报。”恰好,公司电话响了,调度老李头接过听了后对刘大然说:“公司调度问矿里领导在不在?”
“告诉他都在,我在,郑主任、张主任都在。”
“要情况。”
“知道多少说多少,具体的正在查,查明后再汇报。”张成在一旁指点。
老李头简单几句汇报了情况后,对张成说;“韩主任有六条命令。”
张成立即把调度日志拿过来递给他,刘大然用手电筒的光照着,老李头低头边听边用笔记。
“反应好快呀!”张成站在那里低头看了一会儿老李头的记录,抬头对刘大然称赞说,刘大然看着也佩服的说:“来的及时,高效镇静剂!立即向下传达。”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首要的是先查明有没有人员伤亡,有了立即报告。”
“啪”的一声,调度室的灯亮了,原来是外线的一个开关震掉了,值班电工检查后重新送上了电。
“问问是谁,表扬这个电工。”刘大然高兴地对张成说。
很快,各车间主任、书记都按事先防震规定从各个车间来了电话报到,机关各科长也都陆续接踪而至,在书记主任左右围前围后的待命。刘大然看见办公室主任曹流站在那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把曹流喊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曹流说了一声“我这就去。”急急忙忙下楼去了。接着他又喊当晚值班的陈化留:“陈科长,把会议室打开,各科长到会议室开紧急会研究抗震。”谁知喊了几声没听见回答,众人四下寻找,那陈化留不知哪去了。就在这当儿,调度让他接公司韩主任电话。韩卫的电话是要求特殊关照一下出国的岳克家属的事。
刘大然接完电话时,陈化留已把会议室打开了。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跑回家一趟,看家里没什么损失才急忙又跑回来,正和楼上楼下喊他的张成撞了个满怀,“哪去了?刘书记找你开会议室的门呢!”
“屙屎去了,屙屎去了!”陈化留红涨着小刀条脸,气喘吁吁的回答。
陈化留急急忙忙掏出钥匙打开会议室,站在外面的各科长蜂拥着进去,立刻把烟雾了也带了进来,大家也不坐下,有的站着抽烟,有的仔细查看天棚裂了几道缝,更多的是七嘴八舌地交流地震那一霎间的感受。见刘书记接电话回来,以为又有什么新消息,都把目光转向他。
“没什么,大家都坐下,这会议室眼下还塌不了,咱们开会。”刘大然安慰大家。
传达完君矿公司六条命令后,正当张成组织各科长一条一条的落实的时候,调度跑进来报告,有一伙人正砸供应科大门要进库房抢东西,科长赵怀德叫保卫科赶快去人。
郑国光听了忙站起身说:“我去。”
“别慌,我和你一块去。”刘大然也急忙站起身来。
临走他安排张成说:“你就在调度室坐镇,遇着问题及时处理。”说完他叫上保卫科长闻达和郑国光顶着雪花向供应科匆忙赶去。
远远地就看见供应科门前围着一群人,正在那里闹闹嚷嚷的起哄。就听见有人喊:
“库里那些草甸子、杆子都给谁留着?”
“都给当官的呀?”
“你们还管不管群众死活?”
闻达抢在前面,双臂用力分开吵吵嚷嚷的人群,边往前走边大声地喊:“让开,让开,我是保卫科长,你们要抢呵?”
听说保卫科长来了,“忽拉”上来七八个女人,不由分说,一齐上来抓他的袄领子,扯衣服袖子,还有抓头发的,拳头巴掌一齐打来,一边打一边还骂:“保卫科长顶个鸡巴,对坏人没能耐,对咱们来能耐了!”
“咱老头子都没了,还怕你鸡巴科长?”
“有能耐你把咱老爷们从三线调回来呀!”
听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伤亡家属和三线家属。
咱们的保卫科长闻达倒了霉了,衣服被扯破了,帽子也被打飞了,他一边用手挡着脸,一边大喊:“你们别乱打,刘书记来了,刘书记来了!”
刘大然见这乱哄哄的场面,忙找了一块大石头登了上去,向人群大声喊道:“谁也不准动手,我是常委书记刘大然,有什么事和我说。”
人群听说刘书记来了,立即停止了揪打闻科长,纷纷转过身向大然围了过来。
“有草甸子为啥不给咱们发?”人群中一个家属尖声地问。
黑暗中又有人喊:“咱们老的小的都在外面挨冻没人管?你知道不?”
有几个人又跃跃欲试的想上前拽刘大然。
“听说就是你刘书记不让发!有没有这回事?”这个声音很熟,在黑暗中刘大然一下子想不起在哪听见过。
“你们听谁说的?净造谣!”闻达喊,他想把注意力吸引到他这边来。
“谁造谣,谁造谣!”家属们又伸手要打闻达,吓得闻达急忙躲过来,他知道遇到这拨老娘们挨打白挨。
“是供应科人说的。”又是那个声音大声说。
刘大然这回想起来了,那个女的是三线家属,叫黎湘,他曾和工会付主任龚亚芝去他家家访过,她很困难,矿里也没少救济她。
这时,站在供应科大门里的供应科科长赵怀德戴着碎了一片的眼镜打开大门走出来,大声问道:“供应科谁说的?你们不能听信谣言,在这非常时期,说话要负责的。我向大家说说吧,咱刘书记刚才下的命令,因为库里东西不够,所以要优先满足工伤家属、三线家属和老弱病残,东西要由各车间统一发放,其他人也不要着急,公司已答应最迟不过明天就能给调来。”
看来,在这关键时刻,咱们的眼镜赵大唬闪现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他在地震后头一个赶回供应科库房,和守库员吕浩一起坚守岗位,等候命令。先来闹的几个家属逼他和吕浩打开库房,被严词拒绝后,这伙女人对吕浩拳打脚踢。见门外人越来越多,他急了,拼着老命和吕浩把那几个女人推出大门外,将大门反锁上。他和吕浩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条条,脸也被抓破了,他的眼镜也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没了眼镜的他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院子当中的雪地上,一边用手摸索着找眼镜,一边叫吕浩赶快打电话向矿里报告。
“那刚才有人看见拉走一车,说是给矿领导的,你怎么解释?”那人紧追不舍。
赵怀德听了,气得大声喊道:“这事不假。岳主任出国在外,赶上地震,一家老小在大街上站着呢,老干部了,刘书记特批让咱们照顾一下,难道不应该么?”
人群里一阵叽叽喳喳,半晌,一个人问:“那咱有困难找谁呀?”
站在大石头上的刘大然听了,立即大声回答道:“大家不要急,我们都安排好了,有困难就找你们车间,他们要不给解决,你们就找我。”
“先找我,赶是我不给解决再找刘书记。”站在大然旁边的郑国光也大声向人群喊。
“我以党性做保证,决不让老君山矿的一个人在露天地冻着饿着,更不能让你们这些工伤家属、三线家属冻着饿着,你们的亲人有的为矿里生产牺牲了、受伤了,有的支援三线去了,抛下你们这些姐妹一个人支撑着一家老小不容易,赶上这地震,你们就更难了,这些不用你们说我们都知道,如果不优先照顾你们,那别说党不让我们,就是良心我们也过不去,所以请姐妹们放心,你们一定会得到充分照顾的,让我们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同甘共苦,风雨同舟,渡过地震这一关``````”
刺骨的寒风夹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吹打着站在岩石上的刘大然,大概是来得匆忙,他帽子没戴,头发被寒风不断地掀起,大衣也没来得及穿,飞雪洒满了他的肩膀,落在他薄薄的制服上白化化的一层,他成了一个玉雕铁铸的人站在那里挥着手对大家讲着,身后漫天大雪飞舞。他的话是那样的真诚,那样的令人信服,从他身上,人们看到了信任,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力量,她们感到在这千截难遇的灾害面前,领导和她们在一起,党和她们在一起,党有信心、有能力、有办法带领大家渡过难关,她们心里有底了。她们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雪光下互相交换着眼神,接着,不知谁说了一句:“走吧,还在这干啥!大雪飘天,死冷的!”扭头走了。
人群“忽拉”一下,你拉我,我拽你的,离开供应科,散了。
有一个人被闻科长悄悄地留下来,就是那个叫黎湘的三线家属。因为自从刘大然和龚亚芝去家访后,她认识了刘书记,有事就到矿里找,对她的困难没少照顾,大事小情的有求必应,她心存感激。见大家的火气对刘书记去了,就故意用发问的形式把闹事的缘由说出来,给刘书记提醒,意在解围。闻科长把她叫到供应科屋里,向她了解详细情况。她说,有两个三线家属在街上碰见王恩清,问他供应科有没有搭地震棚的材料时,王恩清神秘地告诉她们说,有,还不少呢,不过刘书记下令不让动,可是就在刚才,办公室曹主任拉走半车,说是给领导搭地震棚用,看来,这些东西是专给矿领导准备的。这几个三线家属一听就来气了,左邻右舍一呼啦就是三十多人直奔供应科来了。
正说着,满脸伤痕的吕浩进来,趴在闻达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什么。
闻达听完就对刘书记说:“经过这段调查和今天的事,我看可以对王恩清下手了,到时候了。”
刘大然心中有数地点了点头,却又说:“等一下赵敏书记吧,等他救灾回来再决定,不差这一天两天,你们对他多注意点就行了。”
书记的意见闻达当然得尊重,所以当晚没有动王恩清。
然而,两天以后,王恩清却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哪去了,保卫科通过市公安局发通揖令也没抓到。直到十八年后,中国改革开放,他从香港回来,找到小神仙张德利,给张德利所在的青年厂投资办一个出口玩具厂,算是他对小神仙张德利,也是对家乡父老的回报,这个迷才算解开:原来是郑国光从供应科回来,正碰见张德利,他知道张德利经常喝王恩清的酒,出于关心就警告张德利,别再和王恩清来往了,他问题严重。事有凑巧,第二天张德利路过客来顺小酒馆遇到王恩清,被他一把拉住又进了小酒馆。虽然地震,这小小酒馆却没有震塌,只是墙上裂了几道大纹,照常开业。小神仙就怕闻酒味,闻到酒味就走不动。三两老白干下肚,小神仙来了义气,团着舌头告诉王恩清说:“兄弟,你犯事了!”当时就把个王恩清吓得一哆嗦,两眼发直。忙问:“大哥,我犯什么事?”小神仙眯缝着红红的小眼睛,指着他的鼻子说:“严重了,我是保不了你了,有法赶快想吧!”其实他也不知道王恩清犯了什么事。
王恩清听了,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后跟,后脊梁骨往上直冒冷气。自从公司调查组来后,他就感到日子不好过,特别是近些日子,老像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预感到灾难正在一天天的向自己走来,自己的末日到了。他悄悄地到黑市上买了几百斤全国粮票,还准备了一些现金,必要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要发生的地震消息传达后,他就盼着地震赶快来。他想的挺好,这几年没啥活动,香港那边也没有活动费过来了,他手头的钱花的差不多了。他是花惯了的,手里没钱他一天都过不了,趁地震时机再制造一个大的有政治影响的事件,好向境外的主子报功,他要再捞一笔活动经费过来,就此机会逃走出境,到香港领取王曼莉给他存在汇丰银行的奖金,过他的下半生。他过够了这种担惊受怕仰人鼻息的日子了,他得到香港享享福了。一个人孤掌难鸣,于是他就窜掇了从监狱出来的吕浩,答应事成也带他去香港,至于到时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顾个人,带不带他走,那就两说子了。今天他听小神仙这么一说,心里恐慌,看来,这笔活动费是领不到了,是时候了,趁地震乱哄哄的不走,过两天恐怕想走就走不了了。他又故作镇静的劝了小神仙张德利两杯,便急急忙忙地离开客来顺小酒馆,从此一去不见踪影了。
震后第三天上午,刘大然、张成正领着安全科长楚尚,检修车间主任王老袒检查变电所,接到通知,立即到市宾馆会议室开会。刘大然急急忙忙把张成撂到现场,驱车来到市宾馆。可把门的服务员见他一身劳动服风尘仆仆的不让进,这时正赶上韩卫也来开会,和把门的说了一下,二人这才进入会场。
不大的会议室已坐满了人,没有位置了。
宾馆服务员拿来几把折叠椅子,刘大然和韩卫每人要了一把在后面靠墙坐下。不一会前面的人起立鼓起掌来,进来的是一位中央首长,高大魁梧的身材,胖胖的脸,容貌却不敢恭维。山西口音,语调平和柔顺,代表毛主席党中央向奋斗在抗震救灾第一线的干部群众和解放军指战员们表示慰问,当他说到——你们辛苦了,毛主席惦记你们!党中央惦记你们!派我来看望你们——时,全场又一次起立,雷鸣般的掌声轰然而起,长时间的掌声中夹杂着轻微的哭泣``````。
坐在后面的刘大然鼻子一酸,两行热泪涌出,想止都止不住。“毛主席惦记你们”,就这一句话,颤动着刘大然的心,颤动会场上所人的心,一舜间,千言万语涌上人们心头,毛主席呀毛主席,有多少心里的话儿想对你说,有多少心中的歌儿想对你唱,想到你天崩地裂无所惧,想到你泰山压顶不弯腰,想到你,再苦再累都化作烟尘去,想到你,再多的委屈也都能咽到肚子里``````泪水摸糊了前面首长的面容,掌声压过了首长讲话的声音,颤抖的手忘了记录,点点的泪珠滴满了小本本``````。
中央首长是于地震当晚受毛主席和党中央委托,飞到震中地区慰问后,才来到这君山市。从他疲惫憔悴的面容和平和嘶哑的声音,人们不难想到他这一路的辛苦和劳顿。在这天崩地裂的关键时刻,他带来一个最震撼人心的声音,毛主席党中央和我们在一起,这对于余震当中苦苦挣扎的人们是多大的鼓舞,是多大的力量呵!听到这声音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
与会的有干部有群众,工农兵各条战线都有。首长是用一问一答的方式和大家交流,他问群众是不是都住进地震棚了,老弱是不是都安置好了,生活必需品是不是都能保证,有病的是不是能得到治疗``````最后他问君山市有没有地震台?市委书记说正在建。他说:“要抓紧,快一点。”他表扬了市委,表扬了君钢、君矿,表扬了君山市人民在抗震救灾中敢于和天斗和地斗的大无畏精神。
“有党中央、毛主席,有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我们就一定能取得抗震救灾的最后胜利,震塌了,震坏了,都不要紧,一张白纸好划图么,我们可以重新规划,重建么,我们重建的家园要比原来的好上十倍百倍!”他最后说。
“毛主席万岁!”
