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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刀石农庄》印象与点评

红警苏红不懂爱 · 2014-06-11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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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磨刀石农庄》第一部印象

  前苏联作家的长篇小说《磨刀石农庄》,久闻其名,但是评价又是何其不堪。经常在教科书上看到高尔基曾经严肃地批评过这部小说,说用了过多的俚俗的词汇,而也曾经不甘地给高尔基写了一封辩解的信,而这也似乎成了的罪过之一,好像谁反对高尔基,谁就是十恶不赦的小人。

  偶然找到一本波列伏依所写的回忆录,提到了《磨刀石农庄》的小说潘菲诺夫,波列伏依是把潘菲诺夫看成是伯乐的。其中提到潘菲诺夫对高尔基对他的小说的批评耿耿于怀。潘菲洛夫认为,高尔基在国外,根本不知道国内情况,他是用望远镜看这本小说的。

  想想的确也如是,高尔基的定评是否就是一部作品的真正价值所在。

  所以,在春节期间的闲暇中,把四卷本《磨刀石农庄》找了出来,决定像对待《静静的顿河》那样的崇拜的态度,认真地鉴赏一下。

  开始读起来的确很费劲,费劲的原因,是的与众不同的叙述方法。

  当第一部读完的时候,开始适应了《磨刀石农庄》奇怪的叙述的方法。

  在定评中,都认为《磨刀石农庄》是虚夸了社会现实,是一种拍马屁的作品,但是介入到小说中之后,就会发现,小说里根本没有什么政治术语,也没有写出什么概念化的登高一呼的所谓英雄人物,可以说《磨刀石农庄》第一部里,全是乡村里的鸡毛蒜皮的平凡小事,而且还把很大的精力,放在了男女之间暧昧情态的描写上。特别是小说里的基层苏维埃政府,几乎像是不存在的一件东西。反而是那些乡土的俚俗的民间生活情态,在小说里大张旗鼓地陈列着、显摆着。

  的叙述有叫人不快的地方。突出表现是,不对一个人物进行全程的交待,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而是一开始就全盘托出,把一大串人物一古脑地交待出来,让人目不暇接,根本分不清这些人物的年龄、关系、地位、身份,小说在第一章第二节中,在描写冰河开封的浩大场面的时候,几乎把小说里的主要角色都陈列出来了,让他们站在河堤上,面对着波澜壮阔的伏尔加河冰开河通的惊心动魄的广阔场景,呈现出不一样的各怀心思的典型的神态,这就等于把读者一下子放置到一个乡村里的万人聚集的集市,让读者面对那些林林总总、毫无印象的面孔,怎么可能一下子记住那些一拥而上的人物?

  我第一次阅读的时候,就在这里终止了。现在重新翻阅的时候,终于突破了小说这一段最困难阅读的瓶颈,从而可以像被卡壳的冰河一样,接着一泻千里了。

  在情节过渡的时候,往往在轻描淡写之中就跳到另外一个人的场景中去了。而中间的过度词汇,各个地点的介绍,都没有作出铺陈,所以就会阅读时觉得不知人物在何处,突然之间怎么又跳到了另一处了,给阅读带来极大的麻烦。

  的心理描写也是怪怪的。也许采用了一种意识流的技法,让人物在那里叽叽咕咕地陈述着他的非常口语化的心态,也许这种心态只有人物本人才能够明白,不知道前因后果的面对着这种呢喃唠叨,只会觉得不知所云。

  而人物对话也会感到故意去回避实质性的讨论,却能够在无意义的对人生无常的感叹中,滔滔不绝,所以《磨刀石农庄》第一部里,根本不知道苏维埃组织在做着什么事情,倒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感叹人老了、夫妻两个人水里游泳、漫长的婚民俗等等,在小说里占据了大段大段的冗长的篇幅,令人欲读不能,但又不能不读,因为在这些生活化的情节中,恰恰是在慢慢地输送出每一个人的个性与心态。

  可以说,小说里每一个人的信仰、世界观都是散装似的、碎片般地穿插在这些一地鸡毛的庸常生活情节中,仿佛能够牢记每一个人的特征,把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反应,安插到生活里最世俗的家常里短的日子中,这样的写法,给阅读者是带来相当的接受难度的,但是把这些的吉光片羽的片段连缀起来,却可以合成出一个人物的完整的性格,从这个意义上说,《磨刀石农庄》又具有了现代小说的一些特点,就是放弃对事件的人为的加工成份,还原生活的最自然化、随机化、破碎态的断片。

  从这一点上说,《磨刀石农庄》与《静静的顿河》有着某种相似的质地。两者对现实的描写,都没有和盘托出,总是描写一半,留下一半,它们的描写重点,不是当时的主流社会情态,而是聚焦在民众俚俗生活中,两者都用白描折射生活,对关键性的核心地段,不着深入的明晰的界定,而对一些庸常的生活却娓娓道来,不厌其详。如《静静的顿河》对非常次要的人物娜塔莉亚的弟弟勾引地主的女儿去钓鱼的场景,不惜用整章进行详细描述,而后面这两个人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作用,小说中对婚礼的场景,也是不惜笔墨地曲尽其详。这一点上看,《磨刀石农庄》也是如法炮制。

  甚至两者小说中都有着相似的描写。很难说《磨刀石农庄》与《静静的顿河》究竟谁影响了谁。《磨刀石农庄》第一部写作时间在1928年,而《静静的顿河》的第一部发表的时间也在1928年。1932年发表的《新垦地》,其实与《磨刀石农庄》也有着内在的相似之处。相比之下,《磨刀石农庄》与《静静的顿河》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是勿庸置疑的,但是与《新垦地》相比,并非能够逊色多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苏联文学史》也认为《新垦地》“在情节上与《磨刀石农庄》有许多相似之处”。见该书第一卷203页)。

  一、这种相似之处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在描写自然风景时的感受。随便摘抄一些段落,可以看出两部小说对风景描写,都采用了一种湿润的通感的手法,甚至两者在意象的使用上也似乎心有灵犀。

  《磨刀石农庄》7页:“白头翁在婉转歌唱,太阳用长长的温暖光芒抚摸着大地,光秃秃的野樱桃树林放出粉红色,田野的高岗上有些光地在放亮……”

  《磨刀石农庄》18页:“人群中间发出一阵嘲笑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高声,像波浪一样拍打到奥格尼约夫身上。”(实际上是一种通感,声音的不可见的感觉,是用可见的波浪来形容的。)

  《磨刀石农庄》56页:“麻布衬衫上留下了一片泥印,许多条细水流像小蛇一样从水洼里流出来。”

  《磨刀石农庄》260页:“它前面,有两条旧车路横截过大道——它们是从伏尔加河下面伸展上来的,看起来很像几条躺在清晨阳光中晒太阳的大蟒。”

  (《静静的顿河》:“在顿河沿岸伸展开的村庄,被九月的凉爽的日光一晒,好像麻木不仁了,就像一条琉璃蛇似的横躺在大道上。”)

  二是在描写人们对生活的感受。

  奇怪的是,《静静的顿河》与《磨刀石农庄》在对人生发生感触的时候,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喜欢对人生的短促大加感慨。在这种背景下,两者都传递出人生无常、人生徒劳的悲凉感。

  《磨刀石农庄》26页:“日子过得就像那只鹰在村子上转了一下身子似的。”

  (静静的顿河》第四部1334页:“格里沙爷爷说得很对:‘生命就像夏天的北极光一样,一闪就没有啦。’”)

  250页:“(太阳)真亮啊……这个东西永远是亮的,不会暗下去,可是咱们人会黯淡下去……”

  238页:“世界创造得真怪,”他想,隔窗户望着远处的星星,“长啊,长啊,一下子长大成人了,脚才站稳——就跑到别人家去啦……”

  287页:“年岁——这不是你的算盘上的算珠。算珠可以加上一个去,可以拨下一个来。现在这年岁——已经临时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了。”

  三是描写人的内在感受。

  《静的顿河》与《磨刀石农庄》都对人的感觉有着相同的描写,就是认为人的感受是通过脊背传导的。

  《磨刀石农庄》33页:“但他说过这话以后,觉得好像有几股凉气顺着他的脊背跑过。”

  《静静的顿河》337页:有一阵不快的颤抖顺着脊背爬过去。

  《静静的顿河》371页:伊万珂夫觉得有一股死亡的冷气刺得脊背都疼了。

  流风所及,以效法肖洛霍夫见长的莫言在小说里也接受了这样的感觉路线:如《透明的红萝卜》: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从脊椎里直冲到头顶

  二、第一部的政治背景:

  《磨刀石农庄》第一部,似乎没有多少兴趣,去表现当时的政治背景。只有在隐隐约约的片言只语中,可以解读出当时的社会背景。

  从小说里可以看到,过去这个地方是有地主压迫的,但是地主也不是那种非常残酷的类型,本身地主就是腐朽的,败家子式的,从法国引来了许多时尚的玩艺儿,把家产都败光了。

  在乡民的语境中,他们说到老辈人要吃饭,地主揍他们,于是老辈人冲上去了——他们要活,把地主消灭了。后来在列宁的支持下,“列宁把草地分给了咱们。”(第一部22页)

