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饭后,大家准备去青島医学院,走时,"雄鹰造反兵团"六人简单开了个座谈会。
头头闫有信思想有准备,对大家说:"去青岛医学院取经,咱得先准备问什么问题,别到时候光去看看大字报就算完了,都带好纸笔,人家的经验咱记录一下。"于是大家随便议论一下,有的记一记:您学院揪出几个走资派?几个叛徒特务?受到了什么干扰,工作组怎样镇压群众运动的?主要成立了多少造反组织?下一步怎样开展大批判运动。
闫有信还提醒大家说:"人家是大单位,咱说话口气一定要谦虚,一定说要好好向他们学习。""就是。"郭友军紧接着说,"要先去看人家的大字报写什么,然后再去问人家是怎么揭开学校黑盖子,怎搞的大批判。人家是大学校,要到了人家的造反组织办公室,人家也可能先问咱,咱没的说那就结瓜了。还有,咱把袖章戴好,特别是"雄鹰造反兵团"六个大字要正好对外,上边的"临沂三中红卫兵"和下边的"临沂地区"四个字,捋的整齐些,别折皱皱地,也正好朝着外边。人家正眼一看,约!是临沂地区红卫兵的大组织,了不起,管十几个县,人家肯定会好好接待咱的,说不定还管咱们一顿好酒饭呢。"郭友军说完,先自哈哈笑了,大家也不由笑起来。
"别说笑话了,别说笑话了,"闫有信一本正经地说"今天就去这一个地方,早动身吧,咱也不知有多远,咱还得问着走。"
华志平很有信心,一边背起跨包一边说:"凡正咱鼻子下边有嘴,一路多问,迷糊不了,非找到青岛医学院不可。"
马跃岭眨着眼想象着接着说:"人家是大学肯定人家有水平,大字报一篇篇地整齐排列着比咱学校那点墨水强多了。"
"那肯定了,咱那小中学大字报贴了一层又一层的,别看很多,质量也比不了人家。人家的大字报肯定还多,墙上贴不下,还兴用绳子扯一道道地,把大字报吊起来叫大家看,那多好!"华志平手背挎包走着夸张地说。
"您都看错了;"郭友军又反驳说,"大家说的不一定对,您想想,咱学校都出去串联了,人都不多了,人家大学里肯定也出去串联了,行动比咱早,有人的话也不会多,在学院的也是早串联回来的。"他停了一下又反过来说,"也许人家都串联回来了。"大家边走边没问。
这就是青岛医学院,大家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前边不远处看,敞着的没有大门的大门口外,两边有些枯萎的黄草及矮小的落叶荆棵棵,里面一些高大的杨树,几片叶子在枝条伸展的空中,微微飘动着,象是展示展示自身欢迎来客。大门两边没有挂任何牌子,无任何标志,这是学院东南角向东的一个大门,只看见前边一排楼,楼前五六米就是高高的院墙。如正常在外边路过猛一看,根本不知是一座学府,认为是座住人的院落里的楼。大家看了有些失望,这凋零的情景,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华丽庄严的学府形象。大家放慢了脚步,惊讶地相互看看,不太相信眼前的这狭窄衰败似的院落就是青岛医学院。他们不放心,又回走一二十米远,问了旁边一个老人及走路的中年人,才确定相信了眼前这院落里就是青岛医学院。来到大门口里,一种神秘感使他们有些紧张,他们轻轻迈着脚步,探索地来到大门里边,前后左右看看,又东张西望听听,院落没有一点声息,也无人出入,他们小心翼翼来到楼前,抬眼看见楼上楼下各个明亮的大玻璃窗,象一个个大眼一样张望着外面的世界。华志平心想,这就是青岛医学院?原来里边和外边是不一样的,怎么不象铁路中学那样挂一个大木牌,上写"青岛医学院”呢,那多好辨认;可能是要制作个大的好的木牌,还未来得换......这里太清冷,一个人不见。他们疑惑地探头探脑朝里张望。闫有信边走边说:"已经来了,进去看看再说。"
陌生的地方,空旷无人,寂静无声,给大家一种神秘而胆怯的感觉,大家不敢放肆闯进,小心地迈着轻盈脚步朝里走着,闫有信领头,两个女生仍在最后头,其他人依次跟着,并不住环顾上下四周。他们这些可笑胆小的模样,简直象行窃的小偷似的。
