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与陈光标终将陌路的接近
1
当近日看到陈光标“切胃减肥”的消息后,我感到震惊。
他的一切与我无关,但我的微信上有他,即使我不愿意,他每天推送的关于他的消息,还是不可抗拒地闯入我的视线。
当然我知道,微信号大部分都不是他操作的。
而实际上,我与他却有一次今日看来不可思议的奇遇。我不知道陈光标给谁的书写过序,给谁的小说封面上写过推荐。而我,却不知是幸福还是悲哀地,在我的一本小说的腰封上,留有陈光标鲜红的推荐的字迹,在书的首页里面,有一篇陈光标写的序。
这个序,在他的微信与博客都转载过,他认可了这个序,认可了我与他的匪夷所思的关系。
我与他本来不可能发生任何的交集,但是一次偶然,却使我了解了他,接近了他,最终我又选择了远离他。
有时候人生的相逢,远不是擦肩而过能够一笔带过的,人生的碰撞,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堆砌,然后有一股外力在冥冥之中主宰着你,让你无法扼止地在断断续续中去延续那曾经有过的若断若续的联系,最后,终于铆定了一种系扣。当回过头看时,会觉得这种相识太过渺茫,但人生中总会有一种流星碰撞行星的概率,它就这么地弯弯曲曲地相遇了,然后有了结识的可能。只是这种偶然,重新审视的时候,会觉得,它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一次只有想起来才会觉得它们存在过的浮云,然而,这种结识,会穿透时间的累积,而顽强地显示出它的完整的脉线。这个脉线,就是我与陈光标耗费了近十年时间才累积起来的一点微弱的联系。
但这个联系,却让我对他有了一点了解,也因为他近日越来越陷入到媒体揭秘的泥沼之中,对他涌上了几份遗憾。
他会不会在另外一种可能下,继续保持着他的完美的光环?我想,这是可能的,只是他命定的不具备能够撑起他的荣光的内心与习惯,而我在接触中,也感到,他的身后,没有一个好的团队,为他进行一个完整的设计,然后他只是随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设想,恣意地浪费了他曾经积累起的精神“血槽”,一点点地消耗着,颜色从深红变成恬淡,直到发黄发绿。
我们必须看到的一个事实是,那些接受过陈光标的捐赠与帮助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他遇到的困难的时候,为他说一句感恩的话?
我们同样看到的是,为什么没有一个曾经与陈光标有过一次偶然性的接触的人,几乎从来没有在一篇文章中,赞美过陈光标的引人入胜的气质呢?
这不是很奇怪吗?
陈光标曾经对此抱怨过,他帮助的人都不知道感恩。
可能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
就像我,本来是因为一次极其偶然的被动的“歌颂陈光标”而歪歪扭扭地与陈光标有过短暂的接触,但是,这些流星一般的接触,却让我最终三缄其口,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远离。
今天,陈光标需要的不是落井下石,也不是力挽狂澜。他不是一个魔鬼,像媒体中所说的那样,他曾经有过勿庸置言的善良与善意,但我们也勿需把他当成一个圣人。他的缺陷,也许在你走近他的身边的时候,才能会看得更加清楚,更加入目。我相信,很多人,包括我,是因为这份接近,而消蚀了他在我们心目中的光环,但我们,并不想去毁灭他,并不想告诉所有的人,他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的完美与圣洁,所以,我们用共有的沉默,来表示我们所持的观望的态度。
而今天,我愿意以平和的态度,真实的表述,来谈谈陈光标曾经引发过我的崇拜,欣赏,而最终,我又是怎样把这份感情私密地冷藏,并且隔离起来,不愿意再去回顾。
2
在汶川大地震之前,我对陈光标一无所知。这可能是大多数了解陈光标的人,都有的一种经过。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爆发。灾难在新闻直播中,以越来越强烈的冲击力震撼着我们的承受神经。它的巨大,辐射着每一个国人。我想,在那样的情况下,每一个人感受到最大的痛苦,就是无能为力。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期盼,都衬托着一个人是多么的渺小与无能。在这样的时刻,只要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以一种拯救者的面目出现,那么,他就是一个英雄,在铸造一个神话。
陈光标凸显出来,正是因为他迎合了这样的一种期待,因为他适时地走近了神话。
他是普遍的无力感中能够给予人们力量感的少见的一个个体人。很多人都尝试着在地震之后去展现自己的力量,像韩寒、李承鹏都曾经组织过队伍,深入到灾区,意图展示他们的力量,但他们很快发现个体的力量在现场是不值一提的,只有国家的力量,才能取得它的应有的救援效果。而陈光标却在政府的救援之外,罕见地显示了他的独特的力量。
所以我那时候,经常在网友的贴子中,看到人们提到一个叫陈光标的人,说他只身来到灾区,参加救援。哪怕做到这一点,这个人已经非常了不起,因为他有一种担当,就像我们身边,谁家受难了,邻居都会过来帮忙。地震放大了这种传承,一个叫陈光标的人,在这过程中做到像邻家的男人,在近邻遇到灾难时,他过来搭一把手,助一把力,这个人是多么的让人感到温暖,感到可靠,感到温馨。
实在忍不住,因为自己的无力,因为自己只能远望,所以就凭着喜欢涂鸦的习惯,写了一首今日看来是“歌颂陈光标”的诗。当时根本也未看过陈光标的照片,我脑子里的印象,他应该是高高的,瘦瘦的,似乎蒙着一层灰,但他是有力的,男人式的,眼光是严厉的,他应该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做是有一种有意的行为,他就像一个喜欢承担的男人一样,一言不发地就去了,不计后果就去了,他应该是这种样子。后来与陈光标见面的时候,我发现真正的陈光标,与我的想象毫无共同之处,从第一眼见到他起,我就对他涌上了一种灾难性的失望。但当时,我按照脑子里这样的形象,写了一首诗。在写的时候,我想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角度来歌颂陈光标,后来,我决定选择一个即将离世的受难中的女孩,用她的口述来呈现陈光标的伟大与崇高来。当然,我必须承认,这是受到了当时流行的另一首诗歌的影响,那首诗就是模仿一个死去的孩子的口吻写的,但是那首诗太悲伤,太哀感,我觉得巨大的灾难中,最可贵的是那种能够拯救生命的力量,所以,我在写这首诗的时候,突出了陈光标身上的那种力量,那种宽厚的父亲般的神圣感。坐在电脑前,我记得大概在十点半写的吧,开始我不知道会不会写到底,但一点点地找到了感觉,一个女孩的极低的、低到尘埃里但又善解人意的心态,很容易能够慢慢地肝肠寸断地延续下去,就这么一点一点地飘流着,沉淀成文字,过了十二点,当时觉得并不满意,觉得全文冗赘繁琐,句型太过复杂,最终改好的时候,已经一点多。