  小说里的司契潘成立了一个互助组。从小说里的人物对话中,1918年,司契潘曾经“抢劫”过富中农,应该是说明他参与了十月革命。在小说开头的时候,他从城里回来,可能是经过了法院,得到了“磨刀石”这块荒地的使用权。他的目的是,用乡民匝哈尔的说法是“领着孩子们找一条吃饱饭的路,”“也许他们会教给咱们一条抵抗穷困的办法。”

  但司契潘接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作为。省委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人,他按照上面的理论教条,进行生硬的阶级分析,发现他仪仗的贫农并不像是革命的中坚力量,反而觉得主宰着当地的倒是那些有实权的人物。这是比较真实的对乡村的分析。乡村的实际力量,是那些当地的土豪劣绅。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下来一趟,根本没有认识到谁是他加以利用的人,而是按照阶级分析,把一个二流子贫农施良加扶上了村苏维埃主席的位置。但是施良加毫无作用。

  在乡召开的代表大会上,投机分子很有势力,以乡里保管打谷机不善为由,指责集体不好,趁机提出,要把土地重新发还给本人。可见,小说的大背景已经实现了土地的部分公有,但是那些要求单干的势力仍是十分强大的。宽沟这一带似乎还没有实行土地公用,各家还是在自己的园子里劳作。

  然后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司契潘引来了拖拉机,在村民的讥讽与破坏中,开展了农田的开垦,并与退伍军人基里尔组织村民们开渠引水。

  小说里的正方,也在偶而讨论着,要把另外的人拉入互助组,但互助组有什么好处,小说里只字不提,也没有什么宣扬。农村里的种植方式是什么,根本没有什么介绍。

  这就是小说的主要大背景下的内容。

  三、乡民的人性交织:

  在的白描式的看似杂乱无章但却井井有条的叙述中,小说里的人物展开了犬牙交错的关系交织。而这种关系,显然没有比爱情更能突破阶级的属性而无孔不入的了。

  于是,小说里的爱情,就以性的原始方式,像蔓藤一样到处蔓延着。

  第一个醒目的角色亚希加,这是小说里的总是站在革命的对立面的中农叶高尔的儿子,一开头,小说里就描写他在家里雄心勃勃地打造了一架大车,其目的,是为了显摆他的能力,获得姑娘们的青睐。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人物很像《静静的顿河》里的葛里高利,在乡村里他活泼好动,说话风趣,在姑娘堆里打情骂俏很是在行。

  他很快看到了春天里面貌一新的司契潘的女儿司乔希珈,俘获了这个涉世不深的共产党员的女儿。司契潘对女儿的爱情尚未多加指责,但是亚希加的冥顽不化的父亲却大加反对,把儿子赶了出去。

  但是后来叶高尔还是克制不住亲情的冲动,把儿子给找回家来了。亚希加与妻子生了一个小女孩。

  另一个重要人物是退休军人基里尔。

  他才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与司乔希珈走的很近,这使亚希加很是嫉妒,可能源自于这个外因,也是他加快进攻速度、使司乔希珈未婚先孕的原因。(司乔希珈结婚六个月就生下了孩子,他们完全是奉女成婚。)

  也许见到最漂亮的姑娘被别人夺去,他也就嫁鸡随鸡了,一经人说合,便与亚希加走了一条相反的选择,娶了前任村长、大反派普拉库希契夫家的女儿济茵珈。这个姑娘大概长的很结实,因为司乔希珈形容“她像小牛犊”。结婚后,基里尔很快移情别恋,看上了丰满迷人的教堂堂长马尔凯尔的傻儿子的漂亮媳妇乌丽珈,于是两人的关系,就像《红高粱》中的我爷爷与我奶奶一样一发不可收。

  这个乌丽珈其实很可怜,守着一个只会在地上画马蹄子的傻丈夫,不谙人事,基里尔甚至怀疑她还是处女。他与她第一次在树林子过夜的时候,基里尔竟然保持了他们没有肉体接触的程度。

  傻小子在开渠之后的斗殴中死去,于是,挡在基里尔与乌丽珈之间的障碍不存在了,两个人像葛里高利与婀克西妮亚一样,私奔到城里去了。

  他抛下了那个无辜的妻子济因珈。

  小说第一个出现的人物尼珂莱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的妻子被认为是“破鞋”,什么原因却没有说。小说里表现匪帮即将来到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就讽刺尼珂莱的妻子卡琪亚“看你现在跟谁去睡觉吧。”意思是她要与匪徒睡觉了。

  亚希加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听到她的歌声,就不由分说地跑上去,搂住了她,于是两个人一发不可收。(第二部第一章第三3节)。卡琪亚倾诉了她的苦恼,原来那个小说开头的敢于在冰河中驾船救人的丈夫尼珂莱原来在床上没有用,她搞了许多药,他都无法雄起。于是,她实际上是受活寡。在小说开始的时候,尼珂莱对她是关怀备至的,对她生活艰巨而消瘦颇为愧疚,期望她能够在加入互助组之后变得丰满起来,但实际上,他不知道她最需要的食物是爱情的满足。所以,在家庭里无法得到爱情之后,她便到外面寻食了。

  小说里的省委书记下来推行合作化运动,这个人物其实也像是一个色鬼,对司乔希珈颇有暧昧情结,为了能够多看一眼这个乡村姑娘,他特地乡里开地结束之后来到了村子里。

  一、小说里的几个场景。

  小说没有强烈的故事线,但是津津乐道地描写了几个生活场景:

  ——冰河遇险。司契潘涉过冰河开封的伏尔加河,回到村里,也许意味着他所走过的道路是一条危机四伏的道路。而救他的那个男人尼珂莱却是一个没有男人能力的人。暗示着合作化运动的支持者阳气不足。

  ——匪帮突袭。这是小说里写到的一个灾难性的场景。匪帮来临的时候,村子里的左右两派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右派们希望借助匪帮之手,干掉共产党的干部,所以右派代表写了一个共产党的名单,放在富农普乔尔金的手里,普乔尔金多次想把这张名单交出去,但是慑于乡民们的眼光,不敢贸然所为,最后反被匪徒们杀死,显得相当的滑稽。这也在说明,农村中的左派与右派,都是不希望暴力的鼓吹者匪徒的,匪徒们无法为乡民们带来需要的和平。

  ——钦差胡搞。小说对省委的书记是以一种讥讽的态度描写的,他按照教条理论到乡里进行阶级分析,把那些二流子贫农拉到主席团里去,而对真正可以利用的人,却排斥在外。主持会议,却差一点失控,被民意所操纵,失去他所推行的主张。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更像是一个无能的戈尔巴乔夫式的人物。小说里的混乱的乡代表选举,就像苏联最后时刻的那一种混乱状态。小说可以说超前预言了六十多年之后的前苏联的那种一盘散沙状态。

  ——拖拉机突至。司契潘搞来了拖拉机,大显神威,乡民们闻所未闻,表现出排挤嫉恨的情绪,最后在机器的面前折服。小说的封面插图,就是拖拉机耕地的场景。各种人物在拖拉机面前,都显示了他们的搞笑的状态,比如里面一位相当于中国螳螂挡臂的乡巴佬,竟然与拖拉机比速度比力量,显示出冥顽不化的乡村保守力量在现代技术的面前的荒唐可笑挣扎。

  ——修渠斗殴。修渠的时候,村民们尚能团结一致,奇怪的是,水渠修好了,因为分水时的不均,导致开骂升级,积怨爆发,终于开展了群架混战,其中,傻小子被打死了。其实他的父亲马尔凯尔是想让他去干掉那个勾引他老婆的基里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稀里糊涂地去殴打司契潘,被打死了。

  ——农村风情。

  之一:叶高尔的马不堪被马蝇所咬,跑了,在村子里到处乱跑,叶高尔追马,在村子里掀起波澜,本来一件轻易可以处置的事情,却因为叶果尔此人人品不佳(绰号叫“小肠疝气”)而没有人愿意帮助一手,最后还是他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司乔希珈轻轻地拢住了奔马。

  之二:亚希加为了挣取结婚的费用,到湖里去捕鱼,小说对此作了详细的描写。

  之三:叶高夫家来了一头三腿狼,吃了他家的羊,叶高尔准备报复,发现了狼踪,就在他艺高胆大地准备赤手上去缚狼时,不可思议的是,天上的雷击中了他。

  之四:道貌岸然的马尔凯尔家的猪跑了,又在小说里大肆渲染一头猪在村里乱窜之后带来的各色人的反映,串起了乡村风情。

  之五:亚希加与妻子司乔希珈在河里游泳的场面其实描写得很精彩,把一对年轻夫妻在春水荡漾的河水里的相戏相爱的场景,描写得相当具有活力。而亚希加因为潜水时间太长,导致妻子大惊失色,也为一个平淡的情节增添了波澜。回避了或者大事化小地描写人际间的冲突,却大张旗鼓地描写这种生活中的微波细浪,也算是的一种特别的风格。在现代小说中恰恰是如此,而《静静的顿河》也是采用了这样的风格。

