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版《智取威虎山》让我们看到了大陆导演没有拍出来的阳刚之气。突然生出一种想法,大陆倡导的主旋律电影,是否与徐克承袭的好莱坞电影风格有着一样的内在肌理?当年样板戏的倡导者江青就是一个好莱坞电影的拥趸,她用以引导中国导演的电影“洋板”就是好莱坞电影,记得其中有一部电影是《鸽子号》,《飘》更是不用提了。
徐克之前的电影风格相当的硬朗、轻捷、有力,这样的风格转换进《智取威虎山》中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种特质。难道徐克的骨子里就有着这种天生的中国军人的特质?而这种特质大陆导演有没有拍出来?
我觉得没有。《集结号》里其实是一个欺骗的问题,士兵被组织欺骗了,从此展开了几十年如一日的讨一说法的行动。而在徐克版《智取威虎山》中,我们看到的是男人的友谊与默契,看到的是军人对职责的无可推卸的勇于担当,而正是在这种没有犹豫的对自己军人职责的承受与挑起中,我们看到了中国军人悠久而最终成为致胜要素的关键性动力所在。
这种理念来自于哪里?我觉得这与好莱坞电影是相通的,《兄弟连》里的军人执着自己的使命,一往无前,从不退却,打造了一份让人怦然心动的军人群塑,而我们中国主旋律电影却发现久未提供给我们这样的阳刚之气了,而现在却由徐克提供给我们,兴奋的是中国电影,惭愧的不也是中国电影么?
徐克版《智取威虎山》的故事情节是耳熟能详的,从电影来看,徐克版并没有对历史进行任何戏说,记得在以前同样故事情节的电视剧里,杨子荣还安排进了一个情人,令人大跌眼镜。其实徐克电影里,男人之间的友谊才是更为动人,也更为震撼的。这是因为男人的友谊更多的是出于理想与目的一致。
在这一点上,徐克版《智取威虎山》突出了男人之间的心灵戏。在小说原作里以艳俗方式存在的少剑波与小白鸽的戏,在电影里并没有任何感情的敷衍与扩展,反而对这种情感戏只字不提,把男女情愫完全界定在战友之间。这一点上,样板戏不能说未放出一个好样子,难道介绍一群男人,非要介绍他的妻子么?那种唧唧歪歪的情感戏让人烦不烦?
而徐克版《智取威虎山》的最大的对原作情感线的变动,就是在杨子荣与少剑波之间并不存在一种从一开始就建立的默契。在影片里,少剑波开始对杨子荣并不看好,对杨子荣主动请缨要求打入威虎山并没有爽快地答应,直到杨子荣个人主义作崇,甩袖子不干,少剑波才在一种半是默契、半是无奈的情况下,接受了杨子荣对自己的挑战,这样,少剑波与杨子荣的关系就不是原作里的那种静态的停止状态,而是随着情节的发展,在加深着相互之间的默契,在消除着两个男人强悍个性之间的芥蒂与龃龉,直到在威虎厅里,这两个在之前充满着对立的男人相视一瞥之中,我们才感到他们之间经过这一场生与死的斗智斗勇的考验后而获得了心有灵犀的合拍。男人的内在精神在这里不仅是一种战斗之后的顺利会师,更是一种心理定位不同而产生的惺惺相惜的会师。在影片里,也是这一段最为动人,经历过千辛万苦,有过相互之间的不理解与口角,却能在战斗中倾尽全力,外面强攻所向披靡,内部走钢丝努力化解防线,围城内外的所有作为都是扛起自己的那一份责任而给战友分担一份危险,当少剑波与杨子荣在这样的定位下、在影片的最后相遇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里洋溢着深情,洋溢着理解,呈现出最迷人的男人的精神互敬,也在这里,我被这短短的只属于男人的欣赏与默契的内在精神与气质给深深地感动了。这样的表现,我们大陆电影出现过没有?没有我们习见的猥琐,没有那种吊二朗当,没有那种男人之间的麻木不仁,徐克导演准确地给我们捕捉了男人之间的精神与风貌,这种风格正是过去的徐克的武侠类影片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质素,当他把这一切移用到样板戏改编的电影中的时候,我们并不感到突兀,反而有一种天作之合的默契。这种精神,其实我们在吴宇森的电影里也曾经看到过,特别是影片里那个真实决战段落中,杨子荣仰卧朝天、滑动前行、力克座山雕的段落,我们可以看到几乎就是吴宇森的经典的招牌动作,从这里我们还能依稀看到港片曾经有过的江湖兄弟的豪情壮志。