但是我当时住的地方没有网络,我上网一般是到父母住的地方,所以当晚也没有发到网上,第二天,我一早到了父母亲的的住处,就把这首诗发到了“天涯论坛”的“天涯互助-汶川地震”栏里,用的网名,是我很少用的叫“爱罪与情错”,是我当时写的一部小说的名字。全诗如下:
《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
我在北川长大
不知道江苏在哪
抱在你温暖的手里
我才知道江苏四川是一家
你拂去压在我身上的垮塌
原谅我无法给你一声回话
生命的温暖在悄悄地离我而去
我能听出你焦急地把我向生的彼岸牵拉
不是我有意忽视你的牵拉
更不是我故意不听你的话
你一刻没有停息向我迈进的步伐
瞬息间你缩短了东部与西部的时差
只是废墟截断了我结着蓓蕾的枝丫
枯萎着疼痛着憔悴着我无法给你以成活的报答
静静地躺在你那宽厚的怀里
我能做的就是让你感到其实我很听话
请你轻轻地放下我那已不属于我的躯壳
别再用你的眼泪把你的歉意表达
有缘在最后的时刻获得你的拯救
我要深深地感谢你给了我尊严的面纱
我不会忘记灾难发生的那一刹
从遥远的长江口你发出了同样震级的惊诧:
救人去,救人去,兄弟们集合吧
我们一起奔赴四川去抢救可怜的娃
让六十辆忙碌的挖掘机停下手中的计划
掉转方向以统一的姿势向西部开拔
你带着你的一百二十名叔叔们还有你的爱心
开始了浩浩荡荡穿越半个中国的横跨
从长江之尾逆行着长江的落差
你日夜兼程走进四川盆地搭起生的脚手架
冲进瓦砾与泥石里寻找着像我一样的娃
把活的孩子洗洗干净重新放回他们快乐的年华
即使我无法走进那生的队列里一起与他们玩耍
我至少明悟了啥是世界上最美的企业家
如果来生还有一次机会与你一起并肩
我愿成为你手下的员工去善待更多不幸的娃
有记者问你走过废墟可曾感到害怕
你说:怎么会,那都是一些孩子啊
即使花朵凋谢了她们的花
她们的芬芳依然会证明她们是天下最珍贵的奇葩
轻轻地将我放下
谢谢你将我的课本盖上我的脸颊
让它陪伴我走过我永不递增的年华
我会永远记住一个来自江苏的最美企业家
诗的原来标题是“兄弟们,跟咱救人去”,最后才换成目前的标题。在写的时候,因为我是江苏人,所以在第二句里,特别点出是“江苏”,暗寓着对江苏人的一种呈现出力量的赞美。
而必须一说的是,本来还有一个第三节,但发天涯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只要放了这个第三节,就发不上去,后来我把“第三节”删去了,竟然能够发上了,我不知道这第三节有什么敏感字符。
第三节里,我主要回顾了陈光标所在的水系与四川水系的关系,从中撷取出相隔万里但水脉相连的那一种诗意。
未发上的第三节如下:
“我感受到了你身上卷起的淮河的浪花
就像我的母亲河岷江的悄悄话
我迷醉在你那熟悉的温馨里
幸福像花一样把我融化”
发在网上的时间,应该在5月20日。
发到网上之后,我并没有想到这首诗会产生那么大的反响。其实同时,我还写了好几首诗。同样让我感到力量的还有地震中抢险的军人们,所以,我还写了一首礼赞士兵的诗。当时在网上也是不胫而走,后来被收入新华通讯社编撰、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向生命敬礼——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图片诗歌纪实》一书,注明的是“佚名”。当时也被配成诗朗诵,至今在网上还能找到音频版。
《孩子对不起,叔叔没有救醒你》
孩子,对不起
叔叔没有救醒你
只差一步
叔叔只能看着你
滑向无边的谷底
再也不能把你
交到妈妈的怀里
对不起,不是叔叔没有尽力
只是我无法凿穿
死亡的气息
看着你
闭上你的呼吸
那一刻我甚至愿意
用生命来换你
叔叔,没关系
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
我也想说一声
对不起
让你步行千里
来到我身边
是我弄丢了你的欢喜
叔叔,我想告诉你
不是我没有毅力
只是废墟太厚
我无法穿过它的体积
孩子
请别说对不起
你已经承受了太多
你不应该承受的一切
我愿意乞求
承担所有的痛苦
让你重归你的甜蜜
如果上苍也有回应
我愿意跪在瓦砾
乞求与你分享奇迹
孩子,我想告诉你
不是叔叔不努力
只是拉紧你的手
无法把时针拉回到往昔
叔叔,没关系
在生命的最后
我读懂了你送给我的勇气
从此我不再惧怕寂寞
可以跋涉万里
叔叔,我要再说一声
谢谢你
你对我最后的拉力
让我记住人世最动人的美丽
那浮现在我嘴角的微笑
就是我给你的最真诚的心意
孩子,对不起
我会记住你的笑靥
当一群鲜花般的孩子飞过我的身边
我会默默地施以注目礼
我会在他们中间
发现你
我会跟随着他们的身影
献上我的敬礼
叔叔,谢谢你
我会记住你的相约
走在像我一样年龄的孩子队伍里
那个最可爱最美丽的孩子
就是我的花季
我会向你露出浅浅的微笑
告诉你
我一直没有说出的谢意
只不过这首诗,写的是一个群体形象,并没有人来认领,而我写的那首歌颂陈光标的诗,却因为有一个具体的对象,所以,那个人会对号入座,会来认领,会好奇地反过来去牵动这种诗背后的所有隐藏的线索,并引发了后边的查找出这首诗的一连串行动。正是这种诗的讴歌对象的不屈不挠、耿耿于怀的执着,把我拖出了水面。
在灾难面前,我最初的时候,觉得任何的舞文弄墨都是矫情的,可耻的,卖弄的,沉默是对逝者的尊敬。我当时写了一个博客,意思是沉默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但,诗还是一种发泄,一种释放,当时我写的目的,也是一种内心的悲恸的释放,写出内心的这种沉痛,会觉得舒服一点,哪怕是一点。所以我写了这些诗,但我想让它们以匿名的方式存在,一直到几年来,四川《天府早报》的记者来确认这些诗是否是我写的时候,我才重新登陆了当时发这首诗的“网名”,很幸运的是,我当时还记得这个网名的密码,让那个女记者相信了我是这个诗的。但是,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登陆那个网名。当然,我现在不需证明什么了,因为,那首诗歌颂的主人,离我当初的想象渐行渐远,已经毫无关系了。