  因此,从第一部的情况来看,小说里根本没有讴歌什么,倒是讽刺了政权的教条主义者对乡村的瞎指挥,描写了乡民们的一盘散沙的生活常态,实录了乡民们自私、懒惰种种匪夷所思的真实情境,更看到了在政权的夹缝中无所顾忌的情欲的激流四处奔溢,这些真实态,让小说给人一种趣味与真实感。

  特别是译者金人,曾经十分成功地翻译了《静静的顿河》,只是《静静的顿河》这样的小说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找不到另外一部同样风格的这类俊逸、柔顺、松驰的小说,那么,金人由于自己的译风,把《磨刀石农庄》也染上了一点《静静的顿河》的风情,因此,在我们强烈地喜欢肖洛霍夫而又没有什么更多的替代品的情况下,读读《磨刀石农庄》,倒多少能够满足我们心里的那股无法发泄与铺排的欲望。

  《磨刀石农庄》第二部印象:逐利主义的毁灭警示

  本部中,主要角色换成了基里尔。

  第一部就没有什么特别表现的村苏维埃负责人司契潘在第二部中,让位给了退役军人基里尔。从小说中偶而的对司契潘的交待中,可以看出他对村民是灰心的,在第一部里,他曾经劝说基里尔振作起来,投身于集体化事业,但现在,不用他鞭策,基里尔从城里回来之后,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投身到合作社的建设。

  而司契潘的儿子谢尔盖的出现,也让小说主题开始游走,谢尔盖几乎要成为司契潘成为小说里的主人公了,他从中央回到村里,登高一呼,呼风唤雨,但是奇怪的是,很快把他支走了,只留下了基里尔。这也反映了在人物设置上的随意性。

  谢尔盖对于农村的评价非常低,认为这一群村民都是老鸹,他要掀起一场风暴,让这些老鸹们不再安于现状。从某种意义上讲,谢尔盖代表了上级的指示精神,他要发动一场暴风骤雨,让农民们快速进入到一个他所认定的新时代。小说里十分逼真地描写了农村中的保守、愚昧及懒散成性的作风,都非常的真实。从外来的角度来看农村,的确会有这样的一种景象。小说里对农村的批判倾向,使我们想到鲁迅笔下的农村。所以,谢尔盖与父亲司契潘的无所作为的做法相比,可以说是一种破坏性的建设计划。不过,谢尔盖很快就在小说里消失了。似乎他的出现,仅仅是传达上级对农村现有结构的一场彻底的颠覆与破坏的使命职责。

  然后在此基础上,基里尔开始出场了。

  基里尔采取的策略,在开始的时候与司契潘在第一部中是相似的,也是运来现代化机械,通过这种现代机器对人工体力的代替,来说明集体劳动的优势所在。

  但是,基里尔很快发现了农民的懒惰。在集体作业中,他们出勤不出力。如何来对付之?这里基里尔的探索是颇有意味的,至今看来也有现实意义。基里尔采取的办法是不劳者不得食的办法,具体是采用计件工作制,上多少工,发多少酬,连公共食堂的饭票,也是以劳动量来计算的。

  这一招非常有效,原来不肯劳动的村民们,在金钱的刺激下,纷纷跳到河里去捞死鱼,以作为庄稼地的肥料。

  因为肥料的支撑,庄稼长的十分成功,但是一场意外的天灾——突如其来的冰雹打碎了一切成果,庄稼全部被打倒。农村生活的很大的艰难都体现在这里。小说对雹子的袭击,采用了一种轰轰烈烈的逼真的写法,把一场意外的灾害写得怪异而神秘,使人想起莫言的《丰乳肥臀》中的对同样的雹子的描写。

  这时候怎么办?小说进入了第二部的下一重心,就是由农艺师提出了一个设想,由基里尔积极推进落实,动员村民们挖掘湖中的泥炭,与工厂进行交换。小说在此提出了农村的发展方向是发展工业,不能指望农业上的靠天吃饭的一点恩赐,而必须走建设大工厂的道路。

  从某种意义上讲,农业的道路恰恰是走的是这样一条道路。小说借此说明集体农庄的建立的必要性,因为只要把地力与人力整合起来,才能保持农业的强大的生产力量,创造出更多的财富来。

  从小说的内容来看,依然无法看清楚小说里的村庄的结构所在。在小说里,似乎每一年的土地都是经过重新分配的,由各家种植。耕地似乎还是共同耕种的。只能说可能认为他描写的东西太司空见惯了,所以他在小说里根本没有作出普及性的介绍,只是在碰到情节冲突的时候,一笔带过。

  基里尔的计件工资制带来了村民的逐利的热情,很快走到了相反的另一面。村民们为了争取更多的工分,不顾身体,竭泽而渔,一个个面现“死”色,反映了利益刺激之下人对自我的伤害。实际上反映了逐利的政策导向下,人走向了一种自我异化,是现代生存中一个非常普通的矛盾。小说里的那个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终至疲惫过度的小组组长,被基里尔调离了泥炭挖掘现场,安排他去操纵打谷机了,但是,他却被卷进了打谷机里去了,成了肉饼。从这一个细节看,是不是喻示着“唯利是图”的政策导致人的精神的崩坍与肉体的毁灭呢?从这里可以看出,潘菲洛夫对人的分析是毫不留情的,对当时的集体化政策也是采取一种灰色调的评判的,这里,都保真出一种今天看来依旧有其存在必要的真实性来。如果说肖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在今天也有其存在的必要的吧,那么,潘菲诺夫的小说里同样隐含着大量的生活的实录与人性的隐秘的揭示。至此,我们可以说本部小说形象化地警示了“逐利主义”所带来的对人的生命的异化的副作用。

  关于本集里的人物。

  第一部里的那个无所不在、代表着一个犹豫不决的中农象征的叶高尔竟然在本集里,吃了鱼卡而死了。所以,本小说里的反方力量换成了尼基塔。这个人物在第一部中几乎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在本部中,他代替了叶高尔继续与前任村长反方的核心力量普拉库契夫暗中密切交往。这种交往的重要发展,是他与普拉库契夫结成了亲家。

  普拉库契夫的女儿济茵珈本来是嫁给基里尔的,但基里尔拐走了马尔凯尔的儿媳妇乌丽嘉,于是济茵珈重新恢复了单身。尼基塔的二儿子佛玛沉默寡言,似乎妻子死去,一人单身,尼基塔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二儿子,但可能是为了攀附上普拉库契夫这个黑势力依然比较强大的地头蛇,主动提起了结亲的事。

  但是不幸的是,佛玛与济茵嘉结婚后,就患了肋膜炎,很快就死去。小说里的济茵珈再次守寡,这其实是一个很悲剧的人物,也没有对她的心理进行过多的描述,但是,她的不幸是显而易见的。与基里尔结婚不久,就被丈夫抛弃,她很像是《静静的顿河》的娜塔莉亚。不过,肖洛霍夫比潘菲洛夫更善于描写个人的情感,这大概也是肖洛霍夫对潘菲洛夫不屑一顾的原因。她嫁给了佛玛之后,很快像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形容的那样,对男人倒也是恩爱有加,只是重病在身的佛玛已经没有能力在床上有所作为了。小说里写出了这种男人在身体不行之后的无奈。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病入膏肓的佛玛在与济茵嘉比肩干活的时候,边上却有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窥视。这就是佛玛的哥哥伊里亚的带色的眼睛。到了第三部的时候,伊里亚果然与再次寡居的济茵嘉鬼混到一起了。小说里的这种乱伦的情节,总是突兀地从农村现实生活中凸现出来,甚至在第三部里,我们还看到老公公尼基塔,竟然强奸了济因嘉,这一点上,反映出潘菲洛夫的不慎重,没有把人物的经济因素考虑进去,过去强化了人的自然属性。在《静静的顿河》里,葛利高里的老父亲对大媳妇作风混乱是不满的,曾经当面指责过他,但大儿媳妇狠狠地报复了一下老公公,用自己的诱惑性的身体投怀送抱,使老公公在青春逼人的女人的身体面前自惭形愧,再也不敢对儿媳妇的风流韵事指手划脚了。但是肖洛霍夫的分寸掌握得非常好,他没有让老公公与媳妇混迹到一处。

  佛玛离开人世的时候,思想上已经与父亲决裂,表示要加盟合作社,塑造这个形象,也许是为了说明,一个反动力量的后方阵营已经崩溃了,但是,却将这个憧憬着新生活的人,处理成死掉了,似乎也隐隐地透射出对合作社的不乐观态度。

