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半夜,“雄鹰造反兵团"串联队才好不容易住进了四方铁路中学。太好找了,油漆公路的东边,在灯光的照耀下,白雪的反光中,清楚地看到一个大门朝面,大门南旁一个挂着的大木牌,白底黑字:四方铁路中学,大门北旁在地上用一个三角架支架。在上面斜坚一个又大又宽的木板,上面是红纸黄字:红卫兵接待站。
学生宿舍真好,一进屋,郭友军就看见上下两层的木床,虽和自己学校的木床一样,但人家每一张床上,都有一个厚厚的、大帆布的用机子压缩缝的成六个大方格的床垫,也不知里面填的什么,又硬又软,纯一色蓝色,挺大方,他伸手摸摸,然后招乎大家,大家一看也都伸手摸摸压压,硬乎手带软,羡幕不已。华志平眼馋地说:"咱学校里要是有这样的床垫,该多好,又暖和,也用不着个人拿那些破苫子烂枕头了。"宿舍不光有床和褥子,每个下层床头都有一个小木橱,上下两层抽屉,看来是一人一个抽屉。太好了,大家喜的心里直佩服学校里有这样好的条件。"可惜咱那里没有,捞不着享受,这回咱在铁路中学享受享受了。"郭友军笑勘大家。大家拉拉这个抽屉,拽拽那个抽屉,都空空如也,学校宿舍没人,自然抽屉里都没东西。"这里学校的红卫兵都出去串联了,和咱学校一样没人了。"大家说着,把挎包等东西放在床上、小木橱上。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服务人员和另一个青年妇女抱着四床被子匆匆进来,放到床上,叫大家随便住哪个床都行,个人找床铺,宿舍没别人来住。食堂、厕所在哪,都给说了清楚,叫大家有不明白的事,再到接待站柜台询问,最后和那个青年妇女边走出屋边说,再去安排那两个女生,叫大家好好休息。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就已走出屋,连大家说声谢谢的时间也没给留。大家笑了,是感激地笑,满意地笑,大家送到门口,一直看她们离去看不见才罢。
闫有信已办好了手续,给接待站的人说了,至今还没吃饭,就找食堂的人给热了饭菜,叫大家先委屈一晚上,明天吃新的。大家听了仍然高兴,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剩的饭菜热了也很好吃,等不嘴嚼碎,来不及品味,就叫胃肠拽下去了。半斤一个很大的馒头,只收四两粮栗,白菜炖豆腐,本来一毛钱一份,只收了五分钱,油水虽然不是太多,吃的却十分香甜,狼吞虎咽,几下就消灭干净了,菜水一滴也没剩。这顿饭太值了,才花一毛钱,又便宜又节约,大家都只吃一个大馒头,肯定不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说不说,终于闫有信说,再吃一个大馒头也行,只是没菜了,因这就睡觉了,咱不吃了。大家听了,不情愿地互相看看,才同意不再吃了。不知两个女生怎样,她们已端回宿舍吃去了。华志年自然也没吃饱,当然只能随大溜,也不能再吃,他记得清楚,临来做了一件制服褂子,多花不少钱,母亲叫他在外千万别浪费,节约着花,他当然注意了,在外花销不能大手大脚,只是看见碗里的点点油花舍不得,要是在学校里,早就用热水冲着,用煎饼擦着喝个一二遍,干干净净。在这里,大家眼皮底下,他不敢这样,也不好意思,怕大家看见笑话,多没面子,看了两眼碗里的点点油花,只得把碗扔下算了。
匆匆洗脚,准备赶快睡觉,己快夜间十二点了。闫有信安排大家说:"明天去青岛市里,不必起太早,今晚好好歇一歇,凡正已到青岛了,明天坦然起来,吃过饭后,咱先坐电车熟悉熟悉再说,都没坐过,接待站的人说,红卫兵不论哪里来的,坐车都不要买票。"
"行行""太好了太好了,咱坐车把青岛市逛严。"大家异口同声赞成,这样的好事,还不天天坐着车出去玩,大家在一片幸福中赶快睡觉,很快进入了梦乡。
