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作家富豪排行榜是恶搞,它歪曲了人民对作家的创作需求和价值评判,误导了作家的艺术追求和方向,而且使作家的社会处境更加艰难,产生了非常恶劣的社会影响。
每年一度的作家富豪排行榜,使人们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作家很有钱;当作家就是为了挣钱;谁挣钱多,谁就是大作家。
现在作家富裕吗?我认为现在的作家已经没落到了低收入群体。
丁玲说过,文学是个危险的事业,也许终生落空。
作家的经济来源主要是稿费,几十年来,物价翻了几十倍,而稿费还是千字几十元一直没有变,作家还能富裕起来吗?一首诗几十元钱稿费,一篇散文几十元,一篇小说几百元。一个词作家一生只能创作几首好词,稿费加起来只有区区几百元,还不够摆一桌好饭。
最困难的是报告文学创作,需要广博的知识,博大的胸怀,大量的采访,客观的分析,准备的判断,负责任的写作,而且每写一篇作品就要东奔西走,稿费少得不要说吃饭食宿了,就连交通费都不够。
好作品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的。一个作家一年创作十万字作品,所得不过几千元,如果想挣到几万元,就得创作几百万字,一年出几十本书,那不成粗制滥造了吗?曹雪芹呕心沥血十年写出了《红楼梦》,一生却穷困潦倒。刘震云历时八年,写作了200万字的长篇小说《故乡面和花朵》,富裕了吗?去年,张炜发表了耗费22年心血完成的10卷本、450万字的长篇小说《你的高原》,怎么没有上2010年的作家富豪排行榜?我正在写一本长篇报告文学,已经花费了十年时间还没有脱手,您想我的日子能好过吗?
相反,其他艺术家却如鱼得水,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各显神通。书法家一个字几千元,画家一幅画几万元,歌手一首歌数万到几十万元出场费,演员一部片子几万元到几百万元演出费。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可以无限制地复制,而文学作品能够复制吗?这些艺术家一旦出名,随便划拉几下就可以变成钱,而再大的作家还不是照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爬格子吗?
那么,怎么会出现富豪作家呢?作家富豪排行榜是以偏盖全,以极少数作家的富裕来掩盖大多数作家的贫困,而且他们的作品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和历史的评判吗?即使如此,曲曲几百万元,在这个经济社会里算得了什么呢?即使如此,年收入在百万元以上的作家不过曲曲二十多名,还不到中国作家群体的万分之一。
看看在图书市场红火的,无非是外国作家、剧作家、少儿文学作家。根据目前的中国图书市场行业现状,写出一本销量达到三万册的畅销书,作家能够拿到的版税收入在十万元左右,才属于中等收入。也就是说,在中国即使写出一本畅销书,作家也无法高枕无忧,而在国外很多作家写出一本畅销书后,收入几乎就可以吃一辈子了。试问,每年能写出一本畅销书的中国作家有几人呢?
在这曲曲几个富豪作家的后面,有多少作家朝不保夕,有多少作家穷困潦倒,有多少作家不得不痛心转行,甚至因经济困顿而自杀?
我在写作《校园惨案与作家自杀的反思》中分析:作家自杀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精神的孤独,一个是经济的困顿。据我收集的资料显示,自1966年以来,就有34位中青年作家迫于各种压力自杀,24位作家因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这是中国作家和中国文化的沉痛损失,也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巨大损失。每每听到作家自杀或英年早逝的噩耗,就使我感到无比的沉痛和悲凉,因为活着的作家都感同身受,面临着同样的危机与困境。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他们内心的痛苦与挣扎,我在写作这段文字时也悲痛欲绝,流下了辛酸无言的泪水,这就是作为一个作家的悲哀啊!
“心作神仙苦,身为世人难。”这是我对人生的深刻体会,也是我寄予这些英年早逝作家生命的诠释与哀思,这些痛苦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到的。崇高的精神世界与困顿的现实生活使他们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心力交瘁,痛苦无奈,不得不以结束自己生命的办法来解脱苦海,并不惜以生命的代价给社会以警示。
真正的作家不是因己而生因己而死的,他们的生命属于整个人类社会。就像杜鹃泣血、蜜蜂酿蜜一样,他们用心血而写,用生命而写,虽然他们的生命如此短暂,但他们的作品是有生命力的,有呐喊,有控诉,有血泪,是琼浆,是流泉,是花园,是绿洲……他们放弃生存,那是对社会的失望,对生活的绝望。
一代史学大师司马迁在《史记·李斯列传》写道:“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
综合分析,这些自杀或英年早逝的作家大多为男性,年龄大多在30-50岁之间,正值人生的盛年,创作的最佳时期,但也是家庭压力经济压力最大的时期。但出于作家的自尊,他们没有谁愿意说出自杀的真实原因。
也许有人会质问我:现在的作家还少吗?是啊!现在的作家不是少了,而是海了去了。但真作家少了,假作家多了;好作家少了,坏作家多了;人民作家少了,自私自利的作家多了!那么什么是真作家、好作家、人民作家呢?我认为能够真正履行作家职责,关注国计民生、忧国忧民,有高度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有危机意识、忧患意识和批判意识,能够体会人民疾苦替人民代言,潜心为人民群众创作有教育意义和艺术价值好作品的作家,就是真作家好作家人民作家。
那么,为什么真作家、好作家、人民作家少了呢?因为作家也是人,不是神,他们也需要一定的经济收入,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才能创作出优秀的文学作品,而在这个经济社会里,作家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职业作家面临着巨大的生活问题。作家群体已经急剧分化,有的当了文化官僚,有的成了机关秘书,有的搞了文化产业,更有甚者脱变成了帝王将相、富豪劣绅、男盗女娼、金钱色情、武打暴力、虚妄游戏等文化的产业大军,而坚守神圣职责的作家却少之又少。
企业是创造物质财富的,他们搞富豪榜无可厚非,而作家是创造精神财富的,搞作家富豪排行榜无疑就是恶作剧。在这个经济社会中,作家本来就有名无实,穷得可怜,你搞作家富豪排行榜,群众就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作家很有钱;当作家就是为了挣钱;谁挣钱多,谁就是大作家。
那么,将会造成作家的恶性竞争,不去追求作品的艺术价值,而是追逐金钱的多少,势必导致文学艺术的媚俗化低俗化,乃至整个社会思想文化的腐化堕落。实际上,社会文化已经有了腐化堕落的趋势,现在低级媚俗的作品泛滥成灾,真正有艺术价值的好作品却少之又少,同时读好书的读者也越来越少。我最后不得不说,我们整个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出了很大的问题。
——写于 2011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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