“共产党万岁!”
会议在此起彼伏的口号中结束。
会后,中央首长讲话材料立即发了下来,刘大然连夜向干部传达。第二天王老袒和小神仙率领的抢险队,现在变成了抢修队,就把所有的变电所、电磁站修好了,全矿区的电通了,水通了,锅炉汽通了,电铲可以转了,电机车上山了``````矿区附近的男人们在老娘们“要精神点呀”的千叮嘱万嘱咐下,先出了地震棚上班了,跑通勤的也没光顾着守老婆孩子,互相打听着矿里的信儿,得知老君山又活了,一传十,十传百,也都来上班了``````
大震后第七天了,不知无辜的人们怎样得罪了老天爷,发过七级大地震的淫威还不解气,又驱赶着呼啸的西北风,把松辽平原大地的零下三十度的严寒抛撒给了人们。天空一片灰蒙蒙,大地一片白茫茫,圣水河一夜之间冰冻三尺,远处的山、树、房屋全都看不见,全都摸糊一片。手指肚大的雪花从空中打下来,打向老君山市区那一座座已经空了人的楼房、平房,打向马路两侧的用木杆、席子、草甸子、破油毡纸搭成的三角的、长方的、还有园椎形的各种各样的地震棚上。这些地震棚大小不一,高低不等,一个挨着一个,横七竖八地趴在距各种大楼十米以外的马路两侧,宽敞的马路被挤压得只剩下中间窄窄的一条小缝,满载救灾物质的各种车辆拼命地鸣着喇叭,艰难地在冰雪上面爬行着,厚厚的积雪被轧得扎扎作响。大风雪毫不同情那些蹲在几块破毛毯或者破油沾纸下面的男人女人们,不时地寻找那些支撑不结实的破毛毯或者破油沾纸,先从一角掀起,掀着掀着,一使劲就掀翻一个,里面的老的少的立刻一阵忙乱。
白天尚好过,到了夜晚,那风雪先是让人们缩成一团,接着把他们冻醒,让他们呼出的是白的,眉毛头发是白的,男人几天没刮的胡子是白的,女人的围巾也都挂上白的;让他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着更不是,只好出来在雪地上抱着肩膀踱脚,低头不时的看表,抬头瞅着天空,盼着黎明出太阳。老人们扛不住了,反正没几天活头了,遭这分罪呢,进屋!襁褓里的婴儿叫着闹着,妈妈知道那小屁股下面是潮的,凉的,臭的,却不敢打开来看。焦燥的男人们急得猎犬一样到处嗅风,今晚有没有震,能不进屋?
在老君山矿检查地震灾情时,听刘大然说黎湘勇于揭露王恩清挑动工伤家属和三线家属闹事后,韩卫心中佩服,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她,心中竟有这样的正义感,他决定去看看她。
从小白楼出来,车开到大俱乐部时,他让司机把车停在俱乐部门前等着,他一个人步行来到黎湘家那趟小红房。
小红房里的住户现在都在门前搭起了地震棚,吃饭睡觉都在地震棚里,她的地震棚就搭在窗前的小仓库前,几根木材架着,上面蒙着两条毛毯,再上面是席子,四周用砖头压着,地震棚里就地铺着两层草甸子,上面是被褥,大概晚上就在这里睡。地震棚前一个小铁炉子正冒着黑烟,她正在低头做饭,穿着她那件红缎棉袄,胸前围着一个兰布围裙。一个孩子在院子里跑着玩。抬头见他来了,她一下子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略见消瘦的粉脸露出惊喜,线条分明的有些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半天才说轻声了一句:“你来了,快坐。”她顺手拎过一个小板凳。
也只能在这小板凳上坐了,韩卫也就不客气地坐下来。嘴里说着:“你忙你忙,我就是来看看,别耽误了你做饭。”
她忙把小炉子上的饭锅盖子拿下来,让饭敞开着,回身又忙着提起放在地上的暖壶给韩卫倒了一怀水,放在脚下,然后,一边拎着勺子搅动锅里的粥,一边和韩卫说话。
“难得你这大领导还想着来看看我,太谢谢你了。”
“老同学了,客气什么?听大炎书记说,你那天晚上帮他解了围,咱们得谢谢你才对。有啥困难只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有的刘书记都帮了,这时候大家都困难,克服点呗。”
她反过来打听韩卫的家里和父母的情况后又说:“你那么大的官,家里人不也是一样在外面蹲着,住地震棚么,我还说啥?”
韩卫详细地打听了她母亲和她公婆的情况,当听说她为了照顾公婆而顾不了母亲那头时,韩卫称赞道:“行啊,小吴不在家,你多顾一下他的父母是对的。”
她却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说:“我是看那老头老太太现在挺可怜,才这么做的,要是照当初他们对我那样``````唉,提这干啥,都是过去的事了。”她欲言又止。
见她脸上露出凄楚,韩卫难免不忍,又有些奇怪,忙问:“当初他们对你不好么?”
“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是故意来看我的笑话?”看得出来,她好像认为韩卫故意嘲讽她。
“我哪知道?真不知道。他家就一个独生子,对你这个媳妇能不好么?”
“现在是好了。都不行了,用着我了,溜着我还来不及呢。”
“那从前呢?还有个事我一直纳闷,小吴是独生子,上有老下有小的,领导怎么能让他上三线?他得罪谁了?”韩卫充满同情地问。
“看来,你对我的事真是不了解呀!”大概这使她很伤心,眼睛湿润了,脸上充满了怨艾。
“你说说么,老同学了,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一直挺关心你,曾经到你单位找过你,但去了几次始终没见着。后来听说你搞对象结婚了,就再没找你。直到那年春节和小孟慰问三线家属,才知道你爱人上三线了,你就住在这里。问你情况,你说挺好,我也就没细打听,以后乱事多,也没顾过来看你。”韩卫语气真挚地说。
“你左一个事多,右一个忙,还说关心我,难道你忘了当初人家是咋对你的?你又是咋向人家表示的,那时你咋不忙?看来你真的当官了。”说着,她生气了,一转身进了房门,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手拿着一张旧照片,一张发了黄的书签,递给韩卫。
韩卫接过一看,原来那照片是一张毕业照,照片上她和自己挨得那么近,他又看了看那张书签,那是自己毕业时给她的,上面印着两只比翼双飞的蝴蝶,翻过来背面写着“今日同学明同志,比翼双飞永不分”那是自己十几年前的笔迹,虽然这么多年了,可那字迹仍然清新如初,可见保存的精心。看了这照片,这书签,韩卫心里一阵翻腾,一种说不出来滋味涌上心头,十几年前的一幕幕,瞬间展现在眼前,他的呼吸一下子紧张起来,心跳加快,血管里的血把脸冲得发烫,手哆嗦着,他几乎要站起来抓住眼前这个女人的双手,向她倾诉自己的衷情。然而,理智使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照片我也有一张,丢了,这字是我写的么,怎么忘了?”
“你丢了,忘了,我可没丢没忘!我是一直压在箱底,保存到现在。没人时就拿出来看看,回忆回忆。一边回忆一边骂那个没心的!”黎湘恨恨的说,一脸凄楚恨怨,却又露着几丝鄙夷和满足,好像多年的怨恨今天终于出了一点。
“我曾经到你单位找过你,你知道么?”韩卫意在解释。
“怎么不知道,你带着一个漂亮的对象去找我,无非就是向我显白呗,还能有什么?”
“那根本不是``````。”
“不是是谁?”黎湘追问一句。
“那是``````唉,怎么说呢!”韩卫一时也说不清楚了,最后杨慧苹毕竟成了自己的爱人了么。
“你那时不正和小吴筹备婚礼么?”韩卫终于找到了一句反击的话。
“谁说的,那时咱俩还八字没一撇呢。他是追我,可我死活不同意。”
“后来呢!”韩卫脸上露出不屑地微笑,“后来不是结婚了。”韩卫也带着揶揄的口气说。
“这就是别人都知道而就你不知道的了。”黎湘又是怨又是恨,伤心地长叹了一口气,眼泪在眼圈里直转。
“那你和我说说么,反正别人都知道,何不让我也知道知道。”韩卫笑道。
“你有工夫哇,你有工夫就和你说说,反正这也不是啥保密事了,和你说说我心里也能痛快痛快。”她把勺子往锅里一扔,恨恨地说。
——我自从毕业后,在四处找工作的同时,一直注意你的去向,盼着有一天你能在我面前出现。这时候,一些男青年们见我漂亮,不时的到我家里周围溜达,想找机会接近我,还有的托人到我家里做媒,我当然一一地拒绝。就有几个脸皮厚的,主动到我家坐着不走,母亲不高兴了,常常把那些人骂出去。那天你到我家去,正赶上一个刚刚被撵走,母亲见又来了一个,心中恼怒,因此给了你一个不客气,当着母亲的面我只好那么说,就出现了那个尴尬局面。
你下楼走后,我心中好生不忍,就急急忙忙地骗母亲说有事要下楼一趟,当我到楼下时,你已不知去向。我楼前楼后地转了几圈后,又到大路上张望,也不见你的踪影。我想不好,你必然误会,我好后悔。然而转念一想,也好,正好考验考验你是不是心诚,要是心诚志坚,自然会再来找我,于是就回去了。
谁知道你一去就没影了呢,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再不见你的面,我心里好恨哪,你就那么傲哇!一点气都受不了?
