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右派的空想资本主义——对中特资本社会意识形态生产与传播机制的初步分析
老田
一
大右派本身是现存社会统治结构的一部分,其意识形态生产过程服务于再生产统治结构的需要。小右派与大右派不同,本身不仅不是既得利益中人,还往往是现存统治结构中间敏锐地觉察到自己受压迫的那一部分,但是,小右派带着满腔的受压迫感受,却被大右派裹挟,成功地改造成为既得利益结构的舆论维护力量。
小右派之所以能够以自身的受压迫境况和感受,成为统治阶级意识形态产品最热诚的消费者和传播者,主要原因是:小右派幻想有一个好资本主义让他的聪明才智得到发挥并且爬上社会的上层,始终怀有先富先贵的不灭愿景,是小右派拒绝识别阶级结构及其内在流动逻辑,有且仅有等级制社会体制存在,才有小右派向上爬的幻想得以寄托。正是因为如此,小右派很多人极端痛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分析,以及阶级分析的逻辑,这两者有彻底毁坏等级社会从而彻底断绝向上爬希望的愿景。正是因为自觉地拒绝马克思主义和阶级分析,小右派不得不幻想在保留阶级等级制现状的情况下,如何造就一个更为合理的好资本主义社会,由此,各种虚幻的民主宪政带来公平正义的意识形态,对小右派而言就更具有吸引力了。
大右派的民主宪政意识形态产品,成了小右派的鸦片,鸦片不能够真的治病,但是可以麻醉精神、抚慰痛苦,也许这对那些痛恨革命的小右派来说,这就已经够了,难道还可以指望更多吗?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间说,物质生产领域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在精神生产领域也要占据统治地位,许多小右派就是这样陷入盲目的“精神被统治状态”。只要是接受了统治阶级的前提——需要一个阶级等级制社会,那么,在意识形态方面就必须接受统治阶级选定的一切策略和后果,就这样,小右派成为大右派言论的理想二传手,在整个社会中间维持作为既得利益结构保护需要而生产出来的意识形态产品。
法国学者布尔迪厄在讨论文化场域时指出:各种学术场域内部的规则和竞争都倾向于再生产出一种支配和被支配的结构,这样的意识形态产品被消费之后会自动地肯定既存社会的支配结构。因此,各种意识形态的生产逻辑,都在于再生产出一种“误识”——依据这个误识人们不再反思社会支配结构的合理性,而是转而思考支配地位的合理分配问题,学术场域的竞争策略中间个人的相对位置,决定了大资本往往采取保守主义策略,而小资本往往采取激进主义策略,核心逻辑是基于支配结构的位置争夺。在这样的误识生产中间,既有认同巫术的生产,也有不认同巫术的生产,这两种产品都共同服务于误识的生产和支配结构复制。
二
今天中国特色的资本社会中间,意识形态产品一样有认同巫术和不认同巫术的分类存在,大体而言,对毛泽东和毛时代的否定属于意识形态生产的不认同巫术品类,而对于西方的追捧则属于认同巫术产品。后一个品类中间,官学机构里头的学官们,负责生产市场化品类的认同巫术,而与“官学产媒四大同盟”关系密切的公知们,则分工负责生产政治意识形态的认同巫术产品。
在意识形态产品的消费市场中间,凡属肯定阶级分化正当性的小右派,会自觉自愿地接受中特资本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两大生产部类:对毛时代的不认同巫术和对西方的认同巫术产品。很多小右派自诩自身的独立思考,其实,小右派也没有完全虚妄:他们对于自身现状的不满意和对阶级分化的憧憬,决定了其意识形态产品的消费意向:不认同毛时代,同时也不认同今天的中特资本社会。正是从这样的不认同出发,恰好落入中特意识形态生产的彀中:小右派带着一定程度的自觉自愿,去拥护对毛时代的不认同巫术,同时拥护对西方的彻底认同巫术。在这一点上,小右派实际上也不反对官学的市场化巫术,而是觉得还不够,需要走到公知们的政治市场化高度,才能够满足其消费欲望。就这样,小右派自认为业已建立起对官学意识形态的独立性。