  小说里还提到了济茵珈在伏尔加河的轮船码头上看到了自己的前任丈夫基里尔带着他拐带的妻子乌丽珈乘船回来的一幕,很是尴尬。而接着描写基里尔去见佛玛时,因为佛玛住到了济茵珈的屋子里,这个屋子正是当年他与还是属于自己妻子的济茵珈一起共同生活的地方,此情此景,实在令人伤神。因为这里毕竟是他曾经与一个女人生活过的地方,而这个女人现在却与一个男人以夫妻的方式生活在一起,屋是人非,这种强烈的反差,足以对他的情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但小说里并没有大加渲染描写,揭示出人物的内心交战,这也是小说被认为写得马虎的原因。

  基里尔带着乌丽珈回到村里,但他的精神出轨,又开始了。他继续借工作之便,与司乔希珈眉来眼去。第一部中,两个人似乎就有朦胧的好感,但是亚希加先下手为强,司乔希珈落入亚希加的手中,而在第二部里,亚希加与别人有了私生子,司乔希珈大失所望,自然为她的红杏出墙提供了充足的基础。

  司乔希珈开始并不知道丈夫亚希加与卡琪亚暗中有着所谓的奸情,但当卡琪亚生下一个酷似亚希加的孩子,一切都昭然若揭了。于是,司乔希珈开始果断地踢开了另有所欢的亚希加,而开始向基里尔发起了攻击。小说里写到,司乔希珈曾经有一次,突然拥抱起基里尔,一切都是她主动的,但基里尔却没有敢于热烈地予以回应,事后他还十分后悔。干柴烈火已经具备了爆发的临界状态。

  小说里有一个非常精采的司乔希珈游泳的场面,这与第一部中,司乔希珈与亚希加在水中嬉戏的细致场景非常对应,但人物刻划上却有较大的进展。在本部里,亚希加已经发现了基里尔在暗中对他的妻子有着非份之想,于是,亚希加对基作了警告,他们分手后,看到在悬崖下的河里,司乔希珈一个人在游泳,然后,亚希加也跳入水中。在夫妻之外的第三者基里尔看来,表面上这夫妻俩是多么的和谐,可以说如鱼得水,比肩翔泳,但是,暗中这两人却是同床异梦,日见生分。当夫妻俩上岸之后,亚希加想靠近妻子的时候,司乔希珈向他抛沙子进行自卫,一下子交待了两个人已经势不两立了,于是,面对着亚希加的追逐,司乔希珈再次入水逃走,而亚希加也随之入水追逐,两个人一起向第一部里大势渲染的“鬼门关”飘去。基里尔适时地驾船救走了两人。

  这一段发生在野外悬崖上的情节,在天旷地远的环境里,揭示了人物内心深处的隐秘矛盾,十分具有动作化,很好地表现了人物的心理与暗中的内在诉求。看起来,这里没有什么情节,但却可以说是小说里对人性分析的最经典的部分。

  从第二部来看,基里尔首先背叛了自己的妻子乌丽珈,但是,在这里无罪化了他心目中的主人公基里尔,在这一部中,安排了一个农艺师包格丹诺夫。此人对第二部的情节有着重要的意义,是他提出了用烂鱼作肥料,引出了基里尔的奖金刺激法,后来在遇到灾害之后,又是他提出了挖掘泥炭换来维系生存的基本报酬。小说里他曾经借讲别人的故事为由,讲述了他的前妻与女儿在与他下乡的时候,沉入河中而双亡。尽管他自己作了否定,但是基里尔后来看到了他的信物,确认这个故事就是他自己的。他到乡里来,基里尔的妻子乌丽珈对他表现了不同寻常的兴趣,话音中流露出暧昧的情调。基里尔也有所迹象发现,他曾经发现包格丹诺夫在钓鱼的时候,乌丽珈就裸睡在他钓鱼处不远的沙滩上。后来又有一次从悬崖上俯瞰的时候,他看到了包格丹诺夫与自己的妻子睡在一起。这个情节的真实性值得怀疑,很难相信,一对偷情的男女,在“野合”之后,竟然还亮在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遮掩,被丈夫恰巧地碰见。这真是《阳光下的罪恶》的活生生的现实版。但作为现在中的小说是缺乏合理性的。

  基里尔的心态十分有意思,尽管他的妻子也是他从别人那里弄来的,但是看到这一幕一清二楚的偷欢之后,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干掉两个人的想法,男人的性独占心理在此刻发挥了强烈的效应。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这对自己也许是有利的一面,就是他用不着为自己的出轨再有心理负担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应司乔希珈了。

  可以说,基里尔在进行他的合作化组织工作的同时,自己的身边也不断地变换着霸王旗,可以说他对女人是见一个爱一个。

  在本部中,第一部中曾经风光无限的亚希加逊色了许多,虽然他被选入了村主席,但是,他因为逼供余粮,用枪指着富农的脑袋而被申诉抓起来,差一点被上级机关审判后遭到枪毙的处罚,可见,当时的苏联社会并不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为所欲为的世界,连催讨余粮的干部都可以被抓起来绳之以法。奇怪的是,倒是控诉他的富农吓得不轻,赶快去把他保了出来,因为如果把他枪毙了,那么整个一条街的人都得遭殃。可见富农的心理实在是相当矛盾的,他们讨厌那些拿着大旗与枪,对着他们的脑袋,逼他们交粮的走狗,但又怕得罪了他们,自己被斩草除尽。所以这里严酷的生活,都在小说里原生态地表露出来了,的不着痕迹地记录了一种生活的真实,这就是潘菲洛夫的意义所在吧。那些攻击潘菲洛夫的人,想想他们自己又为恢复历史真相做了一些什么。至少潘菲洛夫通过他的笔,记录了发生过的一种严酷的社会现实,在换一个角度来看之后,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对时代的控诉。这可以说,是超前的,超前在苏联解体之前,他就已经开始反思了一个政权的弊端与阴暗面。

  在本部中,亚希加因为与卡琪亚的私情因为私生子的暴露而一览无余,司乔希珈对他由爱生恨,转而投入了基里尔的怀抱。亚希加是很仇恨这一点的,虽然他自己也搞了别人的老婆。

  从小说的情节里看,里面的人物,不问阶级,因为女人的关系进行了混合交往,而且男人都是一路货色,不断地更换着女人,吃着碗里的,看着碗外的。人性的真实也在这里得到了毫不留情的揭示与展现。

  《磨刀石农庄》第三部:农民怨诉的孓遗化石

  第三部里最核心的事件是波勒陀马索埠暴动。

  暴动的主导者是谁?

  应该是小说里的最大反派人物、前任村长普拉库契夫。他直接指挥了波勒陀马索埠的暴动。而实际上,第四部里交待,更大的后台,是洲领导沙尔珂夫,他是军事暴动的总指挥,这一团体是在国外入党,然后潜入到莫斯科,与布哈林、托洛茨基勾结在一起,进行反革命暴动。不过,小说前台的指挥者,应该是那个一直韬光养晦的普拉库契夫。

  而小说第三部最后的部分交待,“磨刀石农庄”的创始人,第一部的一号主角司契潘竟然也在暗中支持这场暴动。这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道路分歧?小说里语蔫不详。大致可以看出,基里尔在村子里,强调的是计件工资制,而这是与司契潘的那种人性化的观念是相矛盾的,司契潘似乎有一些太软弱了,他似乎从来没有逼迫农民做什么,而基里尔则通过经济杠杆,利用人的私欲,激发人的潜在的积极性,但是,他的这种刺激法,在第二部的时候,导致了农民们逐利而亡。所以,司契潘挂出了一条标语:“光知道挣钱,是社员的耻辱。”就是这样的分歧,使得司契潘走上了支持暴动的道路,这是很难让人理解的。小说里写道,他的女婿亚希加成为暴动的组织者,也是因为他暗中支使的,他对这个放浪成性的女婿倒是钟爱有加,对女儿饱受的凌辱却视而不见,当他向女儿司乔希珈坦露他的反对基里尔心迹的时候,女儿已经意识到他站到她的对立面了,立刻以一种划清界限的果决,离开了已经重症在身、回光反照的父亲。司契潘死了,这个整部小说中都显得面目不清的人,终于从一个投身革命的人,成为了背叛了当前国家政权的反对者。想说明什么?他是一个堕落者吗?也许是因为他在对待农民的不同态度上,即他更注重于怀柔的政策,而产生了与时代的隔阂,从而被时代抛弃,随即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生命终结了。

  在本部小说里,在烘托波勒陀马索埠暴动的幕后背景的时候,继续用大量的自然主义的实录,如实缮写着当时国家政策在农民心理上造成的反弹,本部中相对而言更为集中,其中有一些话语,恰恰在预示着多少年后前苏联为何终结,因为一个政权与政策,是与人的私欲在作着顽强的斗争,但这种斗争终因私欲的恒久而政权的软弱而走向必然的功亏一篑。

  不妨看看小说里的大胆的超前的对前苏联不祥之兆的预测:

  P926:“庄稼人的灵魂上有光明面,也有黑暗面……就看你激动了他们的哪一面。”

  P934:“人民是为了痛苦,为了庄稼人流成的泪海而进行斗争的。”