这期间我参加了工作,当了店员。谁叫我长的有点模样呢,站在柜台后鲜花一朵,自然招风惹蝶,天天都有那些流里流气的浪汤后生,纨绔子弟,甚至一些老不正经,打着买东西的晃子答讪、套近乎。有的托人,有的自报家门向我表示,这其中当然也不缺俏俊后生,有才小伙。可我任你花言巧语,百般调笑,心不动,膀不摇,都没理他们,寂寞了就拿出这照片和书签看看,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谁知有一天,一个五十来岁的穿着干部模样的老头来到商店,一下子就被我吸引住了,两只三角眼直勾勾色迷迷地盯着我,竟忘记了说话,直到我叫了两次老同志,那人才醒悟过来,一边说话,眼光一边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扫得我心中烦的慌,我看那人没话找话,粘乎乎的不走,就托词有事进后屋去了。
两天后他儿子吴国浩就来了,瘦得像个螳螂,大分头梳得亮亮的,穿着红皮鞋。他还带着两个穿着打扮同样时髦的男青年,进屋就直奔我的柜台。顾客么,我得热情打对。可这三个很快就表现出对买东西不感兴趣,没完没了的东拉西扯,中间挟杂着一些挑逗。那吴浩国更是频频用手抹他光亮的大分头,拿声拿调的假装斯文,其他两人说是他的同学,开口就介绍他是技校教师,如何聪明好学,独生子,家里有钱,并夸他戴的进口罗马表如何走的准,他的自行车是日本的,如何又轻又快。我讨厌他说话女人腔,动作轻浮,更看出他们不怀好意,就借口有事离开了柜台。
第二天他们又来了,这回更是缠着我问这问那,赖着不走,我就又躲出去了。可第三天他们还是来,第四天还来,一连半个多月,就是站在我柜台前不走。我实在无法,就向组长刘姐汇报了,就是那个胖胖的刘姐,说这几个人不怀好意。于是刘姐就把他们找到后屋,严肃地告诉红皮鞋说,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我不同意,请他们不要再来干扰我的工作。
这以后他们不再到柜台来了,而是偷偷躲在门外,在我下班回家时一群一伙地跟在我后面,又是打口哨,又是唱歌的,净唱那些不着吊的词,跟了足足有一个月。他们见没啥效果,就突然一起到我家来敲门,找我母亲说媒。我母亲知道我的心思,就明确告诉他们,我有对象了。他们竟厚颜无耻地问是谁,气得母亲把他们大骂了一顿,撵了出来。
过了几天,那个老头子亲自出马到店里要找我谈。看着他色迷迷的眼神我就烦,当面不客气地拒绝和他谈。他又到我家找母亲谈,说他是技工学校的干部,只有一个儿子,在技工学校毕业了,学校准备留他当教师,留下当教师那就是干部了,现在看上我了;又说他家条件好,他没女儿,过门后肯定能把我当女儿看。母亲当然也拒绝了,但是有些心动。他走了后对我说,你也这么大了,该找个对象了,也不知你那个同学在哪,着一面就没了,老这样后面跟着一群一伙的,邻居看了也不是事。我看那小子虽然单薄点,飘点,但独生子,家庭条件好,有钱,又是技工学校毕业,他爸爸还是个干部,追你又挺诚心的,我看着也行。我当时就说,妈,你别答应呵,我不同意。
这时赶上文化大革命来了,吴浩国参加了技校什么“八、一八”造反队,当了个小头头,领着他那伙同学到君钢造反,要求承认他们是中专毕业。别说,林凤山还真就表态答应了,给他们发了中专毕业证。拿来那天,这伙人又来到咱店里向我炫耀,说他们是中专毕业生了,是技术员了。还夸奖林凤山真是好干部,他们这个组织保定了。我没答理他们,你们乐算啥算啥,管我啥事。
后来,咱们店里也成立了革命组织。咱店里职工大部分是君钢家属,都参加了争朝夕保林,我也跟着参加了。听说我也是保林的,吴浩国来的更勤了,不是给我送传单,就是向店里人宣传保林如何如何正确,还常带来一台宣传车,在街上大喊大叫的。和他一起来的那两个人也替他吹嘘,说他是革命组织的头,将来胜利了,肯定当科长。
观点相同,自然互相间话多了些,但谈观点是谈观点,涉及到感情的事我是一字不谈。我那时多么希望你能出现哪!
那天,咱店里来了几个人,都穿着蓝劳动服,戴着墨镜,系着皮带,还有两个腰挎匕首,一身武打队的装扮,凶夭夭的,把店里这些女的吓得够呛。一个五十多岁满脸疙瘩的是个头,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杨和库,外号洋蛤蟆,是君钢争朝夕的总头。他在解放前和吴浩国他爸一块在一个澡塘子干过,他是剃头的,吴浩国他爸是修脚的,俩人拜过把兄弟。澡塘子对面是一个小茶馆,里面有个唱曲的,被吴浩国他爸看中了,他俩就轮番对那个唱曲的软磨硬泡,终于泡到手了,这就是现在我的婆婆。原来,吴浩国和他那几个同学成天缠我,就是他爸策划的,说是好女架不住缠郎。他爸见实在说不动我,就托他把兄弟洋蛤蟆出头和咱店领导说,让咱店领导做我的工作。因为洋蛤蟆到君钢前在市里服务行业干过,和咱店领导熟。不知他怎么和领导谈的,反正第二天,就把我抽出来去给吴浩国的宣传车当广播员。领导安排了,我能不去么,我只好去了。你那次来找我,正赶上他们一伙在我那里大骂胡造呢,我知道你和他们观点对立,见了面,万一动起手来,怕你一个人吃亏,就没见你,躲了。虽然给他当广播员,但我离他总是远远的,避免他动手动脚。可是舆论却出去了,都说我和他搞对象了。我也没在乎,你们乐咋说咋说,我有一定之规。直到有一天,你那位到我那里买东西,说起你曾带她来找过我时,透露说你是她的朋友,也看得出来,她对你挺好,说到你眉飞色舞的,我才知道你有了心上人。你知道,当时我是啥心情么?从那以后,我的心凉了下来,再加上老头子很鬼,多次到我家来找我妈谈,我妈虽然没答应却天天嘟嚷催我嫁人,我想这大概就是命吧。所以就赌气说,你看好,就答应吧。谁知,第二天,刘姐告诉我,你又来了,当时把我恨的咬牙切齿,你为啥不早来?事情到了这步,我还能见你么,你走后我哭了大半天哪!
本来,他爷俩对君山市文化大革命观点一样,都是争朝夕的。可军管了,不知他咋弄的,说是地下胡造,成造反派了,可牛坏了!结婚前谈得一妥百妥,我进门后,我的工资他家不要,还让我管家。可是结了婚就不一样了,他装模作样的召开家庭会议,拿出毛主席语录,念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共产党,接着就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毛主席是国家领导,我是咱家领导,各人工资都要集中`````逼我交出工资。接着就宣布媳妇不但要侍候公婆,还要侍候好丈夫,有了媳妇,老人就不能再做饭洗涮了。就这样,我每天上班回来要做饭洗衣侍候他们三个。他还规定吃饭时,媳妇要事先把碗筷摆好,给老人盛饭要双手端,高过眉,他们吃饭坐在炕上,我在地下侍候,他们吃完了我才能吃。有一次给老太婆上饭时,我忘了双手捧,老太婆当即骂我不懂规矩,老头子就要开家庭批判会批判我,我忍无可忍,把碗一摔,大哭了起来``````我怀孕,不爱吃苞米面和高梁米,他们怕我偷大米吃,就在装大米的缸里,用粉笔划上记号,用手指在米上写个“有”字,每天回来检查大米动没动,逼得我回家找母亲要大米吃。我说要离,母亲却劝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多年媳妇熬成婆,将来老的死了会好的。
恶人恶报,赶上街道搞大批判,邻居听说这些事,忿忿不平,给他们写了一张大字报,说他们封建思想严重,疟待儿媳妇。他们学校也给他写大字报,把他两老婆的事抖擞出来。这时我才知道他爸乡下还有一个老婆两女儿,每月还偷摸的邮钱给她们,这事他后老婆也蒙在鼓里。他在学校也根本不是啥干部,只是个看大门的,是个老色鬼,常把女学生弄到他传达室摸摸索索。这回当了造反派,忘忽所以,乱整那些站错队的,那些人急了,把他的老底全都抖搂出来,吓得他高血压上到一百八。我听说后,更气不打一处来,质问吴浩国,你不是独生子么,咋又蹦出来两姐姐?他蔫鳖似的抱着头不知声,也没脸在技校呆了,就要求到矿山开电机车。他妈有气不敢向老头子发,就拿我出气,说我是扫帚星,到他家没带来好运。当时要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我就和他离了。
更欺侮人的还在后面,三线要人,本来谁都知道他有老有小,根本没动员他,可他和老头子私下商量后,主动报名要求去,态度还非常坚决。我知道了当即表示,我有老母亲,不能随你去,不行就分手。他也没强求我去,后来我才知道,他当“八、一八”小头头时,除了我,还动过一个女同学。那个女同学没脸呆了,就要挟他一块离开君山市,不然就告他强奸。而他爹是为了乡下两个女儿,要他去三线把两姐姐带去解决工作问题。你知道,当时三线有政策,谁去可以把亲属带去,那儿给安排工作。老家伙还有一个心眼我也看出来了,他对我也不怀好意,想把他儿子打发走,找我的便宜,老太婆对我不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她看出了老东西的歪心思。可惜人不报天报,他儿子刚走他就得了脑血栓,躺在炕上不能动了——
“只是苦了我了,你不是看到了,两老两小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这就是我的情况,咱这一趟街没有不知道的,刘书记对我的事也知道,就是你,不知道!”末了,她恨恨的指着韩卫的鼻子说。
听了她一番话,藏在韩卫心里十几年的疑团总算解开了,他心里一阵翻腾,也不知道是苦是甜还是酸,是怨是恨还是同情,他望着黎湘那满是怨恨而又无奈的脸,坐在那里半晌默默无语,他内疚,他感到欠了黎湘的。
“妈妈,饭糊了,有味了。”还是孩子的喊声打破了沉寂,黎湘急忙回身把锅端下来,放在地上。
韩卫站起来,抓住黎湘细长白哲又有些粗糙的手,紧紧地握着,意味深长的说:“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呀!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组织上会帮助你的,我也会帮你的,我们不还是同学么,今后,让我们互相帮助,互相祝福吧。”
临上车的时候,他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把吴浩国调回来,这是对她最根本的帮助。
第三十章,峥嵘岁月
小小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
雄鹰展翅飞,
哪怕风雨骤;
革命重担挑肩上,
党的教导记心头,
党的教导——
记心头。
``````
``````
——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不知什么时候,人们中间开始传着一种说法,领导为了安定人心,就是有震情也不通知老百姓。其实,由于没有地震台,市里领导对震情也心中无数,只能是听省里或者营口台的预报,地震台,地震台,君山市这时太需要地震台了。
君矿公司付主任韩卫的绿色吉普在那些杂乱无章的地震棚中间艰难地穿行着,车上除了他还有满身疲惫不堪的生产处长李义伦,一脸愁容的调度长张怀仁,他们刚从青牛岗矿回来。震中地区的景象让他们触目惊心,太惨了!公路两侧一眼望去,到处是房倒屋塌,到处是废墟瓦砾,不管是楼房还是平房,商店还是学校,几乎无一间是好的。四、五层大楼一垮到底,好生生的农田一下子裂开几公里长的又宽又深的大缝。公路旁有两个地方,陷下去几十平方米成为大水泡子,天气这么冷,这陷下去的水泡子却不上冻,水面上还呼呼的翻着黑沙,几丈高的老杨树陷到里面只露出一截树梢。奇怪的是上面居然还有老鸹窝,里面老鸹哇哇叫,不知是老天爷留情没震掉,还是这老鸹新筑的。村村落落,工厂街道,到处是地震棚,这儿的地震棚都冒着炊烟,人们已经开始在地震棚里生火,取暖做饭,过起日子来,人哪,适应能力怎么这么强?