但是我不后悔,不后悔写的这首歌颂陈光标的诗,至少在当时我们都感到无力的情况下,他展示了那一份能够行动的力量。这一点,不管他日后遇到了什么,今天遭遇到什么样的低谷,我们都无法回避这一点。他曾经做过,哪怕仅仅是这一点,也应该赢得我们的尊敬。
3
《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出乎意料地被网友广泛地转载,我也是第一次体验到了网络的巨大传播力量。我看到下面的留言是:
“看的眼泪直流”、 “看着看着,发现我竟然哭了!!!!”有的网友写道:“近年来读过的最好的诗歌”,“好几次泪眼朦胧,以前总觉得诗歌是前一句和后一句谁也不搭谁,不知说些啥的玩意,第一次感觉到了诗歌悲吟的力量”,“ 这是我看过的最感人的诗,泪如雨下......”“好诗,第一次感觉到现代诗歌的‘魅力’和‘沉重’。”“ 一直不喜欢写诗,也不喜欢看。但这次,眼泪陪着诗的延续流下,”“觉得在办公室里哭顶没面子,可是我怎么禁得住泪如雨下啊”。…………
也许正如那句大家都熟悉的话所讲的,一个痛苦两个人分担会少了一半,我也因为诗歌的释放而获得稍许的宁静。
我曾经把刊有这首诗歌的《中国证券报》压在办公室的玻璃台板下,路过的同事,都注意到了,但直到多少年后,他们才明白这首诗放在醒目的位置,是有特别的用意的。
在地震后的时间段里,我在媒体的报道上,看到了陈光标的反应。我觉得他的反映与网友应该是属于同样的一种类型。今天看来,诗歌中的“陈光标”不过是一个艺术形象,是我与网友们的那种善良的愿望、那种渴望力量的企求合力打造出了一个艺术的“陈光标”。因为我们都没有见过陈光标,我们想象出了这个“陈光标”。也许它的所属权不属于陈光标,它属于当初那些拥护过陈光标、爱戴过陈光标的网友们,包括我。
陈光标家乡的报纸《宿迁晚报》首次就这首诗询问陈光标的感受。
“主持人:网上盛传《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您看过这首诗吗?
陈光标:我看了,5月16日(此处陈光标记忆有误),一位新华社记者告诉我这首诗,并且说很多人读后都流泪了,我正在找这位佚名诗人,找到他以后,我想为他定向捐建一所希望小学,或是200台电脑。我想写这首诗的,当时一定就在北川中学的现场,因为,他在诗里描写的我用课本盖孩子脸的细节,与当时的情形完全相同。”
《江苏早报》的记者在报道中,提到了陈光标类似的感受:“早报记者遇到陈光标时,告诉他有这样一首诗,他看了,沉默片刻,他问记者,能找到这吗?如果找到的话,我就让他来决策一所希望小学的受赠县城或乡村。”
我想,面对陈光标的这种后来我们的惯见的热情寻找,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站出来去承认是这首诗的。
就这么着,过去了一年,又将过去一年,我旁观着看到,这首诗出现在王小丫主持的2008年CCTV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活动专题节目中,这首诗以配乐的形式,烘托了陈光标的艺术形象。还有很多,这首诗还在许多场合下被朗诵,可能在网上搜索一下,今天依然能看到。
我以为陈光标会淡忘了他的信誓旦旦的寻找,但是,他却好象追着那首诗不放,有一种古怪的“好奇害死猫”的幽灵捕捉了他,直到2010年新年将至之际,他又在报纸上发出了一个郑重其事的“寻找呼声”。
当时,《天府早报》开辟了一个《2010年新年新愿望》专栏。用该报记者的文章描述:
—— “中国首善”陈光标更是急切地打进电话,称自己希望寻找到《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的,想对她进行褒奖,并在教育方面对的家乡进行资助。
——在电话里,陈光标依然能一字不漏地背下这首诗。他再次提到当年读到这首诗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可以看出,近乎两年,他对这首诗的期待口径几乎相差无几。
你说怎么办?也许不理不睬,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也许我应该保持这种匿名的存在,一直到永远,这样或许能够避免我日后感受到的更多的麻烦。但是,我认为两年了,那个断续的链条又开始延伸到面前,而陈光标竟然是以一种广而告之的形式或者叫“通缉令”的方式,来寻找那个,那么,我觉得有一种退无可退的感觉。也正是这种一闪念之间,便一不小心地向前迈了一步,于是那条几乎可能断掉的链条,又向前延伸了一节。
我当时在“天府早报”的论坛下面,留了一个言,告知我是诗的。
很快那个记者打来了电话,进行了核实。她首先要证明我怎么能证明是那首诗的,这似乎有一点奇葩,就像证明你妈是你妈一样。对于她来说,也可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她感到奇怪的是,我怎么能看到他们报纸上的那个“寻人广告”的。
其实很简单,这个特殊的广告被转的到处都是,在新浪上很容易就能看到那个对我来说尤其触目惊心的“寻找”。
女记者还将信将疑,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在这首诗的首发贴子里,我至今还能在里面发言。于是我用那个网名登陆进去,把那个贴子重新顶了起来。我告诉她,没有比这个更早的了。这一点也许说服了她。但她凭着记者的本能,在第二天的后续报道中,仍然认为“我是自称是的人。”她采取了模棱两可的认定。
也许陈光标感到很失望,因为她想象中,那首诗的是一个女孩,而且是一个四川的女孩,这种成见积压在他的心中,使他对任何与他想象不一样的异物都保持了一种偏见与排斥。
我可以想象得到,在后来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他仍然对我有一丝难以置信之感。他当时问了我一些问题,而他的问话目的,显然是想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他一见到我的面后,就能很熟练地把这首诗的第一节背诵出来,非常的流畅,可以感觉到他把这首诗默念了无数遍,他能够倒背如流。而我作为它的,每一个字的斟酌都是来自于我的思考,我对每一个字序的排列了解得就像它们是我的孩子。我听到陈光标的嘴里念叨着我的孩子,我生起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你别抢走它,它是我的孩子。当时产生这种异样感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孩子却挂着他的招牌,而他的真实的给我的感觉,却不是我当初设想的那个面孔。