可以说,这种人物性格上的设定更改,让电影的人物关系一直处于一种紧张的戏剧关系当中,确实是影片在改编之后的一种神来之笔。
而电影在结构上的最大改编就是加进了一个现代性的洋视角。一个九零后的青年,跨涉重洋,来到东北山林,只是为了重温那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这一视角的介入,每时每刻都告诉我们,电影并不是旧故事的原生态重演,而是加入了现代的观照,这也为电影视角的多样性提供了一种可能。配合这一视角的存在,电影里加进了栓子的角色,就像样板戏里加进了小常宝的角色、以平衡整个戏剧中的男女配比一样,栓子及其母亲的关系,其实在电影里设置的并不是很好,但是,现代的九十年代青年作为栓子的后人,却为我们串通了现实与历史之间的所有隔阂,这样的构思,也正是当年莫言的《红高粱》能够一炮打响、震惊中国文坛的原因。我们需要这样的视角,来激活陈旧故事与我们的事不关已的质地,努力调动我们内心里对历史翻江倒海共鸣的潜在因子。电影在这方面不能不说是相当成功的。与这视角相关联的是,影片在最后,设置了一场穿越时空的英雄大聚会,在我们耳熟能详的现代客厅里,那些英魂们带着历史的旧色泽走了起来,顿时让我们感到了影片所要强调的主题,现在的生活,正是这些昔日的牺牲者们用血与火打造出来的,电影的别有意味的深意也在此得到袒现。应该说,这样的结构,几乎可与《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中的那个准尉回忆女兵的开首段落有得一比,也不排除本部电影学法了前苏联经典影片中的这一精致而精巧的构思。
当然栓子角色及其母亲作为座山雕压寨夫人身份的出现,也让影片面临着一种结构被打破的尴尬之中。比如,杨子荣在面对栓子娘的色相勾引的时候,道出了栓子的秘密,其实在这一段中,相当程度地表现了杨子荣的不成熟,在真正的原著中,杨子荣根本不可能通过这样的危险的身份暴露来破除色诱的威胁,而电影中的一些莫须有的麻烦与矛盾也由此带来。比如,这之后出现的栓子娘屡次欲拉杨子荣逃走的节外生枝,几乎成为比杨子荣被栾平认出真相更危险的麻烦,并由此冲淡了杨子荣与栾平之间的对立与冲突,不能不说电影在结构上的一个失策。
影片在故事情节之后,还加进了一段幻想出的杨子荣飞机大战座山雕的惊险奇观。这里徐克也许失掉了现实的束缚,更在这里展现出他的汪洋肆恣的电影美学想象,同时在每一个匪夷所思的惊险进展的时候,都能以流畅的电影镜头,展现出步步惊心的细节勾勒,从中确实可以感受到徐克镜语的明晰有力,也可以说为中国惊险电影提供了一个运镜范本。至于打虎上山的段落,也可看到徐克自加压力自奋进的激发电影震撼的职业道德。在影片里,他没有重复原作的雪地打虎的老套模式,而是在空中上演出了一出惊险搏击的人兽较量,对照徐克之前在黄飞鸿系列中的空中夺宝的人狮大战,或许可以找到徐克始终挑战自我的精神追求。
从整个电影看,电影在还原旧有历史方面都做的非常到位,对解放军的形象塑造,极大地回归了中国军人的传统气质,布景与人物造型,都像中国传统电影靠拢。徐克能如此把握中国人民解放军的风范与风骨,可以与吴宇森在《风语者》中塑造的美军形象有得一比。香港导演在还原男性阳刚方面的能力确实值得我们敬佩。
电影的某些不足,主要表现在杨子荣送信时,在雪野里接应的战友,竟然能洞察入微,却能不被发现,未免过于儿戏。还有夹皮沟迎战土匪的段落,也显得过分残酷,视角效果不错,但却抢了结尾最终大战的风头。如果没有结尾处杨子荣飞机一场大战撑底的话,攻占威虎山总体来说显得太过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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