他们走设多远,来到前排楼下过道,过道通向正北一个后院,到处都空荡荡没有一点动静,没见人也没见大字报。这是怎么回事呢?青岛医学院没搞文化大革命吗?怎么不见一个人影几呢,他们互相问互相答,不知道。大家疑惑间,马跃岭指着过道东面墙的最上端说:"那是大字报,原来的大字报,都撕了,剩了几溜溜。"大家随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大字报的几溜溜残纸,红色已泛惨白,一些字还模糊也看不很清,从上面楼梯二楼阳台上射下来的几道太阳光束,正照射在几溜残留的大字报上,微微几丝游风,吹的残溜裂口的大字报纸边飘动摇舞,象是代替主人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墙上残留的几溜大字报,一看就知是很长时间了,并没有看到一层层覆盖的很厚的痕迹,也没见大字标语。看来,青岛医学院的师生,早就不在学院,到全国各地串联去了。大家小声果断地这样判断,然后各自散开,有上楼的,有进北园的。
华志平要上二楼看看,也许二楼上有大字报有留的人,他抬头刚要迈步,看到通楼上的栏杆扶手又滑又亮,黑色的粗线条裹住两边,中间是黑百分明的小小的不规则的几何块状班点掺杂在一起,挺好看的,用手一摸,又凉又滑,他这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的栏杆扶手,并用手按住上下挫了挫,摸着光滑冰凉的栏杆扶手,很舒服。他迈上第一层台阶,并用脚试探着台阶的硬度,使劲踏了踏,慢慢向上一级一级迈去,拐向左又向上,并低头不断欣赏这未曾见过的花岗石台阶。那花岗石台面上,看去也全是小小的不规则的三角形四角形不等的块状斑点,组成颜色青褐色的、黑色的、淡红色的,整个底层画面呈灰百色,细看还有暗暗的红润,他下腰用手摸摸,也是光滑滑的,但又怕滑倒,每一台阶边上有两条黑色凸起的粗硬条拦着,走上走下台阶时,就增加了阻力,以防滑倒。华志平一边向上走,一边用脚搓搓,手还不离栏杆扶手,慢慢享受这豪华装饰美丽气质的韵味,华志平很兴奋。他想,在这样华丽的院校上学多好,别看学院外边大门口不咂地,不好看,里边才货真价实的现代化呢,光看这楼梯栏杆扶手吧,就不是普通的领导机关单位里有的,这就是高等学府的象征,和自己的中学相比,简直无法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回去要好好学习,复习学过的功课,不能忘了,等文化大革命一结束,将来升学考试,自己一定要报考这样的大学。
华志平想入非非,已到了二楼。他自小生活在农村,没到过大城市,更没见过这样有楼的学院,所以产生了一些理想和向望。他在二楼阳台上站着看了看,只有他和闫有信和两个女生,闫有信在头里,首先去了西头的教室。华志平在后边,站住听听,各教室门里没有动静,门窗左右墙面上也没有贴的大字报大标语,只有楼梯左侧墙的上部也和下边一样残留着很早以前贴的几溜溜大字报,残旧不清。
华志平走进第一个教室门,室内空空无人,课桌整齐,大而排场,连讲台上的教桌也敦实厚重,都一样的深红褐色,虽有点旧,仍发亮显得新崭。宽大明亮的窗户,比自己学校的教室宽大严整多了。但不知怎么,看着这些毫无声息的学府教室,在这沉静的气氛中,自己心里总觉有一种压仰感,又有些胆怯害怕,只是悄悄小心地观赏,还觉不断受到一种排斥,至于为什公。这样的感觉,又一时说不清。
"咚咚咚!"华志平站门口里听见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两个女生从面西边跑过阳台下楼了,也没吱声一下。闫有信从西头教室出来,迎着华志平也从教室出来说:"都一样,空空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回去吧,再看也没意思。"华志平没吱声,看一眼闫有信,沉思了一下,等闫有信走过去,还是身不由己向最西头的教室走去,他进屋看了看,桌椅集中在一角处,堆了很高,又回来到第二间教室,也是如此,看完才满足地出来,想着来一回不全看看会后悔的。他很纳闷,教室都这样敞着没人看管,出去半联,也不怕有人给扛走一两张吗。
华志平默默下到一楼,见楼下过道从外边来了两个比他们高大的两个青年,也带红袖章,那红袖章已被胳膊袖子折皱的很短,红卫兵三子及单位上下两行的小字都在折皱里看不清,当然不知他们是哪里的,他俩在看墙顶上的那残留的几溜大字报,见华志平下来,回头斜一眼不说话,又转回头去看,华志平自然也不敢问人家,更谈不上互相交流一下了。大家都一声不吭,各行其事。看来他俩也是来串联的。