我可以理解陈光标的失望,如果这首诗的是一个四川女孩该多好。那么,陈光标就太完美了,就可能有一个真实的女孩,在陈光标的生活中出现,为他的形象灌注生动的说明。但事实上那个却是一个男人,真令人大倒胃口。我有足够的理由令他憎恨。
4
当然陈光标继续干他的,而我则干我的。
我作为一个凡人与庸人,并没有过高的奢望,我至多不过是一个在文字的虚空中沉迷着自已幻想的人。这也是前面说我与陈光标没有交集的原因。
当时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好女孩,谁赐我》,重庆的一家图书公司有意向出版它,因为我在里面的简介里,提到我是《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的,所以那个编辑就希望能不能让陈光标写一个序。某种程度上,图书公司的编辑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商人,他们的那种唯利是图的嘴脸令人生厌,几乎与书籍本身应有的崇高与尊严格格不入,但却是这些人,去经营传承着我们自以为是理想的精神文化的出版。这个时间,应该在2011年11月份。
于是,我不得不拨响陈光标的电话。这时候,才发现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再去找《天府早报》的那个女记者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调到了另外一个部门,不当记者了,她也没有陈光标的联系方式。
我的同事倒很热心,建议我打电话到陈光标的公司去。我几乎没有勇气去拨打这个电话,便我的同事拨响了电话。他先打到公司网站上留下的那个固定电话,应该接电话的是一个女性工作人员,然后她告诉了公益部的电话,于是与一个叫周主任的人接通了。因为是我同事所接,同事说这个周主任听说是那首诗的,很热情,很爽快地告诉了陈光标的电话。
这个周主任后来在陈光标的公司里见过,是一个相当年轻的人。而当时陪我去的人,则在看过陈光标的宣传片后说,这个周主任也曾经在陈光标的表演团队的表演节目中担任过陪衬角色,等多年后我的小说出版再联系他时,发现他已经离开了陈光标的公司。这让我感到一丝奇怪,陈光标的公司里的人为什么不能留住人?这让我感到一丝不祥。
有了陈光标的电话,我怕直接打电话过去说不清楚,更怕被他直接地拒绝,于是,我慎重起见,便给陈光标发去了一则短信:
2011、11、9,20:21:
陈总:您好,我是葛维屏,在***工作,当年感动于你抗灾救人的事迹,写诗“一个北川女孩对陈光标最后的话”,后您在天府早报寻找,我作了回应,之后一直未与您联系,但一直关心您的行踪。我也很努力,近来写成一长篇小说“好女孩,谁赐我?”以上海作背景,内容高雅,也很感人,重庆一出版社有意向出版,想请您写一序,并在作品封面上作推荐,冒昧相请,不知妥否?
2011、11、9,20:27,陈回电
非常好北京飞南京快了您明天到南京来吧江宁区胜利路一号
于是,就有了去南京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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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当时向《天府早报》去问过陈光标的电话,他们了解了这件事后,也许觉得是他们的报道还没有完结,于是,派了一个男记者继续关注后续发展。与陈光标见过面后,我回来写了一个简单综述,大体上把那天能够拿得上台面的内容,都写在这里了,可以看出,陈光标在平常的接触中,说话调门也是挺高的。
当时的记载如下:
陈光标说:本来以为你们能赶来吃中饭,后来没有等到,我就先出去办事了。
我们等他,他一回来,就来到会客室,问:那位写诗的在哪里?
我正在对面的一间电脑前浏览网页,便走了出来,与陈握手。
在客厅里坐下来,陈光标最关心的是:你是怎么想出写这一首诗的?
我大略说了四川地震期间,我先写了一首抨击某些企业家不良言行的打油诗,在网友的跟贴中,看到了一位企业家带领员工远赴四川救灾的事情。在当时普通民众在灾难面前都感到无力的情况下,有企业家带队去救援,太给人信心了。由此知道了他的名字。我也告诉他,当时还以为他是山东人,后来了解到是江苏人,更让我感到骄傲自豪。诗中还是有意强调了江苏的地域特征,也是显示出同是一名江苏人的骄傲。于是,可以说是夜不能寐,在十一点多钟,坐在电脑前,总想写一点什么。
陈光标后来问我:你写的时间,是不是五月十五日?
他记的时间相当的精确,与《天府早报》2009年12月23日他在表达寻找诗心愿的报道上的记忆是一样的。
我作了解释:我看了一下我写作的WORD的文档,上面的时间显示的是:2008—5—20,0:58分。我告诉他,是我看了新华社记者写的一篇报道之后,才根据其中提供的素材,而写作了这首诗。我在当年接受《天府早报》采访时,就向记者说:可能是您记错了。
他点头,表示认可。
我向他说:开始的时候,我是模仿你的口气,题目是:兄弟们,跟咱救人去。但写起来,觉得无法进展下去,缺乏一个感染人的诗眼,更无法准确地把握你的内心。思考了很久,后来我采取了一个逝去的小女孩的口气写成了全诗,这样写得比较顺手。
陈光标多次对我说:你写的诗感动了很多人。他说:几个常委看了都流眼泪。
他还详细地问我的诗是如何发出的?我告诉他:发在天涯论坛上。
我拿着诗的原稿,告诉他,本来有一个第三节,但发到天涯上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这一节,论坛上就不能发出去。我向他读了那第三节:
我感受到了你身上卷起的淮河的浪花
就像我的母亲河岷江的悄悄话
我迷醉在你那熟悉的温馨里
幸福像花一样把我融化
我向他解释说:这一切主要是从地域上描写一下你的身份,你生在淮河流域,但却来到了四川,去拯救岷江流域的一个女孩,这也是诗的反差立意的意思。
陈光标听的很认真,连连点头。
我指着诗稿,对他说:删去了这一节后,上一节的末一句“我能听出你焦急地把我向生的彼岸牵拉”与下一节的首句“不是我有意忽视你的牵拉”出现了同样的韵脚,形成了瑕疵。
后来,他将我的诗的原稿拿去,交给了他的工作人员。
之后,他又问:这首诗后来就是自己传出去了?