  P1087:这种威胁是从散布在广大国土上的千千万万人的身上产生出来的,他们念念不忘市集,念念不忘自己的口袋和粮柜,念念不忘自己的马和相依为命的犁。基里尔看见了这种正在向上增长的威胁,因此搞得昏头昏脑,因为到处都碰到昨天的庄稼人的抵抗。

  具体而微,这种庄稼人的仇视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研究苏联,这里提供的心态,可能要比那些概念与教条来得更形象、生动得许多。

  之一、政策是好的,但下面的歪嘴和尚念歪了经。小说里那些反动分子,几乎很少对列宁有微词,但都认为下层的共产党员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胡作非为。

  P727页:尼基塔的发言:“列宁的道路是很好的,不过向这条路走去的小路叫他们给堵住啦。瞧,米琪卡.司皮林和共产党们都不干好事。共产党员应该是干净人,要像小孩子的眼泪一样。可是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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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1022;“把大家都压迫得抬不起脑袋来,这样就赏给他:胸章”。

  之二、苏维埃抢夺财产。这种剥夺农民资产的行为,在《新垦地》中也有着触目惊心的反映,并在今天作为肖洛霍夫能够大胆揭示现实而获得人们的普遍溢美。但是,潘菲洛夫在这一点的存真方面同样有着不逊色的真实。

  P738:尼基塔的话:“他们打俺们手里把东西抢走——都给了你们啦。在苏维埃政权时代总是这种样子的。”

  P816:有一段意识流一般的大段心理描写,表现基里尔迷恋那些发家致富的人,“用尽力量去学习这些人,心里明白那些积蓄起来的东西是我的,并且也相信这一点。是我的,不是咱们的。咱们的东西是街道上的咱、河里的水、天、田野,至于那一条一条的地都是我的,粮食是我的,马匹是我的,老婆是我的,牛也是我的,——我的全身和五脏六腑都在这里,我的快乐和苦恼也都在这里。苦恼是很多的,仇恨也是很多的。呵呵,这种事情和别人有啥关系?我知道,我想过好日子,我想吃好东西——可是他们不叫过,不叫吃:邻居们不叫过,不叫吃。他们要从你手里抢一块面包,因为他们是人,没有比人更凶狠的野兽啦。我可是想要过这样的日子,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有土地,有宽大的仓房,没有国家,没有军队,也没有报纸。……请你们别乱动吧,叫我们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吧,叫我在生活上喘一口气吧——请你们不要毁掉那些一年一年积蓄起来的、流血流汗积蓄起来的东西吧。你们捣乱,——你们把我的幸福赶跑啦。可是我浪费了生命……而且也许还不止是虚度了自己的生命……也许,还有人为这造过很大的罪孽……”

  这里引申一下,小说里多次大发感慨,感叹时间过的很快,人一下子就老了,就像今年春晚上的那首歌一样“时间哪去了”,其实联系小说里的主体基调来看,小说在揭示时光匆匆的时候,实际上是把这种虚度的感受,划入到政治的范畴里去了,它似乎在说明,每一个人失去了自己的操纵日子的主导权,所以无力操纵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让时间虚度了。

  不妨看看P729页的一段感叹:“如今我只好委委屈屈地死掉啦。有时候我就这样抓住自个儿的头发,连根拔起来:要是我能再年轻二十岁就好啦,哎呀,那么我就能按照另外的样子来生活啦。……可是你瞧——也有人苦恼,年纪轻轻的,可是他苦恼。我说:傻子……你要干啥,你本身就是金子呀。”

  虚度光阴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产生的?那就是自己无法操纵自己的命运,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听命于别人的指令,这时会产生一种几十年如一日的被时间压制的幻灭感,这时候,就会产生“时间哪里去了”的感叹。因为这种蚁民的生存变化,只是年龄的徒长,而没有自我价值的建树,蚁民的最大痛苦是人生的一无所有,没有话语权,没有功德碑。从本小说里时常出现的对人生虚度的感叹,我们实际上在背后应该看到的是,在强力的体制下个体生命的被忽略,被践踏。这也应该是这一本被斯大林青睐的小说能够透露出比政治家们更多有意义的信息的原因吧。

  P824页:伊里亚的发言:“你们想把庄稼户从地面上消灭,庄稼人被逼得把他们的命根子——马——牵到集上去,一文不值地卖掉。应该取消压迫……松开农民的胳膊,那么他们才能在自愿的基础上参加集体农庄。”

  P826页,伊里亚讽刺政权的粮食采购制度:“红色的车辆大队,插着红色的旗子。不过旗子上写的是——这是庄稼人的血!”可谓是相当的大胆。

  村民也通过各种疑惑来表示对掠夺的不满。P833:“土地是谁造出来的?是上帝造出来的。那么为啥要收土地税呢?”

  之三,政权剥夺农民对土地的历史性的迷恋。小说里多次写到农民对土地的赞美的心态,这也是小说里最精彩的地方,在中国的合作化小说里,我们也常常见到农民对土地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迷恋。

  P802:尼基塔的心态:“聪明的人居然会这样想——把所有的地块块都取消,把地界也取消!要知道这是要把啥都搞成一个样子——要大家用一样大的水桶,用一样大小的鞋楦子。不行,天生就是这样定好啦:土地是我的。就拿老鸹来说,或者是拿喜鹊来说,它们也给自己搭一个窠呀。”

  在这一段话里,我们可以看到,土地对于农民来说,就是他们的老巢,而捣毁他们的老巢是最令人痛苦的事。

  还在小说里对土地的重要意义发了一番感慨,这里面实际上充斥着对那些不愿割让自己的土地的农民的同情与理解,见803页:“这就是土地的牢不可破的法则,它威风凛凛地召唤人们到它那里去,就像一只母狼召唤自己的小狼崽儿似的,它在几千年以前就这样召见着人们,很可能那时候人类还是头一次把收藏的粮食种子投到土地的子宫里去。”

  这种科学的定性是很准确的,从人类第一次把粮食种下去的时候,私欲就产生了。

  之四:政权强行地扼杀人的私欲。

  P861;普拉库希契夫的一段心理描写,实际上不幸而言中地说明了人的私欲是无法根除的,就像小蜘蛛一样,是无法消灭的,最后总会超过强大的强行的意志。“小母牛活着——舍不得叫牵走。宰掉了——又舍不得。庄稼人就是这种样子。什么东西归了他——那就是他的性命,他就喜欢。啊啊,毒蜘蛛是活着的,小毒蜘蛛是不能消灭光的。不管用多大力量也消灭不光。”

  P862,普拉库希契夫再次用苦艾为喻,来揭示这种私欲观念是难以根除的,一旦有了合适的时机,便会卷土重来。“他们会折断苦艾一样,把咱们折断,扔出去。可是要知道我是把苦艾连种籽一同扔掉的。时机一到,这儿就会长出高大的苦艾来!再下上一场小雨——苦艾就会长到一丈高。……他们想搞垮咱们,但是咱们会有种籽留下来的。要知道只要折断苦艾,扔在地里——共产党员就长不高,苦艾会遮住他。难道他们身上就没有小苦艾吗?有的!他们身上也有庄稼人的特性。”这一段,对照前苏联的解体,可以说是超前了五十多年的不祥之兆,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里对人性的开掘不可谓不深刻,对历史的忧心忡忡不可谓不焦虑。

  之五:政权欺骗庄稼人。

  P830:伊里亚写的是“党员们欺骗老百姓,”当然是有点儿欺骗,——尼基塔同意这个意见。——他们给农民们安排了一个圈套——实行新经济政策:庄稼人做买卖吧;但是随后就把小门关住啦。

  P932:“苏维埃政治把咱们逼得无路可走啦。……共产党是骗子,是强盗。我说得对吗?”

  之六:讨厌总是高高在上的教训人的宣传机器。

  P816:“报纸真使人烦恼:一会儿嗡嗡一阵春耕的事——说我们不会耕种,一会儿嗡嗡一阵收割的事——说我们不会收割,一会儿又嗡嗡一阵粮食的事——说我们不懂得怎样保护粮食。报纸教训我们。它们总是教训人。”

  P1020:“教训人。谁都敢教训人。报纸教训人,党员教训人。谁都来教训俺们咋过日子!”