就马克思而言,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领域的统一,才是一个完整的社会形态,而且,马克思进一步指出:经济基础的状况会要求一定形态的上层建筑状况来适应它。小右派在这个方面,也彻底与马克思划清了界限,认为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可以完全分开,相互独立,相信别种上层建筑会完全有别于此种带来的社会分层后果,就此全盘接受了西方学术传统推荐的两分法观察视野:政府/市场、国家/社会的两分法,在这个两分法中间,似乎政府和市场不是一回事,国家是有别于社会的异己力量。小右派之所以认为自己有学问,有独立性,原因概在于此。
从中国网络时代小右派成为大右派意识形态产品的狂热二传手角色看,这个二分法的最大“误识”或者其能够蛊惑人心的“巫术”原理是:向小右派许诺在一个阶级分化社会中间,只要是恢复了某种政治形态的正义,就有了小右派向上爬的机会。也就是说,误识中间的巫术要领是:阶级分化社会的藩篱仅仅与某种形式的政治制度相关,举凡资本占有、权力分配格局和思想领域的支配地位,都会在实现某种政治制度变革的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误识、巫术或者鸦片,其作业机理并不复杂,也不是外在于人心的高明学问和科学逻辑,而是如何有效地激活人们心底最深刻的期盼。借用医学对传染病研究的概念,中特资本社会的意识形态产品及其生产逻辑,是针对着小右派这个易感人群的“易感性”特点而专门生产的。
三
在网络时代,由于言论空间的极度扩张,靠传统的职业利益生产、垄断和占领方式,大右派是无法垄断舆论和传播平台的,哪怕是资本平台倾斜分配传播机会,要做到这点也是不容易的。但是,有了大量的小右派的自觉自愿支持之后,再结合资本平台的传播机会倾斜,舆论一边倒就比较容易实现了。也就是说,在网络新空间里,中特资本社会的意识形态的统治地位,主要是经由小右派的自觉自愿努力来维护的。
应该说,正是经由小右派的自觉努力,网络空间的舆论统治地位才继续保持了与中特资本社会需要的一致。而网络意见发布平台大多掌握在资本手里,他们能够不公正地倾斜分配传播机会,把小右派的二传手工作,在网络上被放大近五倍,而反对派左翼的声音则缩小了六倍多。
以社科院政治学所在社会现实中间获得的调研数字,对照南方都市报的网络调查数字,可以较为粗略地得到这样的对比:经过网媒平台的传播机会放大和缩小之后,左派观点从现实中间占38.1%被缩小到网络上的6.2%;同时,右派观点在现实中间占比8%却被放大到38.7%,也就是说,左派观点被网媒缩小到六分之一弱,而右派观点则被放大近五倍,由于中间派很少在网络上参与论战和发声,这就更加放大了网络右派观点的优势。
网媒对传播机会的倾斜分配,与张明澍对现实社会成员调查的结果迥异:“中国人想要的民主,德治优先于法治;解决反腐败和群众监督政府问题优先于保障公民的权利和自由;重视实质和内容优先于重视形式和程序;协商优于表决。中国人想要中国自己的而不是外国的民主。”“右的比例低,左的比例高,社会上很大一部分人跟着主流媒体导向走,这三点很出乎我的意料。1988年的调查中,受调查对象的西方化程度比现在明显高很多。当时刚改革开放,社会对西方的东西是一种拥抱的姿态。”“反观这次,我们发现:一些在知识阶层看来左的、脱离时代的观点,事实上在社会上有相当的影响力。按照调查数据,当今中国社会的左派占38.1%,中间派占51.5%,右派占8%。这让我感到意外。但你冷静地去观察你身边,不要只往知识分子里面套,到你自己的家乡去,到街头去,你会发现这个比例是基本准确的。 ”【张明澍:《中国人想要什么样的民主》,转引自《调查“中国人眼中的民主”》,载《南方周末》2013年5月2日】