我告诉他,发上论坛后,网友跟贴很多,一下子翻了几页,然后就是网友自发地到处传播,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强调说:这还是你的事迹很感人。
他对我说:我一开始认为是四川人,你把现实的场景,描写得那么细腻,真实,传神,我以为你当时在现场。
正如他当年在接受“天府早报”记者时描写的那样,他一气背诵了诗的第一小节。
他似乎说在四川电视台上寻找过。他说:你一直也没有来找我。
我说:因为你很忙,我觉得能够在远处观看你的成绩,欣赏你的作为,就觉得很有意义了。
他笑着说:我这个人很好找嘛。新疆、西藏这么远的地方来找我,都能找到,你这么近,怎么找不到?
我对他说:找你的人,都是特别需要你帮助的人,我自觉也没有做什么需要,找你只是给你添麻烦而已。
他笑笑,表示不予同意。
我向他提起,这次与你相见,“天府早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是“天府早报”以醒目的标题,推出了“写诗的北川女孩,陈光标在找你”的报道,我是从新浪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所以当时作了回应。
我将“天府早报”上的两篇报道(2009年12月23日陈光标的寻人报道与12月28日我的回应报道)网络版打印件拿出来,陈光标认真地看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我指着我报纸上的照片,向他说:这个是我吗?
陈光标连连点头,说:是你,是你。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我想起当年“天府早报”的记者,为了确认我是诗的,费了好大的周折。她当时让我顶一下那个最初发表在天涯的贴子,我是可以在那个贴子里跟贴的,这样,我才证明了我是那首诗的首发者。但陈光标显然对我有足够的信任,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我进行身份确认的问题。显然,我与他的三言两语的对同一事件的记忆,已经让我们在从第一句话起,就获得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提到此行来,也希望与他在之前的良好的推进社会优良文化方面,还有更好的合作。之前是无意识的,希望这一次是有意识地进行。
我说:我的小说的主题,与那一首的主题是一样的,都是表达着一种纯真、美好、感人的艺术品味。
陈光标几乎未作任何犹疑,欣然同意为我写的作品进行推荐。我拿出小说的一个序言提纲,指着其中所列的小说的主要内容,对他读了起来,说:“陈光标在地震救人中体现出的人类的美好精神,与小说还是合拍的。”
陈光标对此深有同感。他抬起头,深思熟虑地说:现在很多人都忘记了我们的优良的文化传统,我们应该弘扬优良的精神文化,一个民族没有优质的文化,就没有竞争力。最近,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正说明了我们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文化的影响力。我们要做优良文化的推动者。
他说,有一个美国总统,提出“不战而胜”,就是运用文化的影响力,我们怎么能在文化上面,处于弱势地位呢?
他非常赞同本人小说的主题,认为这与倡导优良文化、提升我国的文化竞争力是有共同之处的。
我提到请他写序的事情,他提起笔来,即要在我的打印件上确认,他对我的信任,我感到是无条件的。也许是,一首诗对他的忖度与把握,使他在心理上对我是基本没有防线的。心灵的沟通是人最为彻底的沟通。我难以置信,他是如此爽快地答应我的所有条件。他大声地说:“你可以在封面上写上:中国首善陈光标推荐。”
我趁热打铁,转达了出版社的意向:出版后,还想请你参加签名售书活动。
陈光标幽默地说:行,肯定行,从上午一直签到下午。一直签到手酸。
6
然而,真实的感受,是我第一眼看到陈光标,却感到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听到外面陈光标回来的声音,我急迫地从会客室对面的电脑室里走到走廊上,在会客室门口看到了他,他的人也刚刚从室里走出来,似乎也很着急地看到我。
我对他的第一感觉,是一种强烈的失望感。一种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人。后来我多次把这种感觉告诉我身边的人。这未尝不是我后来与他日益保持距离的原因。
他明显个子比我矮得多,他仰着头,看着我,他的脸上,泛着一种苍白,并不是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感,反而给人一种阴柔的感觉。
从握着他的手的第一个感觉起,我就感觉到他的手很柔软,甚至像女性一样,根本不是一双男人的有力的手。他的手握住的力量也很无力,反而是我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似乎像是被我掌控了似的。我原先把他想象是一个有力的男人,但此刻他的手上传递出来的却是一种柔若无骨的虚无飘渺之感。为什么会这样?
我更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漫不经心的飘忽之感,他好像回避我的眼神,害怕与我的对眼,眼神不可思议地飘开了,滑向了另一边,那是一种害怕,一种胆怯,怎么会这样?我感到他的眼光对我的拒绝接纳,只好把我的目光也移开了。我丝毫没有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一种真诚的敞开自己的豁达与大方,反而有一种遮遮掩掩的隐藏。所以我从看到他的第一眼里,就感到一种失望。
我想象中的陈光标,应该是有力的,可以把你紧紧地搂着怀里,夹痛你,但却能够感受到内心的炽热与接近,但是陈光标从第一眼的印象里,就用他的苍白肤色、无力的眼神与被动的表情来让你觉得他的病态一样的体征。
他的当时那种感觉,竟然使我的脑海里想象到了林彪通常被描绘的那样。
他的声音也显得中气不足,有力无力。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陈光标,那个能给人以力量的陈光标。
他的微笑虚情假义,他连起码的激情洋溢都没有,更与男人的豪放毫无关系。是什么导致他不会给人一种敞开心胸的感觉?
也许他在他的公司里,要恢复他的威严?他要显示他的高高在上?要显示他与我这样来访者的距离?
而他穿的衣服很古里很怪,好像是一件睡袍的感觉,把他的身体包裹得极其臃肿,让他的身形更显得横行扩大。他的包装像什么呢?像一个大家族里的懒散的少爷,客气而敷衍或者说强迫着出来接待客人。直接引用我当时日记里的感觉吧:“而且那天他穿的是马甲,好像背部驮了一样东西,有一些病态似的,第一感觉,精雕细刻,缺乏一种自然气息,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一种带有天然气息的纯朴的质地。”
这哪里是我们熟悉的陈光标?