  小说里的连姆是作为上层的一个变质者,暗示属于布哈林、托洛茨基之流,这也是小说里少见的直接对政治的图解。756页写道:“要知道咱们的亲爱的连姆,在不久以前还宣传过富农可以‘和平长入’社会主义的问题,而且还说:‘你们发财吧。’”

  之七:政治剥夺了人们的尊严:

  P964:“我们没有什么别的道路可走,只有跟你们斗争下去。……你们要把人都变成信封(指把人都变成驯服的人)。”

  作为正方的力量,从来没有针对上述存在的问题,进行有针对性的处置,而是不断地激化矛盾,终于爆发强力的暴力冲突。

  基里尔在本部中所采取的推行国家意志的办法,主要还是通过机械化来说明集体农庄的好处。而中农尼基塔在奉献出大儿子投身暴动被毙、二儿子死于生病之后,开始了他的孤独的寻找,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当他来到黑海之边,望着隔断了他的前去道路的大海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了土地的意义,于是回来了。

  这个人物使人想到莫言《生死疲劳》中的那个执拗于他的单干事业、与时代大潮相抗争的农民。

  尼基塔这个人物在小说里其实相当的不可爱。这主要表现在他的道德上的不可思议的缺损。这背后,反映了他的家庭里的混乱的人物关系。二儿子佛玛死后,遗孀济茵嘉被大儿子伊里亚拾取,两个人明里暗里地鬼混,上街的时候,竟然一车同行。而尼基塔从城里回来的时候,把这个不幸的女人捎上车子,在小说里,这个二儿媳是不屑去描写的庸常的女人,对她的形容是“矮胖”,但小说里设定她却是充满着旺盛的情欲的,当她依靠在尼基塔的身上的时候,女人的魅力开始发生了作用,冲垮了中国人的伦理道德,尼基塔像《红高粱》里描写的“野合”一样,不过他是公公诱奸媳妇。但这一切并没有在家庭里产生什么样的动荡,二儿媳济茵嘉作为不屑去表现的人物,在这之后就没有落墨进行描写了。第四部里,她参加纵火行动。

  尼基塔在小说里有大段大段对土地的迷恋的议论,对这个人物还是采取同情的态度,把他的那种相当反动的对集体化的仇恨的心态,作了如实的描写,作为一个史料,它记载了当年集体化推行的时候,碰到了什么样的障碍,而正是这样的障碍,后来导致了苏联的解体。

  因此,如果肖洛霍夫的《新垦地》可以被今日解读出“复调”的另一个调门里隐藏着对集体化的控诉的话,那么,本部小说同样不逊色于肖氏那部集体化小说里的同样的精神隐秘。因此本部小说作为认识那个旧有的时代,要远比今日对那个时代的回顾要来得真实与可信得多。这就是文学作品的意义吧,就像巴尔扎克的小说,不管他的思想精神如何,他的作品都可以让我们洞观到那个时代的各个层次与层面的人,而这些人复原了过去的历史。文学作品难以被打倒的原因正是在这里。他是依靠鲜活的现象复现过去的时代的,如何解读是今人的事,设置的形象,则已经早就存储好的,饱含着那个时代的全真的信息。

  在本部中,基里尔与司乔希珈的关系终成正果。基里乐的妻子乌丽嘉生了一个孩子,但很快死去,基里尔觉得乌丽嘉是一个“蛆虫”,好吃懒做,其实她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但是她的魅力是在她尚有丈夫的时候,当她跟着基里尔的时候,她身上的没有知识的尴尬便超越了她的女人的生理上的诱惑,让基里尔唾弃了。但第二部里乌丽嘉与包格丹诺夫之间的偷情关系,在本部里没有提及,也似乎没有发展,乌丽嘉这个人物突然之间不见了。

  司乔希珈的丈夫亚希加一直想挽回她的心,但是,女人已经覆水难收了。而奇怪的是,亚希加却讨得司乔希珈的父亲的欢心,听从于司契潘的指令,去参加了主要目的是倒掉基里尔的暴动,可以看出,小说里的政治纠葛始终交织着另一条情感的线索。亚希加这个人物也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人。本来他是一个服务苏维埃十分热情的人,曾经为余粮的事情,采用了逼供的手段,被人告发下牢,差一点被毙掉,但是放出来之后,很快被政权抛弃,转而成为一个散兵游勇,流落在外,终于参与了反抗现政权的暴动,而他的反抗之中,有着很大的司契潘的影响,更有他的特别的夺妻之恨。他被抓住之后,司乔希珈出于他们的共同女儿的缘故,把他释放了,最后他的尸体发现在铁轨上,究竟是自杀,还是利用假自杀想使女人的心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小说里留下了一个谜。这个人物在小说前两部里相当的出采,几乎是一号男主角,但是,他很快莫名其妙地沉沦了,坠落了,原因在哪里?主要的转折点还在于他在征购余粮时触犯了民众的众怒,终至异化成反政府的力量,当然他的风流也是导致妻离家散的一个原因,但小说对这个人物的处理,未免太过轻率了。他的身上有着葛里高利的那种风流成性、不安宁的个性。

  在失去了亚希加这个障碍之后,司乔希珈与基里尔在野外“野合”在一起,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另外一些感受:

  小说里讽刺中国的地方很多,比如里面的农民谈起中国的时候,说中国对小偷是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吊在旗杆上,所以认为中国没有小偷,同时也反映出中国人很野蛮。小说里的中国应该说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负面印象。如P819;中国,只要能活动的人就能进攻中国。

  小说里的通感的运用的例子;

  P762:太阳发出了春天的响声。

  P912:这些清脆的声音就像黄蜂一样螫人。

  本部里继续沿袭着人体感觉的路线图:

  P912:他一面打钟,一面觉得自己的头发都倒竖起来了,一阵轻微的、寒冷的、难忍的凉气顺着身子跑过去。

  P926;一道深深的的皱纹横穿过高高的额盖。

  P984:他觉得有一阵没法形容的疼痛顺着全身穿过去。

  《磨刀石农庄》第四部印象:工业化的必由之路

  第四部的叙述中心,已经脱离了“磨刀石农庄”,而将重点放在了工业化建设之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农村建设的最终发展方向,必然要走向工业化,再由工业化反哺农业。无论是美国,而是中国,日后的农业发展方向,都不约而同的走向是这一条道路。从这一个意义上讲,第四部里实际上阐述的是一个农业发展的必然趋势问题。这也反映了它表现的主题带有历史的必由倾向.

  在浩然的小说《苍生》中,我们同样看到的是走出《艳阳天》与《金光大道》的浩然,也让他笔下的小说主人公走向了农村的工业化道路。这就是小说里延续着集体化精髓的乡镇建筑业。

  在第四部中,小说以一种近似科幻小说的神奇,描绘了出落在农庄附近的钢铁厂、拖拉机厂、泥炭厂等等工业企业,前几部中发生在农庄中的苦口婆心地劝说实行集体化的矛盾,已经在工业化建设的滚滚洪流里不攻自破了。试想一下,如果当年中国的合作化运动也是按照此程式进行,让农业及时实现工业化的操作,那么,农民们脱离单干模式就勿需动用巨大的集体力量来实施这一场脱胎换骨的运动,也许恋乡恋土的农民们在工业文明的诱引下,就像今天的涌向城里的打工族一样,轻而易举地对农田进行“脱媒”,那样子的集体化运动将会走出另一个由农民积极配合的新的路径。

  因此,本部中动员农民的矛盾就变得削弱许多,小说中的主要矛盾冲突,就成了阶级敌人在工业化文明到来之后的最后一次反扑。小说里延续了上一集暴动的余波,表现了一个隐藏在幕后的疯疯癫癫的神甫所实施的烧毁泥炭厂、放毒等等极其拙劣的破坏行动。其中,烧毁泥炭厂的破坏行为,造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火,使阶级敌人的恶毒形象得到了漫画式的表现,也在此因为他们的自我暴露而实现了他们的破坏动机的最终终结。

  而小说对阶级敌人的深度挖掘,可以说直接是对肃反运动的一次图解,在小说里,描写了一个来自国外的破坏团体,他们已经混入到党内,窃取要职,故意推行“左”的路线,以造成群众的反感,导致了大量的饿死人的现象的产生。这样,把天灾的责任归咎于人祸,直指布哈林、托洛茨基这些铁板上钉钉子的罪人,达到了概念化的图解作用。小说对这部分的认定,完全是不由分说的,也没有什么逻辑性的因果关系,只是把判决书的认定转化为情节交待,实际上与小说的整体文风并不协调,但也许认为他太需要在这里用艺术化的手段去紧跟主流政治的铁案陈述了。

  之后在失去阶级敌人破坏之后的矛盾冲突,就完全置放于人性的情感冲突了。小说也努力在给予前面出现过的人物的情感冲突以一种大结局的答案,尽力照顾到各个人物的命运的发展与变化,但是正因为疏于对人性与人情的刻划,使得最终的人物关系出现了让人大跌眼镜的“拉郎配”的匪夷所思的境况。

  小说里的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人物尼基塔在第四部里跃身为先进模范,并且与斯大林有了私下的接触,其中描写尼基塔竟能够轻易地见到斯大林,并向斯大林保证他可以打出三十倍的粮食,然后在先进人物的模范大会上,斯大林竟然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与他谈起了家常,商讨着之前的承诺兑现问题。在这一段描写中,斯大林还让小说里的司乔希珈在主席台上有了一个发言的机会,好像斯大林也始终关心着农庄的一举一动。这种随意性的描写,实际上把严肃的政治制度转化为童话一般的轻而易举,更像是一种新闻特写的写作风格。