早起的接待站人员,早已扫出条条雪路。第二天八点多钟,大家才起床,一展身,一伸懒腰,几天的疲劳,一扫而光。饭后六人一起走出铁路中学,天又晴又明亮,阳光普照,白雪映光,世界一片铮明。他们要找电车坐,看看坐电车是什么滋味。华志平想起,以前在电影里见过,城市里的电车顶上有两条长长的辫子拖着,不住地左右摆动,今天看看真的是不是这样,亲自坐坐电车什么感受。
头头闫有信和郭友军二人商量好,对大家说坐电车朝市里去,开哪里都行,第一天没有目标,光坐电车游览游览,熟悉一下地点环境,第二天开始再确定目标,一天到一个地方,大家都高兴地赞成,兴致勃勃地走着。打听到一个站牌朝市里开的方向,明白了靠右走,还没走到站牌,一辆电车"吃吃"地已开来,他们慌忙四散躲避,惊喜地齐喊:"电车来了电车来了!"电车越过他们已开过去了,拖着两根长辨,磨擦着上空的电线"吃啦吃啦"地响,还不时冒出象电闪电焊一样的火花,怪吓人的。到了站牌电车停住,他们六人也先后跑步,踏着雪水赶到电车前门,早已有站牌的人排队,他们六人在后边要拥挤上前,被站在车门口的一个中年妇女售票员看见,大声叫他们到人群后边排队,于是六人老实跑到在后边排队挨号。车后门也打开,已有人下车,前门上车的人多,慢,后门下车的人少,快。郭友军看见对大家喊:"快,后门没人,咱从后门上!"于是大家又调头朝后门跑,等着要上车,下车的人快下完了,前边的中年妇女售票员又朝他们喊:"哎!那几个红卫兵小将。前门上,后门下,要遵守规定。"大家听了一怔,互相看看,都自嘲地笑了笑,忙又回头奔车前门跑。郭友军喜的哼哼地响说:"怪不得后门没人排队呢,咱要开先例。"五六个男女红卫兵有些狼奔不堪地上了车,都挺觉尴尬,不懂城市的交通规矩和秩序。有几个坐在车上的人,看着他们这样,脸上现出轻蔑的笑意,自然那是嘲笑。
车上人不多,座位坐不满,电车慢慢开动了,他们在车厢里朝里走着,在找合适的座位坐,那中年妇女售票员朝他们喊:"你们几个买票。"大家一下子楞了,面面相觑,站在车中间的通道上不动,互相看着不知说什么好,心里一阵紧张,还是头头闫有信沉着,见是叫他们买票,声音有些怯怯地解释说:"我们昨晚住铁路中学接待站咨询过,说我们红卫央坐车不用买票,坐市里哪辆车都行。"
"不是不是,那是以前的事,刚改,现在坐车都买票,哪有不花钱坐车的,哪不到共产主义了。"中年妇女售票员说话很冲,很不客气的样子,接着问,"你们要到市里哪个单位?"
大家回答不上来,闫有信扭头扫一眼,对大家说:"咱坐三四站怎么样?也不多坐。"
"行行""几站都行!"大家不加思索地回答"到底是三站还是四站?"中年妇女售票员又大声追问。
“四站四站。"这回闫有信干脆回答。
"每人八分。"中年妇女售票员马上干脆地报了价,又自言自语地低声咕哝一句,"头一回坐公交车。"
大家赶忙买了票找地方坐下,呆呆地样子 不知所措 。又过了一站,中年妇女售票员又对他们说:“你们几个红卫兵买月票吧,可以照顾,只按半价收费,管一个月,你们可以天天坐电车从早坐到晚,围青岛转啊转啊,到哪里都行,到处看个够,什么地方什么景都逛严再走。"她这样说着,脸上出现了诚恳的笑意。大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头头闫有信认真对她解释:"俺来串联住不那么长时间,到一些单位看看就走。”大家也都随声附合说住不几天,不用买。
"噢,那好吧,随你们的便。"中年妇女售票员说完,又报下一站。
"吃一咔!"又到一站了,刹车声,开门声前后门都打开了,后门下车的人少,前门上车的人多,坐不下了,有两个男女老人正好站到了华志平和马跃岭身边,还看了他俩一眼,华志平也抬头,目光正好迎着那两位老人的目光。华志平有点心慌,浑身也别扭起来,坐立不住,就悄悄对马跃岭平朵叽咕几句,马跃岭一拍华志平,同时拉一下,两人同时站起来面对两个老人说:"您坐下吧!"两位老人并不谦虚,坐下后朝他二人微笑点一头。