在陈光标没有回来之前,我在对面的电脑室里上网消磨时间。里面有一个工作人员,看样子属于秘书之类的。
在这里,我要提到陈光标公司里的那些幽灵一样的浮现着的身边人。
他们是陈光标公司里的一员,但他们冷若冰霜,在陈光标进来之前,绝对不会来迎接你,与你多说一句话。
他们刻意保持对你的距离,好像他们是木偶,好像你们是他不欢迎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我们上六楼的时候,出了电梯门,有一个服务台,服务台有一个女士,我不想称她为小姐,因为陈光标身边的人,似乎用小姐这个称谓会辱没她们的身份。
而实际上,她们的公司里不缺乏打扮靓丽的女性。
这同样使我感到惊愕的地方。
我暂且称这个女士为服务台女士吧。她个子高挑,穿着黑西装,扎着一把头发,踩着高跟鞋,抹着口红,也是一个时尚女郎吧。她把我们带到会议室,让我们坐下来。应该是倒了茶吧。然后,她打开了电视机,说你们等陈总,就先看看一部专题片吧。
这部片子就是《大爱无疆善行天下》,也是后来陈光标在他的微信、微博上隔三岔五地都要重新贴出来的纪录片。
在片子中,我看到了我写的那首诗。
服务台女士在之前还说:你们会看到里面有你们写的诗。
她不肯多说一句,便悄然隐退,然后一直在走廊靠电梯门口的吧台那儿值守。没有看到电梯那儿出来过一个人,整个走廊上寂静得像世外桃源,只有陈光标的各种奖励,华丽地在室内的逼仄的空间里绽放。
片子在优良的配乐与磁性的男性嗓音衬托下,显得轰轰烈烈。听到我的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诗歌,我感到一丝害羞,因为我当时只是写成文字,表达的是我的沉默的心情,而现在它被摆放在亮处,就像一个秘密昭告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人隐隐感到一种不适。
之后,那个周主任也来了一趟。他好像说陈总马上就回来,然后他问起那一天与他联系的事,但那天打电话的并不是我,而我的同事,我的同事的声音比我宏亮得多。然后便没有什么多话。他有一些羞涩地说:我有一些事,先走了,你们再等一会,陈总就回来了。
然后他就抽身告退了。
他们都是局外人似的,体现出一种雇员对老板的漠不关心、置身事外的超脱与超然。
对面电脑室的那个青年人默声不响地操弄着什么。我问能不能上电脑。他并没有拒绝,但也不热情,而是指着有一台电脑,说我可以上那台电脑,然后他自顾自忙自己的。
我上了那台电脑,发现上面都是陈光标的一些文章,包括他的儿子署名的一封信。这封信,好像登在什么的刊物上。电脑上的文章标题我都似曾相识。
显然,这些文章都标明是陈光标所作,但是,他们都存放在陈光标公司的工作间电脑里,而不是在陈光标办公室自己的电脑里。
这些文章的,我当时的猜想,是由秘书统筹负责的吧。
当时我也没有留一个心眼,把这些文章拷下来,好好地辨析一下。
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必要去扮演一个“潜伏”者,在陈光标公司的电脑里。
实际上,在陈光标公司的角角落落里,都感到一种戒备森严的奇怪景象。
在等陈光标的过程中,我还跑到楼下的一层。令我感到惊讶的是,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办公间,而是一间间宾馆一样的套房,从敞开的门中,可以看到里面的宾馆标准间式的布置。我们走过的时候,正好有一问房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中年女性,正在结毛衣,看到我们过来,很警惕地问:你们在找谁?我只得应付道:我们在等陈总,没事,随便走走。她便没有吱声。整个廊道寂静无声,一直我们走到顶头,那边有一个门,便走出了这神秘莫测的宾馆区。
当时,我有一个不合适的联想,就是陈光标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他就在下面的这些标准间里,因为他当时穿的衣服,就像一个睡袍。
你能想象一座办公大楼里,有一层挂满了荣誉奖状,还夹杂着办公房间,而下面的某一层,却是一排宾馆套房吗?
在某一个楼层的北房间里,我还看到一架放在桌上的高档照相机,它就那么旁若无人的摆放着,似乎这里刚刚有一个人把照相机若无其事地放在这里,匆匆而走。这也说明这里的极度安全,根本未考虑把这高档机器放入柜中更安全的地方。这只能说明这里的安全。
而这种安全,却能显示出为什么我们在来到公司进门时工作人员的如临大敌。
当时,我们为了寻找陈光标的公司费了很大的劲,因为他的公司的门太不招人眼了,整个门前的道路异常的冷静,风平浪静。而陈光标公司的那幢孤独的楼,当然我们后来才知道里面还有宾馆与餐厅,从外面看上去灰头土脸,毫不起眼。
我下车走近公司的门,拉链门关着,我已经记不清我怎么进去的,应该是门并没有关紧,有一个缝隙,我可能推了一把,便直接进去了,然后就看到一楼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女性,非常紧张地问:你们干什么?
