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死你了,才多大,还要买新的穿,干活穿什么鞋不一样,这塑料单鞋冬天里能穿么?”华志平听了这是母亲的声音,在吵二妹彩平。
华志平推开堂屋门说:"娘!我串联回来了。”进到屋里,顿觉暖烘烘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回来我也放心了。"志平娘转怒为惊喜,并长喘了一口气,认真看了看志平忙问,"这么晚吃饭了吗?"
"有点饿,有稀饭喝碗就行。"华志平不想叫母亲这么晚了再为自己办饭。
"还没封炉子,趁热,晚饭还有剩的大米地瓜饭,热热你喝吧。"志平娘说着去热饭,叫志平先坐下歇歇。
"行,我自己热。"华志平要去端锅,志平娘走到炉台前,顺手一下把锅端上,又用一根铁棍捅捅下边的炉眼,关切地说:"等下就行,你几个人一起走来的?"
这功夫,彩平见哥哥回来了,就从床上起来,披起衣服跑进西里间了,华志平看见没问,就忙把几个人一起坐车回来的事给母亲说了遍,志平娘听了更放心了。
炉子不太旺,志平娘就把一块干炭泥块砸成几小块填到炉子里,顿时,煤烟气冲出扩散有些呛人。那是老式的乱砖石块和泥垒成的炉子,这炉台靠堂屋南墙窗下东西砌成,炉口在中央,两头各有半米多长,一头靠炉堂有垒时早放好的一个坛子,冬天随时有热水用,一头放锅或上去坐一个小板櫈烙脚烤火。买来的煤炭,小块的和灰粉面加一小部分土当粘合剂和匀,用一长把铁锤,也叫炭泥锤,捣粘成泥,晚上就可封炉子,或白天在炉台上摊一片饼状,慢慢烘干了打成小块就可填炉子,晚上封炉子时,炭泥中央留有指头大小不等的洞,以防炉火闷死,凡封好了的,第二天早上用时,炭泥早已干透,有火苗在孔洞上,捅开炉子,火一会就上来,做饭、烧开水都行。
"二平睡了?"华志年把挎包放在靠东山的床上问。
"二平睡下了,你就睡外间吧,又没从学校拿回铺的,睡南屋太冷,彩平和我通腿就行,你来之前我就和彩平说好了的。这不刚才看你一来,就死里间去了。"志平娘一脸不高兴地说,"整天还挣不了大人的工分,还看人家有什么就想要什么,有做的鞋穿就很好,非要那塑料底的凉鞋,自己做的不一样穿吗。俺一辈子都穿自己做的鞋。"
"想!我要给我买了吗,给我买了吗?不给买拉倒,还没完了吗?"彩平在里间立刻吵向母亲,显然在生气,听母亲一说,又燃起火来。
"你再给我反犟,看你再给我反犟。"志平娘朝西里间使劲跺两步威协着。
"娘!算了吧,别吵了。"华志平坐不住了,母亲不给妹妹买鞋,自己倒先买了一双,还没敢先说出口,幸亏。他转而脱口说,“彩平整天干活,给买双鞋就是了,又不是太贵。"
他母亲科了他一眼,走到炉子前搅了搅锅说:"咱有钱我不想买吗。咱家名义上还是工人户,看看咱家还跟人家打庄户的吗,还不如人家,吃的花的赶不上人家,这二年我连一件新褂子也没添,你看人家穿的。志年娘说着搅搅锅见锅热了,就把锅端下来,接着要转身拿碗去给盛饭,华志平自己早已拿着碗走上前,自己盛自己喝起来。志平娘这时看着志平吃饭又说:"您姐没出嫁时,一年到头还挣个整劳力工分,朝队里少交一些,您姐这一走,您妹妹才能挣几个工分,你上学又不在家,我一犯腰疼病就不能干了,二平又小,又都能吃,哪年咱不买些粮食添添,打油称盐吃穿的,哪里不用钱,人情事事来往,您爹一月就给十块八块,多了也只十几块。不够用的。"志平娘开始封炉子。