青牛岗矿的生产设施全部震坏,停水停电,职工群众和周围农民一样全部住进了地震棚。在塌了半边的矿办公大楼门前雪地上,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地震棚,这就是矿里的搞震救灾指挥部,甄书记、赵敏和矿里领导就在这里指挥抗震救灾。
听完韩卫的全面情况汇报,甄书记让掌握了青牛岗矿全部情况的李义伦立即随韩卫回公司拿出一个青牛岗矿灾后重建的方案来。
回来的路上,坐在后排座的李义伦望着车外忧心忡忡地说:“这青牛岗矿灾后重建任务相当重呵!光靠他们自己肯定不行了,必须全公司都得上手。”
韩卫没有回答,双眉紧索,目光向远处望着,他大概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面几家的问题也不小哇,不少厂房设备都震坏了,抢修恢复的量相当大,恐怕自扫门前雪还顾不过来呢!”张怀仁苦着脸担忧地说。
“那就更要统筹安排了。”韩卫说了一句。
“你要说统筹,他们就等。”张怀仁眨着斗鸡眼说。
“不能,要发挥两个积极性,要相信下面自己能解决的不会推到上面来。刚才和甄书记研究了,主震现在已经过去,虽然还有余震,但恢复生产应该提上议程了,李长年的二选不是没停么,老君山的排岩不也已经开始了。让这两个单位介绍经验推动其他单位,估计很快就会恢复一批。同时我们再根据各单位情况制定出第二批恢复生产的方案,先易后难,该抢修的抢修,该加固的加固,该给点东西的给点,该上力量的上力量,主要让各单位自己解决,估计也快。剩下的青牛岗和八卦岭一选,就主要靠公司组织力量解决了,算作是第三批。”韩卫说出自己的想法,和二人商榷。
李义伦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看也就得这么办,国家也有困难,国外的援助还不要,靠上边恐怕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靠自己。”
韩卫也叹了一口气:“回去和计划处商量调整今年的维简项目吧,该削的就削,能减的就减,集中资金用于灾后恢复生产吧,可惜的是有几个好项目就得下马了。”
“问题是现在人心想的是,还能不能震?在地震棚里怎么过年?谈恢复生产不得人心哪。”张怀仁提出自己的看法。
“领导领导么,就是要领要导,领就是要带头,导就是要引导,首先是思想路线的引导,关键时刻思想路线是主导一切的,你不引导他往这方面想,那他当然要往那方面想。于其让他们胡思乱想,莫不如我们引导他们向这方面想么。”
“问题是这震情谁心里都没底呀。”张怀仁抱怨道。
“底是有,据国家有关部门和省地震台讲,主震已过,余震尚有,细致谁能说清,就是有了地震台,预报也是参考。”韩卫说。
“今天地震台剪彩预报,能不能让咱们也去看看。”说到地震台,张怀仁提议。
“没问题,一块去吧。”韩卫吩咐小耿;“不回公司了,直接去地震台。”
从接受任务到今天,满打满算是八天,每天韩卫都拿出一个小时到地震台工地抓地震台的建设。
地质队范队长和杨春参观学习回来后,当天就把全市地图找来选台址。这选址是最重要的,选不好影响监测效果,一要表土薄,岩基倮露的地方。地震仪必须安装在岩基上,也就是说和地壳密贴。二是附近震动干扰少,距离矿山爆破现场和部队靶场要远。三是周围辅助观察物多。杨春找了三个地方,一是疗养院内,有泉水帮助观察。二是东山岗,岩基表露。三是解放公园内。韩卫领着范、杨和研究所的李工将三个地方跑了一圈,最后选在解放公园内的狼狗圈。这是训练军犬的地方,周围有山有水,有动物便于观测,下面表土也薄,只有一米深。韩卫马上向何涛书记汇报,书记当然没说的,指示立即动土。当晚韩卫就命矿建工程队上推土机,扯灯夜战,亲自动土奠基。老范和杨春领着工人拿着铁锹跟在推土机后面清理残土。附近的人们听说要在这里建地震台,纷纷拿着铁秋镐头参加会战,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把三个地震仪的岩基亮了出来,天亮时已把整个基础坑挖出来了。矿建工人谁也不肯下班走,都坚持连班用大锤钎子整理岩基,因为安装地震仪的岩基是不能打眼放炮的。第二天下午就灌水泥打基础,盖房子。这时范队长已把两台微震仪还有其他一些设备运到了现场。第五天头上监测室、化验室、分析室包括气相室都盖好了,开始拉电源,安装电话。杨春组织分派人手,布置室内,安装设备和监测仪器。第六天所有的观测人员都上了岗,对设备进行调试。到昨晚韩卫临走时,杨春已和省台、其他几个市地震台取得了联系,形成了情报网,具备了分析预报的全部条件,并且成功地进行了两次模拟预报。今天既是所谓的剪彩,也是第三次模拟预报,如果三次模拟预报都成功,那明天就要发正式预报。
虽然是模拟预报,也必须台长亲自签字才行。所以韩卫才急急忙忙从青牛岗往回赶。但愿这第三次预报也能成功,尽快地发正式预报,全市人民都等着呢,他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汪汪,汪``````”一阵狼狗叫迎接着这绿色的吉普车,昏暗的园林中几幢新立起的红砖房闪烁着微弱的灯光,这就是咱们的地震台!
“还挺漂亮呢!”李义伦下了吉普车赞叹的说。“你要是白天来看才好呢,风景特别优美,神仙福地!”张怀仁在他后面说,他跟着韩卫来过两次。
三个人进了外墙还没抹灰的湿渌渌的屋子,十多个瓦工还在忙着给室内墙壁罩面。韩卫指着基础和房梁近乎夸耀地对李义伦说:“全部钢筋混凝土浇灌,再来地震,就是全市房屋都塌了,这里也垮不了。”
范队长,杨春,还有一个头发花白,戴眼睛的瘦瘦的李工程师正在和几个人分析震情。见台长来了,杨春忙拉过几把折叠椅子让三人坐。
三个人没有坐,屋里太冷,他们摘下手套,一面把手伸向屋地当中的火炉上烤着,一面用眼睛环顾着四壁。刚罩完面的墙壁灯光下雪白雪白,靠近火炉的地方不断渗出的点点水珠,被灯光照射得晶茔闪亮,靠近天棚的地方却上了白霜,水泥地面已经干了,这是加了早强剂的效果,靠墙四周一圈工作平台上,安装着一台一台的各种形状的设备、仪器,两个工作人员正在那里忙着什么。
李义伦和张怀仁拉着杨春走进里屋参观,地中央安装着一台微震仪,看来这台设备已开始工作,指针正在颤动,在一条花格纸上划出一道道脉冲式记录。
“看来这小震时时有哇!”看着记录的李义伦惊叹地说。
“是呀,这就是地壳的脉搏,地震台就是给地球号脉。”杨春解释。
“就这一台微震仪,失灵了怎么办?”张怀仁提出问题。
“那边还有一台,那台在离这儿一百多米处的小房子。”杨春指着门外说。
“微震能测几级?”
“三级以内。”
“三级以上呢?”
“还有一台中震仪设在隔壁屋里,还没到货呢。”
杨春领着二位处长又穿过一道门,指着这个屋地中央的一个水泥基础墩说:“设备到货两天就能安装完,这台设备可以测到六级。六级以上叫强震仪,省台和国家台有,我们用不上。营口台就是只靠两台微震仪作的预报,救了几十万人的生命,功劳大了!”
参观完了,二人回到分析室,韩卫和范队长还有李工正在研究预报草稿。
张怀仁笑着问李工:“今晚怎么样,有没有大震?先给咱们预报一下。”
“这个——”李工回头看了韩卫一眼。
范队长摇摇头,接过来笑着说:“信我的没错,上楼睡觉。”
韩卫也笑着对李工说;“跟他们说吧。”
李工这才对两人说:“咱们还没正式发预报,不过刚才我们根据各方面监测情况和省台汇商结果看,今天晚上我们这个地区不会有三级以上的地震。”
张怀仁听了高兴地对老范说:“那好,今晚我就进屋睡觉,要是大震来了把我拍在里面,你要偿命!”
范队长笑着说:“你和你老婆闹地震我可不管。”
这时,李工把那份他改了又改的地震预报草稿递给韩卫,要他签字。
韩卫看那标题是《第三号模拟地震预报》。“今天还叫模拟预报么?”韩卫问。
“头两次都准确无误。”杨春骄傲地说。
“那今天就把模拟二字去掉行不行?但预报咱们只送到何书记手,往不往下传达,让他看着办。”韩卫看着大家。
“行!”杨春和二个年轻的工作人员表示赞成。
范队长看了看李工。这是个多年地质工作的老专家,只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又有海外关系,才从五七干校回来不久,韩卫特意把他从研究所调来,负责地震台的技术工作。他见范队长把目光转向自己,韩卫,还有屋子里的人都投来信任和期待的眼神,他从韩卫手里要回那份草稿,又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看了一遍,闭着嘴,紧蹙着眉头想了想后,只说了两个字:“发吧。”就又把草稿递给了韩卫。
韩卫接过,拿起笔来,刷刷几笔,把标题“模拟”二字划掉,把“三”字改成了“一”字,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咱们的第一号地震预报发出了!”不知谁首先喊起来。
立刻,屋子里的人都鼓起掌来,声音传到外面,所有的狼狗都跟着汪汪地大声叫起来,大概,它们也跟着高兴地庆贺。
“今后,我不在,李工签字就可以发预报。”韩卫临走时交待大家。
岳克回来了,他在国外听说家里闹地震,急急忙忙考察了两个矿山,还剩下两个没看就订货了。他说,看两个就行,看多了给国家浪费外汇。其实他是心里长草急于回家,老婆孩子在电话里哭着让他赶快回国。回来后,看家里没什么事,不由得瞒怨老婆:“我溜达的正高兴,要不是你电话穷追,我哪能这么快就回来,一辈子就出这么一回国,还让你搅了!”老婆骂他:“你就顾着自己溜达,这个家你不要了?不要了,再走!”在家里呆了七天,他才往矿里挂了个电话,又往李道愧家挂了个电话,并告诉他给他带了两条外国烟,两块手表。想了想他又给君矿公司挂了个电话,领导都不在。他告诉调度室,要求领导抽时间听他汇报,调度报告了韩卫。韩卫感到这也是个不大不小事,就说,等甄书记回来时一块听吧。岳克得知正中下怀,现在正是地震紧张的时候,三不管正好,我就守家抗震救灾吧,你们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我什么时候再去。于是他在家一猫就是半个月,倒还是李道槐知道了,在电话里把他臭骂了一顿,他才到矿里报到,这时矿里生产已经恢复了。
可是岳克命里注定有官运,不久,在一片整顿声中,不知他怎么活动的,一纸任命书下来,他被提拔为君矿公司付主任抓选矿。
经过半年多艰难的搞震救灾,最后一个恢复生产的青牛岗矿也正常出矿了,君矿公司召开了搞震救灾祝捷大会,赵敏、李义伦、刘大然等三十人在会上立功受奖,披红戴花。
开完祝捷大会,韩卫回到家里,慧苹和女儿都很高兴。韩卫抱起儿子亲了两下,回头看见女儿站在那里,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嫉妒的神色,忙又弯腰将女儿抱起来也亲着,“爸爸的胡子扎人!”女儿一边用嫩嫩的小手推爸爸的嘴巴,一边“咯咯”的笑着。
慧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勺子碰到锅边叮当乱响。
“什么菜呀?”韩卫伸长脖子,用鼻子往厨房那边嗅。
“将就吧,你也不是什么抗震英雄。你看人家赵敏、刘大然,大红花儿胸前戴,多光彩!你可好,地震一响,撇下老婆孩子就往公司跑,我以为这回还不抱个立功喜报回家呀,归齐,什么没捞着,还想什么好饭菜?”