坐够四站了,他们六人下了车,油漆路上半雪半水,走不多远,他们的鞋和裤角就溅了一些雪水,幸好太阳光照的身上暖意融融,并不太冷。周围楼房顶上檐上的雪,在阳光照射下正慢慢融化,从房檐下顺着一溜溜小冰柱掉下水珠,油漆路边,远近不多的树木,枝条上的积雪也在融化,不时有一块雪团从树枝脱落下来,摔在地上粉碎,闪的树枝树梢摇晃不止,油漆路上的雪,经车碾过的地方,早已变成黑黄色,水渍渍地车印,象两条长长的宽布带子伸向无尽的远方。靠边的人行道,雪水混杂,大家不时踮起脚尖,伸开两条胳膊,象展翅要飞一样,左右摇摆着身子,一跳一蹦躲过水窝及半雪半水的洼坑,形象象走钢丝绳一样玩技,有时不慎,溅了一脚,反而哈哈大笑,大家都非常快乐,因为这是在青岛。在市里这样走着,他们观赏着一切,看见了各种客车、电车,大小运输货车,时有响声震天,震的人心脏都难受,并且从车底下喷出浓浓的黑烟,黑烟遮天蔽日,呛的人难受。大家很讨厌,说是这种三轮车在青岛已被淘汰,怎么还偶尔看见呢。
大家走着欢笑着,又谈起刚才坐电车的事,华志平不大高兴地说:"接待站说咱红卫兵坐车不用买票,上了电车售票员又叫花钱买,这怎弄的,到底谁说的对,谁说的不对,一个城市也不统一。"闫有信不以为然地跨过一大步,站一边接过话说:"可能是这样,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接待站的人说咱坐车不要钱,那也是好意,他们可能不知道上边己下了通知或文件,要不电车售票员也不敢私自收咱们的钱,她们一得通知就执行了,接待站的人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华志平不再说了,怕说多了引起头头的反感,象参加批判地委书记那次回去的路上那样,对自己训斥了一顿。
大家一时不再说了,郭友军耳朵也有冻破的地方,这半天不住用手捂捂,没大说话,这时他又甘寂寞,瞅瞅这个,看看那个,边走边自叹说:"还是咱倒霉,不花钱的时候咱不来,要花钱了,咱就犟出来。咱有钱是花不了还是怎么着。真正花钱了,又疼又舍不得难受,大家说是吧。"郭友军说完笑嘻嘻地看看大家,大家笑而不答。
闫有信边走边又提议说:"我看这样行吧,从明天起,咱就不花钱坐电车了,到市里坐电车咱也弄不清几路几路,还光停,不能四下里去,咱步行问着走,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停就停想走就走,还能到处看看,光坐车什么也看不到,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行行!"大家立刻同意。
"对,咱省下坐车的钱,回来买菜吃也是好的。"马跃岭说的很实在,也说出了大家心里的话。华志平也高兴地想,不错,来青岛吃两顿饭了,光吃素菜,早晨只有闫有信和郭友军二人吃了白莱炖猪肉,一毛五一份,他和马跃岭吃的还是白菜炖豆腐,八分的菜,这回下午回去吃份炖肉的,拉拉馋。想着,真向望,不由脖子上的喉结带着口水一起滚下肚去。
第一天,他们步行不住地走,不住地问,没有目标。在市区,没有直南直北正东正面的油漆大路,而是忽而左拐忽而右拐的大慢弯的路,使人很容易迷失方向,他们六人走来转去找不着真正的方向,直到下午三四点多钟,阳光都变的暗黄了,他们的肚子己咕咕叫,才不断打听着路回到了四方铁路中学。
回来的路上,虽然大家又累又乏,但还是津津乐道地说笑不止,看见这楼那房,这车那路。华志平也很兴奋地说,他首先看见了不太远处一个场地的三架直升机,真好,威武凛严地停在那里,深绿色的颜色,机身上有个大大的红五星,顶头上三根螺旋升降杆,静静地停在那里等待命令启动,还看见了两个上身穿绿色,下身穿蓝色军装的空军人员走动,只是没见穿驾驶服戴圆帽的空军驾驶员,更看不到直升机怎么起飞的,心里只有遗憾。他想着,自己要是到跟前摸摸,不能开,到直升机的机仓里看看坐坐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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