志平一边喝着稀饭一边听母亲又说下去:"这不,你不知道,您爹刚出院两天,你就出去串联了。我知道了我走去看他,我还没坐热窝,他就撵我不得安,我生气一摔手就回来了。什么人,没良心。听工人说,医院叫他多住几天他不住,非出院不行,说没什么感觉了,医生说出院也得多休息,肺和胃都不好。他不听,出院就回厂上班了,说厂里人少,他又是负责的,自己是党员,得带头干,形势越这样越得在班上,不能学那些口头革命派,光说不干。"
"明天我就去厂里看看俺爹去。"华志平吃着饭打断母亲的话说。
"不用你看,一去他就会把你朝回撵,又不给你说什么,还不如问其他工人。"志平娘又接过话说,又生气,脸色不好看,瞅着志平用手朝地上点了几下说,"你看看天底下还有象您爹这样的人吗,太少,少有的出奇,天底下就他是个厂长,就他是个党员,别人都不是。才管不到一百人的小厂子,就那么真心;对公家,对共产党没二味,到头来给你什么好处来,不就月月使那三四十块钱的工资吗。提起来我就想骂他,但凡听我一句话,六0那会吃国库粮的都号召转户口回农村,我叫只留下你一个人的名额,他都不答应。人家有这样留的,咱就不行,还有全家就不转的,一个也没回来,也行了。咱庄上西头张什么的来,就是个下井的工人,两个大人四个小孩,一个也没转回家。这样多好,就他一个人在外边多光荣、多进步,这回病身子要垮了,要死外边咱也不知道,没一个家人在脸前,公家给你多少好处,多给你多少钱,一分钱也没多拿吧,你看人那几个书记厂长的没转怎也行的。这样真心还不行,还来几回调查他的历史,叫人耽心死了,俺生怕他在外出什么事。他出家没家,一月不就使他几块钱吗,麦里年终,那回不朝生产队里交口粮钱,这不,过些日子还得去您舅舅家封礼,您表姐二丫年前的日子,咱哪有几个钱了,彩平这两天看人家买鞋好,她也非要买一双,攀人家,钱呢?死了头。"志平娘又诉苦又说家务事说了这么多。
"不要了不要了还不行吗,还说,一辈子不要了。"彩平突然在面里间又生气接话。
华志平听了母亲这些话及彩平的争炒,心里一阵沉重,什么话也没有说,吃过饭就躺在了床上,一时不能安睡,心里别扭,矛盾重重,懊悔自己不该买那双回力牌球鞋,多么贵呀,买的实在太盲目,太自私,母亲妹妹还不知道呢。他睁着眼,在黑夜中望着屋顶,左思右想身子翻来翻去,不知如何是好。母亲掌握着全家生计不容易,妹妹不算太大,也要体面了,从小不爱上学,在家里在生产队里,能干的活都热情勤快地干,力所能及地多争工分,现在一双鞋的愿望也实现不了,真有些心酸。六0年春,妹妹七八岁不大,还独自随西旁的邻居一起去东乡要过十天的饭,当过乞丐,她那么小。想想这事,心里十分同情妹妹,真亏欠她。他躺床上,又想起了母亲对自己的庇护和疼爱。六0年春全家刚转上国库粮,年底就要回来,母亲说才吃了半年多的国库粮,非再转回农村,希望把自己留下吃国库,以后也好找工作。因这事,父母吵了好几次架,父亲的坚决,母亲的失望,母亲曾因没能保住自己国库粮户籍感到愧疚而流泪。
华志平躺床上碾转反侧想,母亲疼爱自己错了吗?没有,做母亲的哪有不倾向不为自己的子女的。父亲错了吗?也没有。父亲是党员是干部,带头执行党的方针政策,转乡务农,减轻国家负担,也没有错。如都不执行,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谁来维护;就如自己是青年团员中学红卫兵,不积极参加文化大革命,进行大批判,能对吗能正确吗?能容忍"剥削有功论"容忍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复辟,容忍工人农民及劳动群众再受剥削压迫吃二道苦受二茬罪吗?