韩卫听了,笑了,走到厨房里凑到正抄菜的妻子身边,突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笑嘻嘻地说:“你受累了,老婆大人,我给你记一功,怎么样?”
“去你的,没正经,女儿看着呢。”慧苹往门外一拱嘴。可不是,女儿正倚在门框上用好奇的眼光看着爸爸妈妈。
“吃饭,吃饭喽!”韩卫喊着,冲女儿做了个鬼脸,伸手向碗柜去拿碗筷。
一家人好久没这么安安稳稳坐在一起吃饭了,菜很丰富,大小四个,有鱼有肉。女儿拿筷子的小手特别好使,专捡瘦肉挟,挟着,挟着,她停下筷子,歪着小脑袋问:“爸爸,你为啥没戴大红花?”
韩卫笑了:“爸爸也有大红花,但是给别人了。”
慧苹在一旁讥讽道;“别听你爸爸的,他啥都没捞着!快吃。”
韩卫笑道;“实事求是么,爸爸不骗女儿的,对么?”他用手拍拍女儿的小脑袋说。
女儿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看了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大概在想,听你们谁的呢?
吃完饭,慧苹到厨房洗碗,韩卫边逗着儿子边听收音机,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韩卫开门,进来的是赵敏和刘大然,还有周处长。
“打扰你们了。”赵敏冲着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和客人打招呼的慧苹说。
“请还请不到呢,快到里面坐。”慧苹张罗着拿烟倒水。
赵敏里外环顾了一下韩卫的房子后,说:“这回分房子你不该让啊!”
“公司分房子了?”慧苹惊异的问,又回头看看韩卫:“没咱的呀?”
韩卫忙暗中扯了一下赵敏的衣角,回过头来冲着慧苹说:“分了,太少,咱的条件不够,都照顾老干部了。”
慧苹有意见了,她噘着嘴唠叨起来:“那得和谁比,和工人比还行,可和你们那些干部比,是最差的,我可告诉你,老在这矿区住,离公司那么远,我可不能天天起五更爬半夜的给你做饭。就算有个破车来接你,我也得四点半就起来扎炉子,更何况人家司机也跟着你起大早,你不考虑自己也应该考虑别人。”
赵敏明白,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然而,他还不能说的是,这次分房本来已经给了韩卫,可是韩卫主动让给了岳克。岳克老婆到公司找甄书记又哭又闹,说是儿子马上要结婚,可是有人说他儿子对象还没有呢。
刘大然看赵敏挺尴尬,就上来解围道:“得,得,咱们今天来不是听你要房子的。你忙你的,咱仨找他商量点事,你还不能听。”他连推带搡地把慧苹推到厨房,继续洗她的碗筷去了。
三个人到里屋坐下,刘大然点着了一支烟,赵敏和周处长喝着茶。
赵敏先说:“通过地震,我们对老君山的问题看得更清楚了,关键时刻,哪些干部过得硬,哪些净想个人事。有的干部虽然有错误,但在关键时刻能冲上前,``````眼镜赵大唬就是一个。地震刚过,他就从家里赶到供应科守住仓库,那天晚上要不是他和吕浩顶住那些家属,仓库就会被抢劫一空。”
刘大然插话说:“当听说是王恩清造谣煽动时,他毫不犹豫,配合保卫科闻达很快弄清了王恩清的底细。”
赵敏更是感叹地对韩卫说:“看来这阶级敌人真是没老实呀,让老周给你说说。”
周处长掏出来一个小本,看着小本一条一条的告诉韩卫:“现在查明,王恩清是一个隐藏很深的国民党特务,他就是那个漏网的地下反共救国军的情报处长。文革前老君山矿那次丢道木,军管后那次几百米铁路线被盗,都是他组织人干的,目的是给反共救国军筹备活动资金。文革中抢车开枪事件也是他从中蓄意挑唆的。你知道山上推土机库怎么着的火?原来说是马文林倒灰倒的,其实是他用沾了汽油的破布点的。地震来了,他又乘机煽动不明真相的工伤家属和三线家属哄抢供应科,暗中鼓动吕浩趁乱放火烧库房。这回吕浩立了一功,他受组织委托,利用刑满释放的身份,取得王恩清的信任,王答应烧了库房后带他出境去香港,这才识破了王恩清的真面目。现王恩清已在逃。”
原来刘大然分析了王恩清几年来的奇怪表现,矿里多年来发生的大字报事件都离不开他,就感到这个人不简单,可能有背景。他又回想起地下救国军有一个情报处长漏网时,更感到王恩清值得怀疑。于是当赵大唬到供应科上任时要求带着王恩清一块去,他很破例的同意了,目的是让他进一步表演,暴露。而吕浩是刘大然利用他刑满释放的身分,特意安排在供应科侦察王恩清的。这些只有闻达知道。吕浩到了供应科,伪装对现实不满,主动和王恩清套近乎,得到了王的信任。当矿里传达要防震抗震时,俩人在一起喝酒,吕浩故意大骂共产党天怒人怨,王恩清借机和他密谋一旦真的地震了,由他乘机煽动伤亡家属和三线家属制造混乱,由吕浩乘乱采取行动烧库房,他再去点火药库,企图制造一个大的有政治影响的事故,事成后二人同时逃往香港领奖享福去。在二人密谋时,吕浩故意表现出胆怯为难,为了给吕浩鼓劲,他无意中自我吹嘘说是他曾经人不知鬼不觉地放火烧了推土机库,直到现在也无人查觉。不想王恩清精明了半辈子,竟栽在吕浩手里,看来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
赵敏接过来说:“现在通过调查,王恩清拉拢腐触不少干部,光在他家喝过酒的就有二十多名,包括咱们的大主任岳克。”
刘大然这时接过来说:“这些人当然要分析,大多数是派性作怪,文革中他两派都参加,当着争朝夕就说他是争朝夕的人,当胡造队就说他是胡造的人,当着这派骂那派,当着那派骂这派,两头出主意,两头买好。你说老君山矿有这么一条泥鳅在那搅和还有好?通过这个人我们可以看到阶级斗争确实存在。我们准备最近就要开大会,把他的事抖擞出来教育广大职工,肯定会促进职工队伍的团结。”
韩卫听了既受鼓舞,又惊讶,感叹地说:“听起来像一部反特小说了,这地震把牛鬼蛇神也震出来了,倒是个好事!”
赵敏接着说:“下步根据中央精神,结合揭批这王恩清这个害君之马,要进行思想和组织整顿,落实老干部政策、知识分子政策,今天来找你就是问问你,杨春还能回来不?要是你用的话,穿爆的书记我们好另做打算。”
韩卫沉吟道;“这个——现在地震台还离不开他。我看你们就不要考虑他了,建地震台他是立了功的,我想暂让他当地震台台长,如果市里接收地震台的话,我打算留他在公司地测处当付处长,这个人还是挺能干的。”
“那你看这穿爆谁去好?”赵敏又问。
“这我不好说,得问咱刘书记。”
刘大然笑了,“和我你还客气?你先说说看。”
韩卫想了想;“你看小安子怎么样?年轻有干劲,本科毕业,在基层好好锻炼,将来肯定是一把好手。”
还没等刘大然说话,赵敏就拍着巴掌说道:“你俩不愧在一起干过,想法完全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有赵大唬怎么办?毕竟岁数大了,在基层不合适了。你能不能帮大然安置一下?”
“他好办,公司供应处缺人,让他去坐机关吧。这也是照顾他,老同志了,他家离公司近,省得来回跑通勤,你们再找个年轻的当供应科长。”
赵敏说:“好,我赞成提拔年轻人。”刘大炎还提出把闻达提起来抓政工,他认为黄玉玮还太嫩,需要锻炼一阵子。韩卫也表示赞同。
韩卫见他俩说的差不多了,就说:“你们搞思想组织整顿,可别忘了生产整顿呵。”
“那忘不了,我们在思想组织整顿的同时,也搞采场整顿,设备整顿,规章制度的整顿,还有后勤方面的,都要彻底整顿,为明年开始的五,五大上做准备。”赵敏胸有成足的说。
韩卫听了很高兴,他似乎看到老君山矿又要来一个腾飞了,而这老君山的腾飞又一定会带动全矿山的腾飞。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向三人透露:“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部里来了通知,月末进来五台进口牙轮钻,我决定先武装你们,给你们弄两台。”
“这可是大喜讯,能不能多弄一台,把叩头钻全淘汰。”刘大然高兴的站了起来,把烟头往烟缸里一插,那样子就像立即要上山大干一场。
“这个恐怕不行,总要照顾一下左邻右舍么。”见刘大然有些失望,韩卫又说:“第二批五台也很快到货,那时就满足你。不过你们那两台国产的也要发挥作用么,不要有了白面馒头,就不吃窝窝头了,窝窝头总比糠团子强么!”
听说矿山一下子进来十台牙轮钻,赵敏和周处长也非常兴奋,“这下好了,矿山这穿爆关是指日可下了,矿山腾飞近在眼前了!”他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是呀,我正和计划处、技术处到各矿跑,结合震后重建,落实各采区、各选厂的整顿重点,确立整顿要达到的目标。同时也提出三个问题,一是矿山穿爆过关后,下一个主攻方向是什么?二是咱矿山采选不平衡的矛盾怎么解决?还有就是除了抓阶级斗争,还有什么招能调动群众的积极性,总不能天天靠斗王恩清过日子呀,何况别的单位也不一定有王恩清啊,举个例子说,现在不少工人嫌矿山艰苦,不安心在矿山干,有什么招能使大家愿意在矿山干?”