因此,小右派对于大右派的舆论垄断目标实现,所起到的二传手作用,很值得重视,这并不是布尔迪厄研究的文化场域内部的竞争和规则所控制的生产逻辑,而是一种自主性很强的非职业生产状况。也就是说,如果仅仅只有大右派的原发性生产,没有小右派的继发性生产的辅助和维持,意识形态领导权的一边倒局面是难于维持的,尤其是在网络舆论统治地位的维护方面。
忽然想到毛泽东在文革期间的一句话:“小资产阶级当权,大资产阶级就要上台。”【毛泽东:关于军队支左问题的指示,一九六七年八月,载1968年武汉版《毛泽东思想万岁》61-68卷】正是因为小右派不妥协的向上爬愿景,才支持了大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统治地位,还在资本平台的倾斜传播机会分配机制下,占领这个新的舆论空间并保证了一边倒的舆论优势。
四
有人认为,同样存在着大左派和小左派的区别,这个恐怕不能够成立的。因为左翼内部缺乏共识,也就缺乏对共识形成作出贡献的权威,为此,今天的左派实际上是要重新从零出发,所以目前左翼思想中间也基本上处于原初的混乱和自由状态。原本的大左派都倒了,马恩列斯毛都被权力与资本联手推倒了,新的左派权威尚未形成,目前都还处于小左派状态。
有些小左派不承认自己的小左地位,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臧否理论和现实的超级左派地位,在网络上往往像门派掌门人或者执法长老那样发言,后果是引发了太多的不必要的口水战,也基本上没有借此获得过承认和真正的执法长老地位。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左派的任务需要认真读书,认真调查研究今天社会的事实和问题,从民众的切身生存感受和生产体验出发,再生产出符合多数人利益的意识形态产品。而不是自居老大,臧否这个不够左,那个不纯正,这样的行为怎么看上去都像是“打码头的”——想要借此确立自身的权威地位,而不是对改变现实和民众觉悟提升有什么真实兴趣。从许多年的网络口水战后果看,那种以纯正左派立场出发批判别人的人,基本上没有完成过多少觉悟民众的工作,反而是他们的批判对象在此一方面有所成就。
在左翼理论建设中间,不仅需要分析今天的社会,去激活人们的生存经验和感受(包括唤醒少部分可能觉悟的小右派一道努力),提升为普遍的制度化要求。而且,还需要对过去的中国革命和建设历史,作出有说服力的解释,在经验的基础上提升理论和认识。应该说,与前辈革命导师们相比,今天左翼的理论建设任务,不是减少了,而且增加了,这些都不能够简单指望前辈导师为我们预先解决,需要投入新的努力来应付。
在小右派中间,还有一种是冲着“承认的政治”需要,进行二传手意识形态生产的,在这样的生产过程中间,得到网友喝彩和大右派肯定,即便是没有职业利益跟随,也往往觉得是一个很大的成就,甚至进一步幻想由此获得上等人地位。这样的追求和人格,史不绝书,在封建时代武训就是部分小右派今天的自选角色,“像武训那样的人,……反而狂热地宣传封建文化,并为了取得自己所没有的宣传封建文化的地位,就对反动的封建统治者竭尽奴颜婢膝的能事,这种丑恶的行为,难道是我们所应当歌颂的吗?”(毛泽东)恐怕有些热衷于“打码头”的小左,与“武训式生产”也有可比性——他们往往把自己臆想为革命导师的最纯正代言人,始终要防止左翼群众在坏左的错误引导下走错了路。因此,在他们的眼里社会现实中间的不觉悟民众跟他没有关系,如何梳理历史经验提炼新认识他们也没有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有一点:各种左翼言论中间不纯正的内容在哪里?
二〇一七年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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