  随着尼基塔从负面人物转向到先进人物,也发起了善心,给他安排了一个前面失去丈夫的寡妇作为他的精神与肉体的慰藉。这就是那个因为粮食问题而被人杀害的彼得的妻子安楚尔珈,她才四十多岁,而尼基塔已经六十多岁了,当尼基塔暗示她晚上可以到他家里的时候,她竟然不讲前嫌地前往了。这叫人难以置信。

  尼基塔这个人物叫人觉得很不可爱,在前面的叙述中,他与病死的二儿子媳妇竟然在回家的路上,在野地里进行了“扒灰式”的野合。道德品行实在称不上什么口碑,而安楚尔珈比他小二十多岁,竟然乐善好施地送货上门,实在令人觉得不可理喻。

  而小说中的正面人物基里尔也毫无意外地出现了婚姻的动荡。他一直有着强烈的对于女人的兴趣,在本部小说里,他与菲妮亚有了一段婚外情,年轻可爱的菲妮亚是主动投怀送抱的,这直接造成了基里尔与妻子的关系紧张,但小说里强调司乔希珈对他不满的原因,竟然是基里尔在一次回来的时候,对她实行了婚内“强奸”,导致了她一度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厌倦感。

  这时一个画家插入到他们的破裂的关系之中,在小说的矛盾的心理描写中,司乔希珈曾经对画家的待她的平等态度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但是在最后的描写中,当司乔希珈听到基里尔的一声呼唤之后,立刻旧情复萌,失去理智地重新投入到他的怀抱,同样令人觉得不可理解,不过这多少适应了大团圆的小说套路。

  菲妮亚这个人物在小说里很是青春靓丽,她的情爱史也显得很是混乱,开始的时候,她与包格丹诺夫过从甚密,但是与包格丹诺夫的年龄悬殊过大,当他向她示爱的时候,菲妮亚委婉地拒绝了,反而加快了她对基里尔的进攻速度。在实现了与基里尔的私会之后,她又抽身而退,决定为了她的越轨的爱情抱定“独身主义”,但是当她见到了另一个当了飞行员的青年巴威尔的时候,她改变了她信奉的婚姻准则,而与巴威尔在丛林里又来了一次野合。这巴威尔是第四部标心立异的一个男主人公,是基里尔发掘出来的青年代表,本来与女青年娜塔莎算得上是金童玉女,可惜的是娜塔莎在泥炭纵火案中,死于烈火之中,从此巴威尔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而菲妮亚的及时填补空缺,使他的情感终于获得了温馨的慰藉。

  基里尔的第一任妻子的去向,小说里也作了交待。在第四部中,基里尔的前妻济茵嘉出于对基里尔的仇恨,参加了反动组织,直接参与了泥炭纵火案,如此手段暴戾的破坏者竟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议。被政府宽容了的一度时期滑入情仇与国恨两重仇恨之中(情仇来自于丈夫、国恨来自于他的一直以反政府为已任的父亲)的济茵嘉被泥瓦匠叶果尔娶为老婆,小说里没有描写她内心里的失落与不平,因为她毕竟与身为领导的基里尔有过一段夫妻情,只是叶果尔在娶她的时候,觉得内心惴惴不安,因为她毕竟是地方最高领导的前妻,属于禁脔的范畴,因此,他向基里尔征求意见,基里尔慷慨地批准了他可以动用他的前妻,使济茵嘉终于获得了一个并不完善但至少有一个男人呵护的尚属满意的结局。

  尼基塔的大儿媳在小说里也是一个着墨不多但也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她的丈夫伊里亚因为参加暴动,被处以极刑,她成了寡妇,而她对丈夫并没有什么感情,小说里交待,当年她与丈夫结婚不到一个月,看到基里尔复员回来之后,两个人就如干柴烈火一般一拍即合,偷情了一回,多少年后,两个人再次偷尝禁果,并称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的幸福时光,所以这个女人在情感上是得不到满足的。她的结局命运,是由组织把她作为礼物献给了农庄的小组长、双腿残疾只能在地上爬行的叶披哈,当叶披哈从莫斯科参加完先进人物大会之后,看到盛装的女人被作为礼物奉送在他的面前的时候,简直难以置信。政治的光圈遮掩了他的男性力比多的无能,小说回避了一个女人嫁给一个政治上的强人但是人格上的缺损者后的精神痛苦,一切在以男人为中心的欲望满足之后,女人的内心感受被虚置,这也是所有的供男人阅读的小说往往是以男人获得满足为最终圭臬的最通行的模式套路。女人在作为祭礼奉献给男人的时候,胜利的荣光便借由男人的主体辐射了作品的整体格调,使男人的视角与感受,代替了小说里的客观的叙事重心。

  小说里的年近六十岁的包格丹诺夫却没有爱情的满足,虽然斯大林曾经对基里尔耳提面命让他给包格丹诺夫介绍一个爱人,但是基里尔并没有兑现他的诺言,对包格丹诺夫不闻不问,甚至把包格丹诺夫心仪的女人菲妮亚抢了过来,演绎了一出无头无尾的狂野风情。

  基里尔的第二个妻子乌丽嘉在小说里也不知去向,这个女人其实也是悲剧性的人物,因为追求爱情,抛弃了不谙人事的傻丈夫,刚刚与基里尔过上平静而幸福的日子,便遭遇到另一个主人公司乔希珈的爱情狙击,当然,她自己也与包格丹诺夫有过沙滩上的野合,而她的这种婚外关系,是导致基里尔与她离异的一个原因,但不知为什么基里尔没有成全她与包格丹诺夫的关系,如果这样,基里尔至少可以兑现了对斯大林的承诺。

  《磨刀石农庄》总评

  《磨刀石农庄》以四部巨大的章回,描写了近十年的农村风云,展示了乡村生活的各个层面,这样的作品不得不让人佩服。

  虽然小说谈不上非常经典,但是想一想,《磨刀石农庄》的所有不足,在肖洛霍夫的作品里同样存在着,为什么肖氏的作品依旧被人追捧,而更为浩大的《磨刀石农庄》却被我们放置到垃圾桶里呢?

  《磨刀石农庄》的不足体现在叙述的问题上,它的内容是不集中的,所有的情节与人物都是散漫着的,并没有兴致去表现人物的之间的逻辑冲突,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更感兴趣的是表现一段场景,而这个场景的前后衔接却是断裂的,松散的,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反而可以洞窥到一些现代派文学的技巧。

  比如,《磨刀石农庄》第四部里,在基里尔与司乔希珈的关系处于冷战阶段的时候,小说里描写了一个唱着古怪民歌的渔人,揭示出司乔希珈内心里的彷徨与欲望,这个渔人的歌唱,随着两个人的关系的递进而呈现出同步的共鸣,这显然是一种超现实的描写,但却很好地融入到两个人的内心世界中,使平淡地表现人物的内心隐秘找到了一种很有效的抓手。

  小说的散漫,在肖洛霍夫的《新垦地》里同样大幅度的存在着,比如小说里的狗鱼大爷讲述的笑话,就整整地占据了一章,其中一位农庄领导学公鸡打鸣的无关段落,也洋洋洒洒耗费了一章,而这些游离在矛盾冲突之外的社会场景的描写,在《磨刀石农庄》里有着同样的如出一辙的风格。

  散漫固然让我们寻找故事的欲望无法获得满足,但它也带来了另一种好处,就是可以抛开主要线索,在更多的生活化的细节里带给读者更多的平朴的真实。整个小说里,就在那种放任自流的简单生活的如实叙写中,让我们看到了许多奇异的乡间民俗,关于马的叙述,关于猪的叙述,关于狼的叙述,关于打猎的叙述,这些情节,可以说是与主题没有直接关联的,但是却让我们洞见了民众生活的密切相关的部分。

  《磨刀石农庄》的大体的故事框架,是开始的时候,农庄的创始人司契潘要求得到“磨刀石农庄”这块荒僻的土地,然后在这里进行集体化的尝试,小说就此展开了合作化道路的强力推进的画幅。司契潘并没有多大的作为,只是偶而在剿匪、运来拖拉机、挖渠引水、抵抗流冰袭击等行径中显示他的组织能力,但这一切都没有那些反而人物来得富有印象。而奇怪的是,他很快在后面的章回中,因为身体有病,而失去了对整个村庄的主导能力,让位给了基里尔。甚至在最后,他积极参加了反革命的暴动,因为他与后任的政见不合,但这种政见究竟是什么,小说里也是没有详细作交待,主要原因似乎是后任者实行计件工资制,而他认为此法不妥,为此在暗中进行了破坏,甚至动员他的女儿的前任丈夫亚希加去直接参加暴动。在小说的第四部里,已经辉煌的一片农庄正在考虑给村庄里的功勋者建立纪念碑,基里尔不计前嫌,也建议给司契潘建造一座纪念碑,可见司契潘最后走上抵抗现行领导的末路,但这并没有影响他在小说里受到人们尊敬的基调。