赵敏听了,佩服地举起大拇指,对刘大然,周处长说:“这三个问题提得及时,这就是咱矿山”五,五“要解决的问题,这是三篇大文章呵,特别是最后一个,大然,咱们回去找张成组织人带头探讨一下。”
三个人站起身来往外走时,杨慧苹已领着孩子在外屋睡着了。
韩卫把三人送下楼,望着满天的繁星,打了一个哈欠,呼吸一下春天夜里那新鲜空气,又扬起胳膊伸了一下腰,驱散一下满身的疲惫,借着星光,抬手看看表,已是午夜十一点了,他回身进屋,关上了门。
岳克回国后不久就被提拔到君矿公司任党委常委革委会付主任分工抓选矿生产。
他就高兴了几天,什么原因,他发现主持全面生产还是韩卫,他实际上是处于助手地位,心里不由得感到沮丧和不平衡,好几宿没睡好觉。不到公司来还倒好些,虽然韩卫是公司领导,但不是成天在一起,你干你的,我干我的,你来了,我热情接待,你的意见我愿意办就办,办了是对新干部的支持,不愿意办,我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对错都是我老岳的。可现在不一样了,成天在一起,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出了问题人家肯定说老的上来不也照样没干好?出了成绩人家会认为他韩卫是首功。虽然表面看来韩卫对自己蛮尊重的,领着自己到处转,热情地介绍情况,嘴里一个劲地说,老领导经验丰富,你来了,我就有靠了,有事你要多拿主意,我跑腿。可谁知他心里怎么想,不外乎让我捧他的场,我老岳能干这种傻事么?进而又想到自己文革前就是付处级,老选厂的付书记,你韩卫算个什么东西,那时你才是个初出茅庐的团委书记,现在居然和我平起平坐不说,还要排在我的前面,这让人怎么看我!一股无名的妒火在心里燃烧。再说他也不愿意再干这抓生产的买卖,挨累不讨好;抓轻了上不来,抓重了得罪人,说不上什么时候又会戴上个唯生产力论的帽子。他倒是看上了赵敏那个位置,他认为赵敏无论在资历和水平上都不如自己,况且他是军代表,现在军代表都撤了,他为啥不撤?于是他又找到李道槐放怨气。
李道槐饶有兴趣的听了他的想法,听完后,先是说他没粗息,和一个小孩芽子争高低。接着就说:“你是我在矿山苦心选中的年富力强的老干部,当个付书记你就意足了?那我不是还得再物色个一把手!现在全国都在整顿,你听说没有,部里那个新上来的头,讲了矿山问题不在选矿在选班子这件事,选班子是选谁,是一把手!一个抓生产的付主任算什么班子,行就行,不行拿掉就完了,还用提什么选班子。就你们那个什么甄书记假书记的,他懂个屁,就知道整天嘻嘻哈哈到处甩他那顶破军帽,老首长、老战友、老兵老部下热热乎乎的叫,唬那些当兵的行,唬咱们还行呵?你看这几年矿山叫他搞的,成什么吊样了!不整顿他整顿谁?”
岳克听了,心中一动,进而豁然开朗,不由得问道:“市委和君钢党委也是这个态度?”
李道槐把歪着的脸又歪了一下,笑道:“你没看出来呀?市委何涛让他到矿山什么意思,就是降格使用,可他还是没搞好,不少老干部上不来,落实老中青倒挺积极,不整顿他整顿谁?你没看见,这阵子夜猫的大字报又出来了,矛头对何涛,后台是谁,就是杨连忠、甄秃子这伙人,何涛能不知道!不整顿他们,何涛屁股能稳么?”
“就怕何涛挨了大字报,退缩。”岳克表示担忧。
“何涛早说了,豁出去了,今年五十八岁了,不怕第二次被打倒。”
“那就好,那我们就有希望了。”岳克感到鼓舞。
“光希望不行,要斗争。夜猫闹正好,正说明君山市不安定团结,要进行整顿。”李书记告诉他。
岳克疑惑:“照你这么说,咱们还得支持夜猫闹了?夜猫那里可净是些造反派。”
“夜猫里面也不都是造反派,保咱们的也不少。”李道槐又开导岳克:“你不要老拿过去那种胡造呀争朝夕呀的老眼光看问题,文化大革命这么多年了,阵线早变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成天到杨连忠家作客的不都是胡造,成天到你我家的也不光是争朝夕的,你怎么还不理解?夜猫不闹,我们还找不到整顿的理由哩。他们一闹,上边就好说话了,部里那个年轻的不已经把话挑明了,矿山问题不在选矿在选班子么?你比我年轻,正是年富力强,水平比他甄秃子高,当矿山一把手不比他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岳克听到这里,热血沸腾,撸了撸袖子,“要说别的能耐咱岳克没有,要说胆量咱不缺,从和冯子然开始,到杨连忠,林森,还有什么刘大然,咱怕过谁?蹲牛棚打成反革命也没在乎哇!”岳克拍了拍胸脯:“不就是那个甄秃子么?我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我虽然比你年轻,可也五十二岁了,也豁出去了,不怕第二次被打倒!”他的三角眼里放出光来,踌躇满志,跃跃欲试,似乎看到了君矿党委一把手的宝座在向自己招手。
“但你要策略,掌握火候。火候没到动作要煮夹生饭,遭罪,火候到了不动作是贻误战机。”李道槐又提醒他道。
夜里一场春雨,清晨起来,水洗一样的碧空洁净无瑕,飘荡着几丝白云,仙鹤矿招待所周围一片苍翠。院子里的几株歪脖子桃树,桃花已不知何处去,翠绿的枝叶中挂着稀稀拉拉的手指肚大的青青的小嫩桃儿,房门口两个大花池里,显然没人修葺,正经的花没有,青草却长的很疯,昨晚的雨水又把它们向上拔高了一大截,葱郁翠绿的叶子上滚动着一滴一滴的水珠,阳光下闪闪发亮,那些开过花的,叶尖上已结出青青的草籽,用手一捏一股粘糊糊的浆水,还有那么一两种正在盛开着淡淡的黄的粉的花。
招待所身后就是高高的仙鹤山,那山顶就是仙鹤山铁矿的采场。一条山皮土铺就的坑坑洼洼的简易公路从南面的矿办公室绕过来,经过这三间平房的招待所门前,又绕过后面的小树林顺山坡二十度爬到仙鹤山顶的采矿场,那里停放着两台棚子长满了锈的电铲,十台T20汽车,还有两台放倒了大架子的叩头钻。这儿的矿石是蜂窝状埋藏,泥大,用机械化开采会造成贫化严重,所以二年前就把这些大型机械停了,实行大锤抬筐式的人工开采,最近因为限电,人工开采也停了。
这里生产时,山上采出的矿石由汽车顺公路拉到办公室前面的一个高站台上御下,再由站台下面的一台电铲捣装到铁路线上的自翻车,由电机车拉到八卦岭选厂。
韩卫和李义伦昨天赶到这里,落实这个矿的关闭事宜。为这事一个月内他已是第三次来这了。
这个矿的李矿长坚决反对关闭。头一次来,他热情接待,四菜一汤,有鱼有肉,陪着吃,饭桌上,向韩卫汇报这个矿条件如何好,如何有发展前途。第二次依然。这次他得知他的工作白做了,客人的鱼肉白吃了,仙鹤矿照样还是要关停,接待的热情劲就没了。但又不好得罪这几个坚决主张关停的人,因为他的去向还没定呢,这几个人做蜜不甜,做醋可以很酸呢,所以他还是吩咐招待所要热情接待。可是招待所的服务员都是当地农村来的临时工,仙鹤矿一旦关停,他们都得回农村种地,所以他们对这几个人眼看眼烦,恨之入骨,借口这没有,那没有,直到下午一点半了,才端上来一盆二米饭,一盆大菜汤,还有一盆炒土豆片,那李矿长也没来陪着吃。晚上是白菜汤二米饭,土豆片也没了。到了今天早晨,眼看快六点半了,炊事员还没来。
韩卫急着要走,就打电话给李矿长告别。李矿长电话里忙说:“吃完了再走吧,炊事员马上就到。”韩卫说:“咱们要赶路,争取上午赶到青牛岗,就不吃了,只是昨天咱们一块定的事要抓紧落实,有什么情况及时向公司报告。”李矿长态度倒很好,当即答应,“请领导放心,一定站好最后一班岗。”
“至于你的安排不用担心,有的是事干,失不了业。”韩卫给他个宽心丸吃,说完放下电话,招呼几个人上车。
车从招待所出来,顺着公路往南,穿过那片树林,爬上通往辽北的环山公路。从车窗向外望去,一则是高耸连天的悬崖峭壁,灌木丛生,藏在里面的山雀叽叽乱叫乱飞;而另一则蓝天罩下,群山蜿蜒,云雾飘渺,披兰挂翠。车轮下的环山公路像一条黄色飘带,沿着山腰岭后穿林过壑、越桥涉水的飘向翠绿苍茫的松辽大地。
“这仙鹤山恐怕是最后一次来了!”李义伦望着窗外迷人的景色,深吸了一口扑进车里的甜甜的清新的山间空气,颇有感触的说,“当年仙鹤山矿开工会战,军代表派我第一批来,住的是临时棚子,头一顿吃的是大菜汤土豆片,谁成想,这最后一顿还是大菜汤土豆片呢。”
韩卫听了也颇有感触回忆起来:“当年会战的时候,我也来了,给我们的任务是铺山下五百米装车线,我领着咱们的人头一个干完。可想走时,指挥部却不让走,硬留下让我们帮别人再干三百米。结果整个两公里线路会战我们包了一半。开表彰会时,给我立了三等功,我对军代表说,立不立功无所谓,你要是把这三公里铁路的材料给我,你这仙鹤山出这点产量我使使劲,耍个欢就给你带出来了!你们知道那时候枕木钢轨非常紧张。军代表听我说这话,愣了半天,瞒怨我,那你不早说?”
“早说他们也听不进去,我当时就向李老歪反映这里是蜂窝矿,泥大,就打一个钻探孔,储量也不明确,不能盲目上马,要上马也只能人工开采,不适合机械化。他不但不听,还批评我右,泼冷水,错误路线!”李义伦说到这时,有点耿耿于怀。
“是呀,事情一旦被偏见染上就说不明白了。”韩卫长叹了一口气,颇有同感地说了一句,不再言语了。他的思绪随着眼前群山中飘荡的渐渐被阳光驱散的云雾,又回到党委会上``````
这几年钢铁大上,逼着矿山迈大步子搞翻番,表面上产量上去了,却隐藏着不少问题;特别是经过地震,厂房设施损坏严重,虽然经过抢修恢复了生产,但韩卫心里清楚,这是怎样的恢复呵,好多隐患并没有完全排除,好多设备是带病作业,好多不安全因素没有完全解决,这样的生产是担惊受怕的,是不能长久的,终有一天要暴露的;尤其使他头痛的是这阵子电力供应出现了问题,经常拉闸限电,一停就是一片,停停开开,给生产管理带来了极大的困难,还有路局运输,车皮老是紧张,铁精矿输不出去,枕木进不来,最近,他正在组织制定矿山五、五规划,这么多问题要是带到五、五去,那势必要拖钢铁的后腿``````现在上面来了整顿的精神,这对地震后的矿山倒是及时的。
可是整顿的文件传达下去好长时间了,会议也开了几次了,却不见下面有什么动作,反倒是该减的没减下来,不该减的倒减下来了。说的也是,谁愿意说自己单位有问题要整顿呢,有人甚至打出捍卫文化大革命成果的旗号来。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上面要求整顿,君钢产量调下来了,矿石要不了那么多了,不乘这个机会,喘口气、歇歇乏,该停的停,该调的调,该修的修,养精蓄锐,那么明年的“五,五”任务一下来,我们岂不是又要被动?又要被钢铁追着打屁股!