"到后边院子看看。"华志年想着,后边若大一院子,凡正有人,总得有留看家的吧,留些职工护校。华志平朝北迈步刚走到过道北门口,只见北边不远处,一个人从房里出来,顺一条草坪小路朝他迎面赶来,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等身个,穿一身稍旧一点的蓝制服,偏分头,白白的四方脸上架着一幅半透明镜框的眼镜,严肃的表情,令人生畏,目光直视,盯着华志平一眨不眨。华志平见了心里直慌乱,又十分害怕,站住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看着对方走来,不知要干什么,这大概是教师或是校的造反派头头?如果追问自己是干什么的,自己就说是来串联的,别没目的。那人走到离华志平约六七米的地方突然一拐弯向西而去,并不理华志平。华志平怦怦的心跳这才镇静下来,原来对自己没怎么样。
"走走,回去吧回去吧,和前楼一样,面边的楼一个人瞎鬼也没有。"郭友军忽然和那个带银镜的人走个对面,来到华志平跟前说,后边的马跃岭也已来到。
"你没问问刚才那个戴眼镜的教师模样的人,学院的人都去哪儿?和你正走个碰头"华志平忙问郭友军。
“咱不敢问,那一脸正经的样子,直瞅的我不敢大声喘气,还兴以为咱是小偷小摸呢,心里都有点打怵,说不定还是去叫公安局逮咱们呢"。郭友军笑哈哈说完捂捂耳朵出去了。
华志平还不死心,想进里院看看到底什么样,刚跨进二三步,只听外边大门口喊自己,犹像了一下,这才止住步,才转回身,刚才那两个大红卫兵不见了,可能早已走了,还是上二楼了?周围没有了人,他独自慢慢朝外走着,觉着没看完学院全景的楼房设施就这样走了,很可惜来这一趟。等他走到大门口外边,那五个人已聚齐在此等着,他是最后一个。闫有信拉下脸不高兴地对华志平说:"有什么看头,大家就先等你走了。"华老平心里也不高兴,因为很多地方没看全,一脸愁眉相。
"现在去哪儿?"初三的女生和初一的张青菊几乎同时间,正好打破了这难看不和协的气氛。
"是啊,本想来看看,和人家交流交流造反和大批判的经验情况的,没想到扑了一个空,下一个目标是哪儿?"郭友军说着抬头看看天,又补充一句,"太阳已偏头歪西了。"
闫有信沉思了一下,也看看天,又看看周围,对大家说:"今天头一天来这里,我看天也不早了,得有三点了吧,我看咱哪儿也不去了,回去天就不早了,还兴正赶上吃晚饭,咱又都没吃中午饭,都饿了吧?"大家都说真有些饿了,一顿就吃那么一个半斤的大馒头。于是决定回四方铁路中学,哪儿也不去,离开青岛医学院。
“咳!整个学院空荡荡的,咱来这里不是时候,算白来一趟了,还饿的肚子咕咕不高兴。”马跃岭走着突然发活了,有些丧气,苦相着脸说。"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是这样的,谁知咱落了个空么?谁要早知道,叫咱来咱也不来。"闫有信接过话说。因今天没什么收获,也很沮丧,又来回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他也拉拉着脸。
大家走回的路上,无精打影,嗟叹不。,华志平默不作声,走出老远,又回头瞅瞅远离的青岛医学院,那里边的楼房,那华丽的装饰,整个学府是那样的高贵尊严,静静地等待着学子们的到来,华志平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深沉,只看到学院门里的那些高大杨树向空中举着的许多的枝条,微微摆动,似乎在向他友好地告别再见。
他们走着路,不时住下观看,突然,郭友军站住大声说:"您看西边远处那墙上有贴时间不长的大标语。"他立即出声慢慢念到:"打倒青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张敬焘!坚决支持以王效禹为首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大家随他看去,张敬焘三个字己打上三个红叉。
"张敬焘是谁"?"是青岛什么人物?"大家一时不十分明白,互相看着询问。
"张敬焘是原来的青岛市委书记,可能是的。"闫信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大家也还是相信,明白了。
郭友军认真地说:"这样才象有文化大革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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