只要是党的号召,父亲就带头执行。六十年代初,党中央号召干部能上能下,能官能民干部可以脱帽,父亲又带头报名摘去了干部帽子,又是以工代干,还是负责厂子,曾受局优秀工和党员大会表彰,领取了奖状。华志平曾听父亲说过一句话,他活就活在共产党手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他,就没有这一家人。
母亲说过,解放前,父亲十五六岁就去煤窑底下豁水,十七八岁被国民党自卫队和军队抓壮了两次,都是共产党救了他,他才参加了游击队,后转入地方煤矿,并在党组织的培养下进修学习,在秦皇岛煤矿工人学校,中专毕业后成为国家干部,回局后带领职工白手起家创建了全局井上井下唯一所用材料的建材厂。他夜以继日地工作,报答党的恩情,累坏了身体坚持带头干,病倒了治疗一下继续干。五九年六0年全国自然灾害,国民经济困难,许多工人不安心工作,在"七级工八级工,不如社员一沟葱"的影响下,许多工人跑回农村种地了。建材厂的一些人在父亲的一些工作说服教育下,绝大多数工人坚守岗位,父亲还亲自到少数职工家里做思想工作,回厂继续生产。
在各矿井下需要材料量大时,厂里工人人数不够用,常招收矿区机关家属院的妇女去场里干临时工,或临近村的社员有时也去一些人进厂干,按计件多劳多得,一月能挣二 三十多元。母亲想叫姐姐去干几个月挣点钱出嫁用,说过几次,父亲始终不同意,并批评母亲光想自家的事,别的工人看见怎么想怎么说,上边领导知道了什么看法,谁的家人不想去。自己不正难正别人,我不开这个口子。母亲又失望了,讲不过父亲,也不再争了,恨的背后就骂几句,母亲身体也不好,常犯腰疼病,吃药、下针,除操持家务照看二平外,能干了就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全年挣不多少工分,所以吃粮食多数是朝生产队交钱买。华志平又想到今晚母
亲的吵吵,彩平的要求、生气,不都是因为钱少的缘故吗。想着自己做主买双又贵又好的回力球鞋没有和母亲商量,心里非常自责、懊恼、又无耐。他长长打一个哈欠,翻身过去......
第二天早晨,华志平起的晚一些。这几天大路地里泥水雪水多,队里活不多,彩平吃过早饭,找她几个同龄的朋友去了。她没参加大队的各派组织,才十三岁,也许不要她参加,所以她很少去大队。
吃早饭时,志平娘以为志平没睡醒,昨晚回来时又晚又累,想叫他多睡一会,吃饭时就没叫他。其实华志平因动静也醒了一小半会了,故意没起床,晚吃一饭。因鞋的事心里还有疙瘩。他见母亲已吃过饭,彩平已走,才起床洗刷吃饭,然后心事重重地从床头的挎包里拿出从青岛买的那双回力牌球鞋,心里不安地对母亲说:"娘,我串联在青岛来时买了一双球鞋,人家都买,我也就买了一双,以后回学校好上体育课穿。"并举着给母亲看。母亲没前去接,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看,然后说:"深帮蓝色的,周围还围一圈两道红杠杠,可不孬,多少钱?”
"六块二。"
志平娘沉下脸,不吱声了。
华志平看看母亲不说话,拉下了脸,放下鞋就走出屋门,看看水缸里水不多,就担起水桶去北边村中的河里挑水。
来去的路上,就听有些人走着用不同的语气说话,有声音要批斗的,有不服气的,也有小声骂的。华志平仔细听了听,才知是大队的《八一》造反团和"东方红"造反队人闹不同意见,走着路相遇还辩论几句,互不服气,后来两派人在渭沟边越聚越多,先争后吵,竞至于磨拳擦掌愤愤然,但终于也没有动手,因"八一"造反团的人太少,五六个人,“东方红"造反队的有十四五人,他们见势不妙,气哼哼不服气溜走了。
华志平不参与村里两派辩论争吵,但心里倾向于"东方红”造反队,认为他们是真造反的,"八一"造反团是保皇的。
华进平挑满水缸,进到屋里,见母亲拿起他买的回力牌球鞋在手中翻来转去端祥,见他进屋就朝他说:"你说你买这么贵的鞋穿干什么,给你两个钱去串联,就非花没不行吗?您妹妹要一双单鞋我都没答应,她还干活。她知道你买鞋了不说我偏心?"志平娘说完,生气地一把把鞋扔到床上。华志平皱皱眉头,一时无话可说,自知理亏,等待母亲继续批评,批评够了就过去了。他知道母亲不生完气不数罗完就不算完。
在母亲生气数罗中,华志平这才想起,身上还有去青岛串联剩的钱,就赶忙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简单数一数说:"我这里还剩的六块四毛钱。"放到吃饭桌上又补充说,"回来总共就剩下这些,我不留。"华志平心里说,实际自己出去最节约了,别人在外吃过好些顿带肉的菜,自己只吃过两顿,其余不是吃素菜就是吃咸菜或加向开水。想到这些,他心里还感到委屈。
"大奶奶,您没出去看看,真好!"用进来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妇女,和志平娘差不多大,一进大门就大声说。她在村里辈纷小,因是二婚,大闺女才十三岁,儿子才十一岁,取名叫登高,庄邻都叫她登高娘。她大声笑着,边进屋边大声说,"前街两个组织又辩论什么了,说着说着就吵,还要打的样子,你说有好吵吵的都争自己的理,还不都想说了算,一个劲闹。"登高娘说着进到屋里。
志平娘和志平赶快让她坐,志平递给她一个小板櫈,她接过坐下又忍不住说起来:"你看一个庄住着,都是左邻右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走到一块就非争吵不行,这哪辈子兴的,不种那二亩地,就叫瞎吵吵啦。"又朝坐床沿上的志平说,"大叔这回串联回来了,看什么景,带回什么好东西?"