韩卫急得火上房,白天晚上的组织几个处的技术权威酝酿了半个多月拿出来一个“关一、改二、打三个翻身仗“的整顿方案。关一即关掉仙鹤山,这仙鹤山是蜂窝式小矿点,大机械开采成本高,质量差,关掉后交给地方人工开采。改二:一是改造八卦岭:八卦岭是这几年新扩建的,投产以来暴露了不少问题,特别是新建的二选,工人大部分是新招的,没经过技术培训,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产量减下来,改造工艺,整修设备,培训职工。二是改造青牛岗选矿厂,这个选厂是日本人建的,只能吃青矿,吃红矿就拉肚子,要借震后重建的机会进行工艺改造,使之在处理青矿的同时也能处理自产的那部分红矿。三个翻身仗指的是:一是采场整顿翻身仗,二是设备整顿翻身仗,三是管理整顿翻身仗。老君山、青牛岗的剥离欠账一直没有还完,将关闭的仙鹤山矿的人员设备充实老君山、青牛岗,加速这两个矿的剥离还帐,加快开拓新水平的速度,打个采场整顿翻身仗,预计整顿后增产的矿石要比关掉的仙鹤山的产量多两倍。同时发动群众大打设备整顿翻身仗和管理整顿翻身仗,完善八卦岭一选和老君山选厂,还设备失修欠帐和成本管理欠帐,憋足劲准备明年大干。这是一个多么好的积极整顿的方案哪,如果得以顺利实施,那矿山的五、五将是多么光明啊!韩卫非常欣赏这个方案,认为这是一个大胆有眼光、有魄力又切实可行的方案。
可是当方案成文后,李义伦却把韩卫找到一旁关心地说:“这个方案好是好,可你不能就这么往党委端,就是端上去了也不易通过?”
“为啥?”韩卫有些奇怪了。
李义伦叹了一口气说:“咱们搞的这个方案净围着那些数字转了,没考虑到数字后面的东西。那仙鹤山是李道槐被解放后,向市革委会见议并亲任会战总指挥组织上马的,是他的战绩;八卦岭二选是甄书记亲任总指挥组织大会战建设的,采用的新工艺也是甄书记亲自拍的板。这两项都是报纸有名电台有声的文化大革命成果。这二年一提到仙鹤山上的不对,李书记就不满意,一提八卦岭二选工艺有问题,甄书记就不高兴,如今你又要关又要改的,一下子触了两位书记的肺管子,你是不想干了,还是怎的?再说了,涉及到否定文大成果问题,哪个人敢轻易表态?所以我看你还是别提了,就是提也不要提什么关哪改呀的,可以换个别的词,好说话,讨论起来也好通过。”
看着李处长坦诚的神情,是对自己真的关心,大概他为这一矿一选的事也没少吃亏,韩卫心中不由感动。转而一想,既然把我推到这个位置,我就得实事求是,为党负责,何况这方案正是在维护文大成果,是积极整顿,要是放任不管继续给国家造成损失,那才是给文化大革命抹黑呢。但为了安李处长的心,他笑着说:“这个我能掌握分寸。”
但是,在党委会上他还是全盘端出了这个方案。
“当前,君钢虽然也在整顿,但部里要求在整顿中进行技术改造,炼钢上了大转炉,炼铁正进行高炉改造,改造后的大高炉,利用系数大大提高,一个顶过去的三个,而目前,我们矿山采选不平衡,选矿能力小于采矿,红矿吃不了,青矿吃不饱,八卦岭一选是处理青矿的,经过地震后,虽经抢修仍是带病作业必须加以完善;二选是可以处理红矿的,但因是新建的,投产后暴露出工艺流程不合理,急需把产量降下来,一个系统一个系统的改造。可这两年任务重,顾不上这些,一旦君钢的高炉改造完成,我们矿山压力就大了。现在好了,有时间了,如果这些问题能在一年内整顿完,那么,君钢高炉改造完成我们也不怕,明年开始的五,五,我们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了``````”
果然不出李义伦所料,甄有德书记原本认为矿山整顿很简单,就是把产量调下来,喘口气,修修设备,有张有弛么,钢铁一上,再往上冲。没想到韩卫提出的方案又是关又是改的,还要打什么翻身仗,这不把这几年的成果全否了么?所以当韩卫满怀信心兴致勃勃的讲完整顿方案后,甄书记挠了挠没了几根头发的秃顶,笑着问了一句:“你这个方案是李义伦那几个老家伙提出来的吧?”
“不止他们,是我开了三个座谈会,组织几个处室共同制定的。”韩卫坚定的说。
“你是不是听李义伦那些人多了点?”付书记赵敏也笑着问了一句。
“各方面的意见我都听了。”韩卫认真地说。
常委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讲话了。
赵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分上边下来的红头文件,低头认真看着,琢磨着,一般对于这生产方面的事,他总是不多说,更不首先表态。
抓管理的柴付主任端坐在那里一声不响。他五十多岁,戴着一付眼镜,抓了多半辈子财务了,他不会不知道这仙鹤山矿石的单位成本是其他单位的二十倍。
抓设备的余付主任眯缝着大眼皮靠在椅子上似睡不睡,像是昨夜没休息好,看似淳厚实则非常精明的他,也不会不知道两台电铲十台汽车在那仙鹤山顶风吹雨淋,无用武之地,而老君山,八卦岭都打报告朝他要设备。
坐在赵敏身旁的工会主席不时的同赵敏耳语着什么,赵敏还不时的点头表示赞许。
更奇怪的是,已是矿山公司党委常委革委会付主任的岳克,本来喊整顿喊的最凶,方案的制定他也是参与了的,这时却低着二扁头,缩着脖子不吭声,用右手中指的手指尖在一张纸上划来划去,像在仔细地阅读和捉摸。坐在他身边的赵敏斜眼偷看了一下,原来那张纸是从台历上撕下来的一页日历,上面印的是毛主席“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
见会议冷了场,主持会议的甄书记坐不住了,站起来启发大家说:“小韩拿出了整顿方案,大家说说么,都发表发表看法,有不同意见也可以说说么。”他重点强调了一下方案是小韩拿出来的,言外之意他事先没有参与,说完,他又坐下了。
又闷了一会,赵敏见还是没人发言,就知道不是大家心里没话说,而是心存疑虑,于是他只好抬起头来带头发言了,他说:“这整顿首先是要端正思想路线,我们矿山这几年贯彻鞍钢宪法大搞群众运动搞翻番,成绩是主要的,产量翻了一番多,精矿质量也有很大提高,这是谁也抹煞不了的,然而问题也是存在的,特别是经过地震,厂房设施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所以整顿是非常必要的,但是我们也要保持头脑清醒,提出矿山要整顿不是说矿山这几年搞糟了,搞乱了,而是退一步进两步,磨刀不误砍柴功,趁钢铁整顿之机,修整内部,积蓄力量,准备五五大上。要防止有人借整顿之机钻空子给文化大革命抹黑``````。”
见他发言,工会主席也发言了,他有些激动地说:“整顿也是为了捍卫文化大革命的成果,虽然存在一些问题,但是和成绩比起来是十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比,所以,八卦岭么,我看不应该叫改,应该叫完善,关仙鹤山我同意,把这个烂手指剁掉``````”
甄书记听他讲到这里,点点头,好像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插话说:“不过这个指头是粗了一点,剁下去实在有点疼。我们应该接受这个花钱买来的教训!”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他这样说是因为上仙鹤山是李道槐干的,他没责任。
工会主席继续发言,他打着手式说:“二选么,我看无非就是尾矿高点,精矿品位低点,是完善提高的问题,想法子把尾矿降下来,品位提上来就完了。”
“叫提高好,叫提高好,二选是提高问题!”甄书记听到这里急忙挥着手表示赞成。他正愁怎么对付韩卫改造二选的提法呢,听到“提高”的说法非常高兴。因为这个提法既维护了文化大革命的成果,又可以让韩卫这些人去放手解决二选存在的问题。
听完工会主席的发言,甄书记表情轻松了,然而他又激昂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实事求是,哪有问题就整顿哪。当然,我们不能搞全面后退的消积整顿,八卦岭二选采用的是新技术、新工艺,新东西总要有个适应过程么,这个适应过程当然就是提高``````”他用试探的眼光看着韩卫,希望得到韩卫的赞同。见韩卫没有说话,他又看看岳克,岳克也低头不语。见二人都没有响应,只好又解释说:“所谓提高就是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以利再战。大家不要有顾虑,不要认为所谓提高,有问题就不解决了,照样该动手术就动手术,该换血就换血,总之,这回二选要彻底提高,你们看怎么样?”当他看到韩卫终于在那里点头表示赞成时,讲话的声调更高了,更加大义凛然了:“话又说回来,仙鹤山是关停,二选是提高,你们不要怕牵涉到张三李四就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动手,你们闷着不说,瞅着不动手,那不是让问题继续存在下去么?那才是替文化大革命抹黑呢!”
甄书记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倒使会议气氛轻松了。
一直没发言的抓管理的柴付主任说:“职工队伍好办,可以办班搞岗位培训建章建制么。”很明显他是赞成韩卫的方案的。
设备余付主任也睁开眼睛,原来他没睡,在那里补充了一句说:“那设备可要一台一台的修,再不修就要拼夸了。”闹归齐,他也是赞成的。
大家都表态了,只有岳克还坐在那里低头划着什么没发言。大概甄书记以为他上来时间不长不好意思多说,就特意征求他的意见说:“老岳哇,咱们是常在茅屋蹲,鼻子闻不到臭,你来的晚,趁你鼻子还好使,闻到了什么臭味说说么!”