  基里尔接任司契潘担任了领导人之后,他主要考虑的是一条如何激发人的积极性的问题,他找到的办法,实质是金钱刺激法,用劳动与报酬的挂钩来刺激村民们的工作热情,这一招果然见效,甚至产生了一味追求利益而导致身亡的现象出现。

  基里尔后来又向斯大林提出了新的建议,但是小说在第四部里并没有接着展开这一段的描写。第四部纯粹是工业革命的浪漫图景,这是解救农村走出贫穷的唯一之路。在前几部的描写中,我们看到,农业因为受到自然灾害如冰雹的打击,全军覆没,一无所有,基里尔应对的办法,是走工业化之路,把泥炭采掘出来,实行自救,受此招影响,之后农业问题便弃置到他的思维之外,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建造钢铁厂、拖拉机制造厂等工业建设上来,使靠天吃饭的农业被旁置,而这才是农庄日后欣欣向荣的原因所在。

  从第一部里司契潘引来了拖拉机,之后引进了打谷机,这些新式机械,实际上也是工业化的先声,小说始终证明着,农村只有走机械化的道路,才是正途,一直到最后,小说里的主人公加盟进工业的机械化运作的洪流中,使农庄实现了告别农业生产的旧途,而这种道路选择正是日后农业改革的最终去向:让大部分村民走进工业领域,而剩余的农田则实行机械化耕作。今天的中国农业的现实趋势正是这种模式的翻版。

  阶级敌人的存在,构成了小说里的另一条副线。但这种阶级斗争的线索,也不是那种针锋相对、针尖对麦芒的,完全是突兀而起的,心理基础并不交待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些阶级敌人也是游走的,不断地增添着新鲜的敌人的着料,使既有的敌人队伍不断扩大着他们的容量,这显然是根据小说出版的年代新出现的阶级敌人而往“水多了”的“面”里掺水而造成的。如最本土生长的阶级敌人普拉库希契夫一直在前几部里充当着看似积极要求进步但暗地里进行挑拨策划的破坏行动,但在第四部里交待,在他的上面还有内应外合的阶级敌人的相配合,这就是混入到政权内部的沙尔珂夫之流在积极地推行极左政策,造成饥荒的遍布,从而刺激民众的反感。而农庄的开创的领导人司契潘也曾经加萌到他们的队伍里,使反革命的力量显得异常的复杂,小说里的不少人物,都是从正面走向反面而去的,比如司契潘从荜路蓝缕的开创者,转而成为现政权的反对者,亚希加本来也积极地站在农庄这一边催讨余粮,甚至不惜采取左的强逼的政策,但最后却也跑到暴力反抗现政权的道路上去。这里面是否反映着官逼民反的潜在因子在内?

  撇开这些政治主题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小说里的情感纠缠倒是令人回肠荡气。

  在小说里有一个特别的故事情节发生的场景,这就是伏尔加河的悬崖边。从小说的开头那场轰轰烈烈的冰河解冻的危机中,我们就看到了一幅撼天动地的巨幅的激流冲荡的画面。

  之后,司乔希珈与亚希加在悬崖边挑逗而一拍即合,其实是一段相当精彩的描写,就是两个人在有了孩子之后,在伏尔加的河水里相互戏水的场面,这里没有情节,但是却勾勒出一幅天旷地远的大河背景下情欲男女的无所顾忌的激情嬉戏。

  同样是在悬崖边,基里尔后来也看到了当时尚未离婚的司乔希珈与亚希加在河水里追逐的场面,其实这时夫妻俩已经同床异梦了,本来表面上的鸳鸯戏水成了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而基里尔这时插入到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之间,将司乔希珈救上船来,而这也成为三个人之间的三角恋爱关系的转折点。

  最后的发生在悬崖上的一幕是基里尔在司乔希珈向他发出“哀的美敦书”之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痛苦,纵马从悬崖上面,跳下下面的河中,导致在这之前同样发生过的一次有惊无险的行动中的那匹同样的马死在河里。

  就是在这悬崖上,基里尔还看到他的第二任妻子乌丽嘉与同事兼战友包格丹诺夫一起睡在河边的滩地上,从而加速了他的这一段露水婚姻的完结。

  在小说里,基里尔是帅气的男一号,有着极强的男性的震撼的吸引力,他在私生活方面,也掳获了几乎所有的女性。毫不避讳基里尔在政治上大展蓝图的同时,在情感中也收获了无数的女人的心灵与肉体。我们不妨无聊地罗列一下,因为这些情感穿插在小说中的并不显著的政治交锋中。首先,他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就与尼基塔的大儿媳、刚刚结婚的叶丽亚来了一次野合。多少后之后,基里尔再次成为农庄的领导人的时候,又与叶丽亚偷吃了一次禁果。但叶丽亚却在后来没有与基里尔发生什么样的交集,她的丈夫伊里亚因为参加反革命暴动而被处以死刑。她孤身一个。村子里的一个只有贴地爬行的叶披哈后来成为农庄的生产队长,算是一个当权者,于是叶丽亚被村里的人作为礼物送给这个令人感到很恶心的瘫子。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在基里尔婚姻遇到危机的时候,重新走到他的身边。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情感的进展。

  基里尔的第一个妻子是反而人物普拉库希契夫的女儿济茵嘉,这个女人是一个矮胖的女人,从小说里的有限的对她的描写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不漂亮的女人,但并不能否认她身上洋溢着女人的欲望。也许她的基因里流动着反政府的因子,这个女人也不被衷爱。基里尔很快与别的女人勾搭成奸,而济茵嘉只能心怀嫉妒地看着丈夫被别的女人诱引而走。她离婚后,嫁给了尼基塔的第二个儿子佛玛。结婚不久,佛玛就生病死去。她再次蒙受了不幸。从小说里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她的二任丈夫无法满足她的旺盛的欲望。丈夫死后,她竟然被公公尼基塔强奸。最终她嫁给了泥瓦匠叶果尔。但是从第四部的描写中,可以看出,她对基里尔仍是怀着浓厚的感情的,因为她纵火的原因,就是想实施她的报复,而且这种报复的锋芒也是直接针对基里尔,基里尔也觉得自己遗弃了她而感到对不起她。

  基里尔第二个妻子是说话总是嗡声嗡气的马尔凯尔的傻儿子的媳妇乌丽嘉,乌丽嘉的傻丈夫不谙人事,她自然难以获得情感的满足,连马尔凯尔对这个儿媳也想入非非,在此情况下,乌丽嘉把基里尔看成是她的救星,终于随着他一起逃离了乡村在城里度过了一段平稳的日子。但是基里尔日益嫌弃乌丽嘉身上的懒惰之气,而有一次他目击了乌丽嘉与包格丹诺夫睡在光天化日的悬崖下面,也加速了他对她的厌弃,特别是他们的孩子出世之后就死去更为他们的关系划上了句号。最后这个同样的不幸的女人也不知所终。

  第三任妻子是司乔希珈,她是小说里的女一号,也许她秉承了农庄开创人司契潘身上的正能量,她在小说里颇有光彩。一开始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身陷在亚希加的青春诱惑中,怀孕生子,在亚希加作风乱搞、因为私生子的出现而事发之后,她毅然地离开了背叛她的丈夫,很快与基里尔走到一起。但是他们的婚姻遭遇到了一次严峻的考验,男人的风流与粗暴使她离开了家庭,在工作中找到了自我的尊严,但是她最后还是回到了基里尔的身边。这是没有理由的,正像爱情一样,小说对此不着一词。这是肖洛霍夫刻划人物时也采用的办法,因为在情感方面的确没有什么理由而什么事情都可以发生。

  基里尔到工厂里的时候认识的一位厂长的女儿玛莎也对基里尔暗中生有好感,不过小说没有对此深入地表现下去。玛莎的作用是因为她作为一名医生可以在小说里的人物在遇到生产、生病等涉及到肉体危机时可以出面一助。

  另一个女人就是农庄进入工业化时期之后的农民的女儿菲妮亚。基里尔与她有了一夜情,之后因为导致了妻子的离开而非常后悔,与她再也没有什么往来,但菲妮亚显然很期待能与基里尔重续旧梦,直到她找到了另一个帅气的男青年巴威尔,她才中断了与基里尔的藕断丝连的关系,这种关系很像是领导者的一个小秘,当基里尔已经是负责几个企业的领导人的时候,很难说这种男女关系里还有多少爱情的成份。

  通过基里尔的爱情波折,基本上把小说里的情节主线给囊括了。对这些情感是漫不经心的,但也不能说没有注意到前后的照应与对应,这种情感的描写肯定有着不足,但也足以让这些人物能够立体地竖起来,因为即使是《静静的顿河》里的情感线索也是在肖洛霍夫的漫不经心的叙述下显得扑朔迷离,《磨刀石农庄》的情感同样也是如此。

  总之,《磨刀石农庄》称不上伟大,但也不能说它渺小,它看起来让人舒服,并不让人觉得厌倦。我觉得在小说里流淌着俄罗斯文学的精髓,这种精髓,在任何的状态下,都能闪耀着吸引人、感染人并进而引起我们尊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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