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经历——大串联见闻
全国性的大串联,是从8月下旬开始的。目的是为了互相学习,交流经验,使运动平衡发展。
那时,只要带上一张红卫兵组织开的介绍信,就可以免费乘车、船走遍全国。而且,各地、各单位、学校都设立了红卫兵接待站,负责安排来本地串联的红卫兵的食宿和来访接待工作。住宿是免费的,吃饭凭学生证记账。冬季,穿得单薄的,还可以凭学生证借到一件军大衣御寒。
从9月下旬,我做了两个月的来访接待工作。主要是介绍本校、本地文革的开展情况,同时也听取对方的情况介绍。这确实是个互相学习的机会,对开阔视野,提高认识,转变观念很有好处。
比如,我接待的北京和西北的红卫兵们,对我讲述了“白色恐怖50天”里,工作组不但在学生中抓右派,列“黑名单”,整“黑材料”;还抓“反动学生”、抓“鱿鱼”等等。对革命左派进行凶残地围剿镇压,甚至逼死人命。残酷的现实,使我们更加认清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反动本质。
当然,有时也发生不同观点的碰撞,但都是摆事实讲道理的以理服人。接受不同观点,也可以取长补短,充实自己。所以,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我学到了不少从书本里学不到的东西。
11月末的一天,一位同学来找我,说省委书记被他的保皇派抢走,送到了东北局隐藏了起来,我俩急匆匆地搭上了开往沈阳的列车······。
提起这位省委书记,还得回头说起。9月上旬,冲出校园,走向社会,造省委反的各大专院校的红卫兵联合起来,成立了联合总部。其中,师大的毛泽东主义红卫兵与南开大学等红卫兵共同从敌伪档案中查出“六十一个叛徒集团”问题,这个省委书记就是其中之一。
当我们到东北局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但是,大院里依然有的三五成群的人议论着什么,有的在地砖上写大字块。我们找了好大一会,也没找着自己组织的人员。可也不能白来一趟,也在地砖上写了几条打倒某某之类的大字块。
之后,我的同学连夜返回学校,我便踏上大串联之旅。
当夜被安排在据说是全国最大的味精厂。只见几座高大的厂房灯火通明,高耸的烟筒冒着浓烟,引风机的马达嗡嗡作响,排气口喷出团团白雾。可见夜班的工人师傅们正在紧张忙碌的工作,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并没有影响生产。(影响工业生产也仅仅是67年末短短几个月,而且是走资派操纵群众组织挑起大规模武斗引起的,此是后话。)
一位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干部模样的大姐,把我们安排在一座闲置的厂房住宿。虽然已是寒冬,但室内温度很高,足有二十四五度。临时搭建的地铺上铺着厚厚的榻榻米和棉毯,每人还有一条棉毯做被子用。
大约十分钟后,那位大姐又带来一队约二十多名红小兵。他们不过十二三岁,每人还用一米多长的小竹扁担,挑着简单的行李,呼扇呼扇地走来,飒是好看。听口音就知道,他们是南方的娃娃。大姐就像保姆一样对他们格外关照,一切安排妥当后,才放心地离去。
大姐走后,他们立刻释放出孩子的天性,互相嬉戏打闹起来。我们这些大红卫兵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也互相说说笑笑,高大空旷的厂房顿时充满了欢乐······。
回忆文革时这个场面,再看看如今“和谐”社会,如果有哪家父母,敢把不成年的孩子放出来走南闯北,都将成为人贩子手下的猎物!
第二天,吃过早饭,踏上了开往大连的列车。在车上结识了两位红卫兵朋友。其中一位是南京化校的中专生,他个头不高,短短的卷发下,是一张白净的圆脸,穿一身蓝棉服,显得很精神,而且热情健谈还带点顽皮,很讨人喜欢。另一位是朝阳的高中生,他瘦高个,一张微黑的长卦脸,浓眉大眼,身穿军大衣,沉默寡言,显得少年老成,是红卫兵组织的负责人。我们三人组成了临时串联小团队。
来到大连这座美丽清洁的海滨城市,到几所院校收集一些材料、简报之后,自然要领略一番自然风光。我们分别去了“老虎滩”和“星海公园”,在络绎不绝的游客中,有两三成是红卫兵,其他都是普通市民百姓,每个人都是悠闲自得神情,看不出任何对文革的恐惧。
当天晚上,大连接待站为我们备足了路上吃的食品,乘一艘货轮赶赴上海。80%的人都晕船,吐得一塌糊涂,就像得了一场大病。过了30多个小时才慢慢缓过来,也适应了海浪的颠簸。这时正是日出的时候,我们纷纷踏上甲板,欣赏海上日出美景时。意外发现十几位新疆男女青年,他们也是大串联的红卫兵,是师范院校的学生,格外引人注目。
在轮船服务员大姐的倡议和主持下,开始了海上联欢活动。新疆学生个个能歌善舞,所以十分踊跃积极,接连不断地演唱优美动听的民族歌曲,跳活泼欢快的民族舞蹈。其中一位滑稽的新疆小伙子,随意用甲板上的一条长板凳做道具,骑在上面,跳起了骏马奔驰的舞蹈,他的同学为其伴唱伴舞。精彩的表演,吸引服务员大姐和一些汉族同学也即兴跳起来,把活动推向高潮,博得阵阵热烈掌声。这歌声、掌声、欢笑声,打破了茫茫大海的寂静;同时这声音,也证明了文革并没有摧残传统文化,更不是只唱样板戏!
傍晚,到了上海港。上岸后没走多远,只见五六个孩子,追赶一个青年女子,叫嚷着“三包一尖”。原来女青年穿的是吊腿紧身裤,如同现在的体型裤。她面带羞愧地跑掉了。看来文革初期(白色恐怖50天)破“四旧”的流毒,在孩子身上尚未肃清。
次日,我们参观了中共一大会址和虹口公园鲁迅墓。因朝阳的高中生,执意要返校闹革命,我们在外滩合影留念,为他送行。他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高度的革命责任感,至今我仍佩服不已。
上海货全国驰名,所以当日下午,我俩来到一家大百货商店。只见商品琳琅满目,顾客熙熙攘攘,秩序井然。我花一块二毛钱买了一对精致的相框,满意而去。过了二十年,1986年,我和同伴姜波等到桂林健康疗养后,又来到上海这家商店。一进门,看到高高的木架子上坐着一个人,似乎在瞭望着什么,还不停地提醒顾客,看好钱包,严防扒窃······。嗨!说什么好呢?这道风景线与20年前比,真有“特色”。
12月9日 我们离开上海,一路北上。从列车窗口望去,不断出现男人赤脚踏着水车,浇灌绿油油的禾苗和妇女们在田间劳作的身影;在苏州,园林依然那样别致典雅,小桥流水船上人家炉灶的炊烟依然袅袅;在南京,雨花台前人们依然深情凭吊先烈,玄武湖上的游船依然穿梭往来;在天津,深夜里卖“牛杂碎”的吆喝声依然此起彼伏。
一路走来,看到的是,正常的生产生活并没有受到破坏,革命生产两不误,人心向上,社会平安。如果说动乱,东北局的大院和各级党政机关大院确实有些乱,红卫兵出出进进,打乱了往日的平静;走资派们在风雨飘摇中挣扎、顽抗,乃至后来操纵群众组织,挑起武斗,血腥围剿镇压革命派,制造了大规模的动乱,把水搅混,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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