"昨天晚上回来的。"志平忙回答,又接刚才登高娘的话,"刚才我挑水就见一伙人在渭沟边那地方喳喳来,两派不一样的观点。"华志平心想,母亲和她还不懂什么是文化大革命。
志平娘嗯了一声,还没笑模样,登高娘见状问:"大奶奶,您又拉脸子什么的,大叔出去串联您天天耽心受怕,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回平安回来了,还耽什么心愁什么?"又见桌子上的钱,嘻嘻地说"哟!是钱花不了呀,愁没地方放,放桌子上也不快收拾起来亮什么?。"
"我去青岛串联买一双鞋,俺娘不愿意,嫌浪费,我把剩的钱拿给俺娘,还没收拾起来。”华志平心想来了救兵,正好想叫登高娘劝说劝说母亲,故意这样如实说。
志平娘刚要发话,登高娘快嘴快舌抢先说:"哟!我信什么事来,出远门一趟,买双鞋还有什么,甭说去青岛,就是叫咱去青岛北京的白拿黄金咱也去不了拿不来呀,睁眼瞎。青年识字解文的去买点东西回来还多吗,出去见识见识,您可别多事了。"
登高娘说完,要鞋来看了又看,又问了价格,连连直夸口说:"去这么远,就得买贵的,咱这里没有的,要买贱的咱这里有就不希罕了。”
华志平听了心里很高兴,登高娘真会说,这回给自己解围了。
志平娘诉苦说:"这些日子家里花销太多,我前些日子有病刚治了,他爹有病也刚出院,哪里不都是饯。"登高娘伸嘴咂舌讥笑说:"大奶奶您别小气了,谁没个病灾的,该花的花了,该买的买了,凡不能再跑青岛去给人家退回去,这点还值当的,别没事找事了。"最后转而说,"大奶奶你今天忙吧?"
"不忙。"志平娘问,"你要帮什么忙的?""要没什么事去帮我糊糊榷子。年前,我再给登高和他姐一人给做一双鞋,小孩穿鞋费我也懒,一拖再拖,不像你那么勤快,各个小孩都给做的跟上。"
志平娘欣然同意,二话没说,和登高娘去她家了。这两家关系很好,都是工人户,又有人情来往,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登高娘是志平家里的常客。她家不远,在东边有二十米远的路南场边,来往很方便。
七八天后的一个早饭前,门外一个女青年喊几声华志平,华志平闻声忙出来一看,原来是一起去青岛串联的初一女生张青菊,见她头上用红头绳扎着两个小辨,一条绿色围巾围着脖子,棉袄外面套的浅蓝底色淡红方格的褂子,左臂戴着"东方红"指挥部袖章,可能刚洗过显的鲜艳明。生动的脸上,一对黑眼珠眨动着,充满了机灵活力。穿这么漂亮干什么呢?华志平走近前问:"是你呀!"同时一股香气袭来,真好闻,华志平深吸了一口气,顿感心舒气爽。
"我认为你没在家呢,叫你半天才出来。"张青菊笑咪咪地说。
"有什么事吗?"华志平心里有些纳闷问。在学校,不一班不一级,她在学校东边,自己在学校西边,距离远,从来没见过面,在家也不熟悉,只是前些日子和这次串联时,才熟悉一些。这回找自己干什么呢,还穿戴的板板整整的,也够漂亮。
"学校过两三天要组织人去城里参加示威游行,说有保皇派,地区的盖子还没揭开,现在学校里人少,不少串联的在外边还没回来,叫回来的都去学校参加,互相通知通知,你今天不去学校吗?"张青菊祥细对华志平说完,看看华志平有点楞;上前笑着伸手拍了一巴掌华志平的臂膀,华志平猛然一笑,说:"行,我下午回学校吧。原来你已经去学校当头头了。”“你胡说,谁当头头了,我是来通知你的。”张青菊说着又是一巴掌打来,华志平向后一退,双手护着肩说:"别闹别闹,叫人看见不好,以为是打仗的。"说着自己脸上不由有点热,但没提防住,到底腿上被踢了一脚,华志平直退后求饶。
张青菊哈哈笑着停住了手脚,华志平也认真问她:"你早去学校了,也不在家多歇两天?"