我赶快声明是与陈总约好的,我觉得我如果说话再慢一点,就要被她赶出来了。
我只得站在门廊上联系陈光标,陈在电话里说让我们等一会,然后,似乎那个女性接到了陈的电话,她叫我们到楼上去等。
当天下午陈光标的公司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对自称是他的亲戚的夫妻,其余的看不到有什么人来访。
整个大楼就沉浸在这种神秘的宁静中。
天色将晚,陈光标说吃晚饭。然后我们来到楼上,记不清是几楼了,反正乘了电梯上楼,这里呈现出另一种豪华。这是宾馆里的餐厅才有的豪华。而特别引人注意的是,服务小姐统一着装,靓丽鲜艳,毕恭毕敬,噤若寒蝉,完全是一种宾馆里服务小姐的作派。
我的惊讶是不言自明的。那个在外面含辛茹苦、吃苦耐劳的救人英雄,在他的家里,却是另一副模样,反差太过强烈了吧。
陈光标把我安置在他的左首,右首是他的亲戚夫妻俩,在我们对面的墙上,有一架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联播,陈光标在看着画面的时候,还评头评足,显示着他与画面里的事件的关系度。
我再引用当时的日记吧:
我觉得他有一强烈的自恋情结,一点不懂得谦虚,到处炫耀着自己,尽管这种炫耀是以一种调侃的方式。
我在饭桌上说,我妈因为我的缘故,而成了他的粉丝。而他接口说,很多中老年妇女都是我的粉丝。其实,他应该知道,我想说的是,因为那首诗的缘故,我妈才知道了他。
但他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他后来又说,网上他的搜索排名第三,他很得意,而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告诉我,下个月菲律宾总统邀请他去,让他像胡总一样走红地毯
一方面,他标榜节省,但是打电话时,他问,他订的一箱茅台有没有发过来?都叫人不舒服。
他在办公室区域里呼风唤雨。走了一遭,吩咐下指令,下面的员工,也不知谁,向他汇报,说贴吧里怎么样,什么发上去了,可见那些网上的事情,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操纵的,但也是手下来配合的,他不断地关心落实与解决情况。
他从走廊上一路过去,问最新的一本书呢,一人一本,立刻有人取来。当时,我我先问了,您的传记呢。他立刻说,我的那本书呢。一吆喝,书出来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过来的,还问他,请你签一个字啊,他说,上面有字。我只好收下了。
我们走的时候,他送到楼下。下楼梯的时候,他说,南京就是不承认他是慈善家。我说最近看到慈善的名单上有啊,他说,那是省里的。
在饭桌上,我曾侧面看着他,看的头发很短,可以看到头皮,他的笑容是熟悉的,他笑起来的时候,觉得很熟悉,但觉得那种笑是慢慢地展开的,是一种挤出来的,递增出来的速度很慢,根本不是疾快的。
我没有觉得喜欢他。他让我感到生疏。
他很自大,一意孤行。吃饭走在前面,把众人甩在后边。
当我们离开时,他说,每天就是这样,全是找他的人。我觉得我不过是找他的人中的一种。
他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具有亲和力的人。我感到很失望。[引用日记结束]
这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感受。如果不是当时的日记,我都忘记了当时的细节,但我记忆深刻的是他的苍白,他的无力,他的柔软。
写这个回忆,我严令自己必须绝对真实。
陈光标很客气,挽留我们住在这里,我相信他楼下的宾馆式房间,是很方便招待客人的,但你想,我们怎么会住在他这里?
我必须说,走的时候,他送了我们紫砂壶。我约略听到他是这样问询手下的员工的,说上次那个紫砂壶有了吗?拿三个出来。我们一行共四人,其中有一个是司机。听到紫砂壶我就来气,因为我们单位,只要你获奖,都发这种紫砂壶,太占地方,家里都无处摆放,我只得把它们塞到床肚里,现在你又送这种鸡肋式的东西,不如不要。我当时坚决不肯收,但同行的人见陈光标很坚决,便收下了。四个人,只送三个,在我们回去的路上,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司机一路辛劳,我就把我那个紫砂壶给了司机,本身我就讨厌这个东西,现在想来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也是我唯一从陈光标那里获得的馈赠。如果紫砂壶也算是一个馈赠的话,不过,它们没有一件在我这儿。
7
2014年11月份,我的书终于出版,这么一说,离上次与陈光标的相见,又隔了两年了。
既然陈光标作了序,推了荐,我总得告诉他吧。这时候,才发现又不可思议了。
当时留下的陈光标的电话,还有陈光标给我的名片,竟然一个不能接通。我发现他对电话的更换速度实在惊人。
再打当时的那个周主任的电话,竟然已经销号了。
打电话到公司里,一个冷漠的女性声音回答,周主任已经离职了。
天哪。变化的也太快了吧。我再想问下去,那个女人的声音太过警惕,我一下子也无法说清楚当年的那些事情,就在我犹豫间,那个女人啪的挂掉电话。
我竟然发现,无法联系上当时写序的人了。
当时的序言我草拟了一个提纲,其实内容都是陈光标在各个阶段对我写的那个诗的感受,基本上把报纸上那些报道的相关部分连缀起来,就成了序言的主体部分。
那次见面的时候,我把这份序言给他看了一下,他二话不说地说,要我签名吗?
当时我们在他的办公室里,外间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毛笔与墨汁,当时他就在那份序言草稿上签了名字。然后我又请他在一个笔记本上题写一段话,他让我用他的毛笔写出这段话赠予对象的名字,我接过他的笔,发现他的毛笔非常的柔软而富有笔锋,用他的笔,我轻而易举地写出漂亮的字体,这令我感到好的笔竟然是如此的神奇。而显然,陈光标有一支堪称天下无双的好笔。可以说,拿这支笔并且使用这支笔,是一个文人雅兴发作才乐于去做的,而陈光标喜欢做这样的事情,也让我大开了眼界。
然后他就用这支毛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他的标志性的心语:
成功的人,找方法
失败的人,找借口
祖国唯一
人民至上
帮助别人,快乐自己,乐在其中
我当时的感觉,太高调了,也让人觉得一种陌生,因为我写的东西,都是很亲和的,没有一句高调的话,但却见出了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你写这些口号有啥意义?根本与我所写的不是一个档次。我说的是人话,你却说的是机器人语。所以我感到陈光标在短暂的接触中,也不是一全部展现他的内心真实的人,虽然他也表现出一种家常的随和和随便。
只是他在写的时候,他的用笔非常的笨拙,字形我真的有一点不好意思评价。
当时这个序,后来我又拼上了他在《环球时报》发表的一篇文章,便成了那本书的序言。
联系不到人,没有办法,我只得用快递寄了一本书给陈光标,算是当年与他接触的最后一个交代吧。
我想,如果这本书不出版,陈光标还会认为我是一个骗子。找他是骗他的。
而出书的出版公司也不是当初让我去求见陈光标的重庆的那个出版公司了。当时有一家图书公司的编辑,看到我博客上写的关于丁玲生平的连载,很感兴趣,愿意为我出一本书,我便把那个之前交给重庆书商的稿子给了他。而稿子到了出版社,又因为陈光标弄得跌宕起伏。
主要的原因,当时陈光标负面报道日益增多,他不珍惜自己已经积蓄的良好形象,日益把自己往杂耍的劲头去发展。你说你要搞什么自行车上玩杂技呢?你说你要去扮演什么雷锋与周恩来呢?你又要去展示你的什么五音不全的歌喉呢?你又何必去高台跳水呢?你不是玩偶,你不是杂耍,你是一个有力的拯救世界的英雄,而现在你却兴高采烈地扮演一个逗人乐的弄臣,实在令人不可理解。
我不得不再说一遍,他的如此沦落的原因,实在是他的身边没有过一个强有力的富有思想的团队,为他策划,为他设计,他只是脑袋一热,便恣意忘为,他太要过那种无所不能的瘾了,不知道含蓄自己、涵养自己对他的形象的作用。他透支了自己一瞬间的高度,消耗了民众对他的期待。
可以想象,他的身边人员,都是一帮二十、至多三十岁左右的姑娘小伙,他们对他唯唯诺诺,如履薄冰,这些工作人员敢于提出有益的建议吗?他们只能执行他想到的一切,然后把他的想法变成行动。
那天与他见面的晚上,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就像一个老板,从走廊上边走路边吆喝,一气呵成地发布着他的命令,而他也沉浸在这种一竿子到底的发号司令的成就感中。因为这种记忆太过深刻,当他后来再次在日本地震现场或者在其它的地方,背起一个老年妇女的时候,我就感到一种强烈的反差,因为他在他的公司里,是振臂一呼,群起响应,他是围着转的中心,而他一旦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时候,却是一个最简陋的、最没有架子的搬运工。
这种反差太强烈了吧。
背后,他是他的下属供奉的中心,但是在外面,他却是供奉别人的支架。难道在外面的时候,就不能让下属去完成那些扶持、帮助别人的工作吗?