岳克感到火候到了,他停止了纸上的划道,抬起头,把眼前那张纸翻了过来,上面写着两句话,坐在他旁边的赵敏偷眼看到:一句是矿山必须全面整顿;另一句是矿山问题不在选矿在班子。这就是他准备好的发言提纲。他先是环视了一下在座的,然后,咳嗽了一声,又低头看他那张纸,用他那公鸭嗓的语音,表情郑重地开始发言了:“我的观点可能和大家的不同,然而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本着对党负责的精神,我还是说出来。矿山问题是严重的,问题不在选矿而是在选班子。所以,这次整顿的重点也应该是各级班子`````”他始终低头看他那张只有两行字的发言提纲,而不去看别人的表情,闷着头发他自己的言,足足讲了有二十分钟,听来听去就是强调整顿班子选班子。
屋里的人都静静的听他的发言,到最后,他一语惊人的说:“整顿,整顿,应该坚决,对那些软散赖的该撤的撤,该换的换,不绝手软。至于文革中新建的八卦岭二选,问题太多,既不是提高,也不是改造,而是要扒掉,可以留下一个系统当试验厂,其余的全扒,等试验厂拿出合适的工艺后再重建。”
“扒掉?”甄书记打破沉寂,惊讶地看着他。
“是,扒掉!原来问题就很多,地震又震了一下子,我看是不能用了,趁震后重建的机会向上边要钱重建。”岳克掏出手帕擦擦脑门子上的汗珠,又把上衣领钮扣解开,里面冒着热气。
甄书记看了看赵敏,赵敏脸色凝重,毫无表示。甄书记又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也没有什么表情,屋子里又是死一样的沉静,紧张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甄书记又挠了挠已没了几根毛的秃脑袋,想了想,说:“好,好,这个——岳主任发表了很好的看法,挺好么,就应该这样,在党的会议上,不隐瞒自己的观点。首先我个人表示欢迎岳主任的批评,也欢迎大家像岳主任一样对我展开批评。有些观点大家可能不一致,以后班子学习时,咱们可以再争论、探讨么。至于二选,是提高啊,还是扒掉,我看还先提高吧,当然提高也包含着改造。”他说着又看了看韩卫,那意思告诉韩卫我是支持你的,然后接着说:“要说扒掉,那还得再看看,损失太大了,也容易造成思想混乱,经过改造提高不行再说吧。说一千道一万,抓紧整顿是真的。”
当他在确定整顿领导小组组长时,又挠了挠秃头,想了想,却让岳克当组长,主持全面整顿工作,让韩卫当付组长。他这个决定一做出,班子成员都感到吃惊,因为这之前一直是韩卫主持全面生产,这么决定的结果,显然是让岳克主持全面,韩卫当然得退居助手地位了。
会后韩卫虽有几天不快,内心颇有想法,难道是这阵子自己没干好,这回换了岳克?然而这些年他已有过不少次这样的遭遇了,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他也对甄书记的决定表示理解,整顿就是要发挥老干部作用么,况且岳克本来就是自己的老领导,资历深经验丰富,位置排在其下也是理所当然。好在自己的整顿方案总算通过了,管他叫提高还是叫改造的,这样一想心情也就顺了。但是在抓法上自然要退后一步,主动摆出助手的姿态。岳克提出让他负责采矿方面的整顿,他痛痛快快地接受了,本来么,选矿就是自己的弱项。
然而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令韩卫有想法的事。那天开生产调度会,岳克没参加,说是到公司汇报去了,韩卫一个人主持会议。正开着,一个电话打进来找张怀仁,是岳主任打来的。张怀仁接过后,只听见他连连对电话里说:“还是岳主任关心我,感谢,感谢!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李义伦听了后,和韩卫互相看了看,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了:昨天党委刚讨论通过张怀仁提拔为付处长,韩卫和李义伦万万没想到在上级还没批下来前,岳克就提前透露给他,这是丧失组织原则的做法,简直就是在买好。其实韩卫哪知道,那是张怀仁怕报上去不批,特意托岳克跑到公司李道槐处疏通,得到李道槐的明确承诺后岳克便急不可耐地来电话告诉张怀仁。更使韩卫感到不正常的是,当半月后张怀仁的付处长正式批来时,岳克竞和韩卫提出:李义伦提正处上面没批,原因是家庭成分地主,社会关系复杂,还有海外关系,所以今后两个处长分工应该让张怀仁牵头。韩卫当然不同意,理由是李处长论工作称职,论人品正直,何况是老处长了,上边没批也是暂时的,不等于今后不批。岳克见韩卫坚持,也只好作罢。
然而从那以后,韩卫发觉这张怀仁变了,经常和李义伦闹捌扭。好在李义伦天性忠厚,处处让着他,也不和他争执,显得比较软弱。韩卫有时不免要批评张怀仁几句,说几句公道话,调解二人的关系。
这次抓整顿,岳克又提出叫张怀仁协助他抓选矿,于是,韩卫就和李义伦组织采矿方面的整顿。
这头一个难题就是仙鹤山矿。仙鹤山矿的李矿长倚仗着李道槐支持,从不把君矿公司放在眼里,虽然韩卫两次来矿里传达党委意见要把仙鹤山矿交给地方开采,但他总拖着不办。韩卫向甄书记汇报,谁知甄书记也含含糊糊,老说等等,等等,老李有困难,也不知道老李有什么困难。可是管财务的柴主任一再催促要尽快关掉仙鹤山,以减轻成本负担,韩卫只好又向甄书记汇报。这一次,甄书记和赵敏碰了头后,亲自给李矿长打了个电话,就这样韩卫三进仙鹤山,总算把这个君矿公司的包袱关掉了。后来韩卫才知道,李矿长白天答应,晚上就到李道槐家里吹风,说下放就是关停,韩卫是对他李道槐来的,要否定李道槐组织会战开仙鹤山矿的成果。那李道槐重新工作后就干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给市革委会出主意开采仙鹤山和仙童山,以解决矿石翻番问题,并且亲自担任会战总指挥,花了上亿元,轰轰轰烈烈会战了二年,报纸有名电台有声,好不容易投产了,如今这二仙要是都被整顿下去,那他的老脸往哪放,他这几年的成果不全没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这李道槐听了那李矿长的绘声绘色的汇报,自然恼火,大骂道:这小兔崽子整到老子头上来了!他立即打电话告诉岳克仙鹤山不能关,要坚决保留下来。岳克向甄有德汇报时倒没有说的那么坚决,只是说上面李书记意思仙鹤山能不关最好不关,涉及到文化大革命成果问题。甄书记一时没了主张,就这样仙鹤山的事拖了一阵子。其实,甄有德对仙鹤山情况也是清楚的,再加上他的心在八卦岭二选上,反正这仙鹤山也不是自己主张上马的,所以当韩卫再次找他时,他权衡一下,就把赵敏找来商量,他知道赵敏对这件事也有看法。赵敏听说是李老歪的意思,很反感,说了句:“管他呢,关!”有了军代表赵敏的支持,于是他就又支持了韩卫的意见,找到岳克,下令尽快关掉仙鹤山。其实岳克也怕仙鹤山矿石泥大,影响自己整顿选矿的成果,无奈上边李道槐态度坚决不让关,但岳克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又到李老歪家告状,说是顶不住甄有德和韩卫的压力,没办法只好同意关了。那李道槐听了也只好大骂一阵“假秃子”和“韩小兔崽子”拉倒,把帐记在了甄有德和韩卫身上。
吉普车下了岗,猛地一个急转变,颠簸了一下,来到了平原上,顺着眼前的公路,又稳稳地向前面的一个小山村驶去。
汽车的颠簸把韩卫从思绪中拉回,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从车窗外扑来的带点牛粪味的清新的乡村空气,用两手掌按摩几下前额和脸颊,清醒一下头脑,转过头来问李义伦:“重点部位推进量列入生产指标的事,你是怎样落实的?”
坐在后面的李义伦把身子向前探了探,两臂趴在前面的靠背上回答说:“主要办了三件事。头一件是把生产报表新增了一项重点部位采出量,每天调度统计生产数字时,先要重点部位的量,然后才是矿石和岩石,重点部位完不成不算完成任务。这个月报表是用手写填这栏,下月印新报表就正式列进去了。”
“这挺好。那第二呢?”
“第二是从这个月开始,给各矿下达的月计划将重点部位作为第一项指标下达,月末考核时完不成视为没完成国家计划。第三是召开各矿管生产的付主任和生产科长会议传达公司党委关于采场整顿的精神,提出具体要求。”
韩卫听了点点头,表示满意。又回过头说:“光列入计划不行,还要抓的狠,每天调度会都过问,谁家没完成,就点名拎他们管生产的一把手到公司说明情况。”
“那恐怕得你主任亲自叫,咱们部门不好这么办。”
“我在场我叫,我不在场,你们就打我旗号叫。这采场整顿是矿山整顿的主要内容。整顿来整顿去,设备修好了,人也行了,采场能力上不去,那就是你我的事了。李长年有句话叫采矿石别忘了往外拿石头,这话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更不要忘了重点部位。光看岩石剥了不少,可都是好剥的地方,山头不削、大沟不进不得了,采场能力照样上不来,弄不好就采死了。”
“如果有一天像国外矿山那样,采用汽车运输就好了。”李义伦有点幻想的说。
“是呀,最近我就在琢磨这么一个问题,牙轮钻上山对采矿是一次工艺革命,穿爆过关了。那下一个关是什么,难道是运输?”韩卫也若有所思地说。
“这问题你提的是时候,值得咱们搞采矿的进行探讨。”
“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想法,那你就和有关的技术人员一起做做工作,先对穿爆攻关搞一个评估,然后对采矿其他环节进行分析研究,结合国内外资料,提出个意见,哪怕是看法也好。”
“这是个大文章,应该立项让矿山研究所来做。”李义伦说。
“先别搞那么大,你们就从总结穿爆关入手,展望一下就行。”韩卫说。
一路上说着话倒也不寂寞,汽车出了小村庄,又来到一个小村镇,镇头一棵大榆树下有一个挂着破旧的晃子的乡村小饭店。
“打打尖吧,你们不饿,我可饿了,老肠老肚子也要整顿整顿了。”司机耿化把车停下来说。
三个人下了车,进了这个小饭店。屋里只有两张桌子,倒也干净,没有顾客。三个人要了三碗面条,也不管好夕,唏哩呼噜划拉一肚子,打了两个饱嗝,又上车继续向北赶路。
中午时分,车开到了青牛岗地区,下了公路往东拐又开了一公里,过了一道漫水桥,就到了仙童山矿的小办公楼。车停在小二楼外面,韩卫和李义伦下车上了楼。
青牛岗是老矿山,已进入深部开采,采场整顿主要是加快底部掘沟速度,矿长王列民很配合,因为上部矿石已经快采没了,再不加快准备新水平,很快就会无矿可采了。特别是选矿那边的震后重建又对工艺进行了改造,能力大了,投产后,采矿压力更大了。现在他趁选矿还没投产的机会,集中了两台电铲,两挂列车,还有二十人的筑路队伍,组成了一个开沟小分队,日夜奋战,抢掘底部大沟。这底部大沟早一天掘通,他就早一天主动。
胖乎乎的老是满脸笑容的矿长王列民穿着他那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劳动服正坐在办公室里等,见韩、李二人进来忙起身让座,“我说两位领导,先吃饭还是先听汇报呵?”他边倒水边笑哈哈的问。
韩卫捂了捂肚子,心想刚才吃了一肚子面条还没消化呢,就笑着说:“先看大沟吧,边看边听,回来吃饭,好饭不怕晚么!”
李义伦也笑着对王矿长说:“你可告诉食堂,别给咱们弄那土豆片熬大白菜,昨晚在仙鹤山造了一肚子,现在还没消化呢!”
“不能,不能,虽然是地震重灾区,可还没震黄呢!”王矿长大概猜出了二人在仙鹤山遭到了什么待遇,他幽默的一笑说。
说着他起身领着韩卫等人出了小楼,顺着掌子面的铁道,向采场下面大沟走去。下坡路好走,不一会儿,就下到采场底部,只见两台电铲在大沟里挥动,一台在独头线上装车,一台在做路堑。一台电机车头在来回捣调,十几个工人在那里忙着向前铺轨,一派繁忙景象。看着那电机车一辆一辆的把装好的列车捣到上面掌子来编组,韩卫眉头紧皱,太慢了!
王矿长见韩卫紧皱眉头,忙解释道:“小分队成立以来,干劲非常足,各环节指挥统一,一点事不耽误,进度提高了一陪,半个月就完成了一个月的任务。”
李义伦大概看出了韩卫的心思,在旁边解释说:“没办法,这铁路掘沟,只能这样,装一个捣一个,只要设备不出问题,这就是快的了。”
“要是有汽车就好了。”王列民说。
“想得倒美!”李处长讥讽他。
“有没有别的办法?”韩卫问了句。
“八卦岭老采区也是深部开采,听说李转轴加长了铲杆子,实行往上道掌子装车,可铲杆子老折。”李义伦告诉韩卫。
“这倒是个主意,支持他,让研究所帮他攻关。”
“还用你说,李老转早和研究所搭上了。”
“好,哪天看看去。”韩卫很感兴趣。
见青牛岗确实在采场整顿上下工夫了,韩卫不免表扬鼓励了一番,又帮助解决了一些备件材料上的问题,就去吃饭,也不过就是烧茄子,炖豆角,还有一个清汤,比仙鹤山可强多了。
离开青牛岗,韩卫又奔向老君山铁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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