"没事在家歇什么,回来第二天下午我就去学校了,不然,我怎知道这事的。"张青菊说完,转身要走又补充一句"告诉你了,快去学校吧,今儿明儿都行,到时候别说我没告诉你;张青菊说完转身走了,华志平故意客气说:"还家来歇歌吧?"
"别虚情假义了,站这半天都没敢让。"张青菊朝前走着回头一笑答。忽又转身喊志平别走,华志平想,又有什么事;这个人没完设了的不早说,就又转回身。张青菊说:"志平你和我一起去通知闫有信那几个同学怎么样?人家里有狗我不敢进,我一个人也不好找不熟悉。"平志平一听又有点楞,和她一起去叫人,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只听张青菊又说一句:"你没事咱一起去吧!"
"你自己去行,问问好找,我也不熟悉。领导同志,我还得回家准备准备。"华志平朝张青菊笑着双手一摊说。张青菊听了朝华志平猛跑两步然后使劲跺脚呱呱响,并大声喊:"懒货懒货,看我不追您家去。"华志平扭头撒开脚跑回家,张青菊在大街上哈哈笑着也走了。
华志平跑回家想,这张青菊和自己玩闹太重,就是一起去青岛串联也没说几句话,只是熟悉一点,今天倒好,见面就大开玩笑,还动手动脚的,也不怕别人看见笑话,还打扮的又漂亮,言行举止也大方,真是有点太开化太过分了,倒弄的自己不好意思,有点尴尬,真是村里人说的,有些浪。
早饭后,志平说了去学校的事,他母亲说:"你这要去学校,今上午就不用烙煎饼了,昨天烙的够你拿吃几天的,吃没了再家来烙,家里现吃现办,和您妹妹明儿后儿再烙也不晚。"志平说不忙,过午还早来。他拾掇一下随身带的书包本子笔等物品,准备好一床被子,然后看见墙上网兜里挂着读过的初中一二年级的各种课本书籍,乱想了一阵子,就从床头铺下拿出去青岛串联买的那双回力牌球鞋,准备到学校再穿,那时,大家看见是多气派,多亮眼,穿着来回走多舒心豪迈,在同学中一定会引起许多眼光注视着。
华志平爱不失手拿着鞋不住欣赏,第二次愉快地把回力鞋套在脚上试试,轻轻一着地,太好了,又暖和又舒服,脚底软软弹弹地好享受,他忙又脱下,怕弄脏了鞋底,刚脱下要装进挎包,他母亲这时端着盛了两把豆子的干瓢从里间走出来要出去用水泡上,看见华志平摆弄新鞋,就气不打一处来,站住说:"你说你穿这么贵的鞋好干什么,您爹一辈子也没舍得花那么些钱买过好鞋,就你能行,这回全家数你了,穿着出去摆吧。"华志平听了也一下子烦了,这些日子,母亲已好几次责备自己了,于是马上反驳说:"不就买这一回吗,学校里穿的多来,光说光嫌,还有完没完。”
志平娘听了也更来气:"噢!说你两句你还有理了,你看看咱庄上,上学的多来,有谁穿你买这样鞋的,有谁花钱不管不顾的,还不兴说两句,看着我就想说."
"不穿了,行行,甭说了,我找人出去卖的,省的......"华志平生气地没说完,把鞋扔在了床上.
"你卖你卖,你卖了你不穿,你想卖的."志平娘嘴里虽这样强硬说,看着志平也生了气又后悔自己刚才的话不该说,心里早软下来.