我写的那本书上,编辑要求找两位作家再作推荐,其中一位作家在听到陈光标作序后,告诫我离他远一点。短信如下:22:57:陈太敏感,大忽悠,务加小心。
当时我觉得心里冰凉。出版社经过考虑,决定取消陈光标作序与推荐,但是到年底的时候,可能陈光标的形象又有一点回暖了,便又沿用了当初的设想与设计。
这样,这本经历坎坷的小说出版的时候,最终还是把陈光标放在封面推荐的位置上。
快递寄出去之后,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接了之后,正是陈光标的声音,他说他收到我的书了,非常客气地说,他会认真拜读,好好学习。
而我心里知道,他应该不会有兴趣去读我的那本小说的。
至此我完成了与陈光标的所有的有一些荒诞的交集以及这种用冗长而错杂的时间堆砌起来的接触。太过偶然了,天下有另一种这样的偶然的奇遇的可能吗?我觉得不会有的,就这样两个本无关系的陌生人,竟然奇怪地碰到了一起,并在字符上留下了痕迹。那些印在书上的文字是道貌岸然的,但却不是真实。
它是耻辱吧?我不会觉得。即使在今天,我依然可以展示有着陈光标推荐与写序的这本书,因为我在书中表达的那一种思想,与当年歌颂陈光标时的诗歌一样,都是期待世界上有一份美好,有一份人性,有一份善良。
不管怎样,陈光标曾经展示过他的那一份善良,这种善良你无法泯灭,它永远存在,留在那些过去的日子里。一个人做出其中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就已经了不起了,而何况陈光标做到了它们的全部,他永远证明着陈光标有过他的美好与善意的部分。
虽然,因为过分的接近,会暗淡了那份光环,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自己的脾性,没有必要按照你的设想,去演绎着你需要的形象,他会走出属于自己的生命的必然的通路,陈光标在继续前行,不管他走得怎么样,他走的他自己的选择的方式,我们不应该执意地让他达到理想化的所需要的一种目标。
之后,2015年春节之后,我与陈光标再无联系与接触。但加了他的微信,微信上基本每天都发布他的消息。我隐约觉察到这不是他自己发布的。因为我知道,至少他的微博是由他的工作人员发布的,因为我当时想让他在微博上转载一下他的那个序,但我不知道他之前的微博上已经转载了。我当时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与你的秘书联系一下,让他的秘书去操作一下。陈光标爽快地答应了,告诉了他的应该是新的秘书的电话号码,我与这个秘书取得了联系。后来我发现,这个秘书的电话号码对应的微信就是陈光标的微信。
当然,大部分的时候,那个有着陈光标头像的微信,我都懒得去打开,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关心他。
可以说,我比大多数人都关心着他,希望他的好,他的进步,他的发展,因为,毕竟我那个书上,印着那么大的“陈光标”的名字,我不希望这个名字带给我的是耻辱。
但是,我只能默默地无能地期待着,他能有好消息传达到我这里来,我会因为他而感到荣光,期望我曾经对他的尊崇不至于遭受逆转而被失望冲刷。
但是我无能为力去帮助陈光标去创造他的新的美好形象,只能看着他一路下行。曾经,那个诗中的小女孩,代表着天下的所有的善良,曾经,我与众多的网友,借助缪斯的力量,把那一份温情赐予给了陈光标,我难以忘记陈光标在那背诵那首诗的一瞬间所展现出的小孩子般的那份纯真,这种纯真没有骗人,他是那么的真实,告诉我陈光标的心灵角落里,肯定会有一份善良的情怀,不然他不会那么感动,一个真正的恶人,是不会有良心的,不会有眼泪的,而陈光标曾经流下过他的眼泪,在网友们的那一份温情与真诚里,说明他的心里有一份柔软的角落,那一份永远不应该让我们怀疑的人性的角落。我觉得这个陈光标是我们所熟悉的陈光标,也是那个诗中的小女孩值得去永远讴歌的陈光标。这一点我们勿庸怀疑。只是后来,他就像一条失去了控制的船,被激流冲走,无法控制地奔泄而下,但,仅仅是他的一个人的责任吗?
我也曾经讨厌过像苍蝇一样对他围追堵截的媒体,看着他一次次地在近乎是放大的透视中,露出更多背后的秘密。而我无法忽视那些媒体材料中能够印证我的直感的部分,比如那些媒体对他的家乡人的调查里,都显示出对他的没有好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后院搞好,做的扎实,因为后院起火很可怕。还有既然一个人有意要把自己的全部展现出来,就必须经受这种显微镜透视的考验,但我在直接的接触中,已经知道他在被这种透视的时候,根本不具备能够应对的质量与能力。他的匆促应付的窘迫状也是必然的结果。因为短短的与我几个小时相处的结果,则是把我的那一份美好希望荡涤得一无所有。当他越来越多地展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这种感受,会传递给或者叫暴露给更多的人。他怎么去应付每一个人的感觉的叠加?
但,我会永远记住陈光标给我们的完美,给我们的激励,给我们的信心与力量,在最困难的心灵疲惫时刻,他给予了国人很多价值与激励,这一点,已经足够了。他曾经给我的不舒服的感觉,是我们设想的形象之外的部分,那就让那不舒服的部分摒弃出去,让我们永远感怀着陈光标曾经让人感动的时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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