"大奶奶又和谁呵嘴的?"这是登高娘的声音.华志平坐床沿上起身要出来,见登高娘迎门进来接着对志平娘笑啊呵说,"我离老远就听见嗷嗷声了,您是闲的是吧?"说完自己拉过一个小板櫈坐下,手里还拿着未纳完的一只鞋底。志平娘手捡着干瓢里豆子里的脏东西,说了刚才吵吵的原因,最后又补充说:"他妹妹到这还不知道他买鞋的事,她要知道她哥买了这样的好鞋,还不更生气,说我偏心。
他还非得在家穿穿摆摆,你就不会到学校穿吗,爱急摆就怎摆。"志平娘说的温和多了。登高娘听了不以为然批评志平娘说:"大奶奶,你就偏心多事,不就一双鞋吗,给俺小二姑买一双不就行了,也公道了,一人一双。再说,俺大叔出去串联要是把钱都花光了,你也没治,不是还剩钱给你了吗,你别不知足,俺大叔就是不错,在外头剩了钱还都交给你,他还是会过的。再说了,现在小识班女孩都兴穿塑料底单鞋,花不几个钱,好的也到不了三块。小识班丫头在外头谁不看谁,比比穿的身上的脚上的,人家要都有她沒有就怪难。"说到这里一抹嘴又补上句,"行了大奶奶,对小孩可别太不舍得,给俺小二姑买一双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别拿钱当月亮。"
"不是的,"志平娘带着愁相说,"前个月拿您十块钱还没给您,我哪敢大手大脚地花,欠人家的钱还不上,我心里总觉着是个事。"
华志平听了母亲说的话,心里顿时有些难过起来,家里原来还欠人家的钱,不免又为自已买鞋的事而渐愧。
"可别说了大奶奶。"登高娘坐着撇撇嘴,拍了一下自己的膝盖说"谁不用谁,就那几块钱,庄邻谁不找借来往,我以前没使过您的钱吗,别光瞎心思了,俺又不急使。有点事您就心里放不下,您太心重了。放宽心,什么事也没有。"
志平娘想了想说:"不行这样的话,就给彩平买一双鞋,花三块钱。这几天心里总不透思,也没这样想过。"
"嗳!这就行了大奶奶。"登高娘一拍大腿笑嘻嘻象完成了任务似的,一挺身子这才说她的事,"大奶奶你看看我这手拙劲,鞋底纳了还剩四五行,两根针锥都使断了,没的使了,货郎来了再买几根,我拿来想叫您抽空帮帮忙给纳上,您抽空纳就行,又不急着上帮,榷子还没干透,犯潮。"
"这点事,我抽空一会就给纳纳了,费不事。"志平娘轻松地说,接过登高娘手里的鞋底看看,就放到里间的鞋筐里。
"你要做粒豆腐吃的大奶奶?"登高娘见志平娘手里半干瓢的豆子问。
"我想过晌就做渣豆腐,叫志平晚走一会,他爱吃渣豆腐,吃了再带些去学校吃。"志平娘这样安排说。
华志平听了母亲说的,心里甜滋滋地:还是母亲好,最了解自己。
"行行,你赶紧泡豆子吧大奶奶,晚了泡不开。我走了,俺也回家去扒窖子,扒几个胡萝卜调菜,登高爹下班回家来喝酒就想吃调的胡萝卜菜。"说完,小脚迈着小步轻轻地走了。志平和他母亲一直送到大门外。
华志平来学校一天,见到了闫有信也来到学校,全校人太少,稀稀拉拉地,第二天上边又传来消息,说在临沂城里取消了游行示威活动,各单位预报的人数太少,自行安排吧。
在学校里无聊,班里也只有几个人来往看看。华志年找闫有信问问学校里有什么情况,闫有信说没有,大都串联没来校。然后又悄悄告诉他说,闲着没事,可晚上九点钟后都休息睡觉了,到图书室偷书看,门不锁了,借书的小窗户叫谁撬开了,可关可开,偷完书后要好好关上。华志平大喜。果然,晚上九点多以后在夜色笼罩下,就有人轻手轻脚地去了图书室,华志平约闫有信一起去参加了,他们大都是初三的。于是华志平学他们那样,爬进小窗户,在几排书架上,翻找了找,在微弱的光线下,找出一本《源泉》,是抗旧战争历史题材小说,便惶惶张张拿着书爬出来,外边还有放哨的,轮换着进。华志平第一次学着偷书,心里怦怦乱跳,出来东张西望,几个人告诉他偷回去看完再拿回来换,别叫发现书少了。自此,华志平在学校学着偷书看,每次看完,都老老实实把书拿回去另换,或在学校看,或拿回家去看,这样年前年后坚持了有两个多月。后来学校来人多了,学校也发现了偷书的事,没声张也没追究,只说少了有限,就把图书室的小窗户钉的死死的,屋门也修好上了锁,以后谁也捞不偷书看了。华志平知道后并不遗憾,因为他看了不少革命题材小说;再说,这样偷书看也不光彩,毕竟这样看书站了一个"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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